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又發(fā)大財了
丘松衣衫不整。</br> 其實朱勇和張軏也沒好多少。</br> 譬如張軏,他只穿了一只鞋。</br> 張安世不得不佩服他們,十有八九是從自己家里開溜出來的。</br> 丘松很快被河床上炸出來的那個神坑吸引,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那火藥炸出來的坑洞,便再挪不開自己的視線了。</br> 張安世拍拍他的腦袋:“別看了,有正經事。”</br> 張安世隨即道:“是兄弟的就跟我來。”</br> 丘松只好戀戀不舍地收回了目光。</br> 朱勇則是絮絮叨叨地開始講述自己的慘狀,什么回家被按在地上打之類的話。</br> 張安世見他像祥林嫂一般,便忍不住道:“你不要說啦,我聽了于心不忍。”</br> 朱勇心里舒坦了,仿佛自己的絮絮叨叨,得到了他滿意的結果,因而便道:“大哥,咱們這是去哪兒?”</br> 張安世道:“把家伙都帶上,待會兒兇一點。”</br> 朱勇立即將眼界瞪成銅鈴一般大:“俺曉得了。”</br> 張安世帶著三人,來到了四海錢莊。</br> 四海錢莊可謂歷史悠久。</br> 從元朝中期開始,便開始經營錢莊的業(yè)務。</br> 蒙古人入主中原之后,因為無法進行有效的管理,因而,便大量地引入了色目人為他們進行商貸業(yè)務,同時,又籠絡地方的士紳對地方進行包稅。</br> 這樣一來,這色目人的商貸,和士紳們的包稅制,就成了供養(yǎng)元朝上層貴族的主要財源。</br> 很多人無法理解,為何太祖高皇帝對于商賈帶著極端的仇視,甚至直接將商賈打入賤籍,這其實也是結合了當時元朝末期的時代背景。</br> 色目商賈們利用商人的特權,勾結地方士紳,與當時元朝上層貴族,對于下層百姓的盤剝可謂是空前絕后,名目繁多的各種借貸,使無數人成為流民。</br> 莫說是當時的漢人被盤剝到了極致,哪怕是蒙古人,在各種借貸的引誘,同時動輒類似于九出十三歸、驢打滾的借貸盤剝之下,很多人甚至也淪為了奴隸。</br> 以至于到了元朝后期,不只整個長江、黃河流域四處揭竿而起,便是在長城一線的許多底層蒙古人,也揭起了叛旗,打出了反叛們元朝的旗號。</br> 甚至是到了現(xiàn)今,大明在對北元殘黨的主要軍事布置上,依附于大明的蒙古騎兵,也是橫掃北元的主要軍事力量之一。</br> 正因如此,朱元璋對于商賈可謂是深惡痛絕。</br> 畢竟……他這種真正布衣出身的人,是真的吃過商賈們鐵拳的,一家老小幾乎死的干干凈凈、整整齊齊,某種程度,這迫害者也有商賈們一份。</br> 這四海錢莊在元朝的時候,風生水起,獲利頗豐!等到朱元璋建立了大明,便沉寂了一些日子。</br> 只是到了如今,卻又開始蒸蒸日上了,一方面是朱元璋的高壓政策有所緩解,另一方面,也來源于大明寶鈔因為貶值,而商戶們本身就有匯銀的需求。</br> 畢竟,若是從南京到松江,是沒有人敢?guī)е罅康慕疸y出發(fā)的。</br> 一方面過于沉重,另一方面,也是危險系數很高。</br> 在這個水匪和山賊都不能做到完全肅清的時代,一旦被人知道自己身上揣著大筆的銀子,這幾乎等于是發(fā)動了嘲諷技能……來搶我啊笨蛋一般。</br> 四海錢莊主要的業(yè)務有兩個,一個就是收商戶的銀子,然后發(fā)放匯票,帶著匯票的人,到達其他地方之后,再用匯票兌成真金白銀。