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封先生
冬麥在醫(yī)院住了兩天,做了一個全身大檢查,醫(yī)院確認(rèn)那種特制藥品對冬麥身體并沒有造成什么大影響,當(dāng)下冬麥就出院準(zhǔn)備回家了。
這幾天冬麥在醫(yī)院,沈烈也一直陪著,不過到底是工作忙,時不時有電話打進來,不少服裝商都在打聽這個新型布料,不過目前來看,好奇的多,但真正下手的少。
沈烈倒是也不急,他對自己的這種新型布料有信心,自己家的蛋,賣給別人,別人家孵出小雞,成就的是別人。
在有了這個新型布料后,他必須嘗試著自己開發(fā)設(shè)計服裝產(chǎn)品,當(dāng)然了,自己在服裝設(shè)計和生產(chǎn)領(lǐng)域到底沒什么經(jīng)驗,所以他是想找一家服裝生廠商合作,至于找什么廠家,倒是大致有個范疇,不能名氣太大的,不然合作中自己占不到多少便宜,當(dāng)然也不能太小的,這樣自己借不到力,必須要找有一定的生產(chǎn)加工經(jīng)驗,但是目前效益不好的,這樣自己借對方的生產(chǎn)經(jīng)驗和渠道,對方借自己的新型布料和資金,大家互惠互利。
這幾天,沈烈也一直在聯(lián)系接洽認(rèn)識的幾家服裝生產(chǎn)商,自然忙得厲害。
不過不知為什么,冬麥總隱約感覺,他好像有什么心事。
問他,他又不說。
這一天,沈烈?guī)е滊x開醫(yī)院,今晚先下榻在友誼賓館,明天就回去陵城了。
走出醫(yī)院的時候,冬麥終于忍不住說:“到底怎么了,難道最近有什么大好事故意不告訴我?”
沈烈看了她一眼:“沒有?!?br/>
冬麥低哼:“少來,你以為你能騙到我嗎?你在別人跟前能裝下去,在我跟前裝不了,肯定是有什么心事!”
沈烈笑一聲,不說話了。
冬麥倒是也沒逼他,反正說不說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如果真有什么,可千萬別憋著。
兩個人打到一輛出租車,過去酒店,一路上也沒怎么說話,一直到了酒店,進了房間,冬麥?zhǔn)帐皷|西打算進浴室洗澡,沈烈突然道:“這次怪我,當(dāng)時陳會長叫我過去一起接受采訪,如果我不去,或者過去的時候帶著你一起,也許你就不會受這個罪了?!?br/>
冬麥停下腳步,有些詫異地看他,這都好幾天前的事了,其實她根本不會在意這個,她也和他說過,這是意外,誰能想到光天化日的首都發(fā)布會會場林榮棠竟然能干這種事呢。
她沒想到他竟然一直把這事悶心里。
“我又不是小孩,也不用時不時跟著你不離眼,本來就是意外,你想這么多做什么!”冬麥無奈,笑挑著眉看他。
沈烈走過來,竟然直接抱住了她:“反正以后我要更上心,不讓你遇到這種危險,也不會在你遭遇危險的時候卻讓別人救你?!?br/>
他這么一說,冬麥隱隱意識到了,難道是和孟雷東有關(guān)?
這次自己遇險,先是孟雷東幫了自己,之后便是劉鐵柱關(guān)鍵時候出現(xiàn),總算是將林榮棠制服,所謂的“別人救你”自然不是說劉鐵柱,那就是孟雷東了。
況且他的這個奇怪情緒好像就是在孟雷東走了后才有的。
她好笑又好氣:“敢情你是因為人家孟雷東救了我,在那里不舒坦?你可真行,怎么突然這么小心眼了,我要是像你這么小心眼,我這一天天別活了?!?br/>
沈烈低首,將臉輕輕埋在她的秀發(fā)中,啞聲道:“我今天就小心眼了,你以后盡量少和他接觸。”
這么多年了,孟雷東這個人是什么人品,倒是也看得清楚,他這個人或許大男子主義好面子,做事也有些不則手段了一些,但朋友妻不可戲,他是不可能對冬麥有什么進一步想法的。
只是別的地方,沈烈都可以心胸開闊,不會計較那些小事,但唯獨在冬麥的事情上,他就是大方不起來。
冬麥笑嘆:“我和他本來接觸也不多啊,平時都是你和他接觸,也就是最近因為你忙著技術(shù)研發(fā)的事,我才和他接觸過幾次?!?br/>
沈烈:“我當(dāng)然明白,只不過——”
他停頓了下,才低聲道:“就當(dāng)我小心眼行吧!”
