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殺他個片甲不留
一聽不情之請,朱棣來了精神。</br> 于是他看著張安世道:“卿家但言無妨。”</br> 張安世看了看左右,才道:“陛下,有些話,臣只怕不方便說。”</br> 朱棣頷首,瞪一眼朱勇幾人。</br> 朱勇幾個只好悻悻然道:“臣等告退。”</br> 那徐輝祖倒是沒覺得有什么幽怨,他意味深長地看張安世一眼,越發(fā)覺得眼前這個少年有些不簡單。</br> 中山王的后代,有兩個公爵的爵位,還出了一個皇后,一個貴妃。</br> 現(xiàn)在他要擇婿,當(dāng)然就是要挑最好的。</br> ……</br> 很快的,殿中四下無人,只剩了朱棣和張安世。</br> 朱棣笑吟吟地道:“你這小子,有什么話便說罷。”</br> 張安世先取出了一份章程,接著便道:“陛下,此次能低價收購?fù)┯停且驗橐灾旖馂槭椎囊恍┤耍谄渲谐隽肆Γ@商行里頭,陛下占了半成,算起來,才是真正的大東家,臣知道陛下一向賞罰分明,也希望這些為陛下出力的人,能夠得到賞賜。”</br> 朱棣抖擻精神,說實話,單單這供應(yīng)軍資,朝廷就該賞賜了。</br> 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花的是他朱棣的錢。</br> 不過事情的輕重,朱棣還是分得清的,于是滿口應(yīng)下:“有功自然要賞,朕會酌情恩賞。”</br> 張安世等的就是這句話!</br> 既然朱棣答應(yīng)下來,張安世其實就已經(jīng)不擔(dān)心這賞賜是否豐厚了。</br> 張安世隨即道:“另外,臣希望……供應(yīng)桐油的事,必須保密,至少在這半個月之內(nèi),不能走漏消息。”</br> 朱棣臉一沉,便道:“怎么,你有其他的想法?”</br> “陛下難道忘了,臣花了五十七萬兩銀子,購買的桐油是二十五萬石……”</br> 朱棣心里咯噔了一下,而后瞪大眼睛:“多少?”</br> “二十五萬石啊。”張安世笑嘻嘻地道。</br> 朱棣驚道:“這樣說來,除了供應(yīng)軍需,朕的手里還有十五萬石桐油?”</br> “正是。”張安世點頭。</br> 朱棣一下子來了精神,看著張安世的目光越發(fā)的亮:“你要朕怎么做?”</br> “臣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市場出現(xiàn)了異常。”張安世一副憂國憂民的口吻道:“陛下這邊還未開始下旨征安南的時候,其實市面上,桐油就已經(jīng)開始應(yīng)聲而漲了,不只是如此,有許多人已經(jīng)開始悄悄地囤積桐油。”</br> 朱棣皺眉:“你的意思是……有人走漏了消息?”</br> 張安世很直接地道:“何止是走漏了消息,咱們大明朝廷,就好像一個破氈布,四處都在漏風(fēng)。”</br> 朱棣勃然大怒:“入他娘的,這群狗賊,此等軍機大事,竟如兒戲,朕不將這些人誅殺干凈……”</br> “陛下。”張安世笑了笑:“貪婪的人是殺不盡的。”</br> 朱棣慢慢冷靜下來,眉頭依舊深深皺起,道:“朕讓紀(jì)綱來處置,如何?”</br> 張安世卻道:“臣不是對錦衣衛(wèi)有什么成見,只是臣以為,錦衣衛(wèi)處置不了這樣的事。”</br> “那誰來處置?”</br> “臣可以。”張安世道:“我們不妨,可以將這……當(dāng)做一場戰(zhàn)爭。”</br> “戰(zhàn)爭?”朱棣面露不解。</br> 張安世道:“是陛下與這些人的一場鏖戰(zhàn),臣來做這個先鋒,只是……臣需要借陛下一些東西。”