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第十一章
“關(guān)你什么事兒?”</br> 倪迦側(cè)過臉,聲音突然揚起來,眼尾掃過宋彰。</br> 宋彰為她突如其來的變化一怔,反應過來,好笑道:“你是不是沒搞清楚自己現(xiàn)在什么處境?”</br> “清楚得很。”倪迦瞇了瞇眼,變成細而彎的一條線,“他惦記我這么多年,怎么可能放過我?”</br> 她天生一雙嫵媚的狐貍眼,笑時又嬌又甜,不笑時,眼睛上挑,銳利而筆直,那么瞧著人時,竟透出幾分冷艷。</br> 她身上太多勾人的東西,幾個男生第一次見她,視頻拍著拍著,眼睛就看直了。</br> 陳勁生臉色越來越差,一步走上前,擋住他們的視線,在她面前蹲下身,面色陰沉。</br> “你突然發(fā)什么騷?”</br> 他莫名用言語羞辱,倪迦不怒反笑,嗤道:“你見過我發(fā)騷什么樣子?”</br> 她一直以來,對他的攻擊都保持沉默或后退態(tài)度,這么面對面回擊,還是第一次。</br> 陳勁生眼底越來越深,黑到看不出一絲情緒。</br> 倪迦也毫不示弱,就那么跪坐在地上,仰頭,迎著他的目光。</br> 良久的對視之后,陳勁生低頭笑了一聲。</br> 又低又輕,不仔細聽,以為只是有風吹過。</br> 但又那樣鮮明。</br> 沉沉從嗓子里發(fā)出的笑音,陌生,卻聽得人一秒鐘耳根發(fā)癢,他說:“倪迦,你用不著這樣。”</br> 她還沒來得及張嘴,他越過她,直接看向肖凱明,“你解決她,我放了你。”</br> 肖凱明突然被扯進對話,沒聽明白,“你說什么?”</br> 陳勁生眼底一片漆黑,緩慢道:“把她解決了,聽不懂么?”</br> 話里富含深意,在場的人聽懵了。</br> 還能怎么解決。</br> 反應過來后,連宋彰都不可置信地看向陳勁生。</br> 他知道陳勁生有心理上的問題,躁郁嚴重,情緒調(diào)節(jié)也有障礙,但他再瘋再渾,也沒到過這種沒有底線的程度。</br> 他失控了。</br> 倪迦一臉驚愕地看向他。</br> 她驚異于他的荒唐,在場這么多人,只有她一個是女的,他這樣說,是堂而皇之的侮辱。</br> “我沒見過你發(fā)騷什么樣子。”他竟然笑起來,自顧自地回答著她上一個問題,下巴沖肖凱明抬了抬,“人給你找好了,現(xiàn)在讓我看看?”</br> 倪迦怒火直燒腦仁,簡直不可理喻,她憤怒地扭過頭,卻看到神色晦澀不明的肖凱明。</br> 他直勾勾盯著她看。</br> 什么意思,陳勁生的話讓他動了心思的意思。</br> 放了他,不就是他一直想要的結(jié)果么?</br> 幾個手機的攝像頭都對準她。</br> 一瞬間,倪迦心里涌上一股難以名狀的恐懼和絕望。</br> 她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成為那些令人不齒的事件女主角,在這個荒謬的,黑暗的,沒有人性的角落。</br> 瘋子。</br> 這里全都是瘋子。</br> 一片壓抑的寂靜后,倪迦動動嘴角,“你要看是嗎?”</br> 她不等任何人回應,抬起手直接去扯自己的領口,動作絲毫不猶豫,大片的肌膚敞露在空氣里。</br> 她很白,且瘦,兩排鎖骨勾出兩條深深的壑,她指尖勾著皮筋,往下拉,一頭黑發(fā)水一樣流下來,散落一肩。</br> 她撩過擋在額前發(fā)絲,一個翻身,但只是一秒的時間,還沒來得及有什么動作,她就被拽走了。</br> 陳勁生把她狠狠甩在墻上,整個人欺身壓上去,她兩條腿在底下瘋狂亂踢,被他用力頂住,她掙扎著左扭右擰,無濟于事。</br> 掙扎不過,她張口罵:“你給我滾!”</br> 倪迦惡狠狠瞪著他,騰出手就往他臉上招呼,陳勁生反應極快,截住她的手腕,反手按在墻上。</br> 她再去掙,他身體硬得像塊鐵,死死壓住她。</br> 此時此刻的陳勁生,是北上的萬年冰川,冷得徹骨,帶著日積月累的洶涌之力。他什么也沒說,偏過臉,咬住她的脖頸。</br> 不知用了多大力,一直咬,一直咬。他太恨她了,恨她毀了他的自尊,恨她一聲不響的消失,恨她重新出現(xiàn)卻像看陌生人一樣看他,把曾經(jīng)給過他的傷害忘得一干二凈,恨她現(xiàn)在還敢私下聯(lián)系肖凱明,再一次在他傷口上撒鹽。</br> 但他更恨他自己。</br> 只要她一出現(xiàn),他此前所有的自我調(diào)節(jié)都是白費。</br> 那些報復成功的快感,在她這里怎么也得不到。</br> 感覺到牙齒刺穿皮膚的那一刻,倪迦眼里蓄滿了淚水。她看著天花板,痛感也一同變得模糊不清。</br> 到底為什么會這樣?</br> 事情怎么就發(fā)展成今天這樣了?</br> 她顛沛流離那么多地方,遭受那么多苦難,也從未有一刻比現(xiàn)在難過。</br> 視線的最后,淚光化成他的影子。