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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陳阿嬌驚訝的捂住嘴巴，拉著夫婿的手希望天子及時出來勸阻，拉一次不動又拉第二次，還是不動！
    陳阿嬌轉(zhuǎn)過身，愕然看到劉徹的眼神冷漠，那神情動作真是像極了已故的漢景帝，他當(dāng)年要殺周亞夫時也是那樣的冷酷表情。
    不知怎地，陳阿嬌的膽氣驟然一弱，低垂下腦袋仿佛初進門的小媳婦，乖乖坐在夫婿身旁不動。
    太皇太后怒斥道：“館陶，立刻坐下！”
    劉嫖驚訝的回過頭，忽然想起皇族們都有下注買競猜，暗恨自己滿腦子憤怒忘記分寸，她母親竇漪房全程不說話，都怪自己昏了頭。
    天子劉徹始終冷眼旁觀，根本不搭理陳阿嬌的抱怨，他的姑姑兼岳母實在不是個聰明人，直到現(xiàn)在還蒙在鼓里一無所知。
    賽馬場是少府坐莊的大生意，而少府是直屬皇帝的內(nèi)庫，說到底這盤生意屬于天子的營生，劉徹是大莊家，劉姓皇族、列侯勛貴、富商豪強是參與者，牽扯到的利益幾乎遍布天下。
    不說其他，就這賽場上奔行的數(shù)百匹賽馬，有三分之一來自包括遠在關(guān)東的同姓諸侯王的皇族宗室所屬，另外三分之一則來自長安城內(nèi)的勛貴子弟家族。最后三分之一則屬于豪商豪強們的投資。
    早在去年入秋前，消息靈通的長安居民就在偷偷囤積良馬，正當(dāng)五銖錢和莢錢斗的不可開交吸引無數(shù)人注意力。暗地里另一盤生意已經(jīng)悄然開張，進入關(guān)中的良馬只進不出，各家的代理商鋪明碼標價，只要是良馬有多少要多少，短短幾個月良馬市場被完全壟斷，外地客商連一匹像樣的馬匹都拿不到。
    良馬的價格從八萬錢一匹，炒到二十五萬錢一匹仍然有價無市。至賽馬場開業(yè)前夕，良馬價格漲到三十萬錢一匹，可是良馬早就不見蹤影了。有錢沒門路你都別想拿到哪怕一匹良馬。
    主掌馬政的太仆王辟方受了苦，安國侯家的門檻差點被踩爛，消息靈通的人早就把太仆視作市場的風(fēng)向標，王辟方就是堅決不松口子。關(guān)系再硬后臺再高。想拿良馬倘若缺乏功勛列侯的幾位上卿們批的條子，你連一根馬鬃毛都別想拿到。
    這么大的事，館陶長公主不知道，只知撈錢的諸竇不知道，一門心思斗垮少府曹時的三公九卿不知道，甚至連皇帝的親娘，太后王娡都不知曉，王田兩家?guī)讉€外戚更不可能知道。只有經(jīng)驗豐富的太皇太后似乎察覺到一絲不對，最近幾天對天子劉徹的壓制稍有放松。
    劉徹一直認為他的姑姑劉嫖是個蠢女人。為了家里不成器的兒子陳蟜，還有同樣不成器的竇家外戚，竟然喪心病狂的聯(lián)合三公九卿整夸少府曹時。
    館陶長公主就不明白，外戚與三公九卿攪合犯了忌諱，皇帝可以容忍相權(quán)的對立，可以容忍驕橫的功勛列侯橫行長安，可以容忍貪婪無恥的竇家人在京師四處撈錢，唯獨不能容忍他們互相攪合成一團。
    當(dāng)初，強大的相權(quán)與同樣強大的功勛列侯結(jié)盟，太宗文皇帝（漢文帝）毫不猶豫的打壓列侯，絳侯周勃被一腳踹出長安城，功勛列侯像被大掃除清理的灰塵，稀里糊涂的被踢回鄉(xiāng)下侯國當(dāng)土財主，這一當(dāng)就是快四十年，直到高宗景皇帝（漢景帝）死前方才解除禁令。
    而今，強大的相權(quán)與強大的外戚結(jié)盟，年輕的天子該何去何從？
    劉徹冷冷的一笑，心里已經(jīng)有了最終答案。
    “好了好了，賽馬正要緊的時候，閑談先放一放改日再說。”王太后輕描淡寫的把沖突降低一個調(diào)子變成閑談，又巧妙的保留下曹時和劉嫖的敵對關(guān)系，雙方的死結(jié)不解開對自己有利無弊。
    太皇太后冷哼一聲心里是門清，往日里小心翼翼大氣不敢出的兒媳婦突然出手陰了一把，再結(jié)合前些日子劉嫖哭訴長秋宮里受到侮辱，這個不省心的兒媳婦也開始興風(fēng)作浪了。
