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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日子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過得飛快,流水一般,夏日過后的余熱也早已隨之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陣陣涼風(fēng),轉(zhuǎn)眼間已然是深秋時節(jié)。
從我房里透過窗能看到的那株大樹,葉子也叫秋天催落了許多。一陣風(fēng)吹過,尚是綠色的樹葉便“嘩嘩”作響,似低語,似呢喃,頗為悅耳。綠葉婆娑,涼風(fēng)習(xí)習(xí),便也是良景一番。
今日的溫度已是降了許多的,微微有些涼意。從箱里拿出件水綠色的外衣加上。那衣裳是阿娘給我做的,水綠色的布料上繡上了些白的粉的荷花,甚是好看,卻讓我聯(lián)想至那雨湖上夏日盛開的荷花,一大片一大片地連著,飄浮在那一池清水上,荷葉下便是泛著陣陣漣漪。撫著那粉白的荷花刺繡,腦里卻想起那天在湖心亭的事。耳際似乎還響著那如雷般的心跳聲,臉上不覺一陣躁熱,該是扉紅一片了。
自那日在湖心亭一見后,卻也是許多沒見過蘇騫陌了。蘇家新開了兩家布莊,要忙的事情特別多。蘇府對外能夠做主的,除了蘇家老爺蘇仲威便只有蘇騫陌了。那塊通透的綠玉,我一直將它帶在身邊,并不是為了將它交給蘇騫陌,也提不起勇氣交給他,只是單純地想將它放在身邊。我重新用一塊上好的布料,做了一個錦襄,小心翼翼地將它收著。
扣上了最后一個扣子,我將衣服上的折痕撫直,便打開房門走了出去。一推開門便有一陣沁人心脾的花香撲鼻而來。凌雪的花圃里的花已是開了許多的了,月季、桂花、菊花、百合競爭綻放,姹紫嫣紅。那滿院子的種種花香,便彌漫在這清晨里清新的空氣中。
凌雪此時正蹲在花圃內(nèi),料理著那些花兒,身上卻僅著一件單薄的單衣。我搖了搖頭,這凌雪,天冷了也不舍得回屋里加件衣服,愛花如此,也算是少了。轉(zhuǎn)過身走到凌雪房里拿了件粉色的外衣。
凌雪最愛的花便是海棠了,因此在花圃內(nèi)特辟了一處專裁海棠花。這季節(jié),海棠花也開始開花了。有比較早開的花兒早已將淡黃色的芯蕾從粉色的花瓣內(nèi)探出頭來了,如嬌羞女子般,若隱若現(xiàn);有的,卻還只是打得紅色的骨朵兒,卻也是別有一番風(fēng)味。滿滿的一樹海棠花,綻放了一個秋的美。
我走了過去,將那件外套披在正賞著海棠花的凌雪身上。凌雪回過頭來對我微微漾出抹笑,我也回以一笑。她站了起身,拍了拍手上沾著的些許泥土,把外衣拉了拉。
凌雪嘴角含笑看著那一片海棠,悠悠開口:“雙雙,你看這海棠花,開得多好”眼中,竟惹上一層迷蒙。深秋早晨的陽光,懶懶的灑在她身上,徒增一抹金黃。我竟看得有些呆了,只是愣愣地點了點頭。
凌雪許是見我許久不出聲,便回過頭來看我,卻忽而就笑了,剎時更是百媚嬌生。“雙丫頭,回神吧!”說完點了點我的額頭。我眨了眨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凌雪的笑意卻漸漸消去,眉間竟似染上一抹閑愁般,眼睛透過我望著遠(yuǎn)方,像是在想些什么似的。我看著她,竟覺得她似是有些惘然般,心下便有些疑惑,卻也只是看著她不說話。
“雙雙,你還記得嗎?”凌雪卻又開口了。
“嗯?什么?”我微怔了一下。
凌雪卻又只是搖了搖頭,話鋒一轉(zhuǎn)。“琴瑟為伴,lang跡天涯,游走人間美景,該是何等美事。”
我心下一怔。“小姐是想去游山玩水么?”我特意問道。凌雪卻搖了搖頭,剛想開口,卻有一個丫環(huán)進(jìn)來了。
“三小姐,老爺請您到書房一趟。”
“去書房?”凌雪也是怔了一下。“你先下去吧,我會過去的。”那傳話的丫環(huán)聞言便也就退下去了。
“雙雙,我先去書房一趟,你就不用跟來了。”凌雪轉(zhuǎn)頭對我說道,我點了點頭,她便走出晗雪閣了。
我轉(zhuǎn)過頭看那一片綻開的海棠。凌雪,你想問的,該是我記不記得你說過的要與一深知音律之人攜手lang跡天涯的事吧?我并沒有忘,只是不想去提起。這些日子以來,凌雪獨自外出的次數(shù)頻繁了許多,而且大多是以男裝出門,連我都不讓跟。如果我沒猜錯,該是去見清弦了吧。
心下不禁一陣擔(dān)憂。這事,怕是不能讓老爺知曉的。
一陣秋風(fēng)刮起,那些海棠花隨之飄舞。我收回思緒,走進(jìn)凌雪房里收拾去了。
29“爹。”凌雪敲了敲蘇仲威書房的門,左手提起裙擺跨過門檻走了進(jìn)去。
蘇仲威此時正坐在書桌前看書,見凌雪走了進(jìn)來便抬起了頭,把手中的書輕合上后看著凌雪,神情似是若有所思。
“凌雪,坐下來。”蘇仲威用手指了指他對面的位子,示意凌雪坐下。凌雪點了點頭便坐下了。
“爹,您找女兒有事?”