他這么說的時候,語氣中帶著濃濃的酸,簡直是打破了醋壇子一樣。
冬麥想笑,又有些心疼他,這人好好的這是怎么了。
她只好安慰他:“好了好了,那以后少接觸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沈烈這才“嗯”了聲,那語氣,倒像是一個撒嬌的小孩。
冬麥:“我就是覺得你至于嘛!”
沈烈:“是不至于?!?br/>
冬麥無奈搖頭,說話間也就進去浴室洗澡了。
沈烈手揣在西裝兜里,走到了落地窗前,望著首都的璀璨燈光。
其實他并不想和冬麥提,孟雷東應(yīng)該是確實對她有些異樣的感覺吧。
倒未必有多濃烈,但是對于孟雷東來說,冬麥?zhǔn)悄莻€年少時邂逅的小姑娘,是危難時候幫了自己一把的人。
十幾歲的冬麥?zhǔn)鞘裁礃拥模蛄也恢?,但他能想象,黯淡的街道,蕭條的深秋,一個被人追著的年輕人,突然遇到了那么清靈出挑的小姑娘。
小姑娘伸出援手幫了他,一面之緣,在他心里留下淺淺痕跡。
數(shù)年后,偶爾間意識到,這就是當(dāng)年的小姑娘,且救了他性命,那種感覺,自然是有些不一樣。
孟雷東在這方面是絕對不會越雷池一步,所以冬麥并不會多想,只是就他來說,醋勁兒總是要小小發(fā)作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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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沈烈?guī)е溁厝チ瓿牵搅思议T口,沈杼竟然在家,“嗖”的一下跑出來迎接,看到冬麥,高興地一下子撲到了冬麥懷里:“媽,我好想你,你擔(dān)心死你了!我差點想去首都找你,姥姥不讓我去!”
說著說著,眼圈竟然有些紅了。
冬麥:“我這不是挺好的嘛?!?br/>
沈杼:“你還騙我,我都知道了!那個林榮棠太壞了,竟然想綁架你,幸好警察叔叔把他抓住了!”
冬麥微驚,沒想到大家都知道了。
沈杼:“我們在直播上看到林榮棠被抓了,后來孟伯伯回來,問了問,才知道媽媽差點被綁架?!?br/>
冬麥無奈,心想孟雷東這個人平時嘴巴挺牢的,怎么竟然把這事告訴孩子了。
她哪里知道,她家女兒在她面前還算是一個貼心乖寶寶,在別人面前,說幾句話就把孟雷東挺大一個人給套路了,當(dāng)然也怪孟雷東沒經(jīng)驗,他就沒想到一個十歲小姑娘竟然跑來套自己話。
他以為十歲小姑娘啥事兒都不懂呢。
這時候蘇彥均也出來了,她也是擔(dān)心得不輕,現(xiàn)在看到冬麥回來才放心,讓沈烈冬麥趕緊進家,給他們做好吃的,又說要打電話給胡金鳳。
經(jīng)歷了一場驚魂,如今回到家,電視上播放著武俠劇《冷月孤星劍》,茶幾上的奶茶冒著熱氣,沙發(fā)上親自動手縫的坐墊格外舒坦,冬麥捧著奶茶,看著電視,和母親女兒說著話,感覺別樣的踏實和溫暖。
這個時候,一抬頭,就見沈楷無聲地坐在旁邊,正看著她。
沈楷并不太多話,一般來說他不是在看書,就是站在書架前拿書,倒是很難得見他和大家伙一起坐在客廳里。
沈楷見冬麥看自己,抿了抿唇,不過沒說話。
沈杼從旁邊忍不住笑:“媽,沈楷知道你出事,可擔(dān)心了,這幾天都沒看下去書!”
