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入圍金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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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足作俑之報
杭州陸梯霞先生,德行粹然,終身不二色。人或以戲旦□□勸酒,先生無喜無慍,隨意應(yīng)酬。有犯小罪求關(guān)說者,先生唯唯。當事者重先生,所言無不聽。或訾先生自貶風骨,先生笑曰:“見米飯落地,拾置幾上心才安,何必定自家吃耶?凡人有心立風骨,便是私心。吾嘗奉教于湯潛庵中丞矣。中丞撫蘇時,蘇州多娼妓,中丞但有勸戒,從無禁捉。語屬吏曰:‘世間之有娼優(yōu),猶世間之有僧尼也。僧尼欺人以求食,娼妓媚人以求食,皆非先王法。然而歐公《本論》一篇既不能行,則饑寒怨曠之民作何安置?今之虐娼優(yōu)者,猶北魏之滅沙門毀佛像也,徒為胥吏生財。不揣其本而齊其末,吾不為也。’
一日者,先生夢皂隸持帖相請,上書“年家眷弟楊繼盛拜”。先生笑曰:“吾正想見椒山公。”遂行至一所,宮殿巍然;椒山公烏紗紅袍,下階迎曰:“繼盛蒙玉帝旨,任滿將升,此坐需公。”先生辭曰:“我在世間不屑為陽官,故隱居不仕,今安能為陰間官乎?”椒山笑曰:“先生真高人,薄城隍而不為!”語未畢,有判官向椒山耳語。椒山曰:“此案難判,須奏玉帝再定。”先生問:“何案?”曰:“南唐李后主裹足案也。后主前世本嵩山凈明和尚,轉(zhuǎn)身為江南國主。宮中行樂,以帛裹其妃窈娘足為新月之形,不過一時偶戲。不料相沿成風,世上爭為弓鞋小腳,將父母遺體矯揉穿鑿,以致量大校小,婆怒其媳,夫憎其婦,男女相貽,恣為淫褻。不但小女兒受無量苦,且有婦人為此事懸梁服鹵者。上帝惡后主作俑,故令其生前受宋太宗牽機藥之毒,足欲前,頭欲后,比女子纏足更苦,苦盡方薨。近已七百年,懺悔滿,將還嵩山修道矣。不料又有數(shù)十萬無足婦人奔走天門喊冤,云:‘張獻忠破四川時,截我等足堆為一山,以足之至小者為山尖,雖我等劫運該死,然何以出乖露丑一至于此!豈非李王裹足作俑之罪?求上帝嚴罰李王,我輩目才瞑。’上帝惻然,傳諭四海都城隍議罪。文到我處,我判:‘孽由獻忠,李后主不能預(yù)知,難引重典。請罰李王在冥中織屨一百萬,償諸無足婦人,數(shù)滿才許還嵩山。’奏草雖定,尚未與諸城隍會稿,先生以為何如?”先生曰:“習俗難醫(yī),愚民有焚其父母尸以為孝者,便有痛其女子之足以為慈者,事同一例也。”椒山公大笑。先生辭出,醒竟安然。
嗣后,椒山公不復(fù)來請,壽八十余,卒。常笑謂夫人曰:“毋為吾女兒裹足,恐害李后主在陰司又多織一雙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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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答問
謝鵬飛,以仁和稟生為陰間判官,晝?nèi)缙饺耍箘t赴冥司勾當公事。友朋多托查壽數(shù),不肯。人疑其懼泄天機,曰:“非也。陽間有司衙門惟犯罪涉訟者才有文簿可查,否則百姓林林總總,誰有工夫為造保甲冊?官府聽其自來自去耳,陰間亦然。君輩不涉訟,不犯冥拘,氣數(shù)來則生,氣數(shù)盡則死,我實無冊可查。”問:“瘟疫死者可查乎?”曰:“引陽九百六陰陽小劫,應(yīng)死者府縣考試,有點名簿,恰可以查。然皆庸庸小民,方入引冊;若有來歷之人,便不在小劫數(shù)中來去,猶之陽間有官者不考童生也。”問:“疫外尚有大劫數(shù)乎?”曰:“水火刀兵是大劫數(shù),此則貴顯者難逃矣。”問:“冥司神孰尊?”曰:“既曰冥司,何尊之有?尊者,上界仙官耳。若城隍、土地之職,如人間府縣俗吏,風塵奔走甚勞苦,賢者不屑為。昔白□□人終朝煮白石,不肯上天,人問故,曰:‘王宇清嚴,符錄麻起,仙官司事者甚勞苦,故愿逍遙于山巔水涯,永為散仙。’亦此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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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太史
蔣太史士銓官中書時,居京師賈家胡同。十一月十五日,兒子病,與其妻張夫人在一室中分床臥,夢隸人持帖來請,不覺身隨之行。至一神廟,入門小憩。見門內(nèi)所塑泥馬,手撫之,馬竟動,揚其鬣。隸扶蔣騎上,騰空而行,下視田畝,如棋盤縱橫。俄而,雨然,心憂濕衣,仰見紅油傘,有一隸擎而覆之。
