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就是你說無法確認(rèn)軍功的乙丙什、什長林斌？”
    軍候復(fù)姓公孫，名熬，出自義渠公孫家，今年年不過三十，在漢孝景皇帝執(zhí)政時期，以他這樣的年齡能當(dāng)上軍候，若不是軍功卓越，也絕對是家世顯赫。
    他成冠禮后，在長安北軍服役兩年，升隊率，后追隨驃騎將軍周亞夫平‘吳楚之亂’，建軍功，任屯長，公元前143年周亞夫因罪絕食而死，他被調(diào)任邊疆，先到遼東郡（今遼寧西部）服役，平高句麗人暴亂，晉一曲之長任軍候，調(diào)至遼西郡（今遼寧義縣西）。
    然而，在任軍候位，食六百石之后，公孫熬的仕途之路好像就變得坎坷了，先是烏丸人穿越他的防區(qū)直擊遼西首府囊平（今遼陽市），后是因怠慢貴族被上告，被冷藏了一段時間，直至兩個月前匈奴人劫掠邊塞，放火燒毀甘泉宮（皇帝泡溫泉和狩獵專用的行宮），這才又被重新啟用，他一個月前才被調(diào)來了代郡做一堡之長，也叫邊戎尉（不是官職），不過通常還是稱呼官職，軍候。
    此刻，公孫熬好像根本不擔(dān)心匈奴人會攻進城來，面露贊許之色看著在城墻上翻找尸體的林斌，他會記得林斌這么一個人絕對不是因為林斌武勇，而是兵堡內(nèi)的軍需官曾經(jīng)提過，林斌繳獲烏丸人戰(zhàn)馬、斬獲首級的事情。
    先前有和林斌交談過的文士正是這個兵堡的軍需官，名叫冉越閔，他說，“這人身材高大，酷似異族人，但卻說著一口的關(guān)中腔音，問及來自何處也說不出個所以然?！?br/>     公孫熬明白了，原來是冉越閔害怕林斌是奸細(xì)這才特別關(guān)注，他不以為然的笑笑，目光轉(zhuǎn)向匈奴人。其實他覺得身材高大也罷，是不是關(guān)中人也罷，他完全不需要擔(dān)心有人會打開城門放匈奴人進城，因為兵堡的兩個出口都已經(jīng)被封死了。
    “此人勇悍，劍法毫無章程，不似大戶人家出身，倒是使得一手狠辣刀法，若此戰(zhàn)不死，可任一隊之長。”
    文士瞇著眼睛看去，卻是看見林斌在脫身上的玄甲，拒絕下城墻休息，直至林斌光著上身，揮舞著彎刀在怒吼。他才疑惑說，“此人現(xiàn)在是作甚？”
    公孫熬有點不耐煩了，他是軍候，不是一屯之長，才懶得去關(guān)注一個什長在干什么，他要注意的是匈奴人的動向，聞言習(xí)慣性看去，他呆了一下卻大笑：“好！好！來人！替本軍候除去衣甲，本軍候要嚇壞匈奴人的膽！”
    ……
    林斌不想下去，他已經(jīng)殺紅眼了，甚至覺得身上的玄甲和衣服會阻礙揮刀的動作，其實那件被劈砍得零碎的玄甲也的確起不到防御作用了。他沒找到竇史顏和鹿吾左木的尸體，心下有些發(fā)慌，十分想找點什么發(fā)泄，而無疑像蝗蟲一般不斷往上爬的匈奴人是一個非常不錯的發(fā)泄對象。
    匈奴人雖然悍勇，作戰(zhàn)不怕死，但卻不是瘋子，他們從前線退回來的同伴口里得知，漢軍里有一名像巨人的殺神，揮舞著匈奴人才會使用的彎刀，劈砍匈奴人不比劈柴費力，每次一劈總是一刀兩斷。
    有些自認(rèn)武勇的匈奴人不信，認(rèn)為那是懦夫在為失敗找借口，他們特別挑選那段城墻進攻，拼死穿越了漢人的箭陣，完好無損的爬上城墻，往往是身體變成兩截被丟下來。而似乎那個殺神身邊的漢人非常樂意清理垃圾，炫耀著把匈奴人的殘尸拋向天空，狠狠地墮落在地上。