</br> 而第二個業(yè)務,則靠商戶們儲蓄的資金,進行放貸,獲取暴利。</br> 張安世幾個一到錢莊,這四海錢莊的伙計便立即迎了上來,笑吟吟地道:“客官……”</br> 張安世沒說啥,只是施施然地坐下,翹起了二郎腿。</br> 朱勇已經一把扯住了伙計的衣襟,兇悍地道:“叫你們掌柜的來。”</br> 這一下子,便有幾個錢莊的打手們悄無聲息地圍過來,敢經營錢莊的,都不是簡單的人。</br> 倒是很快,那掌柜匆匆地來了,朝著張安世干笑道:“不知貴客……”</br> 張安世道:“認得我嗎?”</br> 掌柜搖頭。</br> 張安世又道:“認得朱金嗎?”</br> 掌柜這才想起什么,連忙堆笑道:“認識,認識的,朱掌柜前些日子,還來咱們這兒……”</br> 啪……張安世一下子將一張大額匯票拍在了茶幾上:“我來兌銀,現(xiàn)在就要。”</br> 掌柜臉抽了抽,卻還是堆笑著,撿起了匯票,一看之下,臉色有些難看:“五萬兩銀子不是小數目,需要咱們錢莊花幾日功夫……請客官過幾日再來提領。”</br> 張安世道:“到底是三日還是五日?”</br> 掌柜抬頭,看張安世身邊兇神惡煞的三人,此時他臉色越發(fā)的難看。</br> 其實四海錢莊的資金,是沒有多大問題的,畢竟家大業(yè)大,可現(xiàn)在……可不好說了。</br> 因為這些日子,炒高桐油,放出了大量的貸款,而貸款的這些人,都是老客戶,實力雄厚,連四海錢莊內部,也評估出此次一定能夠大賺大筆,而且對方愿意償付的利息也高,是以這邊幾乎將銀庫的銀子源源不斷的貸了出去。</br> 按理來說,也就在這幾日內,差不多那些桐油商們便可償還貸款,可哪里想到,一日之間,桐油暴跌,所有人都血本無歸。這吊死的都有四五個呢,其他的……能催討回來的銀子也有限,可以說……直接讓四海錢莊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窟窿,一大筆的爛賬。</br> 五萬兩銀子不是小數目,四海錢莊沒有……</br> 掌柜猶豫著。</br> 張安世啪的拍案而起,冷聲道:“怎么,我真金白銀存入了你們錢莊,現(xiàn)在需要銀子了,你們竟沒有?是消遣我嗎?”</br> 掌柜尷尬道:“且等一等,小的去問一問東家。”</br> 這么大的事,已不在他的權限范圍內了,他擦了擦汗,匆忙作揖,便忙去尋在后院子的東家楊撫。</br> 楊撫早已是焦頭爛額,現(xiàn)在是欲哭無淚,早知如此,他但凡少一丁點的貪念,也不至到這個地步。</br> “東家,東家……不妙了。”</br> 聽到呼叫聲,原本坐在桌案跟前的楊撫,失魂落魄地站了起來。</br> “有一張朱金的匯票,五萬兩,現(xiàn)在就要來兌付,東家,現(xiàn)在該怎么辦?”</br> 楊撫聽罷,臉色大變。</br> 現(xiàn)在四海錢莊的情況,若是尋常的小額匯單,倒不是不可以應付,可五萬兩……</br> 楊撫深吸一口氣,才道:“不必慌,老夫去應付。”</br> 能開錢莊的,都是見多識廣之人,而且絕不是省油的燈,現(xiàn)在雖然千難萬難,楊撫還是打起了精神。</br> 他盡量擺出一副從容的姿態(tài),徐來到了前堂,而在這里,果然看到了四個少年。</br> 楊撫心里更生出幾分輕蔑之心,于是有了主意,堆笑上前道:“幾位客官是來兌付的?”</br> 張安世只淡淡地看著他,道:“當然,快點拿銀子來,少和我啰嗦這些。”