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天下第一
能得一營人馬,張安世是志得意滿。</br> 算起來,四舍五入一下,他也應(yīng)該算是一個(gè)將軍了。</br> 皇親國戚,聽著身份尊貴!</br> 可做外戚有什么意思,做將軍就不同了。</br> 將來他張安世便是衛(wèi)青。</br> 因此,到了東宮這兒,張安世便開始添油加醋地對太子妃姐姐張氏道:“阿姐,陛下聽聞我指出了我大明官軍的弊病之后,愁眉苦臉啊,可能是見我有遠(yuǎn)見卓識,這才命我設(shè)營,我當(dāng)時(shí)便對陛下說了,我年紀(jì)還小,只怕難堪大任,你猜陛下怎么說的?”</br> 張氏便道:“可我聽宮里的人說,是你死乞白賴求來的。”</br> 張安世被戳破真相,臉色依舊風(fēng)輕云淡,從容地道:“不管怎么說,現(xiàn)在我不大不小的也算是將軍了,阿姐是衛(wèi)子夫,我便是衛(wèi)青。”</br> 張氏瞪他一眼道:“你嘴上積點(diǎn)德吧,難道還要你家瞻基做戾太子?”</br> 張安世愣了一下,一想也是,好像衛(wèi)子夫和漢武帝的太子下場不太好啊!</br> 于是張安世壓下心中的尷尬,立即道:“不管如何,我現(xiàn)在便是大明模范,天下第一營的鎮(zhèn)守將軍。”</br> 張氏便一臉認(rèn)真地道:“既如此,別成日往這兒跑,好好地帶你的兵去。所謂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怎好成日游手好閑?”</br> 張安世覺得很奇怪,為何人人都說他游手好閑?</br> 張安世很有耐心地對自家姐姐道:“將軍不干這等事的,將軍只要總抓大方向即可,其余的細(xì)務(wù),只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便行。”</br> “有我京城三兇在,自然能操練出一支精兵強(qiáng)將。除此之外,還有我會元做教導(dǎo),現(xiàn)在我們說人才濟(jì)濟(jì),我掌著舵即可。”m.</br> 張氏大抵已經(jīng)知道,自家弟弟張安世在她面前吹噓他的什么模范營,十之八九,在陛下的面前也是胡天海吹了。</br> 只是父皇是什么人啊,那可是真正的大明第一統(tǒng)帥,虧得這兄弟班門弄斧,說得出口。</br> 當(dāng)下倒留了善心,沒有戳破這個(gè)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而是道:“你直說吧,這趟來這里做什么?”</br> 作為姐姐,張氏覺得自己還是了解這個(gè)弟弟的。</br> 張安世在張氏的注目下,只好尷尬道:“現(xiàn)在人已招募了,都是浙西和贛東等地的兵,我就在想,咱們得有派頭,什么時(shí)候請姐夫去巡營,也教他看看咱們模范營。至于他們嘛,畢竟都是山里出來的人,也讓他們看看太子是什么樣子,這樣士氣大振,從此便更肯死心塌地的了。”</br> 張氏嗔怒道:“你將你姐夫當(dāng)猴子了嘛?還要給人去觀瞻?”</br> 張安世道:“話不能這樣說啊,阿姐,我的兵,不就是姐夫的兵嗎?你看看那漢王,已經(jīng)有漢王左衛(wèi)和漢王右衛(wèi)了,居然還將天策衛(wèi)也弄了去,阿姐啊,司馬昭之心,已經(jīng)路人皆知了,現(xiàn)在姐夫全得靠我,不然只靠東宮這些守衛(wèi),指望得上嗎?”</br> 張氏冷哼了一聲道:“你少來這一套,可別當(dāng)自己是解縉,太子是儲君,是將來百官的主君,也是將來天下兵馬的君父,何來什么誰是誰的兵馬!你也要拿漢王去糊弄你姐夫嗎?”</br> 張安世見計(jì)謀沒有得逞,不禁垂頭喪氣,他還是希望能讓那些大頭兵們有點(diǎn)盼頭的,這樣才更有榮耀感。