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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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靜秋垂頭喪氣地坐上了回K市的火車。來的時候，充滿著希望，以為即使見不到老三，至少可以從他家人口中打聽到他在哪里住院，就算他已經(jīng)走了，他的家人也會告訴她墳?zāi)乖谀睦铮闹肋B軍區(qū)的大門都沒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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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江老師安慰她說：“可能是因為我們沒帶單位證明，別人才不讓我們進去，下次我們記得讓單位開個證明，就肯定能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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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可是衛(wèi)兵說軍區(qū)司令根本不姓孫——，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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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也許小孫是跟媽媽姓的呢？他以前說過他父親挨斗的時候，他全家被趕出軍區(qū)大院，那說明他那時是住在軍區(qū)大院的。后來他父親官復(fù)原職，那他家就肯定又搬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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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靜秋覺得江老師分析得有道理，問題是這次沒找到，她最近就沒假期了，要等到暑假才有時間再去找，不知老三那時還——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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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江老師說：“他全家都不在家，是壞事也是好事。說是壞事，就是我們沒碰見他們。說是好事，是因為全家出去旅游，說明——家里沒發(fā)生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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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靜秋聽江老師這樣說，也覺得有那種可能。如果老三在住院，或者去世了，他家里人怎么會有心思去旅游？一定是他病好了，或者K市那個軍醫(yī)院誤診了，老三回到A省，找了幾個醫(yī)院復(fù)查，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不是白血病，于是皆大歡喜。反正他們勘探隊已經(jīng)撤走了，說不定解散了，老三就留在了A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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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想象老三正跟他父親和弟弟在一個什么風景區(qū)旅游，幾個人你給我照相，我給你照相，還請過路的幫忙照合影。她想象得那么栩栩如生，仿佛連他的笑聲都可以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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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但她馬上就開始懷疑這種可能，她問江老師：“如果他病好了，他怎么不來找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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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江老師說：“你怎么知道他這次出去不是去找你呢？說不定他去了K市，我們來了B市，在路上錯過了。這種事可多了。也許你回到家，他正坐在你家等你，被你媽媽左拷問右拷問，已經(jīng)烤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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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靜秋想起老三那次被媽媽“拷問”的樣子，不由得笑了起來。她一下子變得歸心似箭，只盼望列車快快開到K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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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回到K市的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了。老三不在她家，她問媽媽這幾天有沒有人來找過她，媽媽說那個周建新來過，問他有什么事，他又不肯說，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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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靜秋萬分失望，為什么是周建新，而不是孫建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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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當天夜晚，她顧不得睡覺，就給A省軍區(qū)司令員寫了一封信。她把老三的病情什么的都寫上，還忍痛割愛，放了一張老三的照片在里面，請求司令幫忙查找孫建新這個人。她相信老三的爸爸即便不是軍區(qū)司令，也一定是軍區(qū)的什么頭頭，司令一定能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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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第二天，她用掛號把信寄了出去，知道掛號雖然慢一些，但一定能寄到。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敢盼望奇跡出現(xiàn)了，只能做最壞的思想準備，那就是司令也找不到老三。那她就等放暑假了，再到A省去，住在那里找老三。如果這個暑假找不到老三，她就每個暑假都跑去找，一直到把老三找到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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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五四青年節(jié)那天上午，八中開慶祝會。本來青年節(jié)不關(guān)小學生的事，但附小跟八中在一個校園里，中學部在那里載歌載舞，小學部也沒辦法上課，所以每次都是一起慶祝。不過下午中學生放半天假的時候，小學生就不放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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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靜秋照例給各班的節(jié)目伴奏，她剛給一個班級的合唱伴奏完，就有個老師告訴她說有個解放軍同志找你，有急事，叫你到門口傳達室去一下。靜秋聽說是“解放軍同志”，心想可能是老三的父親派人來了。信剛寄出去，不可能是收到信了，只能是司令從外面回來，聽說她去找了他，于是派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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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但她又覺得不可能，她沒告訴衛(wèi)兵她的地址，司令怎么會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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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帶著滿腔疑惑跑到傳達室，一眼就看見一個像極老三的軍人等在那里，見到她，那個軍人走上前來，急匆匆地說：“靜秋同志吧？我是孫建民，孫建新的弟弟，我哥哥現(xiàn)在情況很不好，想請你到醫(yī)院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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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靜秋一聽，就覺得腿發(fā)軟，顫聲問：“他——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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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先到車上去，我們在車上再談，我已經(jīng)來了一會兒了——本來想直接進去找你，但是今天你們開慶祝會，門衛(wèi)把校門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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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靜秋也顧不上請假了，對門衛(wèi)說：“您幫我叫我媽媽用風琴幫那些班級伴奏一下，叫她下午幫我到我班上頂一下，我現(xiàn)在要去醫(yī)院，我的一個朋友——情況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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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門衛(wèi)答應(yīng)了，靜秋就跟孫建民急急地往校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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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校門外停著一輛軍用吉普，靜秋跟著孫建民往吉普走去的時候，聽見幾個溜號的學生在喊：“靜老師被軍管的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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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只好跑回門衛(wèi)，讓門衛(wèi)對她媽媽解釋一下，免得以訛傳訛，把她媽媽嚇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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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軍用吉普里只有司機和孫建民兩人。在路上，孫建民告訴她，老三從縣醫(yī)院出來后，并沒回A省，而是呆在黃花場那邊的三隊，一方面可以協(xié)助查清勘探隊的工作環(huán)境是否會誘發(fā)白血病，另一方面黃花場離八中農(nóng)場只有幾里地，那條路可以開車，也可以騎自行車，方便老三到農(nóng)場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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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后來她回到K市八中附小教書，老三也轉(zhuǎn)到K市，住在那家軍醫(yī)院里。他只在春節(jié)的時候回A省去了一下，春節(jié)后又回到了K市。他父親勸他留在A省，但他不肯。他父親只好讓他家保姆跟著過來，在醫(yī)院照顧他。再后來孫建民也過來了，在醫(yī)院陪他。他父親不能一直守在K市，只能經(jīng)常過來看他，因為開車從A省過來只要十小時左右。現(xiàn)在他父親、小姨、姨父、姑姑、幾個表兄妹堂兄妹、還有幾個朋友都守在醫(y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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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孫建民說：“哥哥走得動的時候，我們到八中來看過你，看見你帶著一些小女孩在操場打排球。我們也從校外的路上看過你給學生上課。后來哥哥躺倒了，他就讓我一個人來看你，回去再講給他聽。他一直不讓我們告訴你他在K市，也不讓我們告訴你他得的是白血病。他說：‘別讓她知道，就讓她這么無憂無慮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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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有他的交代，我們本來是不會來打攪你的，但是他走得太——痛苦，太久。他進入彌留之際已經(jīng)幾天了，醫(yī)院已經(jīng)停止用藥、停止搶救了，但他一直咽不下最后那口氣，閉不上眼睛。我們想他肯定是想見你一面，所以就不顧他立下的規(guī)矩，擅自找你來了。相信你會理解我們，也相信你會想見他一面。但是你千萬不要做什么偏激的事，不然他在天有靈，一定會責怪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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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靜秋說不出話來，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這段時間想老三想得太多，想得神經(jīng)失常了。她一邊為能見到老三欣喜，一面又為他已經(jīng)進入“彌留之際”心如刀絞。她希望這只是一個夢，一個噩夢。她希望趕快從夢中醒來，看見老三俯身看著她，問她是不是做了噩夢，告訴她夢都是反的。(全本小說網(wǎng)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