    曹時還沒來得及解決，王娡又插一腳進來興風(fēng)作浪，太皇太后眉頭深鎖著，頗有點按住葫蘆浮起瓢的無力感。
    到這一步，竇漪房再不清楚里面的關(guān)竅，可就真的白活近七十年了，可即便她已經(jīng)明白不對又能怎樣，大吵大鬧丟了長輩的威嚴，苦口婆心又顯得有氣無力效果太差，上了年紀的太皇太后早就是當(dāng)年殺伐果斷的狠辣女子，越發(fā)的優(yōu)柔寡斷患得患失。
    不管別人的反應(yīng)，曹時始終站在位置旁面色冷漠：“尊貴的館陶長公主，我給過您機會的，很不幸被您粗魯?shù)木芙^了，那么以后可不要怪我手下無情。”
    曹時緩緩的坐下來，臉上的笑容緩緩浮現(xiàn)，仿佛館陶長公主只是一丟丟小事情，一抬手就能解決的小小麻煩而已。
    陳蟜被那道利劍般的目光鎖定，嚇的渾身發(fā)抖半天不敢動彈，他母親劉嫖也是一臉后悔和懊惱，只是虛榮心和面子作祟堅決不同意道歉，輪到他頭上可就倒霉了，曹時對付劉嫖不太容易，對付陳家人可就簡單的多，陳蟜全身上下都是破綻，只要稍一動手分分鐘就得倒霉。
    “怎么辦？我該怎么辦？”陳蟜惶惶不可終日。
    就在一干皇族分神的功夫，只聽到耳邊一陣狂雷怒吼般的呼嘯，隱隱約約傳來解說員聲嘶力竭的吶喊聲，比賽已經(jīng)決出勝負。
    眨眼間，鑼鼓喧天金鐘齊鳴。
    “二百二十七號！一百九十二號，八十三號，果然是你！我的1000萬錢賭贏了！”劉徹翻出馬票仔細一瞧。嘴角的得意垮下來，連本帶利到手的也就2700萬錢，遠比不上許多不被看好的賽馬，1000萬錢投進去若三個全猜中，至少可以贏回10億錢。
    馬市上對這前三名的私下評價非常高，劉徹事先得到曹時的暗線匯報，才舍得買下1000萬錢的馬票。買多了太皇太后肯定會制止，這點錢權(quán)當(dāng)是玩?zhèn)€游戲，贏的雖不多卻勝在是自己的好手氣。預(yù)估和實際情況總有出入，劉徹覺得今天的手氣挺紅的。
    另一邊，貴族區(qū)里大多哀鴻遍野，賭二百二十七號為頭名的不少。青海驄能在短時間內(nèi)擠下匈奴名駒。成為長安城里炙手可熱的頂級良馬，必然是經(jīng)過相馬的專業(yè)人士反復(fù)考量的，長安城里什么不多就是玩馬的貴族多，常年接觸各地的名馬良駒，不敢說一雙眼是火眼金睛，起碼名駒的高低差距看的出來，二百二十七號就是多人力薦的頂級良馬，有高手下注。后面跟風(fēng)下重注的人著實不少。
    真正難的是二三名的位次猜測，只有這匹名叫黑魔獸的青海驄最強。余下的青海驄和頂級匈奴馬差距不是很大，猜測位次就顯得非常難，有些人為了下注把幾匹馬全部買一遍，雞蛋不放在一個籃子里權(quán)當(dāng)是風(fēng)險轉(zhuǎn)嫁，什么都買的結(jié)果虧的更多了。
    惱怒的賭徒把馬票撕成碎片，看臺上攙雜著謾罵和哀嘆此起彼伏紛鬧不休。
    頒獎的時候，依照名次給前三名頒發(fā)重一市斤的金牌，正面是賽馬大會開幕式特別紀念款，背面是劉徹親筆書寫翻刻上的冠軍字樣，第二名換成銀牌，制式相同只是背面換成亞軍字樣，第三名換成銅牌，背面是季軍字樣。
    這場比賽只是個開鑼大戲，接下來才是更為激烈的賽事。
    短暫的歇息過，耐力賽宣布開賽。
    同樣是三百多匹賽馬，換了一匹耐力賽的新賽馬，他們將需要完成15圈總共60公里的耐力比賽。
    賭馬的人又興致勃勃的接過馬報分析勝負手，官方定的水位每隔幾分鐘變動一次，買的早了有高賠率，晚了就沒的賺頭。
    衛(wèi)綰喘了口氣坐著閉目養(yǎng)神，剛結(jié)束大名阿塞實在太刺激了，以至于年紀大的老丞相心臟有點承受不住。
    女兒和女婿興奮的嘰嘰喳喳聊起比賽，他們倆拿了點錢投了兩套下注方案，運氣不錯恰其中的一套方案就是中獎方案，投進一千錢賺回兩千七百錢，扣除成本還賺了七百錢，也就是說一上午賺了七石粟米，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要是天天賺七石粟米，一年就能賺回2500多石粟米，夫妻倆樂滋滋的喜不自勝。
