第五十九章:封賞
楊士奇撲哧撲哧地忙將茶盞擱下,不由道:“真是說曹操,曹操就來,鄧公公,這恐怕不是好事。”</br> 鄧健也有些慌,但還是咳嗽一聲,壓低聲道:“楊侍講慎言,陛下不是曹操。”</br> 楊士奇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忙整了整衣冠:“去,快去請安世公子。”</br> 張安世幾乎是被人從被褥里拖拽出來的。</br> 這幾日他都沒有睡好,想到自家?guī)讉€好兄弟還在大牢里,他便覺得心里藏著事,一到夜里便輾轉(zhuǎn)難眠。</br> 說實(shí)話,這世上還能像他一樣有良知且講義氣的人。</br> 已經(jīng)不多了,換做是別人,誰才管別人的事。</br> 他睡眼惺忪,張三和兩個女婢匆匆來給他穿衣。</br> “少爺,少爺,有圣旨,有圣旨呢,楊侍講說了:‘恐怕有禍?zhǔn)隆!?lt;/br> 張安世打了個激靈,頓時整個人都清醒了:“那趕緊啊,請我姐夫來……”</br> “先去聽圣旨。”</br> “對,對。”張安世忙是點(diǎn)頭,他心里也有些忐忑。</br> 整了衣冠,急匆匆地趕到前庭,此時已有一個通政司的宦官在此候著了,手里捧著旨意,高聲道:“張安世接旨意。”</br> 張安世學(xué)著上輩子電視劇的模樣夸張地行了大禮,道:“張安世接旨。”</br> 宦官道:“奉天承運(yùn)皇帝,敕曰:太子妃張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順,雍和粹純,性行溫良,克嫻內(nèi)則,淑德含章,朕久聞賢名,心甚慰之。又聞:其父京衛(wèi)指揮使張麒雖喪,亦為北平王府舊人,靖難之戰(zhàn)之中,頗有功勛。今朕思之,張麒子、張氏弟張安世者,已至弱冠之年,即敕其承恩伯,頒鐵券,世襲罔替,以彰其榮,欽哉!”</br> 張安世聽罷,暈乎乎的,那宦官卻已上前,笑著道:“恭喜,恭喜,恭喜承恩伯了。”</br> 張安世咧嘴一笑:“哈哈,我封伯了?”</br> 宦官道:“正是,恭喜伯爺。陛下還有交代,說過幾日便是萬壽節(jié),若要謝恩,就在萬壽節(jié)那一日入宮致謝即可。”</br> 張安世喜出望外道:“好好好。”</br> 明朝有專門恩賞外戚的制度,比如皇后的親戚,往往會敕封侯爵或者伯爵,不過太子妃的親戚,封官是有可能的,封爵卻是極少。</br> 比如張安世的亡父張麒,他就封了指揮使的官,而張安世因?yàn)槟昙o(jì)還小,并沒有武職。</br> 可現(xiàn)在陛下突然封爵,顯然別有深意,這分明是告訴百官,張安世就是未來的皇親國戚啊。</br> 看來永樂皇帝還是懂事的。</br> 張安世笑著道:“敢問公公,既然封爵,照理難道不該賜田地嗎?”</br> 宦官一臉尷尬:“這個……”</br> 張安世道:“我只是隨口一問,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張家受如此國恩,就算陛下不賜田產(chǎn),也不打緊的。我……受的住……”</br> 鄧健和楊士奇二人正站在后頭,瞠目結(jié)舌。</br> 送走了那宦官,張安世便命張三將賜下來的免死鐵券拿出來把玩觀看,他口里發(fā)出嘖嘖的聲音:“看看,免死的,楊侍講,你也來看看,這鐵券上的金字寫著什么,我認(rèn)得‘制曰’兩個字,還有‘宜榮恩典,特封爾為承恩伯,與爾立誓,除謀逆不迶,其余若犯死罪,免爾本身一次以酬?duì)杽住?lt;/br> 張安世高聲念誦,生怕沒人聽見似的。</br> 鄧健在旁笑嘻嘻的,他眉開眼笑,顯然也意識到,這分明是太子的地位穩(wěn)固了。</br> 楊士奇是讀書人,讀書人是含蓄的,是內(nèi)斂的,一見張安世如此得瑟樣子,忍不住道:“公子,這免死鐵券在靖難之前,賜出了三十四張,這三十四功勛,存留于世者……寥寥幾人而已。”</br> 張安世頓時大倒胃口。</br> 張三在旁眨眨眼:“死了二十七八個?”</br> 楊士奇瞥了一眼張三,認(rèn)真地道:“是死了二十七八‘家’……死的不是人,是整家整族都死絕了。”</br> 張安世突然感覺手上的東西有點(diǎn)燙手,忍不住高聲道:“你別說了,難道這些我不知道嗎?