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有好多天，她都忘不了他穿著濕褲子向她跑來的情景，她覺得他不應(yīng)該叫“紈绔”公子，應(yīng)該叫“濕褲”公子。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怎么知道她打比賽需要運動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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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去年打比賽她們排球隊沒穿運動服，因為K市八中地處小河南面，相當(dāng)于郊區(qū)，很多學(xué)生都是菜農(nóng)的孩子，經(jīng)濟(jì)上不寬裕。比賽前，教練竭力鼓吹過，說每個人都要買運動服，但隊員們都很抵制，就沒買成。她們那次就是穿平時的衣服去賽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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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第一場比賽的時候，一上場，剛喊完了“友誼第一，比賽第二”，裁判就叫兩邊隊員背對裁判，記錄每個人的球衣號碼和站位。她們上場的六個隊員全都傻了眼，因為她們衣服上沒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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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裁判把教育局主管比賽的人找來了，說：“這群丫頭既不穿球衣，又沒號碼，怎么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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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教育局的人把教練萬老師叫到一邊，語重心長地教導(dǎo)說：“你身為教練，難道不知道排球比賽站位很重要？六個隊員的位置是輪流轉(zhuǎn)的，后排不能在前排起跳扣球。有的隊只有一個主攻，如果都像你們這樣不穿帶號碼的球衣，那她們的主攻從后排跑到前排去起跳扣球，裁判怎么看得出來？看不出來，怎么判人家犯規(gu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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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第一場還沒打，裁判就判她們輸了。萬老師低三下四地懇求，又做聲淚俱下狀，把隊員們的貧窮落后描述了一通，教育局的人才同意她們繼續(xù)比賽，但勒令她們用粉筆把號碼大大地寫在衣服上，不然不讓她們參加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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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后來的幾場比賽，都是一上場就被對方球隊和觀眾猛笑一通，說她們是“雜牌軍”“鄉(xiāng)下妹子”。八中球隊被這樣奚落，士氣一蹶不振，打了個倒數(shù)第三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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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但萬老師死也不服輸，說如果不是因為球衣鬧這么個不愉快，八中女隊肯定能進(jìn)入前六名。所以萬老師就逼著隊員們買球衣，叫大家把錢交了，把尺碼說了，他統(tǒng)一去買，免得每個人自己去買，又買得花花綠綠的不一致，還是被人笑話為“雜牌軍”。這回萬老師很強(qiáng)硬：“你們不買衣服，就不要打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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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隊員們一聽就慌了，都把錢帶來交了。靜秋實在是沒這筆閑錢，而且乒乓球隊那邊也要買運動衣，她想把兩邊的教練說服了，讓他們決定買同一種顏色同一個式樣的，那她就可以只買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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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但兩個隊要求不一樣。排球比賽是在室外，下次比賽時間比較冷，教練說要買長袖的，保暖，而且有長袖護(hù)著，接球的時候手臂不疼。乒乓球比賽是在室內(nèi)，所以教練要買短袖的，說你們穿得“長落落”的，怎么打比賽？不光要買短袖，還要配一條運動短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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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排球隊萬老師催了一陣，錢收得差不多了，就拿去買了運動服，印了號碼。平時跟兄弟學(xué)校排球隊打友誼賽的時候，就叫隊員們把運動衣穿上，氣壯如牛，先聲奪人。靜秋沒買運動服，萬老師知道她家比較困難，就安慰說：“不要緊，不要緊，上場的時候我叫替補(bǔ)隊員把衣服借給你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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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替補(bǔ)隊員不能上場已經(jīng)是憋了一肚子火了，現(xiàn)在還要把球衣借給別人穿，更是一百個不耐煩。靜秋也不好意思穿別人的衣服去賽球，就竭力推脫，說我就坐旁邊看。但她是球隊的二傳，是主心骨，哪能不上場呢？教練每次都逼著一個替補(bǔ)隊員把衣服借給靜秋，搞得那人不舒服，靜秋也很難堪，有時碰到打比賽，就干脆請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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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不知道老三怎么知道這些事的，難道他認(rèn)識球隊的教練或者球隊的某個隊員？