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民國舊影20
就生意的事情簡單說了兩句后, 無論是衡玉還是謝世玉都沒了往下再聊的想法。
對衡玉來說, 她今天來只是打算旁觀, 可沒打算露面。
現(xiàn)在暫時見一見沒什么, 她的妝容讓她和平時差距極大, 氣質(zhì)和平日更是千差萬別, 她剛進百樂門時, 李老二盯著她盯了那么久都沒敢確認她的身份。
不過接觸多就容易出意外,尤其是謝世玉以后要去北平定居。
對謝世玉來說,從衡玉提到那句“謝家主對視線的敏銳程度,著實讓我心驚不已”起, 他的心情就不是很美妙了。
沒有談話興致的雙方, 在聊完正事后, 衡玉就起身離開了。
李老二跟在她身后。
“繼續(xù)談下去吧。工廠到手后你就留在上海經(jīng)營,錢和人手缺乏了就從北平調(diào)過來,也趁機多培養(yǎng)一些自己人。”衡玉低聲道。
李老二連忙點頭。
揮揮手讓李老二離開, 衡玉走到舞池角落,重新點了杯酒。
沒過多久,百樂門最紅的舞女蕭妙菱上臺。
她一出場, 歌廳里的熱鬧程度明顯更上一層樓。
衡玉的耳邊全都是歡呼喝彩聲。
也難怪蕭妙菱正當紅,容貌出眾, 舞姿曼妙, 唱歌時雙眼朦朧, 流光溢彩的旗袍穿在她身上, 頓時多了與旁人不同的韻味。
她才剛一開嗓子, 就收獲了非常多喝彩。
蕭妙菱的一些追求者,從她出場起,就不停打賞著錢,獻給她的花束更是多,在舞臺前、她的腳邊堆滿。
瘋狂而癡迷。
這里的一切,都顯得紙醉金迷。
衡玉坐著欣賞了會兒,笑著搖頭,付完錢后就離開了。
她一走出百樂門,那些嘈雜的歌聲、喝彩聲全部遠離,取而代之的是喧鬧的帶著市井氣息的聲音。
——黃包車車夫拉著車來來往往,上面坐著或者衣著樸素或者衣著光鮮的人。行人神色從容,逛起周邊的夜市。路邊擺著攤的小販出聲吆喝,還能聽到討價還價的聲音。
又是另一種完全不一樣的畫面了。
現(xiàn)在時間還不算晚,衡玉不急著回去,干脆逛起上海的夜市來。
夜市少不了各種吃食,衡玉買了好幾樣特色小吃,后面逛累了,還在拐角的一個小面攤坐下,讓上了年紀的老板給自己做碗餛飩。
面攤在的地方不是什么鬧市,這時候攤子上沒什么客人,等餛飩被端上來,衡玉一邊吃著熱乎乎的餛飩,一邊和老板閑聊。
吃完餛飩,就差不多要回上海大學了。
不過衡玉先去小旅館開了間房,把身上的妝卸掉。
就算沒了那極濃的妝容,季曼玉看到衡玉穿著的紅色旗袍時,還是嚇了一跳。
衡玉沒當回事,“那天幫你買旗袍時買的,想換身不同風格的衣服穿。”
季曼玉這才把臉上的吃驚收斂起來。
她認真打量幾眼,除去一開始的違和感后,季曼玉越看越覺得衡玉穿這一身好看。
“以前從不知道你這么適合穿紅色的裙子,當真好看。你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就該穿這種鮮艷的顏色。”
衡玉笑,“大姐若喜歡,明天我陪你也去買一套。”
“可別了。”季曼玉搖頭,“你也好好休息,這些天經(jīng)常出門,身體哪里受得了?”