</br> 畢竟他如今雖然已經(jīng)很出名了,可對那些從山里出來的家伙們,似乎是沒有太大的吸引力,名號再響,也沒有太子的招牌響亮。</br> 張安世又看了看姐姐的臉色,倒沒再在這事上多說,只略帶遺憾地道:“姐夫錯(cuò)失良機(jī),一定會后悔的。”</br> 說罷,只好怏怏地告退出去。</br> 而在這外頭,朱瞻基一直在探頭探腦呢!張安世出來一見,方才還目光郁郁的眼眸,頓時(shí)一亮。</br> 連忙悄悄地拉了朱瞻基,便到偏殿里去。</br> “瞻基啊,你個(gè)長高了,不得了,我家瞻基要成男子漢了。”</br> 朱瞻基:“……”</br> 張安世摸了摸朱瞻基的骨頭,發(fā)出嘖嘖嘖的稱贊:“你可知道……”</br> 還不等張安世說完,朱瞻基就道:“我知道,阿舅現(xiàn)在是大將軍了。”</br> 張安世搖頭:“不能這樣說,什么大將軍,小將軍什么的,都是虛名。阿舅這做皇親國戚的,要謹(jǐn)言慎行,讓人聽去了可不好。其實(shí)也不算什么大將軍,只是不大不小的大明模范營的總兵官吧。”</br> 朱瞻基的眼里顯露著好奇,道:“模范營?”</br> 張安世道:“我給你看看它的旗幟。”</br> 說罷,從袖里掏出了一面旗來,展開給朱瞻基看。</br> 他指著旗上的虎頭道:“這便是你阿舅了,兇猛不兇猛,威風(fēng)不威風(fēng)?”</br> 朱瞻基睜大著眼睛道:“這是貓嗎?”</br> 張安世頓時(shí)怒了,瞪了小外甥一眼,隨即又道:“算了,阿舅原諒你,瞻基啊,你功課如何了?”</br> 朱瞻基道:“還好。”</br> 張安世道:“我要考考你。”</br> 說著,急不可待地拉了朱瞻基去了朱瞻基平日讀書的書齋。</br> 一個(gè)宦官跟著,張安世讓他出去,宦官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走了。</br> 張安世這才拉著小外甥在桌案跟前坐下,道:“你認(rèn)得多少字。”</br> 朱瞻基奶聲奶氣地道:“詩經(jīng)中的字都認(rèn)得。“</br> 張安世感嘆道:“不得了,不得了,我家瞻基竟認(rèn)識這么多字了,連阿舅都刮目相看。你的字怎么樣?”</br> “尚可。”朱瞻基道:“這些日子,師傅們身上有傷,都叫我模字帖。”</br> 張安世擺好了筆墨紙硯,便道:“你寫莪看看。”</br> 朱瞻基無奈,他知道自己若是不肯,阿舅定又要斥罵他的,便提起筆,耷拉著腦袋道:“寫什么?”</br> 張安世托著下巴道:“寫天下第一營。”</br> 朱瞻基道:“……”</br> 張安世道:“寫呀,寫呀,你啰嗦什么?不會吧,你連這個(gè)都不會寫?這樣簡單的字。”</br> 朱瞻基搖搖頭,無奈的樣子,只好提筆,剛剛落筆,張安世卻又道:“你這字太小了,不像太子,真男人要寫斗大的字。”</br> 說罷,又給朱瞻基換大筆。</br> 朱瞻基蘸墨,很費(fèi)勁地寫下了五個(gè)字。</br> 張安世認(rèn)真地看著,邊道:“這行書,差是差了一點(diǎn),不過你這個(gè)年紀(jì),倒也難得了,不錯(cuò),阿舅很欣慰,還有這兒,這里你提個(gè)小字。”</br> 朱瞻基道:“題什么?”</br> 張安世道:“提大明嫡皇長孫朱瞻基題。”</br> 朱瞻基卻是不下筆,一臉狐疑地看著張安世道:“阿舅,你到底想做什么?”</br> 張安世又怒了。氣惱地道:“你良心被狗吃啦,今日連字都舍不得寫,他日你長大了,是不是還要囚母弒舅?”</br> 朱瞻基瞪著張安世:“我要去告訴母妃。”</br> 張安世臉上的怒氣立即收了起來,口里道:“待會兒請你吃冰棒,這一次是真的。”</br> 說著,眨眨眼。</br> 朱瞻基懷疑地看著張安世:“真的”</br> “比珍珠還真!”</br> 朱瞻基便又提筆起來,很認(rèn)真地在那大字下頭提了小字:“大明嫡皇長孫朱瞻基。”