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聚寶盆
朱棣聽罷,看著亦失哈道:“怎么?”</br> 亦失哈道:“許多人聽聞陛下帶了百官去了圖書館,又聽聞解縉學(xué)士要在那里留一些日子,許多人都……聞風(fēng)而動……”</br> 頓了頓,亦失哈接著道:“不只是這南京城里頭,便是附近的州縣,也有人聽到了風(fēng)聲。”</br> “還有……還有聽聞里頭有許多的奇書,竟能治瘟病,但凡認(rèn)得字的,都想去見識一下。”</br> 雖然這世上有許多腦子讀壞了的書呆子。</br> 可歷來這片土地上,絕大多數(shù)人還是以實(shí)用為主的。</br> 人們再如何鄙夷雜學(xué),卻也絕不至于將這能救活無數(shù)人性命的防疫之書不放在眼里。</br> 其實(shí)許多讀書人都有看醫(yī)書的習(xí)慣,而且有不少人,還喜歡自己給自己抓藥,當(dāng)然……自己把自己治死的也不少。</br> 現(xiàn)在圖書館出現(xiàn)了這樣的奇書,豈不是一個巨大的寶藏?</br> 幾文錢就可進(jìn)去,價格可以說是極為低廉了。</br> 而且聽聞環(huán)境還很好,文氣很重,于是不少名儒都在那里廢寢忘食地找書。</br> 再加上書籍對這個時代人的而言,本身就是寶貝一般的存在,甚至有人已經(jīng)十分夸張地說藏書十萬冊了。</br> 藏書十萬是什么概念?</br> 只怕皇家的藏書也比不上。</br> 于是,抱著各種心思的人,一擁而上。</br> 這個時候,還有什么好說的,當(dāng)然也去湊一湊熱鬧了。</br> 亦失哈知道陛下的心思,對這圖書館極為看重。</br> 何況陛下昨日才去過呢,今日動靜就鬧得這么大,正好來邀功。</br> 于是他繪聲繪色地道:“到處都是人,碼頭那里都堵住了,不過……奴婢聽說……承恩伯新擴(kuò)建的圖書館二區(qū),今日也趁此機(jī)會開張了。聽說還有……許多新奇的玩意呢。”</br> 朱棣越聽眼眸里的光越亮,忍不住道:“這些東西,他之前怎么沒有和朕說過?”</br> 亦失哈笑吟吟地道:“有一次……奴婢也曾問過這個問題的。”</br> 朱棣背著手,抬頭看亦失哈道:“他怎么說的?”</br> 亦失哈則是小心地看了看朱棣的神色,才道:“承恩伯道,買賣的事,陛下還是不知道的好。”</br> 這話可謂是膽大包天了,不知道的好,這豈不是欺君罔上嗎?</br> 只見亦失哈接著道:“陛下,這承安伯是在為陛下考量呢,陛下是什么人,怎么會和買賣的事沾邊呢?這都是……下頭的人干的。”</br> 朱棣嗯了一聲,顯然很滿意,微笑著道:“這小子,倒是想的周密,不過朕也不怕說,朕一沒有欺壓百姓,沒有增加稅賦,卻補(bǔ)了內(nèi)帑不足,誰敢胡說八道?”</br> “再者說了,朕從內(nèi)帑里拿出來的銀子,緩解了國庫多少負(fù)擔(dān),若是還敢借此攻訐的,十有八九就是圖謀不軌之徒,定是北元余孽。”</br> 亦失哈道:“陛下說的是。”</br> 不過此時的朱棣,聽說又有了許多新奇的東西,還是感興趣的,便道:“這小子類朕,敢想敢干,真是一個人才,你……你親自給朕去打探,到時給朕如實(shí)稟告。”</br> 亦失哈自是不敢怠慢,立即就道:“奴婢這便去。”</br> 朱棣看到亦失哈急促促地告退,不禁樂了:“他娘的……新買賣……讀書人銀子真多啊,嘖嘖……”</br> 徐皇后見朱棣喜滋滋的樣子,便也不由的笑著道:“陛下,外頭人都說張安世行事放浪,可臣妾看著,倒是越發(fā)覺得他穩(wěn)妥周密。”</br> “這是自然。”