</br> “既是對付,本錢莊打開門做買賣,自然會和客官結清。這樣吧,你們下個月再來,我這五萬兩銀子,自然如數給你。”楊撫笑吟吟地道。</br> 張安世皺眉:“下個月?”</br> “是,下個月今日這個日子,一定如數……”</br> 張安世頓時大怒:“你是消遣我嗎?我真金白銀給你,你卻叫我等下個月?”</br> 楊撫依舊鎮(zhèn)定自若:“這是本錢莊的規(guī)矩。”</br> 張安世冷笑一聲,道:“當初可不是這個規(guī)矩。”</br> 楊撫道:“你若是要兌銀,只能如此,若是想來鬧事……”</br> 他眼睛瞥一眼幾個護衛(wèi),笑了笑:“那也悉聽尊便。”</br> 張安世勃然大怒,目光幽冷地看著楊撫,而后起身上前,干脆利落地直接給了楊撫一個耳光。</br> 啪……</br> 楊撫怎么也沒想到這么一個少年,居然敢在自己的地頭行兇,此時猝不及防……</br> 火辣辣的疼痛落在他的臉上,他忙捂臉。</br> 做錢莊的,就沒有一個省油的燈,不然也絕不敢將銀子貸出去。</br> 這一下子,打了個趔趄,疼得齜牙咧嘴的楊撫氣怒不已地喝道:“你……你好大的膽子,你可知道,你打的的是誰,你可知道這錢莊背后是誰?”</br> 幾個護衛(wèi)也兇神惡煞地上前,欲要動手。</br> 一旁的朱勇和張軏二話不說,直接從袖里掏出了一柄小錘子。朱勇最狠,直接一錘下去,先放倒一個護衛(wèi)。</br> 丘松則是迅速地取出了包袱來,惡狠狠的已經開始吹火折子了。</br> 倒是一旁看著的張軏,嚇了一跳,顧不得收拾身邊的護衛(wèi),一把捂住了火折子,急忙道:“四弟,別沖動……”</br> 一個護衛(wèi)頭破血流,捂著腦袋,在地上打滾。</br> 其他護衛(wèi)也被這氣勢嚇壞。</br> 畢竟他們也是專業(yè)的護衛(wèi),專業(yè)的護衛(wèi)是極有眼色的,什么情況能上,什么情況不能上,都有精準的專業(yè)判斷。</br> 遇到這種狠少年,人家下手沒輕重,是真敢光天化日殺人的那種,此時……還是退后一步再說。</br> 楊撫則是冷笑著道:“好啊,原來你們不是來兌銀,是來砸場子的。”</br> 張安世背著手,肆意地大笑道:“哈哈,你現(xiàn)在可知打你的人是誰?”</br> 楊撫不忿,正待開口。</br> 張安世已然道:“站在你面前的,乃是京城三兇,而我,乃是陽明先生的親傳關門弟子,東宮太子的妻弟,朝廷冊封世鎮(zhèn)棲霞渡口的承恩伯,京城六大名儒位列首席!你是個什么東西。我打你,你還敢扁嘴?”</br> 楊撫:“……”</br> 這一下子……楊撫開始想到了京城里的種種傳聞。</br> 張安世卻是很精準地又給了楊撫一個耳光。</br> 啪……</br> 楊撫被打懵了。</br> 張安世怒道:“你拿了我的銀子,還敢不兌付?怎么,你不將我放在眼里?你不將我放在眼里,便是不將我姐夫放在眼里,不將我姐夫放在眼里,便是不將陛下放在眼里,你不將陛下放在眼里,你這狗東西,你還要謀反不成?”</br> 楊撫遍體生寒,可惜張安世的兩個耳光,打得他腦子暈乎乎的。</br> 可隨即,他又生出了一種說不清楚的恐懼。</br> 他錯愕地抬頭看張安世。</br> 張安世卻是轉頭看那些護衛(wèi),冷聲道:”怎么,你們也要謀反嗎?”</br> 方才張安世所說的話,他們也是聽得清清楚楚的,此時,這些護衛(wèi)們都手足無措起來。