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生無所依
血戰(zhàn)過后,臨末了,林斌揮軍欲撤之際,公孫宏卻又急沖沖地駕馬馳奔而來,他滿臉駭色,像極遭遇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
“大人!大人……”公孫宏人未到聲先至,“且過來!”,也不等林斌做出反應(yīng),竟又是勒馬掉頭。
林斌知道公孫宏若不是遇到無法解決的事情絕對不會這般火急火燎,緊急追上,“發(fā)生什么事?”
公孫宏的表情復(fù)雜之極,“大事!天大的事!收拾戰(zhàn)場之時,在羌族人后方牲口圈子里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好多人!”
所謂的好多人,林斌到了目的地才發(fā)現(xiàn)是一些和牲畜合居的奴隸,他原本不知道公孫宏臉色為什么會那么復(fù)雜,問清奴隸的身份后,林斌自己也愣住了。
“這……這……,他們是漢人?和我們一樣是漢人!?”
林斌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一切,那些一幅呆泄模樣的人是漢人?一個五千人口的羌族部落里,它竟然擁有兩千以上的漢人奴隸?天知道這幾年漢國邊塞的人口被游牧民族擄走多少!他這時也才明白自己的運氣竟是好至如斯,難怪羌族人被自己率著兩百五十鐵騎一個沖營廝殺,抵抗那么微弱,原來五千人口里至少占著一半以上的奴隸!
那些和牲畜同居的奴隸竟是被擄的漢人,有好些人更是輾轉(zhuǎn)數(shù)次,被不同的人擄走,像極貨物一般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不是被匈奴人擄去當(dāng)放牧奴隸,就是被羌族人搶走當(dāng)圈養(yǎng)奴隸,好些個已經(jīng)離開漢國數(shù)年,一直過著任人辱罵、任人隨意砍殺的奴隸生活。
公孫宏原本想讓士卒打開牲畜圈,驅(qū)趕牲畜準(zhǔn)備撤離,沒想到把牲畜驅(qū)散,借著火光一眼望去是畏畏縮縮,一臉懼怕,擠在牲畜糞便堆里的人頭。他以為是逃走的羌人想躲避在牲畜圈中求生,沒想到一個恐嚇,那些身上沾滿糞便,甚至沒幾件衣衫保暖的人不是羌人喬裝,而是本來就應(yīng)該在牲畜圈里等待天明繼續(xù)勞動的同族!
“是、是漢人!不會錯,該是漢人!”公孫宏變得有些口吃,繞是富有野心,一直想往上爬不折手段的人,他一看見那些神情落魄,滿是呆泄眼瞳的人群,心里也升起一股酸到心痛的感覺,“他們?nèi)沁吶粨锏臐h人!”
在一旁警戒的士卒試圖召喚躲避在牲畜圈的漢人出來,但由于光線太弱,又害怕人堆中混著羌人,一進去恐遭受暗算,也只能在公孫宏的阻喝下作罷。
林斌呆了許久,稍微一靠近牲畜圈,鼻腔被牲畜糞便的味道嗆得不行,但他沒有退縮,而是跳下戰(zhàn)馬緩步向前,他想靠的更近一些,好好看看被擄的漢人過的都是怎么樣的一種非人生活。
一陣馬蹄聲響,甲賀領(lǐng)著數(shù)十騎靠近,他們顯然也是得到通知這才亮著手把過來。
甲賀一到,在林斌的授意下大吼:“弓箭手警戒!”
牲畜圈里的人群不為所動,仍是靜靜地躺在地上,看待那些張弓欲射的士兵,臉上出現(xiàn)興奮,像極渴望死亡。
公孫宏心里發(fā)毛,深怕里面的人不分青紅皂白沖出來,為了安全起見也大吼:“步卒緩步向前列陣!”
林斌瞧見幾個站起來作勢奔動滿身糞便的人,退后幾步重新上馬,在步陣前無聲地看著那些臉色詭異,像極要求死的同族。到底是經(jīng)歷了什么,讓他們對生存失去了希望?
有步卒向前拉開圈閘,“把牲口趕出去!”
越來越多的步卒加入驅(qū)趕牲畜的行列,“里面的人別動,我們是漢軍!”
