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更新
碼頭上早亂成一團(tuán), 本來參加晚宴的各租界巡捕警長,下了船后趕緊指揮各自手下維持秩序,以確保公使們安然無恙。
因為懷疑是有人故意縱火,軍警封了碼頭, 所有人要離開,都得一一排查。當(dāng)然離開的人其實并不多,因為這船上大部分人是等著郵輪繼續(xù)的旅客。
謝珺也下了船, 他站在幾個衛(wèi)兵中間, 皺眉環(huán)顧了片刻碼頭, 又看向混亂的海水中。因為隔著巨大的郵輪,那邊到底什么情形,看不完全。但他知道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火,有很多游客慌慌張張?zhí)? 附近的船只也都趕來救援, 比起碼頭上還算在他掌控之中的場面, 海水中顯然已經(jīng)失控。加上這里屬于租界范圍,他雖然帶來了不少維持秩序的士兵, 但名義上是輔助租界巡捕, 不可能大張旗鼓去做什么。
郵輪上的火漸漸被撲滅了,水里的人, 一波一波上岸, 救援的貨船陸續(xù)散去。
渾身濕漉漉的采薇和陳青山狼狽地往回走,看到謝珺,主動走過去打招呼:“二哥!”
謝珺借著燈光看向她, 見她臉色有些蒼白,問道:“你怎么樣?”
“沒事。”采薇搖頭,“幸好下水的時候有陳副官幫我。”
謝珺點頭,往她身后看了看,又問:“老三呢?”
采薇也環(huán)顧了下四周,道:“剛剛宴廳太亂,我跟他擠散了,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謝珺心中微微一沉,看了眼水面,心中猜到了幾分。就在這時,一個頗有些狼狽的衛(wèi)兵跑過來,慌慌張張道:“二少,不好了!”
謝珺神色一凜,問道:“怎么回事?”
衛(wèi)兵支支吾吾道:“剛剛在一間儲物艙,發(fā)現(xiàn)阿誠副官他們……他們……”
謝珺:“阿誠怎么了?”
采薇不動聲色看了眼他,這人從來都是從容穩(wěn)重的,但這一刻分明是有些慌張了。若是楚辭南和謝煊他們已經(jīng)成功出逃,那么基本上意味著阿誠行刺失敗,而失敗會有什么后果,不言而喻。
這就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斗爭,誰都不可能手軟。
果不其然,那衛(wèi)兵道:“他們已經(jīng)遭到不測。”
謝珺身體晃了下,閉上眼深呼了口氣,片刻后,吩咐道:“我知道了,你帶幾個人去船上,仔細(xì)搜查水中的人,若是察覺,格殺勿論。來救援的貨船也要去檢查”
雖是這樣說,但他已經(jīng)看到有貨船離開,只怕是已經(jīng)晚了一步。
“明白,我這就去。”
陳青山佯裝什么都不知道一般,一臉茫然問:“二少,到底怎么了?不是起火么?阿誠怎么會出事?”
謝珺目光冷冷地看向他,淡聲道:“今天船上有革命黨,我奉北京之命刺殺他們。這場火估計就是亂黨放的。”
陳青山恍然大悟點點頭:“所以阿誠是被革命黨殺了?”
謝珺沒回答他的話,只道:“青山,你還是擔(dān)心擔(dān)心三少吧,若是他今晚消失,只怕是已經(jīng)投了革命黨,我這個做二哥的也保不住他了。”
陳青山大驚失色:“三少怎么可能投革命黨?他還殺過革命黨呢!”
謝珺哂笑一聲:“那你就期盼今晚他能出現(xiàn)。”說罷看向采薇,見她神色驚愕,語氣柔和了幾分,“弟妹,這只是我的猜測,也是因為最近我一直覺得老三不大對勁,如果他今晚真的消失,那就證明我的猜測沒錯。不過你別擔(dān)心,我會在報紙上發(fā)聲明,做主為你們離婚,絕不會讓他牽連你,牽連你們江家。”
采薇蒼白著臉點頭,一臉驚恐狀:“多……多謝二哥。”
謝珺道:“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說著嘆了口氣,“但愿他沒有做傻事,不然我都不知如何跟總統(tǒng),跟泉下有知的父親交代。”
采薇訕訕道:“二哥,您忙著吧,我有些冷,讓青山先送我回去。”
謝珺道:“行,今晚你恐怕受到了驚嚇,好好回去休息休息。”
采薇點點頭,和陳青山一塊走了。
上了汽車,陳青山再也忍不住,重重啐了一口道:“我也算是與二少相識多年,沒想到他竟是如此道貌岸然狼子野心之人,殺兄弒父?這得多喪心病狂的人才做得出來。三少投了革命黨又如何?總比被自己的親兄長害死好。”
采薇如今也沒心思憤怒,她更擔(dān)心的是謝煊如今的狀況,也不知道他們逃走沒有。陳青山見她半天沒回應(yīng),猜到她在想什么,又說:“三少奶奶,你放心,三少和楚辭南他們既然提前做了計劃,就肯定能逃走。”
采薇想了想問:“你知道南京霍督軍是個什么樣的人嗎?”