</br> 張安世如獲至寶,忙將這行書收了,吹干了字跡,收入懷里,樂呵呵地看著朱瞻基道:“不愧是我家瞻基啊,真是個(gè)有良心的孩子,阿舅心疼你。”</br> “冰棒呢?”</br> 張安世道:“還沒制呢,這兩日便給你送來。”</br> 摸摸他的腦袋,便往外走,口里邊道:“阿舅還有事,你乖乖的,再會。”</br> 朱瞻基:“……”</br> …………</br> 一塊牌匾,便張掛在了棲霞。</br> 這是一個(gè)臨時(shí)的大營,轅門上這燙金的招牌掛出來,張安世背著手,抬頭看這匾額,甚是滿意地點(diǎn)頭。</br> 朱勇幾個(gè),也都?xì)g天喜地的。</br> 張安世道:“皇孫太有良心了,知道我們要建營,非要出力不可,我這做阿舅的都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沒有辦法,盛情難卻。”</br> “你們看,有了這個(gè)招牌,咱們這模范營的名份就有了,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以后這營中上下,每日出入營,都要在這兒念一次‘天下第一營’,要讓大家伙兒永遠(yuǎn)知道,咱們模范營與其他的丘八,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br> 朱勇和張軏擠眉弄眼,他們大抵能想到,那五六歲大的皇孫,不知被他自家舅舅怎樣的糊弄了。</br> 卻只有丘松挺著肚腩,眼睛一動不動地凝視著那燙金的五個(gè)字,眼里熠熠生輝。</br> “軍需怎么樣?”此時(shí),張安世回頭看向朱勇。</br> 朱勇道:“武庫那里,甲胄、刀槍劍戟,還有采買的糧食,俺爹幫了點(diǎn)小忙,都是新的。”</br> 張安世又問:“用的是什么甲胄?”</br> “三百套布甲,還有……”</br> 還不等朱勇說完,張安世就不甚滿意地道:“世叔也太小氣了吧?”</br> 朱勇:“……”</br> 張安世道:“給我弄人手一套魚鱗鎖甲,告訴他們,我們按市價(jià)給錢,這是陛下的意思。陛下說了,營里的事,我們管。除此之外,還有馬……你們親自去馬場挑,這些也給錢。還有補(bǔ)給,現(xiàn)在禁衛(wèi)每月供給是多少?”</br> “每月不知道,不過一般是一日一斤糧,三兩菜,三日一兩肉。”</br> 張安世道:“太少了,會餓死人的,咱們這兒,糧食管用,蔬果每人每日一斤,一人每日照著半斤肉來吃。”</br> 朱勇吃驚道:“啊……這……”</br> 張安世一臉認(rèn)真地道:“我們?nèi)卞X嗎?不能讓弟兄們挨餓啊,除此之外……采買硝石等火藥的原料,這火器,我們得自己制,造作局造的,喜歡缺斤少兩,用著不放心。“</br> 朱勇道:“這幾乎都是千戶的補(bǔ)給了。”</br> 張安世指了指頭頂上的匾額,道:“你抬頭看看。”</br> 朱勇抬頭,又看到了那熠熠生輝的天下第一營。</br> 張安世語重心長地道:“無論如何,這天下第一營,咱們當(dāng)定了!”</br> “還有,從今日開始,你這營官,還有你們幾個(gè),每日都在營中,和大家一道操練,同吃同睡,不得我的批準(zhǔn),不許出營一步,都照著我的操練方法來。”</br> 朱勇道:“那大哥呢?”</br> 張安世感嘆道:“我真羨慕你們,可以活的如此純粹,可是大哥腦子比較活,只好為你們遮風(fēng)避雨,應(yīng)付外頭的麻煩事。”</br> “好啦,不要沮喪了,要振作,大哥即便沒在你們的身邊,但是大哥的魂魄,卻時(shí)時(shí)刻刻跟在你們的身邊,如影隨形,都打起精神來。”</br> 朱勇幾個(gè)立即道:“是。”</br> 張安世當(dāng)下,直接給模范營批了十萬兩銀子。</br> 隨即,朱金便來拜見,道:“整理出來了,錢莊那邊,在浙西和贛東那邊,還真有不少的地。”</br> 張安世道:“撥出一萬五千畝來,分賜給這些應(yīng)募來的士兵家人。