沈楷瞪了沈杼一眼,很不贊同。
冬麥也跟著笑,要知道對沈楷來說,他竟然不看書了,那可是天大的事,看來這孩子平時看著不知人情世故,只知道一味埋首在書里,但其實也是很重情義的孩子。
當(dāng)下笑著招呼沈楷讓他坐下,一起看電視。
沈楷小聲說:“電視劇好無聊?!?br/>
嘴上這么說,不過還是坐下了,坐下后,還被沈杼賽了一嘴零食,他還能怎么著,只能吃了。
晚上時候,胡金鳳、江春耕和馮明華帶著孩子過來,另外滿滿也來了,滿滿和冬麥關(guān)系一直不錯,聽說冬麥差點出事,自然擔(dān)心。
滿滿十五歲了,現(xiàn)在上高一,學(xué)習(xí)特別好,總是考班里前幾名。
孩子比較懂事,馮明華人也不錯,又是小學(xué)老師,對小孩子教育很上心,前幾年都是親自給滿滿輔導(dǎo)功課,因為這個,母子兩個雖不是親母子,但關(guān)系處得還不錯。
江秋收也聽說了消息,不過這幾天太忙,上海的分店要開了,他才出差過去,回不來,馮金月又忙著要帶孩子上輔導(dǎo)班,說是要參加奧數(shù)競賽,也沒過來,不過打電話問候了一番。
當(dāng)下一大家子吃了晚飯,熱熱鬧鬧的,席間江春耕說起史密斯太太來。
原來史密斯太太在林榮棠被抓走后,大怒,跳腳大罵,跑去了英國大使館,要英國大使館和中國交涉,不過公安機關(guān)很快給出一些證據(jù),英國大使館見證據(jù)確鑿,也就沒再說什么,畢竟是一個犯罪人士,又是在中國境內(nèi)。
史密斯太太求助英國大使館無果后,便開始給英國一些朋友打電話,從各方面給中國政府施壓,但是林榮棠的犯罪證據(jù)實在是太確鑿,以至于中國方面很強硬,幾番下來,史密斯太太也沒辦法了。
她結(jié)過三次婚,做生意有一些朋友,但是到底年紀(jì)大了,現(xiàn)在八十歲,很多時候都是靠著林榮棠照顧生活起居并幫她打理公司,現(xiàn)在林榮棠被抓了,她也有些抓瞎,朋友勸她不要管林榮棠,讓她回國,但是她卻不舍得。
她知道林榮棠是貪圖自己的錢,但那又怎么樣,她確實喜歡這個年輕小情人,不舍得看他這樣被人家冤枉。
她覺得中國是**黑暗的,不**治,冤枉她的愛人。
她想來想去,最后回去了陵城,對著陵城政府一番威脅,要求他們盡快將林榮棠救出來,不然的話她就會將她投到陵城的錢撤資。
撤資肯定是不可能,那么多錢,已經(jīng)兌換成人民幣建造了廠房購置了設(shè)備,陵城政府曾經(jīng)吃過暗虧,這次是怎么也不會撤資。
又是拿出來合同給史密斯太太看,又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可史密斯太太怎么聽,翻來覆去一句話,她要求見到tang,要求大家營救tang,不然就會向西方媒體曝光中國政府的黑暗。
這話聽得大家又好笑又好氣,林榮棠違法犯罪證據(jù)確鑿,連英國大使館都沒聲了,這老太太倒是能耐起來了。
于是大家都不搭理了,愛鬧就鬧,想撤資也可以,不過到時候得先把合同的違約條款履行下。
反正這種違法犯罪的外賓,他們也不敢合作,走了更好。
史密斯太太不甘心,時不時過去陵城羊絨局鬧騰著,把牛局長愁得要命,這老太太是不是老年癡呆了,還是外國人就這么聽不懂人話,自己一個個小小的羊絨局局長,見了陵城的羊絨大戶都得敬著人家,她憑什么認(rèn)為自己能幫她“救”出林榮棠?
牛局長難免跑去陵城縣委抱怨幾聲,大家聽了,都笑著安慰他:“你先拖著吧,等林榮棠判了,她再鬧騰也白搭了,她要撤資,你就和她講合同,這次咱們合同講得明明白白?!?br/>
沒辦法,牛局長只好繼續(xù)周旋著。
冬麥知道了這些,也是忍不住笑,上次陸靖安和林榮棠合作,看似虧的是陸靖安,其實最后賣單的還不是孟雷東和陵城銀行,這次倒是好,算是從史密斯太太那里摳出錢來了,把之前賠的那五千萬回本了。
而劉鐵柱在那天林榮棠被抓后,大鬧一場,事后冷靜下來,跑去了松山村,竟然直接把林榮棠家的祖墳給扒了。
天蒙蒙亮的時候,村里有勤快的去地里干活,看到幾堆土和幾個裸露的墳頭,嚇了一跳,偏偏這個時候墳里還有動靜,一時更是魂飛魄散。
接著里面爬出來一個泥人漢子,大家嚇得吱哇亂叫,抱頭鼠竄。
后來有人看出不對,才認(rèn)出這是劉鐵柱。
劉鐵柱黑著臉,拿著鐵锨,狠狠地立在林家墳頭前:“狗娘養(yǎng)的林榮棠,我x你祖宗十八代,你進監(jiān)獄了,我讓你祖宗十八代不安生,挖你祖墳!”