朱棣帶著幾分驕傲的得意之色道:“從前他聲名狼藉,那是因為沒有遇到朕,現(xiàn)在遇到朕了,朕調(diào)教一二,可不就穩(wěn)妥了嗎?”</br> 說罷,腰桿子也挺直了:“至于他的婚事,再等一等吧。現(xiàn)在還不是成婚的時候,這男子成個婚,又是納采又是問名,還有納吉、納征、請期、親迎,這婚嫁六禮過后,好不容易成了親,還需帶新婦歸寧,更不必提謁舅姑、廟見這些繁瑣的事了。這得耽誤多少功夫啊,你不曉得他一日掙多少錢。”</br> 徐皇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接著便道:“總之,婚事算是定下了,只要定下了,臣妾倒也不急了。靜怡這個孩子,性情剛烈,你是曉得的。”</br> 朱棣頷首:“放寬心,朕心里有數(shù)。”</br> 說著,他卻是皺起了眉頭,同時瞇起了眼睛,四顧左右,口里道:“朕總覺得……自來了大內(nèi),這大內(nèi)之中,總有人盯梢著朕……”</br> 徐皇后嫣然一笑:“陛下多慮了。”</br> 朱棣道:“這可說不好,他娘的,這大內(nèi)里怎么好像都是賊一樣。”</br> 雖是罵了一通,不過朱棣沒有繼續(xù)追問,他還需召丘福等人,準(zhǔn)備繼續(xù)商議安南的軍務(wù),便和許皇后話別,轉(zhuǎn)身忙去了。</br> …………</br> 此時在本就熱鬧的棲霞,說是萬人空巷也不為過。</br> 這江南歷來富庶,讀書人多。</br> 消息不脛而走之后,讓許多人都動了心。</br> 其實(shí)這也可以理解,一方面,大家確實(shí)知道圖書館的價值。</br> 另一方面,那個李文生,只看了一部書,竟就治了瘟疫。</br> 他不過是區(qū)區(qū)秀才,如今……上達(dá)天聽,想來不日朝廷就會有賞賜。</br> 何況陛下和百官都已到過了這里,對這里贊不絕口。</br> 于是,不只是南京城的讀書人,便是附近的鎮(zhèn)江等地,聽到了風(fēng)聲的,也想來看一看,游一游。</br> 經(jīng)過這數(shù)月的修繕,這圖書館新建的幾個主樓和副樓也已拔地而起,修葺一新。</br> 不只如此,門前的青磚石路,也一路鋪設(shè)到了碼頭,即便是下雨,也絕無沾泥的煩惱。</br> 沿著道路,栽種了許多樹木,還有專門的花圃,都是專門請了人來料理的,隔三差五的修剪。</br> 每隔一段路,便有涼亭,或是一個假石,這等于將許多大戶人家宅邸里的假山亭臺,都給搬到了道路兩旁。</br> 來此的人,無一不咂舌,臉帶吃驚。</br> 不只如此,沿途還有一些鋪面。</br> 這些鋪面,并不似其他地方那般的雜亂無章,好像特意規(guī)劃好了的,賣的多是讀書人的用品。</br> 甚至還有專門兜售邸報的報亭。</br> 一大清早,初陽出來不久。</br> 便有專門的人員組織起來,開始對道路進(jìn)行清理,無論是落葉還是其他的雜物,統(tǒng)統(tǒng)都絕不能出現(xiàn)在道路上,一塵不染。</br> 今日下了一場微雨,細(xì)雨綿綿,飄然地落在大地,浸潤著道旁的花草樹木,空氣也格外的清新起來。</br> 不少讀書人步入其中,不禁心曠神怡。</br> 這絕對屬于大手筆,天知道花了多少銀子。</br> 那些家纏萬貫的讀書人,只覺得這兒和自己的家一樣,竟還可見不遠(yuǎn)處有池塘,池塘里有荷葉,此時尚沒有到荷花綻放的時候,可隱約的,卻似乎能嗅到絲絲荷香了。</br> 池塘上有棧橋,可通過去,直抵湖心的一處亭臺,供人歇息,此時已可見那兒有三五成群的人在亭臺上觀景了。