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03
chapter03
“你們現(xiàn)在都在演藝圈,還有沒聯(lián)絡(luò)?”
還有沒有聯(lián)絡(luò)……
這個問題好像問錯了人。
薛思婉大四那年因緣際會巧合入行,那時候,他就已經(jīng)嶄露頭角。
他一天比一天炙手可熱。
廣告、代言鋪天蓋地。網(wǎng)絡(luò)上到處可以看見他的名字。
而她像在學(xué)校的時候一樣寂寂無名。
她像是擁有微弱光亮的螢火蟲,在他的萬丈光芒前渺小黯淡的不可思議。
螢火之光,怎與日月爭輝。
又怎么,可以跟日月并提。
有那么一段時間薛思婉一直都在逃避。怕在熱搜上看到他的名字,怕經(jīng)過商場一抬眼就是他的巨幅廣告牌,怕身邊有人是他的狂熱粉絲滿口都是他的消息。
怕像現(xiàn)在這樣,遇見以前的人,提起以前的事。
怕……想起他。
她就縮在自己狹小/逼仄的龜殼里,閉門不出,那時候她幾乎是整年整年地待在劇組,不上綜藝也不上活動。
以此來逃避他們之間日益遙遠(yuǎn)的距離。
現(xiàn)在突然被喬衡問到這個問題。
她能想的只有那次,八年來僅有的一次見面。那是滬市衛(wèi)視跨年夜的彩排現(xiàn)場,姍姍來遲的她遙遙看過一眼他在臺上輕松地排演。
也就是那么一次了。
……
站在一旁的喬衡久等未得到答案,眼看面前的薛思婉耳垂上的珍珠墜子一下一下來回地蕩。
隔著墨鏡望不見底的深色鏡片,他仿佛也能看見她微微出神的杏眼。
“思婉?”喬衡嘗試在她眼前晃一晃手。
“沒有。”薛思婉輕吸一口氣,回過神來鈍鈍地?fù)u搖頭,“沒有聯(lián)絡(luò)了。”
喬衡的語調(diào)走低:“這樣啊。”
氣氛有幾秒鐘沉默的空檔。
薛思婉聽著不遠(yuǎn)處路過護(hù)士站的病人拖沓的腳步,“嗒、嗒、嗒”,像銹澀得隨時可能停擺的舊鐘。
“你說,他怎么這么狠得下心。”喬衡推了下眼鏡,嘆息似的低語。
薛思婉突然就紅了眼。
又是沉默。
她在腦子里搜索逃離這里的托詞,竟然一時之間想不出。
直到有護(hù)士過來喊喬衡:“喬醫(yī)生,主任叫你過去開會。”
“你先忙,別耽誤工作。”薛思婉說話時已經(jīng)忙不迭提起步。
才剛走兩步就被喬衡叫住。
“思婉,”他揚了揚手里的手機,“能加下微信嗎?”
薛思婉頓了下,掏出手機。她從出道之后就換了所有聯(lián)絡(luò)方式社交軟件號碼,不去聯(lián)系也不去看關(guān)注過去的人。
現(xiàn)在喬衡提起,她打開微信點了點頭:“好。”
道別的時候喬衡沖她笑笑,說思婉,以后常聯(lián)絡(luò)。
/
那天偶遇喬衡之后,嵐姐開始休息,薛思婉則重新投入工作中。
之前那部校園劇被截胡,嵐姐希望她能緩沖一下,把其他工作都推得差不多,讓她休假之余準(zhǔn)備準(zhǔn)備上戀綜的事。
節(jié)目的前期準(zhǔn)備實際上也沒什么事。
服裝除了一些日常的私服其他都是代言品牌贊助,她只需要簡單篩選一下,造型的設(shè)計有造型團(tuán)隊在忙,正式開拍前她其實只需要去棚里拍下宣傳照。
所以閑得要命,待在家里沒事就是練舞練臺詞,一刻不讓自己停下來。
拍宣傳照那天薛思婉去得早。
上午十點開的工,十二點半就拍得差不多準(zhǔn)備收工。節(jié)目導(dǎo)演組的人今天也來了幾位,讓薛思婉拍完了照換身衣服去隔壁攝影棚,他們要拍一段節(jié)目前采,到時候剪一起當(dāng)宣傳片。
她到化妝間里換了套海藍(lán)色小香風(fēng)套裙,造型老師說配她這低馬尾不行,拉著她坐下來說要給她電成大波浪。
薛思婉闔眼靠在椅背上,乖巧地任由造型老師擺弄。
早上起得太早,到了午間疲憊得有點兒昏昏欲睡。
坐在旁邊椅子上玩手機的周小檬今天也難得安靜,薛思婉這么閉目小憩差點兒就入了夢。
不過睡著前被周小檬突如其來的一聲驚呼嚇醒。
薛思婉惺忪著眼看過去,平復(fù)了半秒才問:“怎么了?”