說著,他又高聲大喊:“林家祖宗,林寶堂你聽到了,你們不肖子孫干了缺德事,害我兒子,天理不容,我今天挖你們墳,要恨你們就恨你們自己,生出這么一個狗玩意兒!”
他這么喊的時候,緊攥著鐵锨,兩眼瞪圓,額頭青筋畢現(xiàn),聲音壯烈凄厲。
全村人都嚇懵了,后來還是支書上前,試探著想勸,劉鐵柱卻哈哈大笑:“那個狗玩意兒林榮棠,他就不是人,他是畜生,你們見過他那玩意兒不,不男不女,哈哈哈,活該,活該,他后半輩子吃牢飯去,進監(jiān)獄活該被里面人弄死!”
劉鐵柱這么瘋狂地大笑著,拎著鐵锨,就這么離開了。
村里人呆呆地看著,竟然沒人敢攔著。
也是他走了好久后,村里商量了下,不知道怎么辦,就去聯(lián)系了林榮陽,林榮陽如今自己過得窮,也沒什么錢重新修整祖墳,只好隨意地?fù)鞊?,收殮起來,再用土掩埋了?br/>
之前還立過墓碑,現(xiàn)在是立不起來了,幾把黃土遮掩一下而已。
再之后,傳來消息,林榮棠的證據(jù)越查越多,肯定要坐牢了。
消息傳來,大家唏噓不已,有人就暗地里傳,說這是因為劉鐵柱挖了林榮棠祖墳,破了林家的運勢,偏偏林榮陽那天回來上墳,不小心被車撞到,估計要休養(yǎng)好些天,大家更覺得他家以后都是倒霉事了。
“祖墳被人家劉鐵柱挖了,劉鐵柱當(dāng)時還在他家墳頭撒了一泡尿,以后他家子孫世世代代被人家尿熏?!?br/>
“得,他家就一絕戶,老大林榮輝家不就一閨女嘛,林榮陽家倒是兒子,但他媳婦帶著兒子離婚了,不跟著他過了,他家這不是已經(jīng)絕了?!?br/>
大家想想也是,又覺得這是風(fēng)水不好才絕戶,反正農(nóng)村人,總是有一套自己的邏輯。
而發(fā)瘋離開的劉鐵柱不知道這些,他離開后,悶頭去了戒毒所,開始漫長而痛苦的戒毒。
他只是一個沒什么文化的農(nóng)民,當(dāng)年老實巴交的,被孫紅霞勾搭了,好上了,大庭廣眾之下戳穿了林榮棠的秘密,他回想過去,也曾經(jīng)后悔過,覺得對林榮棠太狠了。
林榮棠報復(fù)自己,把自己害成這樣,自己又把林榮棠的祖墳給扒了。
現(xiàn)在林榮棠進監(jiān)獄了,一切的恩怨也許可以結(jié)束了,不管誰對誰錯,他都不想再管了。
他要去戒毒,開始新的生活,畢竟他還要活著,活著才能掙錢照顧自己那可憐的兒子。
至于他兒子劉建強也要去戒毒了,劉鐵柱到底是大人,自己可以憑著意志克服,但是劉建強是個孩子,又有心臟病,這其中自然是許多痛苦和艱難。
孫紅霞開始在市里打零工,不過后來發(fā)現(xiàn)市里工資比陵城也高不了,而且日常消費高,于是便回來了陵城,靠著給陵城的羊絨戶梳絨來掙錢。
眼下的羊絨戶是別人介紹給孫紅霞的,其實也不是什么很富裕的人家,剛剛起步開始做,給的價格也不高,不過人家答應(yīng)讓她周日請假一天過去市里,這對她來說已經(jīng)很滿足了。
誰能想到,等過去干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這家的當(dāng)家女人竟然是王瓜月。