</br> 至于家境只能算是殷實(shí)的讀書人來此,卻又是另一番的景象,他們猶如進(jìn)了大觀園里的劉姥姥,只覺得哪里都新鮮,哪里都看不夠。</br> 最重要的是……這兒不要錢,完全開放。</br> 如此大的一個園林,一文錢都不必出。</br> 這在這個時代而言,是想都不敢想的。</br> 據(jù)聞這里還有幾條通往棲霞的路,這棲霞山里,還有許多的景觀,也都開了山道,建了棧橋,那里的風(fēng)景更好。</br> “聽聞花了十?dāng)?shù)萬兩銀子。”</br> “嘖嘖……”</br> 明代的園林,其實(shí)早就已經(jīng)成熟,只是這只有極富的人才在自己的宅邸中置辦。</br> 可像這里這般,如此恢弘,舍得下本的,真真是無法想象。</br> 亦失哈來到了棲霞,隨即,便匆匆到了圖書館,卻見這里果然到處都是人,大家不同口音,好在多是讀書人,倒沒有人高聲喧嘩,人們涌入圖書館,一個個振奮不已。</br> 又有專門的道路旁的標(biāo)識,引導(dǎo)人往新的建筑走,還掛了一個牌子:“今日明倫堂活動,甄選詩詞十首。”</br> 果然,大家看著牌子,紛紛往那明倫堂的建筑去。</br> 這明倫堂是新建的,占地很大,可這里早已是人山人海。</br> 而此時,便見有人開始念出所選的詩來了。</br> 念畢,隨即這兒便開始張掛甄選出來的十首詩,不少讀書人都搖頭晃腦地去品鑒,有人道:“此詩對仗還算工整,可韻味差了一些,這一首也是……”</br> “是啊,這就是甄選出來的?”</br> “這是南京城的劉舉人所作,此人我見過,沒想到他的詩竟是選上了。”</br> 大家發(fā)現(xiàn),這里不但張貼詩詞,而且還將詩詞的作者也寫上了。</br> 這不免讓人眼紅耳熱起來。</br> 讀書人要的是啥,不就是一個名聲嗎?除了做官,誰不想做個才子?</br> 何況這甄選出來的詩詞,質(zhì)量只能說是中上。</br> “聽說這是前些日子搜集的詩詞,當(dāng)時沒多少人關(guān)注,想來投詩稿的人不多,因而選出來的詩詞,既有佳作,也有一些平平。還聽說,每個月選十篇詩詞,若是入選,不但贈銀,還會將這詩詞,在這圖書館里張掛呢。且每年圖書館會編修詩冊,要將這當(dāng)年入選的詩詞都收錄進(jìn)去。”</br> “是嗎?”有人開始心動了。</br> 若是自己的詩稿能入選,豈不揚(yáng)名天下?</br> 這一個月下來,多少人流啊,且還都是讀書人!</br> 何況將來出了詩冊,這文名就可傳播得更久和更遠(yuǎn)了。</br> 做詩詞,雖只是讀書人娛樂手段,并不算正途,可架不住它能出名,甚至可能名垂青史,這吸引力,可就不小了。</br> 不少人都滋生了莫大的興趣,便開始搜腸刮肚起來。</br> “聽說不只詩詞,還有八股,每個月,這圖書館會出題,而后讓人投稿,到時選出十篇佳作,也和詩詞一樣。那邊……還有算術(shù)賽,每月一次,若是能名列前茅,有不少獎勵。”</br> 在旁聽著眾人議論交談的亦失哈,心里不由的想,這張安世又是搞什么名堂?</br> 卻見不少讀書人聽別人的談話了,居然個個手舞足蹈,高興得不得了。</br> 亦失哈這種宦官如何知曉,各種各樣的比賽,本質(zhì)就是調(diào)動讀書人們的情緒,不再只是圖書館單獨(dú)對讀書人開放,卻變成了彼此之間的互動。</br> 如此一來,大家更愿意來參與了,而參與的人,每日都盼著自己能夠入選,入選的人,其實(shí)也成了圖書館的招牌,是行走的廣告。</br> 而一旦形成了這種互動之后,圖書館就不只是圖書館了,變成了讀書人的一個信息中心。</br> 且還主導(dǎo)了讀書人的輿論風(fēng)向,一旦你不能隨時關(guān)注圖書館的動向,就意味著你沒辦法融入讀書人這個圈子,免不得要被人排斥。