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秋皓然,這廝生得面若敷粉,唇若丹朱,如果不是身材生得高大,合該是唱油頭小生的角兒。想不開了,唱個青衣也足堪勝任。管保比那個明明是個公的卻要因著他的“侯師兄”對小海醋火冒三丈的假女人來得嫵媚動人。
看罷看罷,單是進(jìn)了這個小食肆,秋皓然選擇和我共坐一桌之后,那青衣(卸了妝的)向我射來的眼箭眸刀已多不勝數(shù),更別提那一路上時不時時就飄向小海的言風(fēng)語霜。
沒錯,小海如今便和這行人同路而行。既然是想開開眼界,看看風(fēng)景,只要衣食無缺,路路皆可不是么?至于討厭小海的人等,就當(dāng)路糞一坨,不理就好。
“小海,在想什么?”
“想你啊。”
“小海……”
我抱肩打一個冷顫,“你是什么眼神?”
他執(zhí)起我的手,“深情”款款,“小海對我,已經(jīng)到了面面相對還想念的地步了么?”
“你的戲詞念得真是無味哦。”
“對一個名伶說這樣的話,你會遭受戲迷追殺。”他掐上我的腮,“不過,你真的喜歡看戲么?”
我打開他的手,“是又如何?”
“我請你看一場如何?”
“你唱的?”
“你的主子。”
這話訖,他拉起我,在他青衣“師妹”幽怨的眼神中,徑自離去。而戲班子的眾人似是見慣了他如斯行徑,吃喝不誤,無動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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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襲嶺。
曉得這處名曰“霜葉嶺”,自然是源自此刻我身邊這個一手拿酒、一手舉著熟牛肉大嚼的全城相公兼皇室怪胎的相告。
“天葉堡的人約了秋長風(fēng)在此拿你交換名冊。地點就是前面那塊空場,信中說,午時不見人來,便把你推下懸崖。難道你不想知道,長風(fēng)會不會赴不赴約?赴了約又會怎么做?”攀上這山嶺之前,他曾如是道。
說實話,對結(jié)果如何,我并不太掛心。
在秋長風(fēng)身邊呆著,除了餓不死的好處,再就是增識拓聞,對這廝了解的夠透夠深。小海于他,從心頭的一根刺,到一個還算順手的工具和玩具,這其間的唯一轉(zhuǎn)變,是殺意由濃趨淡。如果有人替他除了小海,說正中下懷也許未免偏激,但順?biāo)浦劭偛粸檫^。
就如管艷……明明想離開天葉堡,離開那團(tuán)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但卻怕遭受到來自昔日主子的追殺而強忍難動。
因為久隨,所以了解。
“把你披風(fēng)給我。”這塊巨石雖然遮風(fēng),但究竟是在山頂,寒氣逼人嘛。尤其看這廝一手酒一手肉吃得痛快, 小海眼饞又口饞,不找點活來做怎行?
“我早說請你喝酒了,酒能御寒哦。”
“你喝過的,小海才不要。”
“小丫頭你有潔癖?”
“要你管,把披風(fēng)給我!”
“有求于人要低聲下氣,搶是搶不來的!”
聽你廢話哦。我沖上去解他頸前系扣,他竟拿臂相擋。小氣小氣小氣,真不愧是秋長風(fēng)的堂兄弟,吝嗇本質(zhì)暴露無遺。什么皇親國戚,除了一堆零零碎碎的毛病,比如上山看戲還要帶好酒好肉,帶蒲墊給屁股隔開寒冷地面……這一堆講究計較之外,我看不出這群人哪里比人優(yōu)越。
“臭丫頭,下面是石地,硌著本侯了!”
“小氣鬼,你把披風(fēng)借人一用會死啊……”
“小海。”
“嗯?”他他他……又是什么眼神?
不知在何時,他兩手已把酒肉拋開,扶上我的腰際。而我,當(dāng)然是在他身上——搶披風(fēng)嘛,順便取暖。
“我有點明白長風(fēng)為何會對你有那么一股子復(fù)雜情緒了。你這種天真無邪的誘惑,比之那些煙視媚行的艷麗,更能讓一個自制力驚人的男人化身野獸。”
“……”什么什么啊?
“你不懂男女之事,沒有男女之防,你一臉的純潔無辜,卻做著世上最摧毀男人自制的事。你這樣的一個矛盾人兒,的確會讓人難以放手。”
“……”這人被冷風(fēng)吹壞了腦袋不成?
“小海,我不想與長風(fēng)為敵。”
“……”所以哩?
“所以,要離你遠(yuǎn)一些。”
嗤。我確定,這人的確被風(fēng)灌了腦。
“小海……”
“做什么?”
“下去,從我身上下去。”
下去就下去,當(dāng)別人喜歡呆著是不是?不過……“把披風(fēng)給我!”
我再解他胸前系扣時,暗瞥他一臉認(rèn)命模樣,心里得意啊:哼,小海要的,你敢不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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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搶來的比較有滿足感,如愿裹披風(fēng)在身,小海沾沾自喜,觀戲的情緒瞬間高漲。“人怎么還沒有來?”
“午時未到。”這廝說話時怎突然有氣無力?如果是因被小海搶了披風(fēng),那小海不要同情。小氣到惹人嫌,全城的姑娘都瞎了眼。
我忽想起一事,“小海在這里,你說的那個什么天葉堡拿什么人換他們要的東西?”
“只要他們確定你沒有返回別莊,找個和你身形相仿的女子易容假扮又有何難?”
“易容假扮,他們也會……”障眼術(shù)?似乎并不可能。“如何易容假扮?”
“易容術(shù)。江湖有三大門派精通此術(shù),天葉堡正是其中之一,可以假亂真。”
“易容術(shù)?”
“你會不知道易容術(shù)?”
“小海從哪里知道?”小海所看的小書野傳中又沒有提及這些。
“那你……”他突地瞇眸,如只狗兒般在我臉上逡巡而過,“我倒忽略了,你并沒有戴任何人皮面具,那你……”
我吸一口氣,驚瞠雙眸:“用人皮做面具?”中原人如此血腥恐怖的哦?
“當(dāng)然不是,是仿照人皮的觸感紋理……噓,外面有動靜了。”
的確有動靜了。幾個如在別莊所見全身皂黑的人先出現(xiàn)在空場之內(nèi),卻是靠崖而立,而他們中間,當(dāng)真有一個“小海”……呿,那才不是小海,小海何時有那樣的垂頭喪氣過?
“大哥,秋長風(fēng)會來么?”
“等著,少說話!”
咦,相隔著也有恁遠(yuǎn)的距離,怎話聽得如此清晰?
全城相公得意聲腔輕起:“你當(dāng)本侯為何會選擇這個地方?此時吹得是北風(fēng),由空場到此,正是順風(fēng)順耳。不但看得清楚,聽得也明白,這才是看戲的樂趣不是?”
好罷,小海承認(rèn),這人的腦子也不是那樣華而不實。
“長風(fēng)來了。”他道。
我一愣,按他指尖所向眺去。
果然,秋長風(fēng)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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