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其實(shí),還有許多事,我沒有問清楚。
比如,太后寢宮的那夜,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法,讓整座慈靜宮對他的惡行無察無覺。
比如,太后壽辰的那日,那塊襄陽侯的腰牌,是不是替了他的……
但仔細(xì)想來,那些事竟不是我關(guān)心的了。
我答應(yīng)了陪著秋長風(fēng)。
當(dāng)他為留下我將琴弦自彈進(jìn)胸時,我是不是他心中最重要的,已經(jīng)不再重要。他想要的東西,是在我出現(xiàn)前就一直努力要拿到的,那是他的人生,他的夢想,我不能要他為我顛覆。
陪著他,伴著他時,我會祈禱:請上天莫讓他面臨我與夢想僅能余一的選擇。那樣,太殘忍。
若,因?yàn)槲宜坏貌环艞墘粝耄纯啵也簧幔滤幸蝗諘堰@痛苦歸咎于我。
若,他將夢想凌于我之上……我不會怪他,是真的不怪……卻會在向他辭行后離開。
只希望,永沒有那一日。
“在想什么?”一只光溜溜的狐貍抻著吃飽饜足后的滿意腔調(diào),纏到了我背上。
“在想……你。”不是想隱瞞,而是在滿屋子讓人臉紅心跳的熱濃氣味還未散去時,實(shí)在不想讓那些沉重的話題壓于我們中間。
“我喜歡這個回答。”他將唇貼在我后頸中間,“我喜歡你想著我,只想著我。”
我也喜歡這樣肌膚相接的時刻。這時候的他,眼中、心中只有我,獨(dú)一無二,我喜歡。翻過身擁住他,也被他密密實(shí)實(shí)抱住。“秋長風(fēng)。”
“嗯。”
“秋長風(fēng)。”
“嗯。”
“秋長風(fēng)。”
“傻丫頭。”他仿佛能知我此時正在想到的,低低笑起,“在撒嬌么?”
“哪有?”
“嗤。”他低笑不止,屈指蹭劃著我的頰,“想看看此刻的你么?”
“……怎么了?”我舉眸。
“面若丹霞,目滴秋波,美如絕世艷姬。”他眼光里,是深深的沉溺。
而在他眼中所映著的影跡,稍加細(xì)察便清晰可認(rèn) “滄海?”
“敢情傻丫頭是不知道的么?”他以唇抵唇,一啄落一字,“每一次,你到了‘那個’時刻,就會回到滄海的模樣。”
哪個時刻?是……我最不能自已最無法自控的時刻?那樣時刻的每一次,我都是滄海的模樣哦?有感至此,微微氣惱地咬咬他唇,“你就是要看滄海這時的容顏,才那么想……拐我到床上的是不是?”
“傻丫頭。”他回以輕咬,“不管是小海,還是滄海,都是你,只要是你,我就都要占下,這世上任何一個男人都不能想,都是我的。”
“哼!”這些話,在這個時候說,其實(shí)頗受用。我何嘗不曉得他一早就對小海的吃興濃厚?他第一回吃我的嘴,是自大文公府把我從蒼山與秋皓然身邊接出來時,那時,情事懵懂的我只當(dāng)他莫名其妙,仔細(xì)想來,也不過是他吞下的眾多閑醋之一而已……
“秋皓然?”我倏然一驚,怎么把他……
“你叫了什么?”秋長風(fēng)半闔的眸驀地張開,射出冷芒如鏃,“你方才叫了什么?”
他再惡狠的姿態(tài)也已嚇不住我,理直氣壯地:“小侯爺啊,我怎忘了我和他還有婚約,怎能和你……”
他吼:“已經(jīng)解除了!”
吼什么吼,比聲音大哦?我也不示弱,回喊:“但小海和他的婚約還在!”
“你你你……這還不都是你惹出來的麻煩!”
“但在這樁麻煩解除前,我不能再和你這樣。”我起身穿衣,但我穿一件,他就撕一件,且他撕得遠(yuǎn)快過我穿得。
“沒有三媒六證,沒有行聘過禮,算哪門子的婚約?”他把我僅剩的最后一件外袍撕得七零八落,“你當(dāng)時也不過是為了氣我隨口許出的!你如愿了,你你你……氣死我了!”
我傻怔怔地,看著被我“氣死”的男人氣咻咻拉來錦被蒙住頭臉,猶在其內(nèi)悶聲大吼,“就算氣死我,你也沒機(jī)會紅杏出墻!我是人,你就是人的妻子,我是鬼,你就做鬼的妻子,聽明白了?”