“我的天啊思婉姐,節(jié)目組這回可真是下血本了啊!”周小檬拿著手機激動地感嘆。
薛思婉未明所以,又問一遍:“下什么血本?”
“六月星云視頻新戀綜開拍,x小花、l姓男頂流,”周小檬對著手機逐字念,“圈內(nèi)消息,一手保真。”
梳妝鏡里映出窗外長天沉沉陰下來,已經(jīng)立過夏了,這幾天氣溫卻持續(xù)走低。薛思婉縮了縮身子,擰眉看向周小檬。
對方很快將手里的手機遞到她手上,微博的頁面闖進(jìn)眼簾,一個捕風(fēng)捉影空口造謠的營銷小號,娛樂圈這樣的謎語人多不勝數(shù)。
她把手機交回到周小檬手上,什么話也沒說。
之后的前采問了一些戀愛觀、交際觀方面的問題,沒有什么敏感提問。薛思婉答完了準(zhǔn)備收工的時候,蘇瑞來了。
上次嵐姐在星娛門口差點兒暈倒,多虧了蘇瑞送她們?nèi)メt(yī)院。
這事薛思婉一直記得,準(zhǔn)備請對方吃飯,但是嵐姐的病一直沒好利索,這事也就暫時擱置了。
今天會在這里看到蘇瑞也不稀奇。他是節(jié)目的總制作人,星娛的高層,人一進(jìn)來門,導(dǎo)演組的人都忙湊上去招呼。
蘇瑞身邊還跟著一個打扮精致的年輕女人,穿一件粉紅色露臍上衣,喇叭牛仔褲,正是網(wǎng)絡(luò)上新近流行的甜辣風(fēng)。
這人薛思婉知道,夏歆,星娛力捧的小花。活動上打過幾次照面,沒打過交道。
她走在后頭,其他人寒暄得差不多,才上去打招呼。依舊溫和客氣:“蘇總,夏小姐。”
“小薛,”蘇瑞頷首,“拍攝得怎么樣了?”
旁邊的夏歆抬了下眉,沒拿正眼瞧她。
薛思婉沒在意,淡笑了下,回應(yīng)蘇瑞:“已經(jīng)拍完了,蘇總這是?”
“小歆也是咱們節(jié)目的女嘉賓,我?guī)齺硎煜ひ幌拢碧K瑞說完,指指化妝間的方向沖夏歆說,“你先過去。”
夏歆走遠(yuǎn)了蘇瑞才跟薛思婉說今晚有個局出去大家一起吃頓飯。
見她怔了一下,蘇瑞忙解釋:“都是熟人,我們星娛的領(lǐng)導(dǎo)還有你們公司的幾位。”
薛思婉的經(jīng)紀(jì)公司背靠娛樂大鱷的大集團(tuán),跟星娛影視戰(zhàn)略合作,最近一直在資源整合,有這種局不足為奇。
不過薛思婉實績名氣都很一般,在公司里無足輕重,也分不到什么資源,沒想到這種領(lǐng)導(dǎo)酒局會特地喊她過去。
蘇瑞擦才幫過她的忙,薛思婉不好拒絕,只好退一步說:“好啊,不知道方不方便我叫嵐姐一起,上回的事嵐姐還想說親自謝蘇總。”
“當(dāng)然可以。”
“那蘇總,我們晚上見?”