</br> 其實他們未必就相信眼前這個少年真能通天,可是對方的氣勢太駭人了,根據他們多年做護衛(wèi)的專業(yè)經驗……</br> 此時,一個個毫不猶豫地跪下道:“不敢。”</br> 張安世上前一步,聲音冷冽地道:“你別說我仗勢欺人,你們錢莊放貸出去,若是有人欠錢不還,只怕你比我還要兇。我是真金白銀將銀子交給你們,現(xiàn)如今,來取回自己的銀子罷了。這銀子……你們到底兌不兌?”</br> 楊撫此時哪里還敢囂張,忙道:“兌,兌。”</br> 張安世揚了揚匯票:“銀子呢?”</br> “沒……沒有銀子……”</br> 張安世皺眉道:“沒有銀子……”</br> “真的沒有銀子,現(xiàn)在錢莊需要時日來籌措,還請寬限一些日子。如今……如今外頭有許多的爛賬……得讓……得讓小人……想辦法,發(fā)賣他們抵押的田地和宅邸……才能籌來……這么多的田地和宅邸……許多時間的啊……”</br> 這倒是實話,錢莊是不會做虧本買賣的,想要借錢,你得有抵押物,而且一般價值一百兩銀子的抵押物,我至多只貸你二三十兩銀子。</br> 四海錢莊可謂是旱澇保收,可問題就在于,這些爛賬……收不回來,又是如此一大筆天文數字的銀子,想要籌措銀子,就必須得趕緊將抵押物賣出去。</br> 偏偏這等不動產,交易就是很麻煩的事,而且想要找到買主也不容易。</br> 這其實也可以理解,市面上能拿出大筆銀子的人不是沒有,可是經過桐油一次無數人血本無歸,勢必會有人大量拋售不動產還債。</br> 如今許多的土地和宅邸其實價格已經在跌了,各大錢莊又在爭相籌銀,這個時候發(fā)賣,簡直就是虧到姥姥家了。</br> 張安世齜牙道:“可莪現(xiàn)在就要呢?”</br> “這……”</br> 張安世道:“若是拿不出,你們錢莊等著倒閉吧!不只如此,若是讓外頭的商戶知道,你們兌不出銀子來,只怕許多人都要登門擠兌,你應該清楚是什么后果?”</br> 張安世這話就猶如一道驚雷。</br> 楊撫倒吸一口涼氣,額上大汗淋漓,一個張安世已經難以應付了,若是再傳出錢莊里沒有銀子的消息出去,只怕不少人都要沖來。屆時,四海錢莊非要垮掉不可了。</br> “我……我……”楊撫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他幾乎要哭出來了,最后深吸一口氣道:“三個月,給我三個月的時間,我會籌措十萬兩銀子……”</br> “我對銀子沒興趣。”張安世笑了笑道:“現(xiàn)在我只想要你死。”</br> 楊撫打了個寒顫,當一個人如果當著面告訴你,他不在乎銀子的時候,那么極有可能,他要掠奪的東西,就可能比錢更珍貴了。</br> 楊撫再次深吸一口氣,努力地穩(wěn)住心神,突然看向張安世道:“承恩伯,伯爺,您……高抬貴手。”</br> 張安世道:“你拿著我的銀子,去資助那些奸商,炒高桐油,你現(xiàn)在卻告訴我,要我高抬貴手?這些人炒高了桐油,朝廷卻要向安南進兵,我來問你,你要置將士們于何地?”</br> “我……我……”</br> 張安世道:“你這錢莊,關門吧,別開了。”</br> 說罷,張安世轉身要走。</br> 楊撫慌了,一把扯住了張安世的袖子,急忙道:“有什么事,都可以好好商量。”</br> 張安世從容地看著他道:“你想怎么商量?”</br> 楊撫討好似的道:“我這里有許多的地,還有許多抵押的……”</br> 張安世搖頭:“據我所知,就算人家抵押在這里,那也是在限定的日子之內還不上銀子,你們才可以做主發(fā)賣,沒有一兩個月時間,只怕也不成吧?”