</br> 她聽到他對她說:“倪迦,我永遠不會放過你。”</br> *</br> 陳勁生挨打的視頻很快被刪除,連帶著那些流言蜚語,消失的一干二凈。</br> 肖凱明被打,以及倪迦在食堂被陳勁生擄走的事情傳得人盡皆知。陳勁生是在報復,而且是明目張膽的報復,但他用行動堵上了所有人那張八卦的嘴,也讓他“不能惹”的頭銜坐得更穩(wěn)當。</br> 倪迦在高三的存在徹底成為異類,自打她轉(zhuǎn)來,這個年級就沒安生過。</br> 除了楚梨,女生里似乎沒有人愿意和她講話。</br> 但她顯然和之前有些地方不同了,耳骨重新戴上一顆細碎的鉆,頭發(fā)高高束起,發(fā)尾勾著卷,她開始畫著淡妝來學校,她底子好,輕輕蓋一層,眉眼間的妖氣愈發(fā)明顯。</br> 引得同年級的男生又開始蠢蠢欲動。</br> *</br> 那天之后,倪迦有些日子沒再見到陳勁生。</br> 肖凱明也銷聲匿跡,躲在高二,再也不似從前那樣拋頭露面。</br> 鬧得轟轟烈烈,又戛然而止。一切看似很快恢復平寂,又似乎正在錯位。</br> 時間一晃,到周五晚上,將近一星期未聯(lián)系的顧南銘叫她一起吃飯。</br> 她人正在校門口走著,決定是去還是不去時,手機被人一把抽走。</br> 她不悅地抬起頭,看清宋彰的臉后,什么也沒說,掉頭就走。</br> “喂!”宋彰快步跟上她,拉住她的校服,“你走這么快干嘛?”</br> 倪迦倒是沒甩開他,直接抬腳,往他肚子上就是一踹。</br> 宋彰沒有防備,連著后退好幾步才站穩(wěn),“你吃槍藥了?脾氣這么大!”</br> 倪迦冷著臉,“找我干什么?你主子又犯病想折磨我?”</br> “什么我主子?你說話不能好聽點?”</br> 倪迦轉(zhuǎn)身就走。</br> “哎,哎!”宋彰在她身后喊,“他折磨不了你,他生病了。”</br> 倪迦沒回頭。</br> “那天我們出去喝酒,有人給他酒里下東西。”</br> 倪迦腳步頓住,回頭,諷刺地笑:“沒死?”</br> 宋彰不理會她的冷言冷語,直說道:“這事兒可能跟顧南銘有關(guān)系。”</br> 果然,提及顧南銘,她的表情出現(xiàn)了一絲停頓。</br> 宋彰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說:“再晚點送醫(yī)院就真的出人命了,這事兒可大可小,得看顧南銘怎么說。”</br> “怎么說?宋彰,你用不著從我這套話。”倪迦往前走了兩步,“你找我什么事,直接說。”</br> 宋彰怔了一瞬,倪迦倒是比他想象中的聰明。</br> 不過這事兒,他確實不好開口。</br> “陳勁生不肯住院,給他接回家吧,他家人又不在,保姆他壓根就不讓進他的房間……”</br> 倪迦出聲打斷:“所以找我伺候他?”</br> 宋彰閉上嘴,點點頭,又搖了搖頭,想找個好聽點的措辭。</br> 倪迦:“你怎么不去?”</br> “他根本不聽我的啊。”宋彰無奈地聳肩,“一天到晚不吃不喝,藥也不吃。”</br> 倪迦:“那他能聽我的?你搞清楚,他巴不得我消失。”</br> “倪迦,陳勁生其實……”</br> 宋彰斟酌了半天,說:“他心理有點問題,他和家里關(guān)系一直不好,再加上初一你和肖凱明那事,他后來一直是重度抑郁。”</br> 最后那四個字是倪迦沒想到的,她皺起眉,“什么?”</br> “他……我跟你直說吧,他心理上的問題很大,那個脾氣就是這樣一點一點造成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畸形了。”</br> 宋彰看著她,“本來之前一直挺配合醫(yī)生的,結(jié)果自打你回來,他就前功盡棄了。”</br> 其實何止是前功盡棄,還有越來越嚴重的趨勢。</br> 不過這話宋彰沒說。</br> 他是眼睜睜陳勁生一天比一天不對勁的,他所有的情緒都在她身上牽著,稍有刺激,就是天崩地裂。</br> 宋彰搞不清楚陳勁生到底想干什么,他折磨她,明明更像在折磨自己。</br> 倪迦在原地愣了很久。她身邊很少有人像陳勁生這么極端,哪怕她生活糟糕透頂,她也沒有像他那樣,把自己完全分割出正常的世界。</br> 她想過陳勁生有問題,但沒想到問題的源頭,竟然是她自己。</br> 因為在她曾經(jīng)的世界里,打架斗毆,以多欺少都是再平常不過的事。</br> 她肆無忌憚得扮演壞人,踐踏別人的自尊時,從未想過,這些會毀掉一個人。</br> 那樣輕易。</br> 良久,她點點頭,道:“我可以幫你,但前提是你把顧南銘的事情弄清楚。”</br> 她不認為顧南銘是用這種下三濫手段的人。</br> 宋彰心里早就有數(shù),見她終于答應,一塊巨石落了地。</br> “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