    “不要白日做夢，你能贏多少就能輸多少，想賺錢還是得腳踏實地的去做事，指望競猜馬賽賺錢無異于騙人騙己。”衛(wèi)綰板著臉呵斥。
    他見過太多不踏實的人，當(dāng)初給女兒選夫婿千挑萬選才找了個腳踏實地的好孩子，沒想到碰到可惡的曹時弄了個害人的賽馬，把女兒女婿都給騙進去高興的不行。
    女兒和女婿不樂意，只是畏懼父親的威嚴不敢反駁罷了。
    衛(wèi)綰呵斥一句，就沒心情再管了，心跳還沒回復(fù)過來，說話有氣無力的，回頭看見同坐的上卿們深色各異。
    看熱鬧？不，沒有人是來純看熱鬧的，不把賽馬競技辦砸就已經(jīng)很難受了，還要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把賽馬回辦的那么好看。
    牛抵覺得胸中的憤怒就要炸開，再不發(fā)泄他就要生生瘋掉，怒火焚燒的理智還剩下最后一絲的清明，他還記得自己的身份是廷尉，他只是個剛履職幾個月的新九卿。
    其他人可沒那么幸運。
    主爵都尉奴連眼神都變了，那眼神就像一頭擇人而噬的餓狼，他正在發(fā)瘋中。
    “九卿！九卿！我要做少府！我在上卿的位置上盤桓了整整十年，過了今年再不提拔，按例我得打發(fā)到郡里做太守，如果我不愿意就得主動回鄉(xiāng)養(yǎng)老，我今年才四十四歲而已，我還有二十年的政治生涯。怎么可以回鄉(xiāng)養(yǎng)老呢！”
    十三年前的吳楚七國之亂結(jié)束，漢景帝突擊提拔的若干個身世清白的心腹高官，主爵都尉奴就是那批秩比二千石高官之一。他運氣不如衛(wèi)綰和直不疑幾年一個臺階平步青云，當(dāng)上二千石就被漢景帝遺忘在角落，勘磨幾年才提拔為中二千石的上卿。
    這十年在諸多上卿之間轉(zhuǎn)了半圈，本事沒漸長關(guān)系網(wǎng)鋪的挺大，資歷也是越養(yǎng)越深，比他年紀大的基本都退下去養(yǎng)老，他儼然成為成為九卿之外的上卿里最有資格說話的。按道理他應(yīng)該很知足混個好日子，可是他的野心是成為九卿之一，不僅是職務(wù)和榮譽的變化。更代表沖擊權(quán)力頂峰的寶貴機會，不做九卿永遠沒有躋身三公的機會。
    早前，衛(wèi)綰許給他九卿之位，只要曹時倒下列侯倒下云云的話自動被過濾。他只記得九卿記得曹時。自然而然的想到少府的肥缺。
    坐在那個寶座上不需要貪污**等拙劣手段撈錢，只需要利用現(xiàn)暫的基本盤給自家做生意行個方便，一年賺個幾億錢簡直不要太輕松，更不用說少府到了曹時的手里，一躍成為最有錢有勢的九卿，說不定成為太常那樣的三公后備培養(yǎng)地。
    他已經(jīng)瘋了。
    “作弊！一定是作弊！我不相信賽馬的結(jié)果，一定是卑鄙的作弊！”
    捧著馬票發(fā)呆的人們?nèi)裤蹲。@訝的看著中年人神經(jīng)質(zhì)的大叫大嚷：“我告訴你們。這是一場精心設(shè)計的騙局，少府曹時早就知曉賽馬的優(yōu)劣。你們下多少注都是白送錢的，你們被愚弄了！”
    “被愚弄了？怎么會呢。”
    “難道真的是作弊？我覺得少府不會是這樣的人。”
    “不一定，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不是他兄弟姐妹怎么知道他是真心假意？”
    “咱們該怎么辦？”
    “鬧去！”
    “對，討個說法去！”
    貴賓區(qū)的富商豪強們一呼啦站起來，幾百號人吵吵嚷嚷的呼朋喚友，頓時聚集起幾千號人聲勢越發(fā)浩大，主爵都尉奴就在隊伍里充當(dāng)旗幟性人物，他想躲起來也不可能躲掉，誰叫他是首倡者。
    走到半道被南軍衛(wèi)士給攔下來，正主曹時出來了。
    “咦，這不是主爵都尉嗎？你怎么在這里？”曹時的眼尖把他拽出來，鬧事者一看情況不對，立刻站住腳跟不動。
    主爵都尉奴羞惱地嚷道：“你別管我為什么在這里，你就說你有沒有作弊。”