</br> 楊撫焦急地道:“那承恩伯想如何?”</br> “我看你這錢莊不錯。”張安世笑了笑道,只是這話就顯得有點厚顏無恥了。</br> 楊撫似乎早有預感,可現(xiàn)在聽到張安世真真切切地說出來,還是有些眩暈。</br> “不如這樣,我那五萬兩銀子不要了,這四海錢莊,咱們二八開吧!不只如此,若是你這里儲銀不夠,放心,我有的是銀子,保證若是有人想要擠兌,絕不會讓他們得逞,如何?”</br> 楊撫一臉為難:“伯爺,咱們錢莊,可是百年老店,無論是商譽,還是……家底,都是極豐厚的。何況……還有這么多的抵押物,雖然一時難以周轉,可只五萬兩銀子,就拿走兩成……這……這……”</br> 張安世瞪大眼睛:“你說什么,只拿走兩成,你這不是開玩笑嗎?我說的是我八你二,我得八成!你真以為我是小孩子,好糊弄是不是?你這錢莊,眼看就要關門了,我來救你,你還想要得八成?”</br> 楊撫:“……”</br> 楊撫只覺得眩暈,原來是這樣的二八。</br> 這不是搶嗎?</br> 張安世接著道:“當然,若是你有本事,能夠應付擠兌,那當我這句話沒有說過。還有,告訴你背后的那些人……只有這個條件,你們要嘛拿兩成走,要嘛……就一個子兒也沒有,我張安世給你們留有余地,已算是客氣了,誰教我心善!入你娘的,你還想把我當傻瓜。”</br> 楊撫失魂落魄。</br> 張安世已不理他了,只道:“明日我還來。”</br> 大手一揮,對朱勇三人道:“走,去下一家。”</br> 當日……張安世走遍了十三家錢莊。</br> 只有兩家錢莊,能籌出銀子來。</br> 這一夜,注定了許多人要渡過一個無眠夜。</br> 那張安世絕對是搶。</br> 楊撫連夜走訪了許多人家,他希望相同行拆借銀子。</br> 可眼下,幾乎所有的同行都自身難保,哪里還能拆借?</br> 于是,他便又不得不去尋一些幕后的合股股東。</br> 眾人足足商議了一夜,固然有人拍著桌子痛罵張安世落井下石,可到了次日清早……</br> 一個可怕的消息便傳了出來……</br> 許多錢莊沒有銀子了。</br> 這一下子,將不少曾在此儲銀的商戶和人家,都嚇得清早便出現(xiàn)在了各大錢莊外頭。</br> 楊撫心知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了選擇,在和一些幕后之人發(fā)泄般的狠狠罵了張安世祖宗十八代之后,便匆匆抵達了棲霞渡口。</br> 張安世見了楊撫,彼此見禮,今日的張安世,一改昨日的兇神惡煞,居然彬彬有禮起來。</br> 楊撫嘆氣道:“現(xiàn)在錢莊外頭,有不少人想要兌付銀子……”</br> 張安世道:“這個好說,可以不需要利息,從我張家這里拆借,需要多少,我張家出得起。”</br> 楊撫苦著臉道:“至于昨日承恩伯提出來的條件,小人倒是和一些合伙之人議了議,可以出讓……只是……只是……能否三七?二八太過了。”</br> 張安世端著茶盞,感慨道:“哎,大家都是講道理的人,可若是三七,我便虧了,我可是在里頭投了五萬兩真金白銀呢。”</br> 楊撫心里又忍不住罵起了張安世的祖宗十八代,面上卻努力地擺出笑容可掬的樣子:“權當是承恩伯您高抬貴手。”</br> 張安世搖搖頭:“不成,八成就是八成,沒有八成,我也沒辦法向上頭交代,你以為這是我張安世一個人的買賣?”