    那幅內(nèi)臟在空中飄舞的畫面足以嚇倒膽小者，匈奴人開始射箭，試圖把林斌射死，但是徒勞無功，林斌身邊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聚攏了十余名漢卒，這些漢卒在林斌的帶領(lǐng)下左劈右砍，每每射去的冷箭不是被木盾擋下，便是有漢卒悍不畏死的以身擋箭。
    林斌的瘋狂像一團烈火引燃了一堆木柴，讓看到他武勇奮戰(zhàn)的漢軍士卒戰(zhàn)意昂揚，人們需要精神支柱和生存下去的希望，火苗不息，奮戰(zhàn)不止，為了不讓希望被撲滅，漢卒愿意用生命當(dāng)盾牌來捍衛(wèi)！
    白羊王也終于被林斌防守的城墻吸引，那段城墻已經(jīng)讓他損失了很多部落勇士，他一次又一次的怒吼，誰能攻下那段城墻必重賞，從十頭羊增加到五十頭，一波勇士冒著箭雨沖上去，一場混戰(zhàn)過后，那個該死的殺神雖然還是一幅半死不活的樣子，但還是站在那里，倒是匈奴的勇士們?nèi)瓜氯チ恕?br/>     白羊王大怒，宣布斬其首級者，賞羊羔子百頭，成年牛十頭，又一波勇士沖上去，但是這波卻連箭陣都沒穿越就全倒在了路上。氣得白羊王把賞賜翻了一倍又一倍，但是無論進攻再怎么激烈，那段城墻還是被漢卒牢牢守住，而那個該死不死的殺神還是搖搖晃晃的聳立在那里。
    此刻那段城墻的意義好像突然變得重要起來，匈奴人和漢軍的整場作戰(zhàn)好像變了個樣，似乎是誰控制了那段城墻就掌握了戰(zhàn)場的主動權(quán)。
    越是艱苦，人們越需要榜樣，戰(zhàn)場上尤其需要一個榜樣，來告訴所有人，我們會死，但絕對是力戰(zhàn)而死！
    而似乎一直在拚命死戰(zhàn)不退的林斌成了城墻上漢軍士卒的榜樣，他每斬殺一個匈奴兵，漢軍士卒心中的戰(zhàn)意就越增強一分，不知不覺中，林斌成了某些人關(guān)注的焦點，但這絕對不是什么好事，至少被匈奴白羊王關(guān)注就不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
    林斌開始有些脫力了，劈砍出去的彎刀剁在匈奴兵的肩膀上，這次沒有把中刀的匈奴兵一刀兩斷，彎刀被卡在死去匈奴兵的鎖骨上，他抽了兩下沒有抽出來。
    四五個剛爬上城墻的匈奴兵大喜，想借機斬下林斌人頭領(lǐng)賞，沒等他們靠近，漢軍士卒早已撲上去把他們分尸，林斌的戰(zhàn)友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他的異樣，四五個精悍的漢卒試著要把林斌拉下去，卻無一不是被看起來病怏怏的林斌推開。
    ……
    站在城樓的公孫熬已經(jīng)脫guang了上身，他傳令擊鼓兵停止擊鼓，等待戰(zhàn)場只剩下廝殺聲，他光著膀子踏上讓人搬來的案幾，足以讓所有人看到他的身影，站定，他舉劍吼，大吼，用盡全身的力氣吼叫！
    突然的大吼聲果然吸引了參戰(zhàn)雙方士卒的注意力，除了實在無法停止廝殺的敵我雙方，幾乎每個人都在看公孫熬在城樓上光著膀子揮舞鐵劍大吼，他的吼聲像極野獸在咆哮！
    很是神奇的，竟是無人向公孫熬射冷箭，就這么任由他在那里咆哮。
    漢軍士卒或聽或看，知道軍候大人與他們堅持在第一線，且已經(jīng)脫掉玄甲準(zhǔn)備參戰(zhàn)，一時士氣大振。