蘇仲威微微晗首,捋了捋他的胡須。“凌雪啊,爹找你來,確是有一事要跟你說了。”頓了頓復(fù)又開口,“凌雪,你是否還記得你何叔叔?”
“何叔叔?”凌雪微皺著眉頭,思索了下,爾后舒展開來。“爹您說的可是在京城的何叔叔?”
“正是。”蘇仲威點點頭。
“女兒當(dāng)然記得。何叔叔當(dāng)年曾在咱們家住過一段時日,對女兒很是疼愛,女兒怎會忘呢。只是這些年來,何叔叔都沒來過咱們家,女兒一直無緣見他”何叔叔,其實便是蘇仲威的拜把子兄弟何青雄。早年何青雄曾在蘇家住過一段時日。凌雪那時方七歲,卻也生得伶俐之姿,再加上其天姿聰穎,便也是人見人愛了。何青雄膝下只有一子,在蘇家時見凌雪便喜歡上這個女娃,對凌雪甚是疼愛。凌雪便是一直將何叔叔一直記在心上的。那一年過后,何青雄與蘇仲威二人皆因商務(wù)繁忙,倒也甚少到對方那走動,書信卻仍是不斷,只是因此,凌雪便也一直都未再見過何青雄了。
蘇仲威從書桌旁站了起身,將手付在身后踱步走至窗前。“當(dāng)年,你爹尚是個一心為考功名的讀書人。上京趕考時卻發(fā)現(xiàn)銀兩全被偷走,以至于竟投宿無門”蘇仲威頓了頓,轉(zhuǎn)過身看著凌雪。“所幸竟遇上你何叔叔,方能解這燃眉之急。后來,便與你何叔叔結(jié)拜為兄弟。虛長你何叔叔幾歲,便也當(dāng)了兄長。”蘇仲威已陷入了對往事的緬懷中。
“原來,爹與何叔叔竟是這樣識得的。”這一段往事蘇仲威若是不說,怕也是少人知曉了吧。凌雪從未聽誰說過這一段往事。
蘇仲威點了點頭。“只是功名,終是無緣于我。也因此,我也才真正地定了下來,開始接手你祖父手頭上的生意,也才有了今日的成就。這一切,冥冥中似是自有定數(shù)啊!”語氣中,頗有些語重心長。
何青雄,在京城中也算是富甲一方了。蘇家是蘇仲威的父親白手起家,蘇仲威出世時也已算有些成就,卻也比不上今日繁華。蘇仲威是蘇家唯一的男丁,一出世,蘇家人對他便是呵護(hù)倍常,真叫捧在手上怕摔著,含在口中怕化了。當(dāng)年蘇仲威進(jìn)京趕考時年方廿三,初遇無處落腳步之窘迫卻不知如何是好,幸得遇上了何青雄,將他留在了何府中,兩人也因此成為肝膽相照的哥們。只是最終蘇仲威無緣于仕途,也就返回鳳城接手其父產(chǎn)業(yè),倒也闖出了今日的成就來。幾十年來,兩人見面的次數(shù)也因各自事業(yè)繁忙而變得稀少起來,只是靠著那一封封的書信往來。
“這些年大家都忙著事業(yè),已是好久不曾與你何叔叔聚聚了。”語畢,長嘆了口氣。已不再年輕的臉上也抹上了一層淡淡的滄桑。
“爹不必過于感傷了。”凌雪對蘇仲威微微一笑,站了起身走至蘇仲威身旁挽著他的手。“現(xiàn)在生意上有大哥幫忙,改明兒爹找個時間與何叔叔聚聚便是,順道也讓自己歇歇。”
蘇仲威欣慰地笑了笑。“現(xiàn)在有你大哥幫忙,我倒真是輕松了不少。”頓了頓,“昨晚剛收到你何叔叔修來的信,過些日子他會過江南一趟,會順道到咱們府上一聚。”眉眼間,盡是喜氣。
“真的?”凌雪問道。“那太好了!這樣一來,爹與何叔叔便能好好地敘敘舊了呢。”
蘇仲威點了點頭,望著凌雪欲言又止。片刻后長吁了口氣。“罷了,一切,等你何叔叔來了再說吧。”
30都說春寒料峭,可是這冬天還沒到時的尾秋,卻也是寒意甚重的。清晨起床時,總能看到那雕花窗檐上,附了些許白花的水珠兒。
我的身子骨,其實極為懼寒,一到天氣寒冷,我的手腳便像結(jié)了的冰似的,凍得嚇人。從小的時候開始便是這樣的了。以前,阿娘會早早地把我拉入被窩里去,用她的身子給我暖暖,每每都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才得以入睡。到蘇府以后,自然是不能再與阿娘一同睡的了,以至于一到冬天,我便總有些許淡淡的無奈。夜里,總是在淺睡中忽然冷醒,復(fù)而又再睡下。