</br> 此言一出,楊撫心里大驚。</br> 張安世的身份,已經非同凡響了,可若是還有他無法交代的人,那么這個人是誰?</br> 這個暗示已經很明顯了。</br> 楊撫心跳開始加速,沉吟了很久,居然再沒多說什么,很利落地道:“懂了,那就八成,小的們……便拿二成。”</br> 他很干脆,到了這個時候,這其實已經最好的方案了。</br> 說難聽一點,如張安世所言,沒有將他吃干榨凈,還真是張安世這個人具有極高的道德感,是個有善心的人。</br> 送走了楊撫,朱金匆匆而來:“來福錢莊的東家來了。”</br> 張安世道:“叫進來。”</br> 他今日很忙,十一個錢莊的東家,幾乎不約而同地趕了來,昨日這些人顯然還不甘心,可到了今日,似乎也開始想通了。</br> 當下……所有的事大抵議定,十一家大小錢莊的八成股到手,張安世這邊付出的,則是當初在十一家錢莊的存銀,總計三十四萬兩。</br> 這邊敲定之后,跟前只剩下了朱金一個,張安世打起精神道:“朱金,接下來……就要勞煩你了。”</br> 朱金連忙畢恭畢敬地道:“伯爺,請放心!人手已經招募好了,四十七個人,都是京城里經驗豐富的賬房,且都巴望著能給伯爺您效力呢。”</br> 張安世點點頭道:“既如此,立即接手各處錢莊,整理他們的資產,折算他們的剩余價值。這賬目,務求做到清晰,每一筆賬,每一筆田產,土地,還有宅邸,都要給我算得清清楚楚。”</br> 朱金抖擻精神,這絕對是一個巨大的工程,可他還是道:“放心,這些人都是熟手,不會出錯。”</br> “你自己,也有一件事要辦。”</br> “請伯爺吩咐。”</br> 張安世沉吟片刻,便道:“我打算籌措一個總錢莊出來,專門負責管理下頭十一家錢莊。同時,對這十一家錢莊進行監(jiān)督,審查他們的業(yè)務。咱們得立下一個錢莊的規(guī)矩,不能再像從前這些錢莊那般草率行事了,譬如,制定合理的放貸利率,又如,評估貸款的風險,還有存銀的規(guī)矩。“</br> “這事,你來牽頭,章程給我擬一個出來,可以向楊撫這些人請教,但是也不能什么事都聽他們的,要自己有主意。最緊要的是……合理……”</br> 朱金疑惑地道:“合理?”</br> 張安世道:“掙銀子自然可以,畢竟人不能做虧本買賣,但是合情合理,才能有商譽,才能讓人接受你,咱們有足夠的規(guī)模,就可用規(guī)模和合理來取勝,要與其他錢莊有所區(qū)別。”</br> 朱金想了想道:“是否和桐油一樣,掙自己能掙的銀子,要戒除貪欲。”</br> 張安世道:“你先擬吧,擬出來再說。”</br> “是。”朱金便興高采烈地去忙了。</br> …………</br> 四十七個賬房,立即開始入駐錢莊,查驗每一筆貸款和擔保。</br> 這些人極認真,而且對于原先錢莊的人都是一副敬謝不敏的冷漠態(tài)度。</br> 一方面,是朱金這邊已經有了交代。另一方面,他們或多或少也知道跟著承恩伯干,若是想要偷奸耍滑,只怕性命不保。</br> 可一旦能將事辦妥當,也絕對少不了好處。</br> 再加上朱金隨時盯著,更無人敢造次。</br> 這無數的土地、房產、田地以及其他各色的資產,要清算起來極為繁瑣,需要花費的時間也是驚人。</br> 因此,幾乎是三四人入駐一個錢莊之后,便幾乎是不眠不休,與無數的數字打著交道。</br> 過了數日,朱勇和張軏以及丘松怏怏尋到張安世。</br> 他們垂頭喪氣的樣子。</br> 張安世咧嘴笑著道:“怎的你們都垂頭喪氣的樣子,咋啦?”