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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經(jīng)放晴了許多天,沒有下雪的冬天雖冷卻有陽光照下,也便多了些暖意。
我穿著嶄新的桃紅鑲邊棉衣,蹲在晗雪閣里的那個小花圃中。成親后,我所有的衣服都換了新的,用的都是好的料子做的。小花圃的梅花開得正旺,一朵朵的壓在枝上。那梅花是前年才栽的,長得便不高,開出的花便是特別的多,粉粉紅紅,一朵朵小花綴在枝花,遠(yuǎn)遠(yuǎn)望去便是一片如云般美景。
凌雪雖并不是最喜愛梅花,可每到冬天,梅花開得正旺的時候,總要折一些回屋里插著。那一朵朵的梅花放在案頭,放在桌上,看著也覺得生機(jī)。可今年,卻沒有她翹首折花的身影了。
又不自覺地想起凌雪了。待反應(yīng)過來,手中竟是已折了一枝梅花在手。三五朵的粉花兒,映入眼簾。
那個走江湖的老先生早已離開了,我并不知道他所說的沖喜一事是否屬實(shí)。不可否認(rèn)的是,蘇仲威在這幾日身子確實(shí)好了許多。原先咳血的癥狀沒有了,甚至還能偶爾在旁人的邊住下起身走動,只是頗為不便罷了。這樣看來,或許那人說的倒也就有幾分屬實(shí)了。
我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得上是我的自我安慰,只是這樣想,似乎能讓我的心里好過一些而已。
成親的第二天早上奉茶的時候,是我在婚事第一次見到蘇翌洛,那個已成為我丈夫的男子。與我一同,奉茶請安,舉止行為落落大方得體,仿若新婚夜并無異事發(fā)生一般。回頭想想,沒事發(fā)生,確實(shí)是沒事發(fā)生呵。
我甚至有些猜不懂他的想法了。為何答應(yīng)婚事?僅僅是為了沖喜?那么,卻又為何為何要在新婚夜一夜為歸?
奉新婚茶時,蘇仲威也在他人的攙扶下到了前廳,臉色蒼白憔悴。這是我在被遣至浣衣房后第一次見到他,這才知道原來他的病竟真是這般嚴(yán)重了。蘇仲威雖說是個商人,平日里卻也會打打拳鍛煉身體,身子骨一向硬朗。我沒想到,這個我平日里覺得威嚴(yán)萬分的人,居然也在猛然間便是如此重病,心中的愧疚感也就愈發(fā)深了。
奉茶的時候,蘇仲威因身體的原因,只是極其平常地望了我一眼,便汲了一口我奉上的茶。趙麗云與溫婉兒看著我的眼神,卻都是有些復(fù)雜難懂的。我看不懂,也無法深究。
最讓我覺得比較難適應(yīng)的便是住的問題了。現(xiàn)在,我理所當(dāng)然地住進(jìn)了洛水居,而蘇翌洛,自然是與我同一間房的。第一個晚上,我獨(dú)自一人躺在紅色的被褥中,睜眼望著那同樣紅色的床幔。一思及將會與另一個男子同床共枕心就有些慌亂緊張,被中的手輕握成拳,泛水汗珠兒,濕了。直至深夜,我才聽到門扉輕啟的聲音。開門的人顯然已經(jīng)是極為小心的,門卻依然還是一聲低微的悶聲,我豎著耳朵卻聽得一清二楚,被中的手猛地緊握不放,心中擂動如鼓。房內(nèi)卻是毫無聲響。終于,在我以為是我聽錯之時,門扉又輕聲響起。我知道,房內(nèi),又剩我一人
從那天以后,一到晚上我便很少見到蘇翌洛。事實(shí)上,這個蘇二少爺經(jīng)常不回府過夜,有時回來了也是在書房。偶爾有一兩個晚上回了房,卻是拿了被褥睡在隔間外的軟榻上,第二天一早我起身便已不見其人影。
一陣風(fēng)吹過,有梅花的花瓣落下,撫著我的臉頰,一陣涼意。我伸手接住正裊裊打著旋轉(zhuǎn)飄然落下的花瓣,淡粉色的,安然落于掌心。
其實(shí),這樣對于我來說,似乎是個不錯的結(jié)局。雖已結(jié)同心,卻又各自互不相涉。除了比婚前多了一個頭銜,由一個蘇府的丫環(huán)搖身成為蘇府二少奶奶之外,似乎并沒有什么改變。我依然好像是一個人,事實(shí)上也是如此。同住在一個房間中,卻是連碰面的時候都少之極少,行同陌路。
這一些,阿爹阿娘自然是并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并不會有什么改變。而蘇仲威及二位夫人知與否,我卻不得而知了
我愈發(fā)地愛回到晗雪閣了。料理這一個小小的花圃,便成了我每日都要做的事情。拔拔些雜草,松松土,澆些水,修修剪剪,日子便也過得淡然。心思,仿若也在這平常的花匠生活中變得沉淀而無求。
小翠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二少奶奶,起身了,奴婢陪您回房吧,您身子骨不好,莫要受了涼才好。”
唉,這個小翠,自我成婚后便似是與我疏遠(yuǎn)了不少,不再似以前那般有一句說一句,而是畢恭畢敬地,讓我好不別扭。我明白,這一切其實(shí)是因?yàn)槲业纳矸菰倥c以前不了了。盡管如此,她卻依然還是關(guān)心我的,事事為我料想周到。