未幾,馬落一大殿階下,宏敞如王者居。殿外二井,左扁曰:“天堂”,右扁曰“地獄”。蔣望天堂上軒軒大明,地獄則黑深不可測。所隨隸亦不復(fù)見。殿旁小屋有老嫗擁鑊炊火,問:“何所煮?”曰:“煮惡人。”開鍋蓋視之,果皆人頭。地獄井邊有人,衣藍縷,自往投入。嫗曰:“此王爺將囚寄獄也。”蔣問:“此非人間乎?”曰:“何必問!見此光景,亦可知矣。”蔣問:“我欲一見王爺可乎?”曰:“王請君來,自然接見,何必性急?君欲先窺之亦可。”因取一高足幾登蔣。蔣從殿隙窺王:王年三十余,清瘦微須,冕旒盛服,執(zhí)笏北向。嫗曰:“此上玉帝表也。”
王焚香俯伏叩首畢,隨聞?wù)T豁然開,召蔣入。蔣趨進,見王服飾盡變:著本朝衣冠,白布纏頭,以兩束布從兩耳拖下,若《三禮圖》所畫古人冕服狀。坐定曰:“冥司事繁,我任滿當去,此坐乞公見代。”音似常州武進人。蔣曰:“我母老子幼,事未了,不能來。”王有慍色,曰:“公有才子之名,何不達乃爾!令堂太夫人自有太夫人之壽命,與公何干?尊郎君自有尊郎君之壽命,與公何干?世上事要了就了,要不了便不了。我已將公姓名奏明上帝,無可挽回。”言畢,自掀其椅,背蔣坐,若不屑相昵者。蔣亦怒發(fā),取其幾上木界尺拍幾厲聲曰:“不近人情,何動蠻也!”大喝而醒,覺一燈熒然,身在床上,四肢如冰,汗涔涔透重衾矣。喘息良久,始能起坐,呼夫人告之。夫人大哭。蔣曰:“且住,恐驚太夫人。”因憑幾坐,夫人伺焉。
漏下四鼓,沉沉睡去,不覺又到冥間。殿宇恰非前處,殿下設(shè)五座位,案積如山,四座有人,專空第五座。一吏指告曰:“此公座也。”蔣隨行至第三座視之,本房老師馮靜山先生也,急前拱揖。馮披羊皮袍,卸眼鏡欣然曰:“足下來好好,好。此間簿書忙極,非足下助我不可。”蔣曰:“老師亦為此言乎?門生母老子幼,他人不知,老師深知,如何能來?”馮慘然曰:“聽足下言,觸起我生前心事矣。我雖無父母,而妻少子幼,亦非可來之人。現(xiàn)在陽間妻子,不知作何光景?”言且泣涕如雨下。少頃,取巾拭淚曰:“事已如此,不必多言。保奏汝者,常州老劉也,本屬可笑,汝速歸料理身后事。今日已十五,到二十日是汝上任日也。”拱手作別而醒,窗外雞已鳴,太夫人亦已聞知,抱持哭矣。
蔣素與藩司王公興吾交好,乃往訣別,且托以身后。王一見驚曰:“汝滿面涂鍋煤,昨日大病耶?何鬼氣之襲人也?”蔣告以夢。王曰:“勿怖,惟禮斗誦《大悲咒》可以禳之。汝歸家如我言,或可免也。”蔣太夫人平時奉斗頗虔,乃重建壇,合家持齋祈禱,兼誦咒語。至期,是冬至節(jié)日,諸親友來賀,環(huán)而守之。至三更,蔣見空中飛下轎一乘,旗數(shù)竿,輿夫數(shù)人,若來迎者,乃誦《大悲咒》逼之。漸近漸薄,若煙氣之消釋焉。逾三年,始中進士,入翰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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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敏達公扶乩
李敏達公衛(wèi),未時,遇乩仙,自稱零陽子,為判終身云:“氣概文饒似,勛員國同。欣然還一笑,擲筆在秋紅。”旁小注曰:“秋紅,草名。”當其時,無人解者。后公為保定總督,頦總河朱藻而薨。后人方悟:朱者,紅也;藻者,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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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道人驅(qū)龍
河南歸德府呂道人,年百余歲,鼻息雷鳴。或十余日不食,或一日食雞子五百,吹氣人身,如火炙痛。或戲以生餅覆其背,須臾焦熟可食矣。冬夏一布襖,日行三百里。
雍正間,王朝恩為北總河,筑張家口石壩不成,糜帑數(shù)萬,憂懣不食。適呂至曰:“此下有毒龍為祟。”王問:“汝能驅(qū)之否?”曰:“此龍修煉二千年,魄力甚大。梁武帝筑浮山堰崩,傷生靈數(shù)萬,此龍孽也。公欲壩成,須貧道親下河與斗,庶幾逐龍去而壩可成。然貧道福命薄,慮為所傷,必須仗對圣天子威靈、大人福力護持之。”曰:“若何而可?”曰:“請王命牌,油紙裹縛貧道背上。用河道總督印鈐封,大人手書姓名加封之,乃可。”如其言,道士遂仗劍入水。
頃刻黑風起,雷電大作,波浪掀天。至明日夜半,道士來署,提血劍,腥涎滿身,背傴僂,曰:“貧道脅骨為龍尾擊斷矣。然貧道亦斬龍一臂,臂墜水,僅留一爪獻公。龍受傷奔東海去,明日壩可成也。”王大喜,呼酒勞之,欲延蒙古醫(yī)為之接骨。曰:“不必。貧道運真氣養(yǎng)之,半年后可平復(fù)也。”次日,王公上工下掃,石壩果成。所藏龍爪,大如水牛角,嗅作龍誕香,懸之,蚊蠅遠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