</br> “你說。”朱棣道:“需要什么?”</br> 張安世坦然地道:“臣需要陛下的急遞鋪,需要一些可以隨時快馬傳遞消息的渠道,除此之外,還有陛下的信任。”</br> 朱棣目光幽幽,凝視著張安世:“還有呢?”</br> 張安世道:“沒有了。”</br> 朱棣道:“朕只有一個念頭,不可讓奸賊得逞。”</br> 張安世認(rèn)真地道:“臣可下軍令狀。”</br> 朱棣瞪了他一眼,隨即笑道:“滾吧,少跟朕來這一套,你下了軍令狀,難道朕還能砍你腦袋?朕舍不得皇孫沒舅舅的。”</br> 張安世有些尷尬,明明剛才還是很嚴(yán)肅的話題,怎么一下子又小兒科了呢?提朱瞻基那貨,這格局可就拉下來了。</br> 張安世只好悻悻然道:“臣告辭。”</br> 說罷,張安世匆匆而去。</br> 朱棣隨即召了亦失哈來,卻沒有方才面對張安世那般輕松,而是一副凝重的樣子。</br> 朱棣可不傻,這些消息靈通的人,雖是一個個看不見,摸不著,可是這些人……卻絕不是小角色。</br> 朱棣道:“亦失哈。”</br> 亦失哈道:“奴婢在。”</br> “告誡姚先生幾個,今日發(fā)生的事,統(tǒng)統(tǒng)封鎖消息,一字半句都不許泄露,知道此事的人,就這么幾個,一旦事泄,他們清楚什么后果。”</br> 亦失哈看著朱棣臉上的凝重之色,先是一怔,隨即忙道:“是。”</br> 朱棣又撿起了案牘上的名錄,赫然見到為首的一個,便是朱金。</br> 他沉吟著,提起了朱筆,唰唰唰地開始下筆狂書。</br> 片刻之后,他將名錄交給亦失哈:“下中旨,遵照此辦理。”</br> 亦失哈瞥了一眼,就立即明白為何是下中旨了。</br> 旨意有很多種,除了常年的詔書、敕書、誥書之外,還有一種叫中旨。</br> 因為一般的旨意,都是翰林?jǐn)M定詔書,然后文淵閣那邊簽發(fā)的,這種詔書往往代表的是整個朝廷的意志。</br> 可中旨不一樣,中旨完全繞過了大臣,是皇帝個人意志的體現(xiàn)。</br> 中旨也可以封官,不過這種官職……往往被人稱之為傳奉官。</br> 當(dāng)然,這種傳奉官名聲可不好聽,因為它不經(jīng)吏部,不經(jīng)選拔、廷推和部議等選官過程,是由皇帝直接任命。</br> 這違反了正常的手續(xù),卻只是為了滿足皇帝或者后宮中某個妃嬪或宦官的愿望。往往被人歧視。</br> 當(dāng)然,歧視也是相對的,至少對于普羅大眾而言,官就是官,對于身份低的人而言,已算是祖墳冒煙了,至于那些進士和正規(guī)程序授予官職的人而言,他們瞧得起瞧不起,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br> 亦失哈取了名錄,便立即去忙了。</br> …………</br> “承恩伯,承恩伯……”</br> 朱金領(lǐng)著二十多人,匆匆來到張府,面見張安世。</br> 一見到張安世,二十多人便個個面露感激之色,齊刷刷地跪下。</br> 他們有的甚至眼睛哭的通紅,嘴巴卻是咧著的,又哭又笑。</br> “多謝承恩伯……”朱金磕頭如搗蒜,聲音極盡誠懇。</br> 張安世背著手,淡定地看著他們,似早有預(yù)料,卻笑吟吟地道:“咋啦?”</br> “陛下下了旨……”朱金激動得手舞足蹈,口里道:“授了小人世襲千戶,其余的人,都授了世襲百戶,不只如此,還準(zhǔn)我們子孫入國子監(jiān)讀書。”</br> 所謂世襲千戶和百戶,其實就是世官,其實某種程度,更多像榮譽頭銜。因為如果沒有世職,其實沒有多大用處。</br> 現(xiàn)在是明初,這種世官的地位還沒有在土木堡之變,文臣獨攬大權(quán)之后被徹底地鄙視,所以對于尋常人而言,已算是直接鯉魚翻身了。