或者他經(jīng)常在什么地方看她打比賽？但她從來沒在比賽時看見過他，難道他真是偵察兵出身？可以暗中觀察她而不被她發(fā)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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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決定從這二十塊錢中抽出一些去買運動服，因為老三冒著寒冷跳到水里把錢送給她，不就是為了她能買運動服嗎？她買了，就遂了他的意，如果他能在什么地方看見她穿運動服打球，那他一定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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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萬幸萬幸，兩個隊的隊服除了袖子長度不一樣，顏色和式樣都是一樣的，可能那年月也就那么幾個樣子。她買了一件長袖的運動服，一條短的運動褲，準(zhǔn)備賽排球的時候就穿長袖的，賽乒乓球的時候就把袖子剪下來變成個短袖，等到賽排球的時候再縫上去變成長袖，反正她針線活好，縫上去也沒多少人看得出來，只要沒人扯她的衣袖，想必不會露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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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球衣號碼可以自己選，只要是別人沒選的都行，她看了一下，3號還沒被人選掉，她馬上選了3號。印號碼要好幾毛錢，她舍不得了，自己用白布剪了個號碼，縫在球衣上了，還照別人球衣剪了“K市八中”字樣，縫在球衣胸前，看上去跟別的隊員的球衣沒有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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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十二月份打比賽的時候，靜秋老指望老三會出其不意地出現(xiàn)在賽場，那樣他就能看見她穿著運動服了。但她沒看見老三，后來她也很慶幸老三沒去，因為那次K市八中女排只打進(jìn)了前六名。大家都說我們輸球完全是因為我們窮，平時用橡皮球練習(xí)，到了比賽的時候，用的是規(guī)范球，是皮子做的，重多了，大家不習(xí)慣，連球都發(fā)不過，教練你要逼著學(xué)校去買些規(guī)范球給我們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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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萬老師說：“我保證讓學(xué)校去買規(guī)范球，不過你們也要好好練習(xí)，不然有了規(guī)范球也是白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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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于是球隊加了很多練球時間。靜秋很喜歡打球，但她也很擔(dān)心，因為每次打完球就很餓，就要吃很多飯，高中生每月只有31斤糧，她妹妹也在吃長飯，哥哥有時從鄉(xiāng)下回來也要吃飯，家里的糧計劃越來越不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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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轉(zhuǎn)眼到了75年，一個春寒料峭的早晨，靜秋跟排球隊的人在操場上練球。排球場離學(xué)校后門很近，不遠(yuǎn)處就是學(xué)校的院墻，只一人多高，排球經(jīng)常會被打出去。院墻外面就是農(nóng)業(yè)社的蔬菜田，球一打出去，就要趕快去撿回來，因為現(xiàn)在球隊用的是規(guī)范球，皮子做的，要是被田里的水打濕了，就會斷線裂縫，搞不好還被路過的人撿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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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但是校門離排球場還有一點路程，如果從校門跑出去，就太遠(yuǎn)太慢了。排球隊怕丟球，所以球被打出去，隊里就會有人翻墻出去撿球。不過不是每個人都能徒手翻墻的，只有靜秋和另外兩個女孩可以不要人頂就爬上墻頭，跳到院墻外，撿了球又翻回來。所以一有球打出去，就有人叫這幾個人的名字，催她們快去翻墻撿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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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這天早上，靜秋正在練球，不知是誰把一個排球打到院墻外去了，剛好她離院墻近，就聽好幾個人在叫：“靜秋，靜秋，球打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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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靜秋就噌噌噌跑到院墻邊，單腳一蹬，兩手一抓，就上了墻。她邁過一條腿，騎在院墻上，正要把另一條腿也邁過墻頂跳下去，就見一位活雷鋒幫忙把球撿了，拿在手里，準(zhǔn)備向院墻內(nèi)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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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那人一抬頭看見了她，叫道：“小心，別跳！”(全本小說網(wǎng)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