其實也還好。她逛會兒坐會兒,也沒怎么累著。
但知道是季曼玉關心她,衡玉沒反駁,順著她的話點頭。
反正談判的事情由李老二負責,她這幾天也沒什么事情。
閑下來后,衡玉第二天就開始逛上海大學,遇到一些有意思的課,會輕輕推門從h0u'me:n進去,旁聽完整節(jié)課。
有些教授把她當做是上海大學的學生,在講臺上看她聽課聽得認真,還點名讓她起來回答問題。
倒算是體驗了一把民國學生的生活。
等她從教學區(qū)走回住處,鄧謙文正好也從外面回來。
兩人站在樹蔭底下乘涼,順便聊了幾句,鄧謙文聽她說了這兩三天的安排,夸道:“這就很好,在學校里學習和在家里學習,感覺還是很不同的。”
“對了,明天有場文人聚會,你如果沒安排,要不要和我一塊兒去?”
衡玉微愣,“我沒收到邀請,也可以進去嗎?”
鄧謙文點頭,“你是我的晚輩,跟著我進去就好。”
衡玉轉(zhuǎn)念一想就明白了。
鄧謙文在文壇,說一句德高望重絕不為過,他帶一個晚輩進去,基本沒誰會不給面子。
“那就麻煩您了,我對此也挺感興趣的。”
鄧謙文打趣她,“當初要來上海時,某個小姑娘還說要好好照顧我,結(jié)果到了上海就顧著自己到處去逛,我這把老骨頭,每次參加聚會都只能眼巴巴看著別人有學生在跟前,偶爾要寫什么字,念什么詩都得自己親身上陣。”
衡玉神色嚴肅,“這可不太好,您那個晚輩不靠譜,不如讓我把她取而代之吧,明天的聚會有我在,什么寫字念詩全都交給我就好。”
鄧謙文大笑出聲。
***
直到親臨這場文人聚會,衡玉才知道為什么之前舉辦過那么多次聚會,鄧謙文都沒喊她去,這一次卻特意詢問她的意見。
這場聚會,實在值得參加。
一處清幽而寬敞的院子,周圍栽種滿竹子,現(xiàn)在還在八月,酷暑沒過去,從外面走進這處院子,明明溫度沒降低,卻讓人從心頭升起一股暢涼之感。
陰涼之處擺放著數(shù)十個蒲團,不遠處有幾張書案,上面放有筆墨紙硯。
沒過多久,受邀請前來的人陸陸續(xù)續(xù)到了。
有鄧謙文這些在學術(shù)界名聲顯赫的學問家;有當代文壇的領軍人物,如從北平前來的曲流水、莊子鶴,如金陵、長沙等地的文壇巨匠,如上海本地聲名大噪的幾位文豪。
有在新詩創(chuàng)作上無出其右的大詩人,有在這個國弱的時代,將個人畫展都開到美國的天才畫家……
這場聚會,實在當?shù)蒙鲜俏膲囊粓鍪>瓦B《新公報》都派了兩名記者過來,拿著筆紙,背著相機,打算全程跟進,回去后將整場聚會好好報道。
優(yōu)秀的人太多,季曼玉在文壇只能算是后起之秀,里面并不顯眼。
衡玉是跟著鄧謙文來的,因此她的位置比季曼玉還靠前一些。
坐下來后,發(fā)起這場聚會的人自然而然開始主持聚會。
大家一起討論散文創(chuàng)作、小說創(chuàng)作。他們提出的一些觀點,就連衡玉都頗有收獲。
談完創(chuàng)作,彼此又換了個話題,聊著聊著,有人提議道:“不如我們創(chuàng)作些詩歌或者散文,記錄下這場難得的文會?等文會結(jié)束,還能集結(jié)成文集出版。”
這個提議得到所有人的贊同。
因為里面還有畫家,眾人表示也可以畫幾副和聚會相關的畫,到時候放在文集里當做插畫。
不過如鄧謙文,就沒有參與到創(chuàng)作里。
他一時間沒什么靈感,又不需要這種機會表現(xiàn)自己,就和幾個老友約好當評委,到時候把自己最喜歡的作品挑選出來。
面前的茶壺悠悠飄著氤氳霧氣,衡玉看鄧謙文幾人的茶杯都空了,上前幫他們把茶杯添滿。
鄧謙文含笑瞥她一眼,“不參與進去嗎?”