原來當(dāng)初沒了胳膊的王瓜月嫁給了一個四十多歲的鰥夫,那鰥夫兒子最大的其實也十二三歲了,王瓜月嫁過來十一年,生了一個閨女,日子雖然過得窮,但也好歹把孩子拉扯大了。
上了梳絨機做這買賣的正是王瓜月的繼子,今年二十三歲了,從信用社貸了款,矢志要做羊絨脫貧致富。
王瓜月看到孫紅霞一愣,孫紅霞看到王瓜月更是一愣,之后臊得不知道說什么好,本打算轉(zhuǎn)頭走人,不過想想,真是走投無路,也沒別的好去處,到底是尷尬地賠笑了一聲。
王瓜月最后也沒說什么,到底是讓孫紅霞留下來了。
昔日的雇主和梳絨女,變?yōu)榱私袢盏墓椭骱褪峤q婦女,彼此都在小心地試探觀察著,王瓜月發(fā)現(xiàn)孫紅霞還算老實,孫紅霞發(fā)現(xiàn)王瓜月并沒有報復(fù)的意思,這才放心了。
只不過,偶爾間,彼此看到對方,多少能看到彼此臉上的痕跡。
一個失去了胳膊,辛苦操勞十幾年為丈夫家養(yǎng)大繼子,未來先衰前額不少白發(fā)了,另一個卻是憔悴麻木到不堪一擊,背負(fù)著擔(dān)子負(fù)重前行。
十年的光陰,大家好像誰也沒沾到便宜。
孫紅霞在王瓜月家安頓下來后,兢兢業(yè)業(yè)地梳絨,一天梳絨十幾個小時,每到了周六,就蒸好饅頭帶了煮好的牛肉搭乘公共汽車過去市里戒毒所,給自己的男人,給自己的兒子。
匆忙見一面,眼淚嘩啦啦地流,回來后繼續(xù)打工掙錢。
她很小心,不敢出事,用風(fēng)油精擦在太陽穴上讓自己保持清醒。
梳絨的時候,她經(jīng)常能聽到大家討論起來沈烈,說他多能耐,說現(xiàn)在公司越做越大,她聽到后,連頭都不抬。
如果說之前還有羨慕和嫉妒,現(xiàn)在的她是徹底麻木了。
她只想掙錢,給兒子攢錢,兒子得戒毒,兒子得治病,兒子太需要錢了。
她也聽到別人討論王瓜月那失去的胳膊,年紀(jì)大的會神秘兮兮地說起曾經(jīng),孫紅霞更是悶聲不吭。
曾經(jīng)王瓜月在她家干十幾個小時沒了胳膊,現(xiàn)在她在王瓜月家也是干十幾個小時,她心甘情愿的。
為了掙錢,什么都可以不怕。
其實許多事,她并不敢多想,怕一想多了,悔恨會像刀子一樣割著心,所以她總是忽略。
當(dāng)然了,偶爾結(jié)束了一天疲憊的動作,她躺在床上,享受著臨睡前屬于自己的那點時間,會想起一些。
這一生其實很有意思,一覺醒來,莫名地記得一些事,不知道是上輩子還是夢,她信了,卻就這么耽誤了一輩子。
其實就算當(dāng)年她不和沈烈離婚,她也不可能成為那個陪著沈烈走向成功的人吧。
她發(fā)現(xiàn)自己必須承認(rèn),冬麥陪著沈烈走過的那一條路,如果是自己,早就放棄了,她比冬麥精明太多了,吃不了太多苦頭,遇到麻煩,也就趕緊撤了。
所以陪著沈烈一起走到今天的人,怎么也不是自己。
這么一想,好像也就釋然了。
有一次,王瓜月兒子拉著貨過去沈烈的工廠,恰好那天沈烈?guī)е滈_車經(jīng)過,王瓜月兒子趕緊過來點頭哈腰地套近乎。
沈烈自己是從私營個體戶走過來的,沒什么架子,又因為王瓜月當(dāng)年的慘狀,特意給底下人囑咐過,好歹照顧下她家生意。