    遠(yuǎn)處的白羊王也聽見了公孫熬的吼聲，他呆了一呆，有點喪氣的問部落的巫師：“昆侖神或許不希望我們在今天就攻破這座兵堡？”
    匈奴人原本信心滿滿的突襲戰(zhàn)打成了消耗戰(zhàn)，消耗戰(zhàn)又打成了攻堅戰(zhàn)，匈奴人不喜歡攻堅戰(zhàn)，因為那要死很多人，這對草原上相對比較弱小的白羊部有點不劃算，此次他們南下是要劫掠，死的人多了就意味著不但實力被削弱回去沒好果子吃，軍隊人少了能搶到的戰(zhàn)利品也就不多，草原人習(xí)慣用拳頭講話，弱小只能等著被吞并。
    巫師，其實也不知道是醫(yī)生還是什么東西，每個匈奴部落總會養(yǎng)這么一些人，他們無論治病還是傳達(dá)昆侖神的旨意，都是在一堆石塊旁邊亂蹦亂跳，然后忽悠上位者或病人，該如何如何。
    此次白羊部會進攻兵堡，就是巫師傳達(dá)了昆侖神的旨意，說必需攻下這個兵堡，否則不能劫掠，沒有攻下兵堡而劫掠就是違背了昆侖神的旨意，會遭到天罰。
    白羊部的巫師是一個行木將朽的老人，或許是忽悠了大半輩子，今天看到死的匈奴人多了點，他突然良心發(fā)現(xiàn)了，竟然推翻了自己先前必需一戰(zhàn)攻下的說法，同意白羊王暫且罷戰(zhàn)，還堂而皇之的說，昆侖神明天會向他傳達(dá)新的旨意，昆侖神會幫助匈奴人拿下兵堡，打開南下的劫掠的光明大道。
    ……
    看到匈奴人丟下受傷的同伴倉皇退去，包括脫力倒在死尸堆中的林斌，所有漢卒全部興奮的大吼起來，他們喊著軍候公孫熬的名字，喊著漢軍威武，揮舞武器慶祝得之不易勝利。
    漢卒們尊重勇悍殺敵的戰(zhàn)友，他們小心翼翼的將滿身刀傷，成了一個血人的林斌抬下城墻，每個人都是默不作聲，眼神里滿是敬佩的看著林斌，看著這個從上午一直奮戰(zhàn)至下午的勇士。
    而林斌現(xiàn)在卻還是有點精神恍惚，唯一的感覺就是口渴，希望喝水，直至喝下整整兩袋的水，他才呆呆看著拿著空水袋不斷發(fā)顫的手，手背上有一條深可見骨的刀傷，但他卻感覺不到疼痛，滿腦袋全是“竇史顏死了，鹿吾左木也死了”在重復(fù)，這句話不斷在腦袋里盤旋，怎么甩都甩不掉。
    林斌在呆呆出神，公孫熬卻沒有精神恍惚的資格，他已經(jīng)重新穿好衣甲，站在城樓之上遙望正在安營扎寨的匈奴人。他的兵堡被匈奴人來個出其不意的突襲，準(zhǔn)備不足導(dǎo)致折損了近三成的兵力，光是激戰(zhàn)最慘烈的城墻段就戰(zhàn)死了近二十名戍卒。
    “這樣下去，我們堅持不了十天！”公孫熬握緊拳頭，十分懊惱弩手太遲爬上箭塔，會損傷這么多漢卒，其主要原因也是城防設(shè)施沒有被完全利用起來。
    不過怎么說第一陣也總算是勝了，開始有人急不可耐的賀喜公孫熬，說此戰(zhàn)能勝皆是出自軍候大人的武勇和謀略，一吼嚇跑匈奴人。公孫熬臉上淡然謙虛，心里卻也感到自豪，在這個如此注重名聲的時代，傳出去不但是美談，更是官場上的資本。
    “晚上多加警覺，命令士卒和衣而睡，防止匈奴人夜間攻城。多準(zhǔn)備擂木、石塊、箭矢，讓弩手在箭塔上不必下來，另，把那個……唔……什么來著？噢！林斌，把那個林斌叫來見我，本軍候要見他！”
    說完，公孫熬面無表情走下城樓，他很餓，而且也需要養(yǎng)精蓄銳等待又將開始的大戰(zhàn)……
    歡迎廣大書友光臨閱讀，最新、最快、最火的連載作品盡在！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