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6章 被遺忘的男孩
南月生前信佛,照片另一側(cè)供奉著象征慈悲的觀音,觀音旁邊還有一座笑口常開的彌勒佛,江東記得,南月心善,但是很少笑。
江悅庭望著南月的照片,背對江東說:“知道你媽媽為什么信佛嗎?”
江東蹙眉,討厭江悅庭的拐彎抹角,更討厭自己心底對未知的恐懼,他不出聲,江悅庭沉默良久,開口道:“你應(yīng)該還記得沈芳晗,你媽媽還在的時候,每年都帶你一起去祭拜她,說她們是好朋友,她應(yīng)該還告訴過你,就算哪一天她不在了,你也要每年抽空去給沈芳晗上柱香?!?br/>
江東耐性有限,冷聲打斷:“你跟我提沈阿姨干什么,想說我不是我媽親生的,沈阿姨才是我親媽?”
江悅庭臉上的表情,江東看不到,等了半晌,才聽到江悅庭說:“我年輕的時候跟沈芳晗談過戀愛,后來我結(jié)婚,她也嫁了人,生活很幸福,但她命不好,沒有爸媽,也沒有兄弟姐妹,結(jié)婚一年多老公死了,老公家里人跟她爭財產(chǎn),當(dāng)時她懷孕不到兩個月,一邊辦后事一邊保胎,我去她的城市,幫了她一些忙,你媽媽聽到風(fēng)聲,跟我吵得不可開交,說我們舊情復(fù)燃,說我是趁虛而入,還說人家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我跟你媽媽年輕時關(guān)系就不好,可能是我沒給過她足夠的安全感,也可能是她逼得我沒有喘口氣的機(jī)會,我們沒辦法溝通,她看我一身的毛病,我看她也是一身的缺點(diǎn)?!?br/>
“那段時間我躲著她走,她跑到我公司里鬧了一次,情急之下我跟她提了離婚,她走了,我以為冷靜一段時間,我們需要好好談?wù)?,結(jié)果她直接訂了票去找沈芳晗,我不知道她跟沈芳晗說了什么,當(dāng)天你媽媽回深城,沈芳晗在外地出事,搶劫和強(qiáng)女干,一尸兩命,警察很快破案,抓到嫌疑人,你媽媽特別慌,說不是她做的,我當(dāng)然知道不是她,她只是給了沈芳晗一張銀行卡,逼著對方必須連夜走,沈芳晗把那張卡放在家里桌子上,還寫了道歉信,劫匪說搶劫時,沈芳晗什么都愿意給,除了她手上的戒指?!?br/>
“我當(dāng)時問你媽媽,還懷疑嗎?后悔嗎?有沒有過一絲一毫的歉疚和負(fù)罪?我問她你有兒子看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別人沒了父母沒了老公,本應(yīng)該有孩子陪的,憑什么就這么死了?”
江東繃著毫無血色的臉,想反駁,可是嘴唇怎么都張不開,打從他有印象開始,江悅庭和南月的關(guān)系始終緊張,江悅庭回家,兩人吵,不回家,南月一個人關(guān)上門砸東西,不知道從哪天開始,南月突然轉(zhuǎn)了性,不再暴躁易怒,不再自怨自艾,而是吃齋念佛修身養(yǎng)性。
江東一直以為,這些都是江悅庭逼的,因為南月沒有辦法改變他,所以只好委屈自己。
可是江悅庭說:“我知道你媽媽本性不壞,是我們的婚姻出了問題,讓我們一步步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剛出事的時候,她害怕,怕沈芳晗會怪她,怕沈芳晗肚子里的孩子會怪她,我沒法說讓她償命的話,但我也沒法原諒她,她請了一屋子的佛,什么都拜,想要贖罪,過了兩年才只剩下這座觀音和彌勒,她跟我說過,不求沈芳晗和神佛原諒,只希望別報應(yīng)到你身上,希望你能善良,能笑口常開?!?br/>
“你小的時候,我沒盡到做父親的責(zé)任,你跟媽媽好,理所應(yīng)當(dāng),我跟你媽媽說過,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你,她說你有權(quán)知道真相,等到你長大一些,她會親口告訴你。那些年她情緒已經(jīng)很穩(wěn)定,我知道她心里的疙瘩還沒解開,但我沒想到她會那么不開心……對你媽媽的死,我有不可推卸的責(zé)任,你怪我,甚至恨我,我都無話可說,我沒辦法讓你釋懷,也沒資格教你怎么善良。”
江東垂在身側(cè)的雙手,不知何時緊握成拳,死盯著江悅庭的后背,開口道:“說這么多,既然瞞了這么多年,為什么突然又想告訴我真相?”
江悅庭轉(zhuǎn)過身,看著江東,出聲說:“我想結(jié)婚了?!?br/>
江東一秒都沒等,厲聲道:“你想都不要想!”
在南月的遺像前,在南月面前,想都不要想。
江悅庭說:“你媽媽去世后我想了好多年,是不是我在商場上做了太多害人事,所以注定我身邊的人都這么恨我,我也想過一輩子不再婚,但我現(xiàn)在遇上了能過一輩子的人,我曾經(jīng)對不起很多人,不能再對不起她?!?br/>
江東怒極反笑,“你拿我媽的死想通的道理,去給別的女人承諾……”
江東氣到渾身無力,明明除了氣憤沒有其他感覺,可是眼睛,不知怎么就看不清楚人了,看不清不要緊,他固執(zhí)的說道:“是不是閔婕改變主意,又想讓你娶她了?”
江悅庭道:“不是她想嫁,是我非要娶?!?br/>
江東想笑,但眼淚卻不受控制的掉下來,本就白皙的面孔蒼白如紙,俊美也變作扭曲,什么都不想說,他轉(zhuǎn)身欲走,江悅庭道:“別去找閔婕,算我求你,她懷孕了?!?br/>
江東背對江悅庭,背脊僵直,明明一米八五的大高個,此時卻莫名的單薄無助。
江東不說話,江悅庭懇求道:“我求你了,有些錯一旦犯,這輩子都彌補(bǔ)不了,最不能原諒的那個人是你自己?!?br/>
江東猛轉(zhuǎn)身,大聲道:“我用不著你拿我媽的例子來教訓(xùn)我!你算什么?你愛過她嗎?你愛過我嗎?你最愛的就是你自己!”WwW.ΧLwEй.coΜ
說完,他轉(zhuǎn)身就走,一秒鐘都不想再留,心底說不出是憤怒多些,還是傷心多些,青燈古佛了那么多年的媽媽,其實一直都是在為自己的過錯贖罪,他較勁兒了那么多年的爸爸,其實也是有口難言,只有他,徹頭徹尾的混蛋,一個不討喜,也學(xué)不會怎么討喜的人,南月親手割斷脖子大動脈的時候,沒有想過他,江悅庭嚷著要娶別人時,也沒想過他,因為他不被任何人記在心上,就連真相,他也是托其他人的光才有幸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