</br> 亦失哈只覺得……這里頭每一樣?xùn)|西,都是在花錢,而且是花錢如流水。</br> 就為了掙這些讀書人幾文錢,這……可真虧了血本了。</br> 他為陛下感到心疼。</br> 道旁,又有讀書人嘀咕道:“那邊有一處大講堂,若是每日都會聘請大儒授課,今日竟是大儒李希顏親自授課。”</br> “帝師?”</br> “自然。”</br> “哎呀,這可要去聽。”</br> “聽說只能去五百人,需提前一日報名,咱們今日怕是錯過了。”</br> “可惜,實(shí)在可惜了……”</br> “明日還有,據(jù)聞是國子監(jiān)祭酒,噢,后日是解縉……當(dāng)朝文淵閣大學(xué)士……”</br> 一時之間,人群沸騰。</br> 這可真是絕大多數(shù)人一輩子都不敢想的事。</br> 每日都請人來講學(xué),若單純說有偏向性,這也不對,雖然李希顏?zhàn)罱鼘懥藥撞繒尣簧僮x書人覺得有些離經(jīng)叛道。</br> 可至少圖書館是公允的,人家也請了解縉呢!</br> 如此一來,你也挑剔不出什么來了,反正這里頭無論任何人,能去聽他一場課,也是大家可望不可即的。</br> “這授課要銀子嗎?”</br> “沒聽說。”</br> “天哪……世上竟還有這樣的好事?”</br> “是啊,我也覺得匪夷所思。”</br> 亦失哈也越聽越覺得匪夷所思,他見這些讀書人,一個個瘋魔了似的,就好像這地方……真是他們心目中的人間仙境一般,心里不禁苦笑。</br> 就這么走馬觀花的一路走來,亦失哈的心里卻是越來越失望。</br> 這地方,它不掙銀子啊。</br> 不虧本就不錯了。</br> 眼看著此地人山人海,亦失哈覺得這兒可能不下三萬人。</br> 而且還有不少沒進(jìn)來的呢。</br> 這是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了。</br> 他也沒心思繼續(xù)待下去了,匆匆趕了出去,才長長出了一口氣。</br> 卻發(fā)現(xiàn),來此的其實(shí)不只是讀書人,還有不少穿著布衣的商賈。</br> 商人只能穿布衣,不能穿絲綢,可是他們有銀子,聽聞這兒群英薈萃,也有不少來湊熱鬧。</br> 當(dāng)然,即便是商賈,也時興一副綸巾儒衫的打扮。</br> 他們身份低賤,卻正是因為身份低賤,難免想要附庸風(fēng)雅。</br> 因此,不少人來此,目標(biāo)不在這里的書上頭,而是一個個讀書人。</br> 許多讀書人是有功名的,身份不低,將來甚至可能科舉入仕,若是提前和對方打了交道,將來的好處自是不少。</br> 亦失哈氣喘吁吁地出了圖書館,心里還是有些不樂。</br> 只看花錢,沒看到掙錢啊。</br> 他帶著郁郁的心情,邊往前走,邊舉目四處看著,卻見臨近圖書館的不遠(yuǎn),竟也圍了不少人。</br> 甚至還傳出鞭炮的聲音。</br> 亦失哈一愣,較快了腳步,急匆匆的走過去,便見在這兒,許多人駐足,他也圍了上前。</br> 好不容易擠了進(jìn)去,便見一個諾大的招牌掛著,上書……棲霞學(xué)宮四字。</br> 這……又是什么名堂?</br> 他一時有些搞不懂,這學(xué)宮,莫非是學(xué)堂嗎?</br> 圖書館耗錢,學(xué)宮也耗錢。</br> 這張安世最近不對勁啊,怎么光想著做善事了?</br> 心里悶悶地嘆了口氣,見天色也不早了,他急著回去復(fù)命,便匆匆回宮去了。</br> 只是留在此的人,卻不肯散,依舊還在議論紛紛。</br> “這么小的宅子嗎?