衡玉把茶壺放下,朝他笑道:“要參與的,但您不是說我沒有照顧好您嗎,先幫您把茶杯添滿了我再去寫。”
鄧謙文頓時樂了,“行了行了,快去寫吧,我等著你的作品。”
等衡玉起身離開后,鄧謙文的一個好友笑道:“還沒問你呢,這是你的學生?”
“不是,沒跟我學過什么東西,是我學生的妹妹。”
好友大笑,“你直接介紹是你看重的小輩不就好了,還拐彎抹角,說什么學生的妹妹。”
旁邊其他幾個在閑談的人聽到他的笑聲,好奇湊過來問發(fā)生了什么,聽完之后,也跟著一塊兒笑起來。
他們還是第一次知道,老鄧這家伙這么別扭。
鄧謙文只好無奈笑了下。
一刻鐘后,衡玉就回來了,手上拿著一張紙。
——她選擇畫了一副畫。
因為畫作還要放進文集里當插話,衡玉就沒畫自己更拿手的國畫,而是用鋼筆簡單勾勒出聚會之地的清幽,參加聚會的眾人多是只能看到后背,偶爾才會畫半張臉,明明只是簡單勾勒幾筆,呈現(xiàn)在畫上的那張臉上仿佛布滿了嚴肅認真。
并不復雜的構(gòu)圖,但是聚會的場景卻都在畫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鄧謙文拿著畫,左右看了好久,贊道:“這副畫實在精妙。”
“您過獎了。”衡玉自謙道,臉上的笑容依舊內(nèi)斂溫和。
不久之后就到中午了。
聚會發(fā)起人專門請了大廚過來給眾人準備午飯。
吃過一頓精心準備的午飯后,眾人就開始評審剛剛創(chuàng)作出來的作品。
被邀請來參加聚會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輩,而且這場聚會稱得上是賓主盡歡,所以每個人創(chuàng)作時都帶了真情實感,作品質(zhì)量自然更高。
衡玉這副作品很是傳神,每個把畫拿在手里欣賞的人都給了極高的贊譽,受邀前來的幾個畫家更是往衡玉這邊走過來,和她討論起畫作創(chuàng)作。
衡玉輕聲說著自己的想法。
聊著聊著,便成功交了幾個朋友。
欣賞完作品后,幾個擔任評審的人終于說出他們最喜歡的作品,每個人的答案都不是很相同。
不過無所謂,這場聚會的爭斗性不是很強,大家來是來討論的,也不是非要力壓眾人出風頭。
不過衡玉這副畫,當場被定為文集的封面。
評定完后,眾人又開始討論起當下的文學創(chuàng)作形式。一直到天色黑下來,才各自不舍告辭離開。
第二天,《新公報》的報紙頭條就是在介紹這一場文會。
副標題更是稱這一場文會為——“大師云集談古論今”,給了極高的贊譽。
合上《新公報》,衡玉翻開《滬市雜談》這份報紙,在上面看到了熟悉的尋人啟事。
比起之前,這則尋人啟事多了些內(nèi)容,說有人昨天中午在“海夢餐廳”附近見過李文權(quán)。
海夢餐廳是上海數(shù)一數(shù)二的西餐廳,里面的菜味道都不錯。
衡玉之前就打算去那里吃上一頓飯,看看它里面的菜有沒有別人說的那么好,只是一時沒找到機會,現(xiàn)在機會就擺在眼前。
第二天中午,衡玉到達海夢餐廳,對守在門口的服務員道:“我與一位姓李的客人有約。”
顯然李老二是打過招呼的,她一說出來,服務員立馬恍然大悟,“您跟我來。”
帶著她往里走,走進一間包廂。
包廂里,李老二已經(jīng)在等著她。
等門一合上,李老二立馬起身,迎到她面前,“小姐,已經(jīng)和謝家那邊談妥了,成交價格也在我的預算范圍內(nèi)。”
簡單總結(jié)一句,等衡玉坐下后,李老二就把他收購的幾個工廠的具體資料遞給衡玉。