</br> “大哥,俺們是來告別的。”</br> “告別?”張安世一臉詫異:“咋啦?”</br> 朱勇道:“朝廷下了旨意,此番征安南,我爹是佂夷將軍,他兄長張輔為右副將軍,其余還有封城侯,又命云南的西平侯沐晟分兵進安南,剿那胡氏。”</br> 張安世一愣,他隱約覺得好像安南之戰(zhàn)稍微提前一些,陛下理應會讓幾千兵馬,先護送陳平安回國,大軍隨后策應。</br> 若是那胡氏恭順,乖乖奉陳天平為王,這事也就罷了,若是依然負隅頑抗,這時數十萬大軍,再殺入安南。</br> 顯然,朱棣這一次脾氣很大,連這一道程序都省了。</br> 張安世道:“你們也隨軍出征?”</br> 朱勇點頭,道:“是,俺爹說了,要帶上俺去。張軏的兄長,也帶上張軏。還有丘松,淇國公也奏請讓邱松參戰(zhàn),這一次去,卻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回來了。”</br> 張安世想了想,倒覺得正常,這是永樂皇帝第一場較大的滅國之戰(zhàn),按照明朝初期一貫的傳統(tǒng),往往都是所有勛貴,人人有份,雨露均沾,一道去前線立功的。</br> 當然,只是到了明英宗的時候,也是這么一個玩法,結果土木堡之變,幾乎所有的軍事貴族,統(tǒng)統(tǒng)都被瓦剌人一鍋端了,至此之后,大明的軍事貴族們從此一蹶不振。</br> 就像丘松這廝,個頭不高呢,可他爹就心急火燎地把他往軍中趕了。</br> 張安世道:”你們都去了安南,留下我一人在京城,誰來保護我?”</br> 朱勇和張軏立即露出了慚愧的樣子。</br> 張安世道:“罷罷罷,你們能去安南是好事,你們在安南立功,就相當于大哥也在安南,不過……等到了安南,你們會被調派去哪里?”</br> 朱勇道:“十有八九,是在中軍帳中任護衛(wèi)吧,或者去押運糧草。”</br> 張安世想了想道:“我有一個辦法,咱們何不如自己操練一支人馬呢?”</br> 朱勇詫異道:“大哥,這是什么意思?”</br> 張安世興致勃勃地道:“你等著,到時我去奏請陛下。來,你們坐下,我有一個想法,你們說……咱們有火藥,對吧?”</br> 三人圍著張安世,都點頭。</br> 張安世道:“除此之外,咱們還有銀子,對吧?”</br> 三人錯愕看著張安世。</br> 張安世感慨道:“咱們大明打仗,歷來扣扣索索的,太祖高皇帝……太節(jié)省了,連衛(wèi)里的兵馬,都要自己耕種養(yǎng)活自己。依我看,現(xiàn)在倒還好,可長久下去可不成,這些衛(wèi)所的兵馬,遲早會退化成民夫,難道我大明指望靠一群農夫去打仗嗎?”</br> “那大哥的意思是……”</br> 張安世道:“我要仗義執(zhí)言,要去向陛下?lián)砹帲赋鰰r弊。然后……嘿嘿……”</br> 三人還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br> 張安世道:“接下來,就靠你們了。總而言之,去了安南不要怕,大哥和你們同在。”</br> 就在這時候,朱金興沖沖地來:“伯爺,伯爺……快看,快看……大抵的賬目出來啦,發(fā)財啦,咱們發(fā)大財啦……”</br> 張安世罵道:“這狗東西就是沒有格局,你們一定要引以為戒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