    “我作弊？貼在門口的賽制表你們沒看？你們都沒看嗎？”
    “我看過一點，當(dāng)時沒注意看的仔細。”
    “少府說說賽制吧！”
    曹時無奈的搖頭，組織的太倉促細節(jié)做的不精細，才讓主爵都尉奴之流的人鬧起來。
    根據(jù)少府草創(chuàng)的賽制，今天這類的最高等級賽馬每五天進行一次，余下中低級賽馬會依次分上下午分別舉行，雨雪強風(fēng)水旱等怪異天氣酌情減免，理論上每個賽季至少進行40輪次比賽決出積分最高者獲得年度冠軍，年度冠軍獎勵一千萬錢，外加重達20市斤的黃金獎杯一座。
    亞軍獎勵五百萬錢，重20市斤白銀獎杯一座，季軍兩百萬錢，重20市斤黃銅獎杯一座。
    全年參加比賽的賽馬將會得到一筆參與獎，根據(jù)賽事級別依照成績參與獎也有高低之別，頂級賽馬目前有360匹參加正賽的賽馬，到年底末尾的20匹馬降入低級聯(lián)賽，再從低級聯(lián)賽選拔20匹名列前茅的賽馬補充。
    每年冬天休息一個半月，夏天休息一個半月，不同級別的賽事根據(jù)賽馬的年齡，競技狀態(tài)依照天干地支分成十二個級別，保證起碼的參賽騎手和賽馬的一日三餐和簡單住宿，根據(jù)成績表現(xiàn)獲得賽事的獎勵多寡。
    此外半職業(yè)比賽允許民間自行組織，每年的低級比賽都允許半職業(yè)的賽馬者帶著馬匹參加，表現(xiàn)出色的可以在一年內(nèi)連升幾個級別。
    頂級賽事的所有賽馬都經(jīng)過太仆的檢驗，賽前三天與外界保持中斷減少干擾，參賽前的賽馬飼養(yǎng)和治療由太仆屬官下的專業(yè)人士負責(zé)，想作弊除非破壞賽制毀掉賽馬場的清譽，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曹時攤開手笑道：“如果我說，少府耗費那么多內(nèi)帑，消耗那么多人工，組織那么大的賽事發(fā)獎金養(yǎng)騎手，養(yǎng)賽馬，只是為了騙你們點血汗錢，你們信嗎？”
    “不信！”
    “我也不信！”
    “可惡，我們被這個主爵都尉給騙了！”
    “愚弄我們的是你，你一個上卿怎么能做出這樣的事呢？”
    “一定是有仇怨，為了私怨就打擊報復(fù)，真無恥！”
    主爵都尉奴臉色一會青一會白：“你們別信他的鬼話，一百多萬人的賭盤，一人一萬錢那就是一百億錢啊！”
    “呸！放屁！你當(dāng)我們是傻子嗎？買馬票的只有十之二三罷了，女眷和孩子都不買馬票。”
    “除了我們這幫有錢人舍得砸一萬錢，普通百姓丟的出一萬錢才有鬼，你這是把我們當(dāng)猴耍！”
    情緒激動的富商們開始推搡，可憐的主爵都尉奴不知撞到哪個人，一不小心跌倒在地，接著人群里傳來慘叫聲。
    下一刻人群頓時亂起來，南軍衛(wèi)士連連呵斥驅(qū)散騷動的人群，發(fā)現(xiàn)主爵都尉奴衣服和臉上落了幾個黑腳印，下黑腳的人還在他襠部踩了一腳。
    一群大頭兵的圍觀下，主爵都尉奴真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嘖嘖！”
    曹時蹲在他面前不住搖頭：“看看您的樣子，我真替你感到悲哀啊！不就是衛(wèi)綰許給你個少府的位置，至于瘋瘋癲癲四處搗亂嗎？看看您現(xiàn)在的尊容，當(dāng)了幾十年官混的如此狼狽，您還有臉繼續(xù)呆在長安城嗎？”
    “姓曹的，你說吧！到底怎么才能放過我。”
    “不要開玩笑，我什么時候抓過你？腿長在你腳上，想走你自己走就是了。”
    主爵都尉奴悶聲不吭的爬起來，管不了身上令人難堪的腳印，一陣風(fēng)似的跑掉。
    他逃跑的方向是貴賓區(qū)，恰好也是曹時要去的方向。(未完待續(xù)請搜索，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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