有工廠的規(guī)模、地址、員工等,還有李老二對這幾家工廠的一些經(jīng)營思路。
翻看到一半時,外面?zhèn)鱽砬瞄T聲,李老二先前點的菜已經(jīng)做好了。
李老二點的菜,對兩個人來說份量多了些。衡玉把手上的資料放下,先吃起午飯來。
不得不說,難怪這家餐廳名聲這么好,的確有它的過人之處。衡玉吃得開心,倒是李老二坐在她對面頗有些緊張。
對方是自己的心腹,衡玉看他有些坐立不安,多說了兩句話,李老二不知不覺就放松了身體,和衡玉一起用飯。
吃完飯后,衡玉又繼續(xù)翻看資料,偶爾會問些更詳細的問題,直把李老二問得額頭冒汗,心想還好自己準備得不錯,不然這些問題還真答不上來。
有些安排沒什么問題,有些安排衡玉做了調(diào)整。
上海的形勢比北平更為復雜,這里有大片租界,很多國家都在這里設有領事館,此外還有南方政府,還有各黨派的特工潛伏在這里,想要探聽到有用的情報。
這個地方這么熱鬧,衡玉自然也要摻上一腳。
明面上開工廠是為了賺錢,暗地里她也有著在上海布下耳目的用意。
溝通完所有的事情,兩人一前一后離開了這家西餐廳。
等衡玉回到上海大學時,就聽季曼玉道:“我們來上海已經(jīng)有將近十天時間,現(xiàn)在已經(jīng)決定后天早上回北平。”
衡玉解下自己盤起來的頭發(fā),讓一頭柔順的長發(fā)披散下來,“火車票訂了嗎?”
“當然,都訂好啦。”季曼玉嗔道。
說話間,外面有敲門聲傳來。
是莊子鶴過來邀請季曼玉去看上海的夜景。
他們到上海后,多數(shù)時間是參加各種文會,偶爾出去外面逛逛也是在白天,季曼玉還真沒看過上海的夜景。
聽到莊子鶴的邀請,季曼玉有些心動。
但是和莊子鶴兩人一塊兒出去,她又有些不好意思。
季曼玉瞥了衡玉一眼,“要一起出去嗎?”
問這話時,季曼玉是正對著衡玉的,莊子鶴站在她身后,仗著自己長得高,看向衡玉的表情里帶著些欲言又止。
看得出來,莊子鶴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的心意,倒是她大姐沒往那方面想。
衡玉就笑了,“我剛從外面回來,就不出去了。大姐你想出去就出去逛逛吧,機會難得。”
季曼玉最后還是應了下來。等莊子鶴走后,就給自己換了身適合出門的地方,簡單打理打理自己。
衡玉盤膝坐在床上,翻看著報紙打發(fā)時間。
后來太困了,靠著枕頭睡過去,隱約之間,感覺到有人把她手里的報紙抽出來,為她捻好被角,再之后是輕輕的合上房間門的聲音。
很快,衡玉就沉沉睡了過去。
***
和來時一樣,衡玉在火車上委實不是很好受。
在火車的第二天,衡玉全程是睡過去的,偶爾季曼玉和她說話,也打不起什么精神。
回到家不久,更是直接發(fā)起燒來,把季曼玉嚇了一大跳。
這兩年,衡玉的身體雖然還很虛,但她調(diào)理得好,又一直很注意,已經(jīng)很久沒生過病了。
剛不需要每天都吃藥,轉(zhuǎn)眼又要一天三頓用藥下飯,衡玉也是無奈了。
更讓她無奈的是,在她燒還沒退時,消失許久的季斯年風塵仆仆回到家里。
“大哥,你回來了。”季曼玉站在門口迎接他。
季斯年點頭,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些,“怎么只有你,小妹不在嗎?”
說到這個話題,季曼玉頗有幾分內(nèi)疚,她覺得是自己沒有照顧好衡玉才讓她生這場病的。
她臉上一露出內(nèi)疚的表情,季斯年就看到了。
解著紐扣的動作一頓,季斯年蹙起眉來,“小妹生病了?”