一開始,阿娘以為我只是體虛,給我補(bǔ)了許久的身子,氣血兩通的補(bǔ)藥自然是吃了不少,可依然無效。一到冬天,手腳依然是如冰般。阿娘也就放棄了。每每到冬天,見我冷醒后阿娘總要給我端來杯熱水,看著我的眼里卻是深深的無奈與憐惜。
后來阿娘專門給我縫了塞著棉花的手套及襪子,讓我穿著去睡,倒也真暖和了許多。一到寒冬,我便得在床上鋪上一層厚厚的褥子,再蓋上兩張棉被,穿著阿娘縫制的手套及襪子,才能抵得住那陣陣的冷意。
今早一大早地就起床了,天還只是灰蒙蒙的,沒完全亮。瞇著眼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冷冰冰的手腳卻讓我無法再入睡。索性起身披了件衣服到廚房去找阿娘。阿娘每天都要起得老早老早的,天還未亮便得趕著給蘇府上下做早膳。
廚房里的粥正在滾著,翻滾著一個個的泡泡。冒出來的熱氣在清晨寒冷的空氣中化為一縷縷白色的煙霧,裊裊升起。爐灶里的火光映紅了阿娘蒼桑的臉。
插不上手幫忙,我便在一旁學(xué)著給凌雪做了些桂花糕。凌雪很喜歡吃阿娘做的桂花糕,每次都要吃上許多才會滿足。阿娘做的桂花糕,表面上看似與其他的桂花糕并無異,嘗起來,卻是濃濃的桂花清香融于口中,微甜而不膩,更多的是彌漫的香氣。
把桂花糕做好的時候天已經(jīng)全部都亮堂起來了。我又從廚房里端了碗熱粥,跟阿娘別過便走回晗雪閣。凌雪一向不是個嗜睡之人,冷冬里也是早早便起身的,看這時辰,該是差不多醒了。
蘇府很大,人自然也多。平日里總是人來人往的,那些家丁丫環(huán)們奔走在蘇府里,只為了做好主子們交代的事,雖說蘇家主子對下人并不似其他人家那般刁鉆,也并不似他人那般難侍候,府里卻也還是有一套針對下人的規(guī)定的。現(xiàn)在,天雖然已經(jīng)亮了,可畢竟天冷了,人的惰性都出來了,此時往來的人并不多,為這清晨的蘇府平增了些清靜。
雨湖里那些清雅的淡粉荷花,早已在陣陣的冷風(fēng)中凋落了,那連綿的綠葉,卻依然飄浮在水面上,一片壯觀的綠意,籠罩在這清晨淡淡的薄霧中,竟也有種脫塵離俗的感覺。霧還沒完全散去,太陽卻已升起了。縷縷的陽光折射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穿透過那層飄渺的薄霧,竟是如仙鏡般美麗。
我停下了腳步,不舍得走開。此時此刻,滿身心感受到的,是一片奇異的平和寧靜。
一陣?yán)滹L(fēng)吹起,我哆嗦了下,才回過神來。出門時穿上的衣服對我來說還是不夠暖的。微微地跺了跺腳,這才發(fā)現(xiàn)草上沾著的露珠兒已經(jīng)把我的裙腳染濕了。
用一只手托著托盤,騰出來的另一只手輕輕的擰起裙擺,輕甩了下。該回晗雪閣了。
凌雪尚未起身。
我把早膳放在桌子上,走進(jìn)去內(nèi)間。
凌雪躺在床上,安靜、祥和。如墨般的長發(fā)柔順地散落在淡紅的床褥上,格外的醒目。只見她雙目緊閉,濃而長的睫毛如扇般,櫻唇微啟呢喃了下,便又翻轉(zhuǎn)過身去繼續(xù)睡。
我輕笑了下。罷了,讓她多睡會吧。
緩緩地踱步走至窗前。從窗子往外望去,便是凌雪最為喜愛的花圃。早前開的花大多都已開始謝了,余下的那些花兒也沒有早先的神采了。這番情景,看起來竟也有點蕭條了。
花開花落,自有定數(shù)。
正想著,卻聽見凌雪喚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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