</br> 這就意味著,朱金這些人,被允許乘坐轎子,也允許穿戴絲綢,而且營建宅邸,原先不允許使用的規(guī)格,現(xiàn)在都可以用了。</br> 更重要的是,這樣身份的改變,對于子孫也有莫大的好處。</br> 眾人紛紛朝張安世磕頭,他們原本預(yù)料,有了張安世這個靠山,或許可以改變他們的地位,可哪里想到,這地位的改變,直接天翻地覆。</br> 張安世笑呵呵地道:“噢,那恭喜,恭喜。”</br> 他的確也是真心替他們高興!畢竟這些人也是用心用力給他辦事!</br> “小的是做夢也想不到,小的居然能上達天聽,皇帝老子親自頒旨給小人……”朱金一臉夸張的表情:“這都是承恩伯看得起咱們,咱們以后………便是承恩伯您的忠犬,當(dāng)牛做馬,愿效犬馬之勞。”</br> 他說的很夸張,不過大家都是聰明人,張安世也算是徹底將這些精明的流油的家伙們給降住了。</br> 張安世道:“那個吃里扒外的家伙,現(xiàn)在怎么樣了?”</br> 朱金道:“已經(jīng)讓他生了一場大病,將他拋進江里了。放心,事情辦的很妥當(dāng),他臨走的時候,還給他吃了一頓好的,也算是盡了最后一點情面。”</br> 張安世感慨道:“若是他沒有生病,還活在世上,說不準(zhǔn)也能跟你們一樣,風(fēng)光得意呢。”</br> 朱金等人沒說話。</br> 不過這張安世的話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心,卻都戳中了他們的心事。</br> 其實在謀劃和布局的過程之中,當(dāng)初大量的收購,無數(shù)的銀子白花花的花出去,像他們這樣的精明人,但凡泄露出消息,或者是自己偷偷干點啥,都能從中獲利,這是肯定的。</br> 也可能有人在這個過程中,確實想像那個人一樣,只是有的人膽子小,或者是沒有來得及實施罷了,可這一念之差,卻幾乎決定了他們的生死榮辱。現(xiàn)在回想,真不禁讓人感慨萬千。</br> 而如今,他們也只有一個念頭了,聽話吃肉,不聽話去死。</br> 張安世道:“現(xiàn)如今,且不管這些,過去的事已經(jīng)過去,不必再去想。”</br> “現(xiàn)在……所有人都給我打起精神,我們還有一件大事要干,這個時候開始,所有人都要隨時候命,聽候吩咐。”</br> 朱金等人一聽,此時再無猶豫:“請承恩伯吩咐便是。”</br> 所有人摩拳擦掌,雖然不知道要干什么,卻明白一件事,乖乖聽話,改變自己命運的時機,就在眼前。</br> 當(dāng)下,張安世領(lǐng)著他們進入書齋。</br> 隨即……在這書齋里,赫然一幅巨大的輿圖竟是顯現(xiàn)在了他們的面前。</br> 這輿圖上,標(biāo)注著幾乎半個天下的城池以及水道。</br> 而且上頭,還密密麻麻地記錄著一個個數(shù)字。</br> 認(rèn)真看這些數(shù)字,卻大多都是當(dāng)下桐油的行情。</br> 張安世道:“現(xiàn)如今,南京城的桐油價格是多少了?”</br> “已到了三兩五錢銀子一石了。”朱金此時對桐油上的事情可謂是如數(shù)家珍。</br> 張安世笑了笑道:“幾日之前,也才二兩銀子呢,你看,才幾天的功夫,就漲了將近一倍,真是可怕,南京城這邊漲得快一些,其他的地方……消息滯后,怕是漲的慢一些,你們說,這樣價格的飆漲,是什么緣故?”</br> 有人便道:“我聽聞,是因為征安南。”</br> 張安世搖頭:“桐油對于征安南的重要性,沒這么快散播出去,因為絕大多數(shù)人,既不可能知道軍中緊缺多少桐油,另一方面,當(dāng)時旨意還沒出來之前,這價格就已開始有蠢蠢欲動的跡象了,這說明什么?”