也沒等季曼玉的回答,直接越過她走去衡玉的房間。
衡玉正在筆記本上畫畫,房間門沒關上,聽到推門聲也沒在意,直到有人走到她面前,衡玉才發(fā)現(xiàn)進來的人不是季曼玉。
“大哥!”衡玉立刻把筆記本和筆都放到一邊。
季斯年站在她床前,認真打量她幾眼,問:“哪里不舒服?”
“發(fā)燒了。”
“你好久沒生病過了,這次是什么原因?”
季曼玉走到門口,聽到大哥這一板一眼、威勢十足的問話嚇了一跳。
她還很少聽過大哥用這種語氣說話,僅有的一次應該是季復禮想要去報名軍校的時候。
一時之間,季曼玉的心都有些提了起來,擔心大哥會生她和小妹的氣。
不過顯然,季曼玉低估了季斯年對衡玉的縱容程度,衡玉聽到季斯年的問話,沒馬上回答,拉著季斯年在她床邊坐下。
沒拉動。
她把被子一掀,準備起身。
季斯年嘆了口氣,彎下腰壓住她的被角,沒讓她起身,自覺坐在她的床邊,緩和了語氣,“好了,說吧,這次為什么生病。”
衡玉這才把她去上海的事情說了。
沒說自己在火車上的遭遇,倒是說了她在上海去過哪些地方,見了哪些名人,臉上頗為興奮。
看著她臉上的興奮,季斯年心里最后一絲怒意都消散完了。
面對病弱得連門都很少出,在此之前更沒離開過北平的妹妹,季斯年根本苛責不起來。
如果對面的是季復禮,他早就先打一頓了。
季斯年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把季曼玉叫進來,聽著她們兩人聊著在上海的見聞,心情一片安詳平和。
直到季曼玉好奇問了句:“大哥,你怎么突然回來了?”
季斯年臉上的輕松才褪去了些,“這段時間都在部門里忙碌,手上的任務告一段落了,我就請了假打算回家休息幾天。”
“正巧,若是大哥早幾天回來,我們都不在家就太可惜了。”季曼玉道。
他們四兄妹都不在家,季父就沒怎么待在家里,而是去其他市忙生意,聽說是打算在天津再開一家面粉廠 。
反正季曼玉和衡玉回到家三天了,季父還是在外面沒回來。
季斯年點點頭。
這時候差不多到吃午飯的時間,陳嫂上來敲門,詢問他們要在哪里吃午飯,是在餐廳,還是把飯菜都端到衡玉的房間。
衡玉說:“都端到我房間吧。”
三人就在房間里邊吃飯邊繼續(xù)聊上海一行。
“說起來,我還挺想去看百樂門的。聽說那里被稱作天上人間,也不知是何等金碧輝煌的模樣。”季曼玉語氣里帶著幾分向往。
她對歌舞廳并不排斥,尤其百樂門那是連達官貴人、上海名媛都喜歡去的。
衡玉偷偷打量季斯年一眼,這才道:“我在報紙上看到過描寫百樂門的文章,還有照片。”
多描述了幾句,季曼玉追問之下,衡玉又多說了幾句,不過某些地方她明明記得,但還是含糊了一下,說“報紙上沒提到這些”。
求生欲可以說是很高。
聽衡玉描述,季曼玉更向往了。
她嘆息一句,“可惜了,只能看以后還有沒有機會去上海。”
“啪”的一聲,筷子擱在碗上的動靜有些大了。
衡玉偏頭看向季斯年。
季斯年難得笑了下,“你去過百樂門?描述得很詳細,連我都對百樂門起了興趣。”
衡玉果斷搖頭,“沒,都是報紙描述得好。”
“報紙里還介紹了舞女?”
