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山余清韻 重生(二)
好不容易捱過幾日,太醫(yī)一句“可以下床了”,便讓胤禛脫得苦海。
他由秦喜服侍著,換上一襲藕色常服,先前有內(nèi)侍傳了弘歷的口諭,說是為他設(shè)宴,去去晦氣。
“主子,你瞧這玉佩,可是十一阿哥特意送來的,因著您昏迷,才未親手交給您。聽說可是請了雍和宮的大喇嘛親自開了光,靈著呢。”秦喜從一邊端了一木盒,小心的打開,遞放到他的面前的案幾上。
雍和宮?
胤禛的瞳孔微微有些收縮,他半瞇了眼,腦中一下浮現(xiàn)昔日的情形。
“雍和宮的大喇嘛?”他的家,他的行宮……如何有那什么大喇嘛?
“正是,您忘了么?那大師可是*喇嘛的親傳弟子,法力十分高強。也只得這樣的高僧,才有資格住進雍和宮里呢。”秦喜跪在一邊,為他理了衣角。
“雍和宮不是行宮么??”胤禛有些遲疑,卻還是開了口。
“主子真愛說笑,乾隆九年的時候就改成皇家寺院了,您別逗樂了。”秦喜不由笑道,“您看看這玉吧,是上好的玉呢。”
乾隆九年的時候……就改成皇家寺院了……胤禛心頭猛的升起一股火氣,雖然明知道弘歷這樣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但是……還是忍不住想發(fā)火。
這個敗家孩子!
他不知道這里面的東西都飽含著自己的記憶,自己的過往么?從康熙三十三年他住進去,到雍正元年搬出去……真是可恨!!!
他深吸幾口氣,不斷在心底念著那個忍字。皇阿瑪說過,要想戰(zhàn)勝別人,須得先戰(zhàn)勝自己……等心情微平復(fù)些許,他便伸手拈過那塊玉佩,玉倒是好玉,極為通透的羊脂白,入手溫潤。只是雕得并非是佛,亦非是生肖,卻是一支小劍。
奇怪,哪有人雕這個的?
秦喜見他一臉疑惑,便開口道:“十一阿哥說,這是紀念您救了皇上,特意打造的。”
原來如此。
胤禛微頷了首,慢道:“收起來罷。”心中卻是一聲冷哼,紀念?恐怕是嘲諷吧?嘲諷這個“永琰”為爭功,險些連命都丟了。
這些皇子的心思……他再清楚不過,面上親熱無比,轉(zhuǎn)過身就狠狠捅你一刀。除了……除了十三弟,只是,世上也不過只有一個十三弟而已。
秦喜聽他如此說,面上頓時一愣,喃喃道:“主子,你不掛起來?”
胤禛別過臉,眼神似刀:“嗯?為何要掛起來?”
這秦喜一觸及他的眼神,不由嚇了一跳,說話也有些不利索了,結(jié)巴了好一陣子:“您……您……您以前,不都是…不都是收到十一阿哥的禮物,都直接用了么?”
“哦,那便掛上吧。”胤禛又是冷冷一笑,抬手又拿起玉佩,順手往腰間一系。這個永琰,不知道是真蠢還是假蠢。當(dāng)真是那么蠢的人,怎么可能讓弘歷這孩子這般歡喜?
不過,他現(xiàn)在倒是很想見見那位十一阿哥。
他并不反感會裝的人,嗯……嚴格說來,自己那么多年里,也都在皇阿瑪面前表演。他是個不在乎過程,只求結(jié)果的人,只要這人能夠?qū)⒋笄鍘蚍睒s,哪怕他暗殺太子,自己都不會不喜。
當(dāng)初弘時……若非他和老八老九他們走的太近,已然被他們洗腦,或許他會是弘歷的強勁對手……他刻意不去提及另一個名字,這幾日以來,心底泛起的苦痛實在太多。
還是將注意力集中到現(xiàn)下的狀況罷。
胤禛只覺得自己此刻心情十分復(fù)雜,按說,這些人都是他的孫子。但是……現(xiàn)在他竟然被卷入了他們的明爭暗斗之中。
真是……非常怪異啊。
“走罷。”胤禛再次看了一眼腰上系的小劍,緩步而出。
去的方向是長c混宮。
再是熟悉不過的地方,額娘曾經(jīng)住在這里,云鈺也曾經(jīng)住在這里。那時候他們都還年少,自己帶了云鈺描述的牛肉面,去討她歡喜。
胤禛的臉上不由浮起了一抹微笑,那時候,也不知道為什么,他看到云鈺時,就是忍不住想要去保護她。
她眼里不時閃過的狡猾,臉上不時浮起的笑容,都深刻的映在了腦海里。
長c混宮……胤禛抬頭看了看,微閉了眼,一切都已經(jīng)不會再重來了。他踏入這道門檻,看到的不會再是額娘抱著十四,十三弟也不會去揪十四的臉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罷了。
胤禛深深的吸了口氣,卻仍舊踏了進去。
放眼望去,花廳的裝飾似乎并沒有怎么變過,只有案幾的銀瓶里插了幾枝綠菊,倒顯得十分跳眼。
一路行來,秦喜的話也被套的七七八八。
現(xiàn)下,這長c混宮的主子是嘉貴妃金佳氏,十一阿哥就是她所出。自己親自為弘歷選下的福晉富察氏竟然已經(jīng)崩逝。
卻真?zhèn)€是世事無常。
而這永琰的母妃也已經(jīng)去世,之后便由弘歷做了主,讓他管嘉貴妃叫額娘。所以,今天的宴席才會擺在長c混宮。
抬頭看去,那女子慈眉善目,坐了軟榻上。她并未穿朝服,卻是一身寶藍旗裝,顯得平易近人了許多。胤禛調(diào)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開口道:“給額娘請安。”
這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了。
“自家人,哪這么多禮,快過來,讓額娘看看,這傷可好了?”那嘉貴妃竟然起身拉了他,上下左右仔細打量,眼睛中隱有淚水,“你這孩子,怎么自己一點也不小心……”說著說著竟然就掉下淚來。
胤禛被她這么一哭,一時間手足無措,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了,額娘,您這么一哭,十五弟哪里還受的了。您又不是不知道,他最怕您掉眼淚了。”說話的是站在一邊的男子,再看他身上裝飾,此刻出現(xiàn)在這里的,怕是就是那十一阿哥永瑆了。
胤禛側(cè)目瞧去,只見他一臉英氣,卻是不似阿其那那奸佞之相。
嘉貴妃這才抹了淚,化悲為喜:“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永琰,你先喝點參湯,你皇阿瑪片刻就到。”
胤禛剛要應(yīng)聲,卻聽嘉貴妃轉(zhuǎn)頭吩咐:“如鈺,你去將皇上上次賜的千年人參取來。”
他的目光隨著嘉貴妃落在一邊的宮女身上,只見那宮女眉目如畫,輕輕福了身,開口應(yīng)道:“是,娘娘。”
她的聲音輕靈甜美,一如記憶中。
胤禛瞬時如同雷擊,僵在當(dāng)場,動也難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