就一個小廳,一個書齋,加上兩個臥房,一個柴房,竟要一千兩銀子?還不如去搶呢!”</br> “南京城里靠近內(nèi)城的地方,也不過是這個價呢,這不是開玩笑嗎?”</br> “我看是想銀子想瘋了。”</br> “這兒離圖書館倒是挺近的,出了門,便是這園林……”</br> 許多人依舊還在議論,有人搖頭,有人嘆息,也有人饒有興趣。</br> 朱金冒出來,笑嘻嘻地道:“不要錯過了啊,咱們棲霞地方狹小,靠著這圖書館不過幾步的路程,一千兩銀子,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dāng),諸位,諸位,你們可曉得,這在棲霞的客棧住一個月要多少銀子嗎?至少紋銀七八兩,這一年下來,就是接近百兩銀子,為何?”</br> 他頓了頓,神氣十足地繼續(xù)道:“還不是許多人得去圖書館里讀書!學(xué)海無涯啊,住在棲霞,這圖書館就等于是你家的,敢問諸位……家里可有這么多的藏書嗎?從南京城來這里一趟可不容易,更別提,還有許多從其他州縣來的,路途遙遠(yuǎn)不說,這往返之間,遇到了歹人怎么辦?”</br> “可住在此,就不同了,既可在此安心讀書,又可在此與大儒為鄰!有一句話不是說的好嗎?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這宅子,你們別看著貴,其實(shí)已是虧本大甩賣了。”</br> 他賣力地吆喝,又道:“實(shí)話和你們說了,李希顏還有胡儼二公,已在此內(nèi)購了……”</br> 他歇斯底里地喊。</br> 不過看的人多,真正站出來的卻是一個也沒有。</br> 這一下子的,朱金就有點(diǎn)火冒三丈了。</br> 終于,一人怯怯地站了出來,道:“一千兩,我身上沒帶這么多的銀子。”</br> 朱金一聽,頓時抖擻起精神,和氣地道:“來來來,敢問尊姓大名。”</br> 這人道:“鄙姓張,名文府。”</br> 朱金道:“張文府,好名,好名,其實(shí)不必立即交一千兩銀子。咱們學(xué)宮這里,可先下幾十兩定金,回頭再去籌措銀子來買賣。不只如此,若是銀子不夠,也不打緊,我們這兒是與錢莊合作的,準(zhǔn)許借貸。這借貸的利息低,這利息不過是每年三厘而已,借八百兩,每月慢慢還,利息不過區(qū)區(qū)二十四兩銀子。若是二十年,每年下來,也不過是還五十兩銀子上下,只要將這宅子來做抵即可。”</br> 這叫張文府的人,家境其實(shí)很殷實(shí),畢竟是讀書人。</br> 他這些日子可以說是都泡在了圖書館里,卻總感覺多有不便,一方面,這兒住客棧的人太多,客棧里的人太過喧鬧,而且客棧的價格也不菲,他畢竟不是一個人,還有兩個仆從和一個婢女呢。</br> 可若是在南京城住下,從南京城到圖書館,一日往返,卻需要一個多時辰,那便要耽誤上不少功夫了,他家乃是杭州的大戶,千兩銀子算不得什么,只要修書一封,家里總能想辦法寄銀子來。</br> 只是讀書人留鄉(xiāng)讀書,終歸是沒有出入的,只有京城這地方,無論是考試,還是讀書都方便。</br> 思來想去,千兩銀子而已,好歹也送一個宅子,也沒什么了不起。</br> 一聽這利息,倒是令張文府為之一愣,接著便道:“只需三厘?”</br> “自然。”朱金笑吟吟地道。</br> 這三厘的利息,放在任何的錢莊都不可能,其實(shí)九出十三歸都算是老實(shí)的,更狠的還有驢打滾。</br> 像張文府這樣的人,家里是富戶,最是曉得這里頭的門道。</br> 于是他連忙道:“當(dāng)真是三厘?一年下來,八百兩不過二十四兩銀子的利息,還可償還二十年?”