“咝~~”怎樣也忍不住地,我笑了。這哪里還是那只讓多少人寢不能寐食不下咽的機(jī)詭狐貍呢?在這個時候,他當(dāng)真只是我一個人的,只是我的男人,別扭而又小氣,霸道而又……不乏可愛。這個男人,我好愛,真的好愛。
他冷不丁將錦被甩開,見我一臉笑顏,更氣得面紅耳赤,“你還敢笑?氣死我,你當(dāng)真很高興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如何能忍住笑啊,這個男人。我湊到他氣紅的耳輪之畔,輕嚅雙唇,吐了兩個字出來。他先是愣著的,隨后,怒火燒灼的臉色放霽,尚待出口的咆哮湮沒,俊美無儔的眸子浮起柔情似水,清越的聲嗓低吟如琴音,誘哄般地道:“乖,再叫一聲。”
我如他所愿。
“再叫一聲。”
我樂于從命。
“再叫一聲。”
不止一聲,我將他喜歡聽到的迭聲送出。
他緊緊地,緊緊地抱住我。這一刻,不是激情,沒有欲望,從巫山走下來的我,與從皇族冶煉出的他,僅是緊緊相擁。
那兩個字,是——
夫君。
原來,數(shù)度的機(jī)緣不合,數(shù)度的擦身錯過,僅僅是因?yàn)椋莻€人,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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纏綿過,我們還有各自的人生要面對。
我那一聲“夫君”,像是給了秋長風(fēng)一劑安心丸,對我,不再如先前般粘人。當(dāng)我說要去處理需我處理的事時,他僅是短暫沉吟,即慨然放行。
其實(shí),我的事,并沒有多少繁雜。但我必須給他空隙,讓他放手處理他的事。他所要應(yīng)付的,是比我在巫山歲月的渴血族人更加貪婪的人群,一個不慎,就是汲骨食髓。我沒有能力助他,至少讓他能全神以對。
我找上了蒼山,那一日,他為助我全力以赴,我卻使他黯然離去,我對他,必須有個交待。
“秋長風(fēng)對巫界的圍剿,的確出乎諸人預(yù)料,打得諸人措手不及。”蒼山道,“我爹,我哥,還有天女,力擋來犯之?dāng)常矝]有避免諸多族人被擒。”
“那他們?nèi)缃衲兀俊?br/>
“隱身巫神廟,在川姨臨離巫界前設(shè)下的結(jié)界里避過一劫。”
“幸好。”幸好他們都無損傷,不然,我總會無法坦然。
“難怪,你會對秋長風(fēng)陷得那樣深。”
“嗯?”
“他那樣的事,我做不到。”蒼山對著天際不知名處,悵然一笑,“以自己當(dāng)成惟一的籌碼,要挾你的留下,以最拿手的殘忍,最擅長的冷酷用之己身,這樣的事,我做不出。所以,到現(xiàn)在,我終要承認(rèn),我輸了,且輸?shù)眯姆诜!?br/>
“這……”我本來就不擅言辭,這個時候,更是不知哪些話最是適宜。
“我想,我和秋皓然,都輸在有所保留罷。”蒼天搖頭,似是自嘲,似是了悟,表情空寂寥遠(yuǎn),一時無聲。
他不語,我也陪他靜坐。朋友,就是這樣的罷?
一大段的默然后,他收斂起空淡眼神,再度開口:“秋長風(fēng)對巫界,還是誓必殲之么?”
“我不清楚。”
“如果他當(dāng)真要剿滅巫界呢。”
“我不會讓他傷害我要保護(hù)的人。”我不是巫神,也不是真的巫界首領(lǐng)。我只是小小滄海,我普渡不了眾生。我會保護(hù)所有對我好過的人,蒼氏首,蒼天,蒼山,天女……但我不會為了那些曾對我的血趨之若騖者,破壞我和秋長風(fēng)好不容易維系起來的感情。沒有理由,為了對自己不好的人,去傷害自己愛的人。我的確自私,我,只是小海。
“是啊,小海,你的確該幸福了。”蒼山立起身,“巫界的事,的確不該讓你操煩。”
“皇帝對巫界何以會下追緝令?”
“自然是拜秋長風(fēng)所賜,他那時,有泰半的原因是為你罷?”蒼山笑得仿佛毫無芥蒂,“既然你已經(jīng)回到了他身邊,相信他會設(shè)法有所挽回。他已經(jīng)將云忘川放走了不是么?”
“他放了小……云忘川?”
“云忘川一直待在西衛(wèi),是為了西衛(wèi)王宮內(nèi)的小嬋玉。在秋長風(fēng)不準(zhǔn)任何人提起小海的時日里,他沒少因這兩個字吃苦頭。現(xiàn)今,秋長風(fēng)記起了前塵往事,廢了他的術(shù)力,卻給了他一個小嬋玉。讓他恨無可恨,恩無可恩,在恨喜難辨中離開,算是替你出了一口氣。”
話到此,他嘆一聲,又笑一聲,“算了,既然已經(jīng)輸了,我就索性裝得大方些。守護(hù)巫界的事,就交給我罷,你只管去享受寵愛。”
他揉了揉我的頭,沒有告辭,揚(yáng)長而去。
“蒼山……”
他腳步未停,身形未回,僅揮手作別。
“他走了,你也該回去了。”
“你……”我詫異回身,盯著突然冒出來的人,“你在這里……”
“不用奇怪,你該明白我為何會在這里。”傾天清冷俊臉有些微惱意,“除了清風(fēng),還有誰會如此差使別人?”
“他讓你來保護(hù)我?”
“自己去爭權(quán)奪利,讓我替他保護(hù)他的愛人,也只有他做得出!”
我忍笑,“哥哥你不會不想保護(hù)小海罷?”
“那是兩回事!”他擰眉冷臉,“而且,為了差遣我,竟對我一口一個‘哥哥’,真是讓人寒毛悚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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