如今沈烈和王瓜月說著話,冬麥一抬頭,便看到了拎著沉重的羊絨袋子站在那里的孫紅霞。
看到后,也是意外。
才三十五歲,孫紅霞已經(jīng)不少白頭發(fā)了,人枯瘦枯瘦的,眼睛里已經(jīng)沒有了昔日的傲氣或者不甘,她就像是一棵入了冬的老樹,干枯褐黃,麻木地隨風(fēng)而動,自己沒有半分生氣。
甚至看到沈烈和冬麥的時候,也沒有絲毫的反應(yīng)了。
冬麥想著,這或許也是一個不錯的歸宿,盡管經(jīng)濟條件并不算好了,但好歹有個奔頭,等那父子倆戒毒出來后,好好過日子,未必不是幸福的一家。
雖然這個代價有些大了。
其實除了孫紅霞,冬麥還見過一次孟雪柔,不得不說孟雷東做事確實很能狠得下心,給了孟雪柔一套房子,孟雪柔和孟穎搬過去后,是再也不給她們?nèi)魏谓訚恕?br/>
孟雪柔開始的時候還能變賣自己的名牌包以及首飾為生,后來坐吃山空,看孟雷東真得狠心,就只好去找了一份工作,好像是在一個商場柜臺賣衣服,日子自然過得辛苦,也就勉強能維持生活。
以前孟穎在學(xué)校里都是名牌衣服鞋子,現(xiàn)在穿不起了,為了這個,沒少哭鬧,還鬧著不去上學(xué)了,又和幾個男生經(jīng)常逃學(xué),去看錄像什么的。
冬麥聽著,開始還有些替孟穎惋惜,覺得到底是一個孩子,不過想到之前聽女兒提起的一些事,這個孟穎以前有錢,會聯(lián)合一些女同學(xué)在廁所欺負(fù)別的女同學(xué),這孩子好像早就長歪了,也就不再去想了。
這幾天沈烈忙著找合作服裝商,已經(jīng)談了好幾家,都不是特別滿意,這個時候那位瑞士的紡織設(shè)備生產(chǎn)商代表封先生恰好認(rèn)識一位做服裝生產(chǎn)的法國朋友,說是可以幫著引薦。
沈烈謝過人家后,就和那位法國服裝商通了越洋電話,考慮到對方說法語,沈烈專門找了一位法語翻譯。
誰知道對方英語也很流暢,于是沒用翻譯,直接用英語溝通,溝通過程中彼此都很欣賞對方,也對彼此的項目很感興趣,這么一來,這位法國服裝生產(chǎn)商便想過來中國和沈烈進一步細(xì)談。
而那位瑞士的封先生,也恰好想回國一趟,便也打算一起回來中國,回來陵城看看如今陵城的發(fā)展。
冬麥之前偶爾試探過,又讓沈烈特意打聽了,知道了對方的一些信息,其實心里多少感覺,這可能真就是了。
這天,沈杼想吃火鍋,外面天不是太冷,干脆就在天臺涼棚下吃火鍋,一家子吃得盡興,吃的時候,冬麥開了紅酒,這紅酒還是之前一位法國服裝商送的,蘇彥均也喝了半杯。
吃完后,保姆收拾了,蘇彥均回去自己房間,冬麥跟過去,說想和蘇彥均談?wù)劇?br/>
蘇彥均聽了:“冬麥,你是有什么事嗎?”
冬麥:“媽,有一個問題,你不提,我也一直沒問?!?br/>
蘇彥均睫毛輕輕抖了下,望向自己女兒:“你是不是想問你爸爸的事?!?br/>
冬麥點頭:“是的,媽,你知道的,沈烈這次在瑞士認(rèn)識的那位封先生,他就是我們中國人,還曾經(jīng)來過陵城?!?br/>
蘇彥均默了好一會,終于道:“沈烈和他合影了是不是?”