</br> 朱金道:“莫非……有人消息十分靈通,在宮中,或者朝中,甚至是軍中,都有消息?”</br> 張安世道:“這可不只是消息靈通這樣簡單,綜上所述,我們可以分析出對方是什么樣的一群人,其一:他們背景深厚。其二:他們能短時間內(nèi),調(diào)撥如此多的資金,暗地里開始吃進剩余的桐油。可見他們藏著大量的金銀。這其三,便是他們敢在這個時候吃進,可見他們有恃無恐,膽量很大。諸位,我們要對付的人不簡單啊。”</br> 朱金琢磨了一下,這三點……怎么看……都和承恩伯吻合。</br> 當(dāng)然,這話他可不敢說,同行是冤家嘛,可以理解,可以理解。</br> 張安世道:“所以我猜測,他們還會瘋狂吃進,繼續(xù)囤貨居奇。”</br> 朱金道:“意思是,明后日還要漲?”</br> “對。”張安世篤定地道:“這種套路,我見的多了。”</br> 見倒是見的多,不過上一輩子,張安世是屬于被割韭菜的那一個。</br> 所謂久病成醫(yī)嘛,被人坑的多了,自然而然,張安世在這個時代,不大不小,也算是一個神級的操盤手吧。</br> 張安世接著道:“所有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事,也跟著吃進。”</br> “推波助瀾?”朱金驚訝道:“伯爺,現(xiàn)在的市價,已經(jīng)很高了。”</br> “不要怕。”張安世泰然自若地道:“我們只是給他們添一把火,增加他們的資金壓力而已。”</br> 資金壓力?</br> 朱金覺得新奇,卻用心記下了這個新詞。</br> 只見張安世道:“所以現(xiàn)在開始,收購四兩銀子之內(nèi)的所有桐油,大家各去準(zhǔn)備,不要舍不得銀子。”</br> “是。”</br> ……</br> 春暖鴨先知。</br> 而對于絕大多數(shù)后知后覺的人而言,仿佛就在一夜之間,這原本滯銷的桐油,突然變得身價倍增起來。</br> 起初只是一些商人察覺出了什么,開始悄然地囤積。</br> 可到了后來,隨著價格水漲船高,似乎所有零售桐油的店鋪悉數(shù)關(guān)門。</br> 不賣了。</br> 想想看,你手頭的東西,今日值一兩銀子,到了明日,就變成了一兩二錢,到了五日之后,成了二兩。</br> 這種東西,你舍得賣嗎?</br> 而且,顯然有人開始揮舞著大量的銀子……開始拼命地掃貨。</br> 但凡是商賈,立即就嗅到了一絲不一樣的氣息,這倒有點像是災(zāi)年的時候,糧商們的動作。</br> 至少很多跡象都可證明,這是囤貨居奇,有人想要大賺一筆的征兆。</br> 于是乎……不少商賈也開始跟著一起求購。</br> 價格繼續(xù)水漲船高。</br> 朱金已開始讓人在市面上掃貨。</br> 不過按著張安世的要求,他們屬于雷聲大雨點小的掃貨,也就是,拼命的報價,等到簽訂契約的時候,再想辦法推遲。</br> 而一旦推遲幾個時辰,市面上的桐油價格又漲了,那賣家反而不肯賣了。</br> 不出五日,桐油的價格又繼續(xù)瘋漲上去,居然從三兩七錢銀子,直接漲到了五兩六錢銀子。</br> 五兩七錢……</br> 這個價格,甚至超出了桐油行情最熱時的價格了。</br> 此時……京城某處宅邸里。</br> 數(shù)十個綸巾儒衫之人,匯聚一堂。</br> 而坐在首位的,則是一個穿著布衣,踩著布鞋的老者。</br> 仆人輕手輕腳地茶水斟了上來。</br> 老者呷了口茶。</br> 一旁的人笑著道:“先生喝茶是極有講究的,只有紫金山上的清泉水,清早教人運進城里來,才可用來煮茶。