有父母的,給他們父母耕種,若是沒有父母的,就讓他們的兄長代耕。沒有兄弟的,可托給他們的族里。但是每年繳多少糧,都不能少。別想讓他們族里的人占便宜,你直接去和當(dāng)?shù)乜h里先聯(lián)絡(luò)。跟他們丑話說在前頭,這都是東宮的人,這賜下去的地,若是有人想打主意,想一想也就罷了,可若是真敢伸手,那很好,這事兒瞞不住,誰伸手,我就砍掉他們一家人的胳膊。”</br> 一萬五千畝,對于收了十一個(gè)錢莊,有無數(shù)固定資產(chǎn)的商行而言,還真不多。</br> 朱金如今也是越發(fā)顯得大氣了,笑呵呵地道:“好,這個(gè)小人照辦。”</br> 張安世便接著道:“還有,挑一些可靠的人,駐到這幾個(gè)縣去,也不用干別的事,就和這些人的家眷們聯(lián)絡(luò),平日不要聯(lián)絡(luò)得太緊,可若是他們家里有什么婚喪嫁娶的事,尤其是爹娘過世了,得代營里出面去幫襯。“</br> 朱金對倒是有些遲疑,卻還是點(diǎn)頭:“小的一定辦好。”</br> “辦不好,若是這邊有家眷出了什么事,鬧到營里來,我便收拾你。”</br> 朱金干笑:“不敢的,不敢的。”</br> “這便好。”張安世滿意地點(diǎn)頭。</br> …………</br> 棲霞這兒,終于駐扎了一支軍馬,不過這軍馬幾乎每日閉門不出,只偶爾聽到里頭傳出喊殺聲。</br> 對于棲霞的僧俗百姓而言,這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畢竟……這兒隔三差五的爆炸,他們也都習(xí)慣了。</br> 不過還是有人覺得奇怪,要知道,在其他的州縣,許多人并不喜歡附近有什么官兵入駐。</br> 因?yàn)檫@些丘八們,總是三五成群的出營,滋生出一些事端,偶爾還會和當(dāng)?shù)氐陌傩债a(chǎn)生沖突。</br> 可在棲霞,卻好像這樣的擔(dān)心變成了多余的。</br> 紫禁城里。</br> 第一批大軍,已在張輔的率領(lǐng)之下開拔。</br> 當(dāng)然,數(shù)十萬大軍出擊,是一個(gè)系統(tǒng)的工程,各營各衛(wèi)分別開撥,真正的大戰(zhàn),只怕需到來年開春去。</br> 所以朱棣依舊還在為調(diào)度的事而懊惱。</br> 請戰(zhàn)的軍將實(shí)在太多了。</br> 朱棣需做好平衡。</br> 猛地,他想起了什么,頓時(shí)就抬頭看向亦失哈道:“朱勇幾個(gè),出發(fā)了沒有?”</br> 亦失哈道:“本來是調(diào)度他們?nèi)パ哼\(yùn)糧草先行的,不過此后他們調(diào)去了模范營,便需跟著后隊(duì)走了,只怕還需一兩個(gè)月才能出發(fā)。”</br> 朱棣頷首:“那個(gè)模范營怎么樣了?”</br> 亦失哈干笑道:“奴婢也不知道。”</br> 朱棣瞪他一眼道:“朕怎么看出你知道點(diǎn)什么,有什么話就講。”</br> 亦失哈苦笑道:“奴婢……不敢欺瞞陛下。這模范營怎么樣,奴婢倒是不知,不過卻知道……咳咳……這模范營現(xiàn)在掛了一個(gè)天下第一營的牌子。”</br> 朱棣:“……”</br> 他覺得有點(diǎn)氣悶。</br> 不過還是稍稍擠出了一點(diǎn)笑容:“由著他們罷,朕曉得他們不要臉的。”</br> 卻沒想到亦失哈道:“只是……這天下第一營的牌子,還請人題了字。”</br> 朱棣道:“不會是朱勇那貨吧?他干的出來,但凡張安世給他塞點(diǎn)好處,他肯定興沖沖的去題字了。”</br> “題字的是皇孫。”亦失哈道。</br> 朱棣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口有點(diǎn)疼,立即大罵起來:“入他娘,連孩子都騙,這還算是個(gè)人嗎?這么小的孩子,他懂個(gè)鳥!這要是傳出去,指不定多少人要笑話呢。”