冬麥:“嗯,我洗了照片?!?br/>
說著,冬麥把之前洗的照片遞給了蘇彥均。
照片上是一個清雋的男子,瘦高文雅,五十歲出頭,望著鏡頭的時候含著淡淡的笑。
蘇彥均接過來照片,怔怔地看著,半響,突然一個嘆息。
冬麥看著母親眸中閃過的哀傷,心里明白,這果然就是了,照片上那個儒雅的中年人,就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了。
蘇彥均放下照片,輕嘆了口氣:“你父親從小長在首都,那個時候我經(jīng)常在寒暑假去伯父家,和他們家是鄰居,一來二去就熟了,我們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到了十歲我回來陵城,也經(jīng)常通信,我們是筆友,互相鼓勵學(xué)習(xí)進步?!?br/>
冬麥隱約知道一些,但是從來沒聽母親提過,如今聽著,這才知道,原來父親和母親竟然是很早就認(rèn)識了。
她一直以為是下鄉(xiāng)時候認(rèn)識的。
蘇彥均繼續(xù)道:“我下鄉(xiāng)那時候,鄉(xiāng)下條件比較艱苦,當(dāng)時給他寫信說了這事,他竟然二話不說,寫了請愿書,也要下鄉(xiāng),而且是指定要過來陵城,他要來陪我?!?br/>
“我心里自然感動,那個時候也就十八歲,年輕,不懂事,我們談了對象,之后就偷嘗了禁果,有了你。”
回憶著過去,蘇彥均的神情有些恍惚了,她望著窗外花園里的燈火,黑眸氤氳,仿佛透過那燈,看到了遙遠(yuǎn)的歲月。
“有了你以后,他和我說了一些規(guī)劃,說等年齡到了馬上就結(jié)婚,說一起回去首都,還說他家里想讓他申請公費留學(xué),他的舅父就是首都一個學(xué)校的副校長,比較了解情況,知道怎么申請公費留學(xué)?!?br/>
提起這個,蘇彥均苦笑一聲:“當(dāng)時你才出生沒多久,他去首都了,商量這件事去了,可是,他沒回來,再也沒有回來啊!他就這么消失了,不負(fù)責(zé)任地離開了,遠(yuǎn)渡重洋,聽說是去了英國。”
冬麥沒想到故事竟然是這樣,她望著母親眼底的哀傷,提醒到:“媽媽,你從那之后就沒見過他,會不會里面有什么誤會?聽你這意思,他是很好的人,既然很好,怎么會不說一聲就這么離開?”
蘇彥均唇邊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我當(dāng)時雖然傷心絕望,但我心里也抱著一絲希望,想著再見見他,看看他是什么意思,就算是分手,好歹也給個理由。只是當(dāng)時,我被你外公叫到城里參加培訓(xùn),之后你就被換了,我以為你去世了,當(dāng)時我太難過太傷心了,對于他,也死心了?!?br/>
于當(dāng)時的蘇彥均來說,無論那個男人到底是什么想法,她都不在乎了,女兒沒了,她是一個罪人,她不想見到封越涵,兩個人之間,不是他對不起自己,就是自己對不起他。
是以從此后,再不想聯(lián)系。
反倒是七十年代的時候,封越涵曾經(jīng)給她寫過一封信,說了自己的情況,在瑞士,工作了,又問候她,她只淡淡地回了八個字:“各自安好,再不相見”。
之后,自然就沒聯(lián)系了。
冬麥聽著,嘆道:“媽,既然這次他會過來陵城,可能也是對過去的事念念不忘,如果有機會,可以開誠布公地說說當(dāng)年的事,如果有什么誤會,解開,也算是了卻了心里一個疙瘩?!?br/>
蘇彥均沉默了半響,才道:“罷了,都過去了?!?br/>
其實未嘗不后悔,當(dāng)年她應(yīng)該去問的,可冬麥出了事,沒了,她不想見到封越涵,也就不再問了,那段感情,那個女兒,她一起埋葬在心里。
上天有眼,她的女兒還活在人世,只是造化弄人,過去的時光不會回來,時過境遷,她也沒有了再和封越涵聯(lián)系的心情。
冬麥:“媽,我可是聽沈烈說,人家這位封先生這么多年一直單身,沒結(jié)婚,孩子也沒有,如果真得是他,我可不覺得人家是什么薄情寡義的。”
蘇彥均微詫:“他沒結(jié)婚?為什么?”
冬麥攤手:“媽,我哪知道,你如果想知道,是不是應(yīng)該等人家來了,你自己去問人家?”
蘇彥均聽了,卻不再說話了。
冬麥見此,也就沒說什么,畢竟這件事都過去三十多年了,時過境遷,昔日的那些心境再也不會有,她在這里逼緊了,也不過是給母親壓力罷了,母親最需要的是時間,慢慢地想清楚這一些,做出一個決斷。
當(dāng)然了,于她來說,她知道媽媽心里一直存著遺憾,知道她心里應(yīng)該還是牽掛著那個人,哪怕她自己都沒意識到。
這次封先生回來,是一個很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