“小翠,你不用喚我二少奶奶了,啊?”我回過頭,眼中是滿滿的真摯。
小翠聞言,微低下頭,輕咬嘴唇,略微思索了后才抬起了頭。“不行,我還是得喚你二少奶奶,這是規(guī)矩。不過”眼神轉(zhuǎn)至我。“你還是小翠的雙雙姐。”話一說完,便又低下了頭。
我有些無奈。規(guī)矩,是啊。罷了。“算了,你同我尋個花瓶,我再剪多幾枝梅花,插起來吧。”
小翠應(yīng)了聲,很快地便把花瓶尋來了。我剛剪下的梅花插入瓶中。粉嫩的花瓣襯著青花花瓶,更顯嬌艷。我思緒一轉(zhuǎn),開口道:“小翠,把花拿回房內(nèi),然后陪我出府走走吧。”
忽然就想出去轉(zhuǎn)轉(zhuǎn),也是好久沒有出門了。算了算,今天恰好是趕集的日子。
與府中的人交代了一聲,我便換上了輕便的衣服,與小翠出了門。小翠也是個愛玩的孩子,出了府見了集市上好玩的東西,總要停下來看看。起先還會看看我,看我并沒有什么不悅,后來便也就不再顧忌了。我本就只是想出府走走,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氣,便也由得她去。
走得累了,拉著小翠走進(jìn)了一家茶館。因是趕集日,館中的客人并不少,小二在二樓尋了個靠窗的位子給我們兩個。由窗往下望去,街上是擺賣的小販,以及來來往往絡(luò)繹不絕的人,在這里看來卻別有另一番味道。
“哥們,你聽說了嗎?城東蘇府的二少爺好像是娶了親了。”旁邊的一桌人所說的話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抬眼望去,說話的是一個長相略為粗曠的男子,坐在他對面的男子聞言微挑了眉。“你是說那個蘇府嗎?什么時候有個二少爺了?老哥,你是忽悠我開心的吧?”那粗曠男子聞言嗤一聲便笑了。“我說你這個書呆子,還不知道吧?那蘇府原是有個二少爺?shù)模r得病跟了一個高人離家,聽說是前一陣子才回來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過,這蘇二少爺娶親倒是屬實(shí),還不就是為了”粗曠男子說到此,陡然停了下來,神秘地左右張望了一下,這才湊近坐在他對面的男子面前,用手微擋著嘴說道:“聽說是為了給蘇府的老爺子沖喜的”聲音有別于原先的大聲,現(xiàn)在儼然仿若輕聲細(xì)語般。
那較年輕的男子挑眉,顯然興趣也來了。我安靜地拿起面前的茶杯,汲了一小口。龍井的香味便在唇齒間彌漫開來。小翠聞言卻是有些禁不住了,小聲地對我嘀咕著:“這蘇府的家事什么時候輪到他們來評說了!”我笑了笑,不答話。
“你不知道,我聽我一個在蘇府里做工的遠(yuǎn)房親戚說的,他說啊,那蘇二少爺?shù)故情L得不錯,就是娶的卻是原來蘇府的一個丫環(huán),唉”
小翠聞言再也坐不下了,“騰”地一聲便站了起來,腳踢到椅子“砰”地一聲響,引得其他人都望了過來,連方才說話的粗曠男子也停下了正在說的話,轉(zhuǎn)眼望著小翠。
我一看形勢不對,趕緊也站了起來,掏出一小錠銀子放在桌上,喊小二結(jié)賬后拉著小翠下了樓。再不走,真不知道以她的性子要做出些什么事來。到時,只怕一發(fā)不可收拾那就糟了。
小翠出了茶館,悶聲地跟著我走了一小段路后,搶到了我面前。“二少奶奶你不生氣嗎?他們方才那樣說你!”
我真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小翠,他們并沒有說錯啊,況且,他們也并沒有說什么過分的話。”小翠聽我這么說,略有不甘地收了聲,卻仍是悶悶地跟著我。
我實(shí)在是看不下去,只提把她拉到了一旁。“小翠,你聽著,這些話對我來說并沒有什么,你也別放心里去,啊?他們喜歡說,就由得他們說去,我們又不會少一塊肉,對吧?”
小翠聞言,只得點(diǎn)了點(diǎn)頭,臉上的沉悶有所好轉(zhuǎn)。“好了,要不你先回府吧,我一個人再轉(zhuǎn)轉(zhuǎn),沒事的。”
“不行,我不能讓二少奶奶一個人在外面的。再說,我若一個人回去了,老夫人問起來我怎么答?”小翠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輕笑。“你就告訴她,是我讓你回去的就沒事了,有什么事我擔(dān)著。”這才總算讓有帶著不甘回了府。
小翠走后,我一個人,沿著這集市慢慢轉(zhuǎn)著,心情倒是較之前在府里的時候舒暢了不少。
忽然,我脖子感覺一痛,眼前一黑,就沒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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