</br> 亦失哈也苦笑道:“倒是現(xiàn)在京城里頭的人,沒有笑話這事。”</br> “嗯?”朱棣虎目瞪著亦失哈,露出嚴(yán)厲之色。</br> 在這樣的目光下,亦失哈只好硬著頭皮道:“現(xiàn)在京城里都在議論天策軍。”</br> 朱棣眼睛瞪得更大了,道:“這天策軍又怎么啦?”</br> 亦失哈道:“聽說……漢王殿下……他得了天策軍,自詡天策上將軍,招搖的很。”</br> 朱棣的臉迅速地沉了下去,怒不可遏起來。</br> 亦失哈連忙道:“奴婢萬死,奴婢絕沒有打探漢王殿下和承恩伯的意思,只是這兩件事,都鬧的人盡皆知,京城里的三歲稚童都知道了,奴婢想不知道也難。”</br> 朱棣眼里像溢滿了火焰,氣呼呼地道:“入他娘的,那張安世是笨,漢王是蠢,真是一時(shí)瑜亮,朕的臉都給他們丟盡了。”</br> 亦失哈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不敢再吭聲。</br> 朱棣一肚子的火氣,罵罵咧咧的發(fā)泄,不過罵了很久后,似乎也覺得沒什么意思。</br> 這個(gè)時(shí)候,你若是特意去阻止,比如讓張安世將牌子摘下來,這滿天下的人都知道了,人家皇孫題了字,這個(gè)時(shí)候特意摘掉牌子,不更顯得是欲蓋彌彰嗎?</br> 至于漢王那個(gè)混賬,朱棣沒想到這個(gè)家伙……能自比天策上將到人盡皆知的地步。</br> 朱棣只覺得胸口悶得很,咬牙切齒,這時(shí)偏偏又不能做點(diǎn)什么,因?yàn)榇藭r(shí)任何的動作,反而是火上澆油。</br> 耐著性子,又過了一個(gè)月。</br> 朱棣還是很記仇的。</br> 突一日批閱奏疏,抬頭看向亦失哈,看似淡淡地道:“現(xiàn)在那天下第一營如何了?”</br> 亦失哈道:“沒什么響動,奴婢啥也沒聽說。”</br> 朱棣若有所思,隨即則道:“去將魏國公叫來。”</br> 亦失哈不敢怠慢,連忙下去吩咐,半個(gè)時(shí)辰之后,徐輝祖便前來求見。</br> 朱棣率先道:“張安世真的讓朕操心啊。”</br> 徐輝祖一聽,便知道朱棣有敲竹杠的嫌疑了,于是道:“承恩伯乃太子妻弟,能有什么令陛下操心的呢?”</br> 朱棣則道:“可也是你的女婿。”</br> 徐輝祖道:“陛下何時(shí)賜婚了?”</br> 朱棣蠻橫地道:“反正你知道朕的意思。”</br> 徐輝祖道:“若是張安世有什么過錯(cuò),陛下可以將他召至面前,好好訓(xùn)斥一頓,也無不可。”</br> 朱棣感慨道:“這小子,連五六歲的孩子都不放過。招募了一些閑漢,就敢自稱是天下第一營。你說……這樣的臉皮,是不是比南京城的城墻還厚?”</br> 徐輝祖不做聲,他反正油鹽不進(jìn),你愛咋咋說。</br> 朱棣繼續(xù)一臉感慨地道:“這樣張狂,于名聲不好啊,你也不希望你的女婿聲名狼藉吧。”</br> 徐輝祖依舊淡定地道:“臣不在乎什么名聲。”</br> 朱棣搖頭:“朕的意思是,有時(shí)你也該管一管他。”</br> 徐輝祖沉吟片刻:“陛下為何不管一管漢王呢?”</br> 朱棣:“……”</br> 徐輝祖和漢王的關(guān)系不太好,早在靖難之前,朱高熾和朱高煦二人從北平進(jìn)京城拜訪這個(gè)舅舅,徐輝祖見朱高煦游手好閑,品行不端,便暗中告誡他。當(dāng)時(shí)朱高煦非但不聽,還盜走了徐輝祖心愛的寶馬。</br> 這事徐輝祖可還記得呢。</br> 朱棣只好嘆著氣道:“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朕也只是和你拉一拉家常,本想讓自己放寬一些心,可現(xiàn)在反而更糟心了,也罷,也罷了。”</br> 徐輝祖突的道:“臣想入大內(nèi),見一見皇后娘娘。”</br> 朱棣點(diǎn)頭:“她也常念叨你,去吧,去吧。”