成群結(jié)隊的羊羔子被驅(qū)趕出去,獨留那些一聽是漢軍,滿臉不信,默不出聲的人群,他們?nèi)允抢溲劭粗诿β档氖勘静幌嘈胚@股滿身浴血,看不出歸屬陣營,且一身煞氣的軍人是漢軍。
那些站起來的人重新蹲坐,依然一動不動地隨意靠在一起,蹲或躺在滿是混合著牲畜糞便的泥漿上,若不是因為寒冷讓他們身軀不斷瑟瑟發(fā)抖,根本無法確認(rèn)那些滿是麻木臉孔的人是不是還活著。
突地,牲畜圈里有人怪笑:“沒人會上你們的當(dāng),要殺就殺!”
林斌不想發(fā)生什么意外,急急讓公孫宏和甲賀想辦法,讓那些情緒開始變得不穩(wěn)定的漢人相信自己這些人沒惡意。但是他們又能多想一些什么?這些早已喪失生存意志的人群似乎遭受了什么遭遇,竟是聽到熟悉的中原腔也無動于衷,任是冷眼看著手持兵器的士卒在喊自己是漢軍,有些個麻木的人嘴角抽動,笑比哭還難看。
“強行把他們趕出來,或是……不作理睬?”
林斌看向在說話的公孫宏,點頭,“時間緊迫,把他們從圍圈里領(lǐng)出來,派人看管,我們準(zhǔn)備撤離!”
而在這時……
“十五從軍征,八十始得歸。道逢鄉(xiāng)里人,家中有阿誰,遙看是君家,松柏冢壘壘,兔從狗竇入,雉從梁上飛。中庭生旅谷……”
清脆的女子聲音,她吟唱著詩詞,腳踏青草緩步而行,嘴巴不斷張合著唱出漢家人耳熟的賦言。那道嬌小的身影前行速度很慢,雙手安撫在小腹部位,踩著小碎步,不顧身后長裙拖地而行,仍然在不斷唱言……
“……,井上生旅葵,舂谷持作飯,采葵持作羹,羹飯一時熟,不知貽阿誰,出門東向看,淚落沾我衣……”
慢慢有人加入了賦唱,帶有十足漢家人家鄉(xiāng)味道的歌謠搖蕩長空,那道嬌小的人影身后急急追來了一騎,那是韓說,他跳下戰(zhàn)馬,奔到女子身前下拜,女子對其視而不見,繞開而行,越近,她清脆悅耳的唱賦越加引人思念故鄉(xiāng)。
“漢家有兒郎,漂泊于塞外。問君何時歸,阿誰家獨偎。問君何時歸,阿誰家獨偎……”
林斌靜靜地看著那道還在不斷向前的嬌小身影,她依然身穿一身紅妝,發(fā)簪早已不是墮馬簪,而是隨意盤在雙肩,被風(fēng)一揚,秀發(fā)飄,舞動起來,配合她那哀傷的嬌容,再也看不見貴戚,只有深深的自責(zé)和無奈。
女子來到牲畜圈前,不畏嗆鼻惡臭,款款立定,仍然用她那輕柔的聲線唱誦屬于漢國人的詩謠。
“‘阿誰’是什么?”
“……,乃是家中妻兒的稱呼。”
“哦……”
“只有咱們漢家人才這么稱呼?!?br/>
“噢……”
林斌看見了,那些呆泄的人群緩緩地站立起來,臉上開始有了表情。他低聲呼喝持弓待射的弓步兵放下弓箭退后,又讓結(jié)陣而立的持戈士卒放棄警戒,這時絕對不能刺激到那些情緒波動非常大的人們,只能靜待南宮公主劉婧能不能讓他們自己回憶起什么,讓他們不再麻木,想生存下去。
“駕!”
林斌領(lǐng)著十騎來到南宮公主劉婧身側(cè)十步,齊齊下馬,下意識地率人保護南宮公主劉婧的安全。
“曾經(jīng)需要用瘦弱肩膀,肩挑起民族生存希望的偉大女人!”
圈里的人群終于動了,他們成群結(jié)隊地來到圈邊,像極這時才相信解救他們的是漢軍,而不是異族,更不是那些天殺的馬賊。
“蒼天吶……”
一聲悲吼結(jié)果了滿是悲戚的氣氛,他們開始在漢軍的安撫下走出圈子,邊走邊哭泣,沒有人覺得哭泣的人就是軟弱,在這個充滿兵火的年代,弱勢者生存得不到保障,沒有什么比在遭受無盡的欺凌之后看見自己的軍隊更加讓人心生復(fù)雜之感……
“漢軍終于來了!??!”
是啊,終于來了,但是從真正意義來理解,他們卻不是漢軍,而是一股朝不保夕的喪家之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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