“這可是百樂門的特色之一。”
季斯年這才平平淡淡道了聲“噢”,重新低下頭吃飯,
系統(tǒng)津津有味看著戲,和衡玉感慨,【零,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我看到你這么慫!】
衡玉:“……”
這叫識時務者為俊杰,謝謝。
季斯年吃得很快,他低頭看了眼手表,對衡玉兩人道:“我有事出趟門,要吃什么東西嗎,回來的時候給你們帶。”
兩人都搖頭。
季斯年收拾收拾自己,把身上的軍裝換下來,穿上一身不引人注意的長衫就出門了。
***
一入九月,北平的氣溫頓時降了下來。
季復禮已經(jīng)在家待了有五天,衡玉的病還沒徹底好全,不過單是從她的臉上,已經(jīng)看不出什么病色。
但也有人,一臉病容強撐著身體去上班。
《新公報》報社在上午九點正式上班。主編到的時間不早不晚,剛好是八點半。
他準備進自己專屬的辦公室,路過副主編柳余生的辦公桌時,頓時被嚇了一跳。
“一喬,你這是生病了?病得很嚴重嗎?”
一喬,是柳余生的字。
兩人私交很好,平時都是以對方的字相稱。
柳余生苦笑,正要答話,卻覺得喉嚨微癢,別過頭用手抵唇劇烈咳嗽起來,咳到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才擺擺手道:
“是有些不舒服,瞧了大夫,也不是患了什么重病,就是莫名其妙身體虛了下來,這不,一感冒就咳嗽個不停。”
主編一想,也是,前兩天瞧柳余生時還沒生什么病,面色紅潤,好得不得了。
“你找了大夫?可能是大夫沒能診斷出來,要不要去看看西醫(yī)?我認識一個水平很厲害的西醫(yī)。”
柳余生眼前微亮,“正好,你給我推薦推薦,等我空閑下來就去看。”
“身體不舒服就先好好休息,我看你現(xiàn)在就去找那個醫(yī)生吧。”
主編揮手,直接給他批了假期。
還讓他在家多休息兩天,身體好全了再過來報社上班。
兩天后,柳余生倒是重新來上班了,卻還帶來了一個讓主編頗為失望的消息。
——不管是中醫(yī)還是西醫(yī),都讓柳余生好好靜養(yǎng)身體,最好往南方去。
南方氣候濕潤,比起北平更適合養(yǎng)身體。
柳余生苦笑,“他們也說不上來我的身體怎么就變差了,只讓我好好調(diào)養(yǎng)身體,別出什么岔子。”
“那你是要離開北平嗎?”
“是啊,也巧了,前段時間我在金陵的一個好友給我來了信……說他在南京辦了一家報社,但報社剛起步,想讓我去幫他……還給我開了不錯的待遇……原本我都要回信拒絕了,沒想到啊……”
柳余生嘆息,這么一大段話說起來也費勁,中途他咳了好久,斷斷續(xù)續(xù)才把話說完。
主編看他咳得滿臉通紅,連忙勸他別再說話,先多喝些水休息休息。
總之,柳余生就這樣從《新公報》報社辭職了。
不過去金陵的時間還得往后壓幾天,他要先留在北平把自己的感冒和咳嗽治好。
沒過兩天,謝世玉所在的謝家,帶著不少古董和行李,成功從上海抵達北平。
謝家的家底很好,老家原是北平的,柳余生的父親后來去上海做生意,但在北平的宅子還留著。
謝世玉早就著人收拾起老宅,如今他和母親,還有父親的兩個姨娘到了北平完全不亂,讓傭人把行李搬上車,他們也坐著車回到老宅。
在家休整兩天,謝世玉和家人打了聲招呼,獨自一人出門閑逛。
很快,他就到了一家書店。
這個點書店里沒什么人,謝世玉往里多走幾步,視野開闊了才發(fā)現(xiàn)在書店最里面,有個穿著長衫頭戴禮帽的年輕男人坐在小板凳上,膝蓋上放著一本書在翻看。
似乎是察覺到身邊有動靜,他合上書看了謝世玉一眼。
謝世玉目光一瞟,發(fā)現(xiàn)他手里的書是《夢溪筆談》,就知道自己應該沒找錯人。
他往里走了兩步,尋找著書架上的書籍,很快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山海經(jīng)》。