不只如此,便是這茶,也是精挑細選的,那上等的茶葉,也只取茶葉尖,煮茶之人,乃是從福建來的老匠,世代煮茶為生,這煮茶的手藝,有三十七年了。”</br> 眾人聽了,都不免嘖嘖稱奇。</br> 老人笑了笑道:“大家不要聽他胡言亂語,此茶滋味尚可,所謂品茗,其實不過是品味人生罷了,人的一生,有酸甜苦辣,有甘甜,也有苦澀,哈哈……老夫多言了,多言了。”</br> 一個人笑起來:“我等就希望先生能夠多賜教一些茶道。“</br> 老人嘆了口氣道:“等你們到了老夫這個年紀(jì),自然也就明白了。”</br> 說著,一個管家模樣的人進來,臉帶著微笑道:“先生,朱偉老爺,行情已到了六兩了。”</br> 一下子,廳中嘩然,不少人露出喜色。</br> 便有人道:“先生,這一次,咱們賺了不少……是不是可以……”</br> 老人壓壓手:“別急,急著干什么呢?”</br> 接著,老人便悠然地道:“朝廷現(xiàn)在缺的就是桐油,五軍都督府那邊,聽說都已經(jīng)急瘋了。市面上的桐油,還有不少呢,咱們繼續(xù)收,有多少收多少,莫說六兩銀子,便是七兩八兩銀子,也繼續(xù)收。”</br> 于是有人便道:“這……會不會太過火了?”</br> 老人笑了笑道:“當(dāng)今皇上,可不是一般人,他弒侄篡位起家,如今那安南,也出了這么一個弒君之人,這皇帝面子上掛不住,且已發(fā)了詔書征討。因此,大軍南下,勢在必行!”</br> “無論桐油到了什么行情,這東西都是缺不得的。沒有桐油,刀槍劍戟就得不到養(yǎng)護,難道教兵卒們赤手空拳去打安南人嗎?何況……朝廷還要造船,要運輸火藥……沒有桐油,這征安南,不過是一場春夢罷了。”</br> “若是朝廷暫時罷兵呢?”</br> 老人搖頭:“這朱家的老四,性情如火,既已開釁,就斷然不會罷兵,無論如何也要打下去的。最緊要的是,現(xiàn)在勢頭已經(jīng)起來了,許多人怕都想收桐油呢,這個時候,我等若是不再加一把火,難道就掙這么點歪瓜裂棗?”</br> 眾人暗暗點頭。</br> 人心就是如此,雖然照著行情,不少人已經(jīng)大賺了,可此時……眼看著還有更大的暴利,誰愿意罷休?</br> 有誰是嫌錢多的?</br> 老人道:“老夫活了這么多年,今日這桐油的行情,依老夫來看……只怕是從洪武迄今,也沒見過的一場盛宴。此時上天賜一場大富貴我等,若是不取,天必厭之。”</br> 有人道:“洪武迄今?洪武之前呢?”</br> 老人笑道:“洪武之前,那買賣可好做多了,大元的官員,不會禁我等經(jīng)商,那些色目的商賈到了咱們這兒來,與我們聯(lián)手,許多東西,價格想漲到什么價,就漲到什么價。大元的官吏,自會為我們保駕護航!”</br> “哎……只可惜,你們還年輕,沒有見過當(dāng)時的盛況,自然,這也是時也命也,誰能想到,大元江山,竟就這樣葬送了呢?”</br> 他說著,搖搖頭:“好啦,休要多言,我等今日,需同氣連枝,放心,這個買賣……足夠你們積累幾世富貴。繼續(xù)收購吧,有多少收多少。”</br> 那管家聽罷,便點頭而去。</br> 其他人也紛紛離席,開始吩咐自己隨來的仆人,不少人面帶興奮之色。</br> 而那老人,依舊鎮(zhèn)定自若,他見過的場面太多了,心中自有自己的判斷,他已隱隱感覺到,這是一場饕餮盛宴。</br> 果然,一切如這老人所言。</br> 桐油的價格繼續(xù)高漲。</br> 以至于市面上根本沒有人肯賣桐油。</br> 這桐油的價格,很快便升到了八兩。</br> 三日之后,在眾人的歡喜中,桐油價格至十一兩。</br> 越是到了后頭,價格越發(fā)的開始瘋狂,就好像在所有人眼里,這桐油竟一下子變成了黃金。</br> 此時,這桐油已成了街頭巷尾最熱的話題,人們奔走相告。