“行,地址我發(fā)你微信。”
/
這一天的天氣格外糟糕。
午后起天沉如幕,支起一張巨大的潮濕的網(wǎng),猙獰地開了口,要將整座城市覆滅吞沒。
晚上赴約的時候干脆下了一場瓢潑大雨,如織雨色擋不住街上魚貫的車流。
酒局沒有取消。
薛思婉如約而至,剛到地方雨勢就急起來,身上這條淺荷色韓式長裙左邊裙擺被落雨沾濕。她跟嵐姐來得早了,二樓包廂里還沒有其他人。
張嵐坐在旁邊說這次真是因禍得福,病這一場倒是跟蘇瑞扯上淵源連這種大佬酒局都能參加了。薛思婉沒聽進(jìn)去,坐在靠窗的位子望著外頭翻涌壓城的陰云,手上有一搭沒一搭用紙巾擦拭著洇濕的裙擺。
六點三十分的時候酒局的人才差不多到齊。
統(tǒng)共七八個人,沒坐滿,偌大的包廂空著一半。
在場都是星娛影視和薛思婉所屬的天譽傳媒兩公司的高層,薛思婉之前的幾年常年埋頭在劇組里拍戲,大多不認(rèn)識。
整個包廂里她能叫得出名字的除了張嵐,恐怕只有前幾天剛認(rèn)識的蘇瑞,和端坐主位西裝革履不怒自威的男人,那是她們天譽的老總謝聞遠(yuǎn)。
其他人在聊一些資源配置問題,談笑風(fēng)生間就把多數(shù)人夢寐以求的東西輕巧地分配。
薛思婉安靜地坐在其中,更像是點綴櫥窗的玻璃花瓶。
她好像懂了蘇瑞為什么邀請她來這場酒局。
不過是一點合適且無足輕重的點綴而已。
“來,各位老總,咱們共同舉杯喝一個,慶祝我們今天齊聚在這里。”蘇瑞提了杯酒。
薛思婉跟著眾人端起酒杯,不緊不慢地淺啜了口。
甘澀的紅酒入喉,人反倒更加清醒。
侍者進(jìn)來上菜,她聽著窗外無比明晰的轟雷聲,垂目越過落地窗看向樓下。
雨似乎不像她來時那樣大,至少雨幕不足以遮蔽目光。樓下停下來輛火紅色的跑車,薛思婉手中的酒杯未及放下,她瞥過去,高腳杯里的酒液因為這動作難捱地?fù)u晃。
她看到車上下來的男人高瘦,外露的手臂冷白,傘骨一樣的手撐一把墨色的傘。
惹得穿雨衣的路人和過路的小白貓頻頻側(cè)目。
他進(jìn)這棟樓之前,長臂一伸一把撈回沖向車流的白色貓咪。
白貓毫發(fā)未傷,倒是他的衣服濕掉半邊。
“思婉,看什么呢?”張嵐拍拍她的肩。
薛思婉下意識回過頭,應(yīng)聲說:“沒什么,我看看外面雨下得怎樣了。”
再轉(zhuǎn)看向窗外的時候,街上一切如常。
不知剛剛是不是花了眼。
她這樣走個神兒的功夫,右手邊天譽那位叫不上名的高層喊了侍者進(jìn)來,又點了幾瓶萬把塊的洋酒。
隔了幾個位子的蘇瑞在跟他旁邊那個打扮挺嘻哈的小年輕說話。
因為包廂里其他人沒怎么出聲兒,所以他們的聲音格外明顯。
“菜都快要上齊了,少爺人呢。”蘇瑞在問嘻哈小伙。他進(jìn)門的時候介紹過,這人好像是他們公司新簽的藝人,叫許維揚。
許維揚掏出手機:“不知道啊,電話里說好了要來的,我給他發(fā)個微信問問。”
“行,你趕緊發(fā)信息問問,就等他了。”
許維揚在手機上噼里啪啦一通按,隔了半分鐘又開口問蘇瑞:“要不我直接給辭哥打電話吧。”
薛思婉端起高腳杯的手不小心晃了下,暗紅的酒液纏綿浸透衣袖。
她愣了半秒鐘,起身說了句抱歉我去下洗手間邊往緊閉的房門邊走。
無人注意的方向,她三兩步到了門前。
細(xì)白的手指攏了下垂落的劉海,旋即伸手去按門把。
只是沒有想到。
這包廂的門是往外開的,她手剛按到門把上,門外突然一道力往外一扯,她這么冷不防,就不受控地慣出去。
額頭鼻尖很重地撞上來人,右邊手臂被握住,隔著洇濕的衣袖,源源不斷渡進(jìn)來對方掌心的潮濕的溫?zé)帷?br/>
她抬頭,男人也在這時掀了眼瞧過來。
濃黑的眸子里禁錮著她的倒影,滿是冷冽跟晦暗。