“請問書店哪里還有凳子?”抽出書后,謝世玉禮貌問道。
柳余生瞥他一眼,“在拐角。不對,是左邊。”
他現(xiàn)在面色紅潤,根本不像在報社時那樣滿臉病容。
柳余生蹙眉,似乎是覺得有些麻煩,又不想在書店里看書了,“那算了,我直接把這本書買下來就好。”
轉(zhuǎn)身往書店外面走,把手上這本《山海經(jīng)》付完錢就離開書店。
他出了書店后,慢悠悠走著,偶爾還在周圍的小攤子上逗留。
沒幾分鐘,柳余生也從書店里出來,左右張望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謝世玉的蹤跡。
他從容走到賣煎餅的小攤子前,“老板,來一份煎餅。”
“好嘞,您稍等。”老板聲音響亮。
很快,柳余生拿著煎餅,邊走邊吃,跟在謝世玉身后。
不久,兩人先后走進一處極隱蔽的小巷子里。
確定周圍沒有人,謝世玉才緩緩轉(zhuǎn)過身,笑道:“夫子同志,你好。”
柳余生脫下帽子致意,“夜鷹同志,你好。”
兩個互不認識的人順利接上頭。
柳余生要離開北平,前往金陵執(zhí)行潛伏任務。而謝世玉是來接替他工作的人。
謝世玉擺正臉上神色,此時的他完全沒有了當日在百樂門的輕浮,“夫子同志,辛苦你了。金陵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我們老對手的大本營,你進入金陵潛伏困難重重,還望多加小心。”
果黨的最高行政機關就設在金陵,要在那里開展地下工作,可以說是危險重重。
柳余生笑了下,“組織對我在北平的表現(xiàn)還滿意嗎?”
謝世玉回笑,“當然滿意。你在北平開展工作之順利,我也是有所耳聞的,這一次我到北平,還帶來了組織對你的嘉獎。”
柳余生坦然道:“所以不是我自夸,金陵還真得我這種人去。畢竟經(jīng)驗和資歷我都是有的,金陵就算有龍?zhí)痘⒀ㄎ乙哺谊J一闖,更何況這不是組織需要嘛。”
他之前生病,就是為了能順利脫身前去金陵。
離開前途光明的《新公報》,去一家剛辦的報社工作,自然得拿出讓人挑不出錯處的理由才妥當,不然容易惹人懷疑呢。
謝世玉也沒再煽情,他勾唇笑了下。
兩人寒暄結(jié)束,正式開始交接手上的工作。
當然,主要是柳余生把他手上的人脈交給謝世玉。
柳余生是紅黨在北平地下勢力的總負責人,謝世玉年紀輕輕,卻已經(jīng)可以獨當一面來接他的班,柳余生對組織的眼光自然是信任的,開始好好介紹他手下的幾個潛伏小組。
他手里總共有六個潛伏小組,每個潛伏小組有六個人,其中一個是組長。只有組長能夠和他聯(lián)系上。但這些組長全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你接替我的事情我已經(jīng)通知給幾個組長了,以后這些小組全部歸到你的名下。
至于他們的具體資料,我已經(jīng)都整理好,遲一些會交到你手里,今天我主要是先和你接上頭。”
謝世玉自然沒什么意見。
開展地下工作,就是要小心謹慎。
而且那么重要的資料,哪里能夠隨身攜帶。
此外,像鄧謙文就比較特殊。
鄧謙文不屬于任何小組,他在組織里的資歷比柳余生還要高上不少。
他由北平總負責人直接負責,兩人都是單線聯(lián)系的。
謝世玉點頭示意自己知曉了,“如果方便的話,我想親自上門拜訪一下鄧先生。”
“好,我會幫你聯(lián)系。”柳余生點頭,又道,“還有一人是我在北平潛伏期間發(fā)展起來的,能把他發(fā)展出來,我們在北平的工作順利不少。”
“他的代號,是貪狼。”
貪狼,北斗七星之天樞星的別稱,主掌殺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