你講的是典故,我說的是當(dāng)下,當(dāng)下的天子寬厚,不可和當(dāng)初同日可語。”</br> 說罷,忙將鐵券收了,感慨道:“我很慚愧,陛下如此看得上我張安世,可見陛下是何等的圣明,從今日起,我更要做一個有用之人,方才對得起陛下對我的青睞。“</br> 楊士奇道:“旨意寫的明明白白,是太子妃娘娘……”</br> 張安世正色道:“楊侍講,你知道為啥你總升不了官嗎?”</br> 楊士奇:“……”</br> 張家這里熱鬧無比,張安世穿上了欽賜的麒麟服,這大紅色的斗牛服,一般是宮中賜給特殊的宦官還有宰輔的。</br> 不過一般也賜給有爵位的勛臣,張安世是伯爵,穿斗牛,若是侯爵、公爵,可能就是欽賜飛魚服,再往上,便是王爵才有的蟒服了。</br> 當(dāng)然,明朝的服裝設(shè)計(jì)很奇怪,因?yàn)闊o論是斗牛服,還是飛魚服,亦或者是蟒袍,其實(shí)都和黃袍形制上差不多,需要仔細(xì)才能分辨。</br> 張安世顯得格外的精神,美中不足的就是袖子有些長了,不過這并不影響逼格,穿著這斗牛服,神清氣爽,又讓張三取了張家的家傳寶刀來。</br> 這是張安世父親遺下來的一口刀,子孫們不肖,才兩年功夫,已是銹跡斑斑。</br> 當(dāng)然,不肖的是從前那個張安世,這鱉孫缺大德,亡父的遺物都不愛惜。</br> 將刀系在腰間,頭頂烏紗帽,張安世盡情展示:“如何,如何,是不是英俊挺拔?”</br> 楊士奇已經(jīng)懶得說話了。</br> 鄧健則樂呵呵地道:“是是是,既英俊又挺拔。”</br> 張三與有榮焉地道:“我家公子上輩子積了大德,這輩子公侯不在話下。”</br> 張安世道:”好啦,差不多得了,哎呀……我還有大事要辦,張三,隨我走。”</br> 說罷,心急火燎地帶著張三,匆匆而去。</br> 只留下鄧健和楊士奇。</br> 鄧健搖頭微笑:“楊侍講……想開一些。”</br> 楊士奇道:“我倒是不擔(dān)心自己,只擔(dān)心承恩伯他……你看……為人要謹(jǐn)慎啊,如今得了恩隆,更該如履薄冰,當(dāng)今陛下眼里容不得沙子,若是知道承恩伯如此性情,只怕龍顏震怒,要教公子貽誤終身。”</br> 鄧健也吁了口氣,不免也憂心道:“是啊,所以過兩日的萬壽節(jié),才至關(guān)重要。”</br> 二人唏噓著,一時無話。</br> …………</br> “好兄弟,好兄弟……”</br> 刑部大牢里,張安世穿梭在這陰暗潮濕的牢房里,發(fā)出激動的聲音。</br> 那一間囚室里,三個蓬頭垢面的少年此刻正各自懶洋洋地躺著不動。</br> 他們在養(yǎng)精蓄銳。</br> 在這里倒沒人敢為難他們,這時代也不存在所謂的肥皂。</br> 可這等不見天日的寂寞,卻足以讓這樣年紀(jì)的少年郎逼瘋。</br> 唯一鎮(zhèn)定的就是丘松,他總能自娛自樂,有時自己和自己說話,有時很認(rèn)真地挖著自己的鼻孔,有時如入定一般,一坐就是一整天。</br> 朱勇和張軏就沒有這樣的閑情了,他們掰著手指頭細(xì)數(shù)著日子,或是不停地斗嘴。</br> 當(dāng)然,難免他們會掛念著大哥如何了。</br> 如今只有大哥一人在外頭,沒了他們,一定很寂寞吧。</br> 亦或者……京城三兇的千斤重?fù)?dān)都壓在大哥的身上,大哥一定焦頭爛額。</br> 大哥會不會因?yàn)檫^于想念他們而消瘦呢?</br> 不過當(dāng)聽到熟悉的聲音,朱勇和張軏都激動起來,隔著柵欄,朱勇道:“是大哥嗎?是大哥嗎?”</br> 一會兒功夫,張安世就出現(xiàn)在他們的面前。</br> 張安世興沖沖地道:“看,大哥這身衣衫怎么樣?威武不威武,拉風(fēng)不拉風(fēng)?”</br> 朱勇和張軏定睛一看,便見張安世穿著斗牛服。</br> 這兩個家伙是識貨的人,當(dāng)然曉得其中的奧妙。</br> “呀,大哥你這是……”</br> 張安世道:“大哥我忍辱負(fù)重,如今……封爵了,現(xiàn)在是承恩伯,你聽聽,承恩……這是多大的恩典啊,可見陛下對我改觀不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