</br> 當(dāng)下,徐輝祖跟著領(lǐng)路的宦官去了后宮大內(nèi)。</br> 此時(shí)在皇后的寢殿之中,伊王朱?正絮絮叨叨地和徐皇后低聲說什么。</br> 徐皇后只抿嘴輕笑,不置可否。</br> 朱?道:“嫂嫂,這是真的,我親眼見皇兄與三個(gè)嬪妃睡一起,太可怕啦……”</br> “你別瞎說這些事,你皇兄知道,非打死你不可。”</br> “我也不怕,會有嫂嫂護(hù)著我。”</br> 徐皇后便淺笑道:“好啦,你規(guī)規(guī)矩矩一些。”</br> “我在宮中規(guī)矩的很,可我聽說,張安世在外頭不規(guī)矩,皇兄也沒說什么。”</br> “張安世怎么了?”徐皇后露出狐疑之色。</br> “嫂嫂不知道,張安世他設(shè)了一個(gè)什么天下第一營。”</br> 徐皇后撲哧一下笑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br> 朱?便得意地道:“天下的事,沒有我不知道的,我若是不知道,怎么告訴嫂嫂?嫂嫂千萬不要被那些奴婢們騙,他們心里藏著許多事,都不告訴你的。”</br> 這時(shí)有宦官來,道:“稟娘娘,魏國公到了。”</br> 徐皇后驚喜道:“呀,快請進(jìn)來。”</br> 朱?似不愿見生人,便先一溜煙的跑了。</br> 徐輝祖入了殿內(nèi),行禮道:“娘娘。”</br> 徐皇后安坐,笑吟吟地看著他道:“兄長氣色好了不少,孩子們都好嗎?”</br> “都好,今日正好來覲見陛下,便順道來看看。”</br> 徐皇后頷首,讓徐輝祖坐下,一面道:“這些日子,我讓人出宮去問了張安世和靜怡的生辰,他們說是天作之合,都是有福氣的人。”</br> 徐輝祖笑了笑:“兒女的事,我倒不擔(dān)心,陛下再怎樣拿捏,總不至鬧出什么荒唐事來。”</br> 頓了頓,徐輝祖又道:“只是漢王……臣以為……”</br> 徐皇后知道這個(gè)兄長從不言人的是非,現(xiàn)在突然提及漢王,便道:“無妨,你直言就是。”</br> 徐輝祖嘆了口氣道:“哎,本不該說的,可是他和他的護(hù)衛(wèi)太跋扈了,若是再不予以管束,遲早要作亂。”</br> 聽到作亂二字,徐皇后沉吟起來,她凝視著徐輝祖:“依你之言,當(dāng)如何?”</br> 徐輝祖道:“他四處在京城里對人說自己是天策上將,又縱容自己的護(hù)衛(wèi)在京畿附近欺人,不只如此,他隔三差五就帶人出去游獵,踩壞了不知多少莊稼,官府不敢管束。”</br> “我知對陛下和娘娘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任他這般,就算太子再仁厚,怕也要心生嫌隙。這兄弟生了嫌隙,想要彌補(bǔ)就比登天還難了。還是早早讓他去就藩吧,眼不見為凈。”</br> 徐皇后頷首:“你說的對,只是……”</br> 徐輝祖道:“反正娘娘斟酌著就是。”</br> 徐皇后若有所思:“陛下賜他天策衛(wèi),確實(shí)不該。”</br> 只是徐皇后苦笑,其他的事,她總能鎮(zhèn)定處置,唯獨(dú)漢王這個(gè)兒子,她有時(shí)也沒有辦法,便道:“你這個(gè)做人母舅的,也該去管一管。”</br> “我哪里管得住。”徐輝祖搖頭。</br> “對了。”徐皇后見兄長愁眉苦臉的樣子,便笑了笑道:“聽聞張安世在練兵?”</br> “這……”徐輝祖有些尷尬。</br> “你沒去見過嗎?”</br> 徐輝祖苦笑道:“少年人兒戲而已。”</br> 徐皇后便也笑起來,她雖是女流,可畢竟是徐達(dá)之后,靖難期間,甚至親自披掛上陣,守過北平城。</br> 可謂巾幗英雄,卻不是尋常人可比。</br> “他若是有心,你可以調(diào)教他一二。”</br> 徐輝祖點(diǎn)點(diǎn)頭:“等他長大一些再說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