</br> 朱金拍著胸脯道:“老夫打開門做買賣,還能騙你不成?”</br> 張文府心說,你們這是不了解行情啊,難道不曉得,這外頭借貸是什么樣子嗎?</br> 誰也想不到,張文府甚至沒有多猶豫,便很是豪氣地道:“那我買十棟,我族里人多,有十幾個子弟。”</br> 一時之間,這周遭許多的讀書人都嘩然了。</br> 起初大家只是看熱鬧的,可現(xiàn)在竟還真見有冤大頭上當(dāng),頓時沸騰起來。</br> 十棟……</br> 這人不會是傻子吧?</br> 許多人都免不得帶著狐疑。</br> 甚至還有人交投接耳。</br> “或許他們是一伙的,這可是白花花的銀子啊,有這銀子,買什么不好?”</br> “是極,是極。”</br> “我等且看他們?nèi)绾窝荩说壬虘簦瑢?shí)在可恨,為了銀子……真是臉都不要了。”</br> 而張文府這頭說完,便直接去交了定金。</br> 當(dāng)然……他這等富家公子哥,其實(shí)對銀子也沒什么概念。</br> 反正也不心疼,畢竟是花爹娘的銀子嘛。</br> 當(dāng)場,他直接讓自己的仆從取出了隨身帶來的兩百多兩銀子。</br> “好,過幾日,你再交尾款,噢,若是要借貸,便去錢莊辦一下手續(xù)。”</br> 朱金一臉的欣慰。</br> 張文府聽罷,高高興興地越過人群走了。</br> 他還樂呢。</br> 許多人卻都哄笑起來,只覺得這張文府實(shí)在愚不可及。</br> 便是一個認(rèn)得張文府的,也捶胸跌足地追上去勸道:“張兄,張兄,你糊涂啊,那么小的宅子,又非是南京城里頭,這個價錢……就算是在南京內(nèi)城,也買得下一個宅子了。”</br> “可是便宜呀。”張文府沒有多想,便道:“一千兩銀子,可以借貸八百兩呢,利息也低。兩百兩銀子就可以買下一個宅子,一年也不過花五十兩罷了。”</br> 他這朋友氣得要跺腳:“張兄,張兄,你……你……你真的太糊涂了,此等不良商賈,你也敢信他!此等人……吃人不吐骨頭,你見了那商賈嗎?此人姓朱……我打聽過此人,這個人是兄弟商行的,你又知這兄弟商行和什么人有關(guān)系嗎?”</br> 張文府道:“總不能是張安世那等黑了心,賣書坑人的混賬王八吧。”</br> “咦,還真被你猜對了。”這朋友身軀一震。</br> 張文府:“……”</br> “你看,你又要上姓張的當(dāng)了,我問你,當(dāng)初你家買那姓張的書,花了多少銀子?”</br> 張文府想起了那些不好的回憶,痛苦地道:“還算便宜,只花了七百兩。”</br> “他娘的。”這人咬牙切齒地道:“我花了一千一百兩,這喪盡天良的東西。”</br> 張文府也怒了:“原來是他,你怎么不早說?”</br> “哎……”這朋友好心提醒道:“當(dāng)時眾目睽睽,我怕站出來,那姓張的爪牙會打人,聽我的勸,還是快將那宅子退了吧。”</br> 張文府卻是沉默了一會兒,道;“不退,明兒我?guī)сy子來,再定十棟宅子。”</br> 這朋友頓時氣極了,瞪著他道:“啊……這……你……”</br> 張文府道:“那姓張的賣書都能賣得這么貴,這樣算下來,我買他一本書,都可以抵一棟宅子了,他這么黑心,缺德得要冒泡的人,我想……我想……這宅子也就是一千兩,現(xiàn)在這個時候買,應(yīng)該不會吃虧的吧。”</br> “你……你……這不是助紂為虐嗎?”</br> 張文府淡定下來,道:“橫豎也要被這種人坑的,不妨就想開一點(diǎn)吧。再者說了,我家有點(diǎn)錢,我修一封書信,我爹就送銀子來了。”</br> 張文府說罷,咧嘴,樂!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