</br> 當(dāng)然,對于尋常百姓而言,這顯然和他們沒有任何關(guān)系,他們莫說買桐油,只怕將自己所有身家掏出來,還不夠倉儲成本的。</br> “伯爺,伯爺……”</br> 半個月之后,興沖沖的朱金激動的至?xí)S。</br> 張安世正背著手,看著墻上的輿圖發(fā)呆。</br> “伯爺,價格又漲了,又漲了,十五兩了。”</br> 張安世回頭,看朱金一眼。</br> “繼續(xù)收。”</br> “還收?”</br> 張安世道:“笨蛋,假收購,多派人,到處去和桐油商去談,就說想要收購,拿出一副非買不可的架勢,訂立契約的時候,還是老規(guī)矩,咱們拖延時間。”</br> 朱金不禁笑了:“好,小的待會兒就去干。”</br> “另一方面,悄悄的出貨。”張安世道:“咱們手里的桐油,悄悄的賣出去,當(dāng)然……一點點的賣,不要聲張。除此之外,邸報那里,擬出一篇文來……就說五軍都督府的桐油,已經(jīng)足夠了。”</br> 朱金大吃一驚:“什么,若是放出這消息,只怕……桐油的價格非要跌不可。”</br> 張安世微笑:“這不是你管的事。”</br> 朱金悻悻然的點頭。</br> ……</br> 一張邸報,火速的送到了京城內(nèi)的宅邸。</br> 那老人午休了片刻,此時穿著布衣,趿著布鞋出來。</br> 廳里早就亂做了一團。</br> “先生,先生,糟了,糟了,你看……”</br> 老人接過了邸報,只輕描淡寫的看了一眼,隨即大笑:“哈哈哈哈……”</br> “先生,軍中如何來的這么多桐油,若是如此,咱們……咱們怎么辦。”</br> “你們啊……”老人搖搖頭:“五軍都督府那邊,有老夫的人,這桐油夠不夠,老夫會不知道?”</br> “啊……”</br> 老人繼續(xù)道:“明明沒有桐油,可是宮中卻傳出這樣的消息,且還借助邸報廣而告之,你們來說說看,這是為何?”</br> 一下子,許多人振奮起來。</br> “莫非……莫非……虛張聲勢。”</br> “朱老四急了,沒有桐油,大軍去安南就是送死,哈哈……到時不知要折損多少的兵將,可是,若是再不出兵,他朱老四的臉又?jǐn)R不下,他與朱元璋一樣,都是好大喜功之輩,所以,非要出兵不可。此時桐油漲到了這個價格,他出此下策,想靠這個來降桐油的價格,你們猜,這是為什么?”</br> 有人驚訝的道:“莫非……莫非是……黔驢技窮?”</br> “對。”老人抖擻精神:“就是黔驢技窮,可惜……可惜……他這等小兒手段,以為就能壓得住嗎?依我看,這價格……還要漲,不到紋銀二十兩都不成。傳出去,繼續(xù)收購。”</br> “只是我們手頭的金銀已經(jīng)要告罄了。”有人苦笑道:“此前吃進了這么多,現(xiàn)在收購。十五六兩銀子一石,價格太高了。”</br> 老人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想吃肉,怎可猶豫呢,蘇州、杭州那邊的錢莊,以你們的身份,還不是可以隨時調(diào)用。”</br> “這……”</br> 老人道:“放心,這一次……有十倍巨利,虧不了。”</br> “聽您的……”</br> ……</br> “伯爺……伯爺……”朱金興沖沖的尋到了張安世。</br> 張安世在此時,卻是端坐:“價格已經(jīng)到二十兩了吧?”</br> “是,是……”</br> “出了多少貨了?”</br> “已悄悄出了接近十萬石了。”</br> 張安世笑了笑:“很好,接下來,就讓他們?nèi)ニ腊桑F(xiàn)在開始,要殺他一個片甲不留!”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