陳青山道:“這個你就更不用擔(dān)心,霍督軍本就不支持帝制,聽說去年總統(tǒng)在天壇搞祀天禮的時候,他雖然被召進(jìn)了京城,但借口生病沒去參加,回了南京后,還和謝司令吵了一架。我估計暗中都有反的心思。三少去找他,肯定沒問題。”
采薇聽他這么說,稍稍放心,又想起什么似的,問:“你現(xiàn)在還是謝家是總統(tǒng)的兵,為什么不想你們總統(tǒng)當(dāng)皇帝?”
陳青山癟癟嘴:“我是在北京長大的,世世代代都是窮苦百姓,真是受夠了那些皇親國戚,好不容易站起來,又要咱們跪下,那我可不干。”
采薇笑了笑,雖然他可能對民主共和這些詞語并沒有深刻的了解,但有種作為廣大百姓樸素的認(rèn)知和覺醒,那么也就夠了。
陳青山又說:“我當(dāng)兵也就是為了幾個軍餉,再就是想把欺壓咱們的洋人趕出去。可惜革命黨沒軍隊,而且也不知道他們一個月多少錢,不然我都去那邊了。”
采薇:“……”這思想還真是夠樸素。
車子開得快,沒多久就到了沁園門口,采薇一身濕,也不敢耽擱,同陳青山道別,趕緊敲門進(jìn)屋。江家已經(jīng)聽說郵輪起火的事,一家子正在家等著,看到人回來,眾人才算是松了口氣。
“怎么回事?聽聞郵輪起火了,有沒有受傷?”江太太邁著小腳迎上來,拉著她的手道。
采薇搖頭:“沒事的,就是打濕了水。”
“那就好那就好,趕緊去洗澡換衣服。”
江鶴年看她一身狼狽,皺眉道:“謝三不是跟你在一起么?怎么讓你弄成這樣子?”
采薇道:“起了火當(dāng)然是要跳進(jìn)水里才安全,爸爸,我真的沒事。”
“謝三人呢?”
采薇道:“我……不是很清楚,應(yīng)該還在碼頭忙著。”
江鶴年冷哼一聲:“真是一點靠不住,這婚你們趕緊離了算了。”
江太太到底是個傳統(tǒng)婦女,女人離婚對她來說,基本上等同于天塌下來的大事,哪怕已經(jīng)知道丈夫和采薇的打算,聽到他這么說,還是呸呸兩聲:“你老說這晦氣話做什么?”
采薇忙道:“沒事沒事,我回芳華苑了。”
這注定是一個不眠夜,采薇擔(dān)心著謝煊的安危,輾轉(zhuǎn)反側(cè)許久才睡著,一早公雞剛打鳴,又醒了。她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干等消息。
讓她意料之外的是,沒多久,江鶴年就拿著一份早報,來到她房里找她。
“怎么了爸爸?”采薇見父親神色不對勁,奇怪問。
“這到底怎么回事?”江鶴年一把將報紙丟在紅木圓桌上,“謝三怎么忽然暗通革命黨了?”
采薇微微一愣,趕緊拿起報紙,頭版頭條便是鎮(zhèn)守使署名義發(fā)布的通緝令,除了楚辭南幾個,暗通亂黨的謝煊赫然在列,通緝令中寫他們的罪名是一手制造郵輪縱火案,并殺使署衛(wèi)兵多人。
除此之外,謝珺也以自己的身份,發(fā)表了一則聲明,說對謝家三公子的行為表示痛心疾首,宣告與他斷絕兄弟關(guān)系。
“這么快?”采薇看得心驚膽戰(zhàn)。
江鶴年問:“什么這么快?”
采薇雖然看得心臟撲通撲通直跳,但往好處想,報紙上的消息,同時也證明了這些人都已經(jīng)安然無恙逃走。
于是她很快冷靜下來,抬頭看向一臉憤怒又疑惑的江鶴年,思忖片刻,好整以暇道:“爸爸,事到如今,我還是得告訴你一些事情,免得你什么都不知道,到時候出問題。”
江鶴年見她一臉嚴(yán)肅的模樣,皺眉問:“是不是發(fā)生什么事了?”
采薇道:“我和謝煊如今落到這境地,也是身不由己,他沒做過對不起我的事,也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樣胡作非為。”
江鶴年盯著她,等她說下去。
“謝珺才是那個十惡不赦的壞人。謝家大公子是他殺的,大嫂也是他殺的,不久前謝司令火車爆炸也是出自他之手,他還打算殺掉季明。他知道自己的事情差不多暴露,等謝司令過世后,就卸了季明手上的權(quán)力,讓人天天盯著他,以防他逃走,并一直找機(jī)會殺他。”
“什么?”江鶴年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爸爸,你冷靜點,這些事我只同你說。季明昨晚趁著革命黨在郵輪救人,跟他們一塊逃走了。”
江鶴年臉色慘白,重重坐下,喃喃道:“我先前還一直很信任他,沒想到這個謝珺竟然殺兄弒父,如此喪心病狂!”
“我也沒想到一個人可以狠毒到這個地步。昨晚季明剛走,他一早就發(fā)了消息,就是想斷季明后路。如今上海還在他掌控范圍,爸爸你知道這些,也要裝作不知道,千萬別在他面前暴露,不然咱們江家可能會有危險。”
“我明白明白。”江鶴年連連點頭,又唉聲嘆氣說,“早知如此,我就不該讓你嫁進(jìn)謝家,這些拿槍的,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采薇淡聲道:“也沒什么后悔的,至少謝煊這個人還不錯,只是誰也料不到會發(fā)生這樣的事。”</br>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要與拖延癥戰(zhàn)斗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