他戴口罩、黑色鴨舌帽,嚴(yán)絲合縫,只露出一雙粲然奪目的眼。
她鼻腔中全是他帶進(jìn)來的,繾綣的,倦怠的,沾著煙草味的淺淡潮濕氣。
薛思婉吸一口氣。
又遇見了。
其他人的招呼聲將沉默打破。
“阿辭來了。”
“辭哥你可終于來了,等你半天了。”
“……”
薛思婉撐著身子站穩(wěn)。
握住她手臂的手已經(jīng)撤開,留半點兒余溫。
他從她身邊視若無睹地經(jīng)過。
她帶上包廂的房門,行止動作一如既往地溫和冷靜。
暴風(fēng)雨狂躁地?fù)羟弥袄猓孪侣暵暎牭萌四憫?zhàn)心驚。
薛思婉回到包廂的時候,里邊氣氛熱火喧闐。
像是絲毫沒有被外面搖曳風(fēng)雨影響。
梁亦辭就坐在圓桌的對岸。
棱角分明的半邊臉被窗外打上昏黃的暗影,他面前的熱鍋子燒起蒸騰的熱氣,云煙繚繞。
男人就這么斜倚靠背,叼著根沒點燃的煙過干癮。
冷怠又散漫。
她移開眼,才發(fā)覺她剛剛出去的時候又進(jìn)來一熟人。
——林穆也是宜林大學(xué)的。
過去讀書的時候宜大人人都知道梁亦辭組了個樂隊,他是主唱兼吉他,喬衡彈鍵盤,那個時候,他們樂隊的鼓手就是林穆。
不但如此。
林穆也是,唯一知道他們事的人。
……
林穆沒想到會在這飯局上見到薛思婉。
周邊人還在調(diào)侃梁亦辭。
“阿辭這好好的頂流怎么想起來要去上戀愛綜藝,你們蘇總給你灌什么迷魂湯了。”
“就是啊,你們怎么舍得放他去上戀綜。”
“……”
梁亦辭就抬眼。
漠然地淡睨說話的人,像是無關(guān)的看客,置身事外。
倒是一直沒怎么講話的天譽老總謝聞遠(yuǎn)晃了晃酒杯,難得開口:“都二十八的人了,放出去談?wù)剳賽垡彩菓?yīng)該的。”
他喝了半口酒,說得不疾不徐:“別以后想談了沒得談。”
許維揚撓撓頭插話:“不至于吧,謝總您是不知道,辭哥特招人,追著他的小姑娘不要太多,我們公司那個夏……”
這二愣子話說到一半兒林穆沒忍住在桌子底下給了他一杵子,讓他別哪壺不開提哪壺,辭哥正被那女的纏得煩著。
況且薛思婉還坐在對面。
她倒是一直半低著頭,默然聽著,跟以前的時候一樣,從來都一副波瀾不驚的樣。
林穆預(yù)備開口把這不怎么合適的話題打過去,沒成想梁亦辭拿開了叼在嘴里的煙,長指隨手輕捻著。
少頃懶怠地沖謝聞遠(yuǎn)開口。
“姐夫三十三了。”
“還離了婚,就甭操心我了。”
話音倏一落下。
氣氛沉寂了兩三秒鐘。
謝聞遠(yuǎn)是梁亦辭前姐夫這事在座估計沒人不知道,謝總對這事兒諱莫如深,壓根沒人敢提。沒想到梁大少爺張口就來,不過看起來,素來喜怒難測的謝總看起來倒并未因此不悅。
不過這話題實在不好多聊。
坐門邊的蘇瑞最會來事兒,見狀不動聲色就把話題扯開到一個大概他覺得不會踩雷的問題上:“我這戀綜也沒什么不好的,不信大伙問問阿辭跟小薛為什么都愿意來。”
“哎對了阿辭,小薛我看你們倆資料都是宜大的?之前是不是就認(rèn)識了?”
話題驟然轉(zhuǎn)到這里,林穆暗罵一聲,剛那口氣兒還沒松完下一口氣兒直接上不來。
他小心翼翼看了眼梁亦辭,見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把手里那根折皺的煙扔到桌上,抬眼瞧了桌對面一眼,沒有要講話的意思。
林穆忙又看向?qū)γ娴难λ纪瘢娝仁穷D一下,旋即對蘇瑞很輕地笑一下,用最溫和的聲音講最沒感情的話。
“不認(rèn)識。”她說。
林穆忙去看梁亦辭的臉色,在心里罵了聲操。
牛逼。
還是他媽這副清高勁兒。
不愧是把他辭哥折騰得抓心撓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