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從游樂園回來以后，又過去了一段時間。
    林厭出版了一本全新的畫集，還去參加了魏鶴軒自己辦的小型攝影展——他在展會上遇到了許久不見的曲淮，對方氣色很好，見到他還主動打招呼，散場之后和魏鶴軒一起吃了頓飯。
    飯局上多少喝了點酒，魏鶴軒酒力不佳，又是高興，幾杯下去人就迷糊了；林厭作為在場和他關(guān)系最好、也是最清醒的，自然肩負(fù)起了把人送回家的責(zé)任……出租車上，那小子攬著他的肩膀，稀里糊涂的說著胡話。
    先是說他變化很大，比起以前愛笑多了，一看就是談了戀愛云云……醉鬼的話向來顛三倒四，林厭敷衍的應(yīng)著，口袋里的手機(jī)突然震了下，點開一看果然是林溪月的短信。
    自上次生日過后，他便忙碌起來，十天半月才露一次面，而最近不但沒見，連短信都發(fā)的少了……林厭從不過問那人的處境，但難免還是有點兒擔(dān)心的，曾也旁側(cè)敲擊的試探過。但對方似乎打定主意了不想牽扯到他，通常也就是敷衍幾句、撒撒嬌就把問題帶過去了。
    林厭對此也沒什么辦法，只好由著他去。
    這會兒時間也不早了，林厭點開短信，照常是那么幾句俏皮話，光看文字就能腦補(bǔ)出對方的語氣……或許是今天見了朋友，他心情不錯，回了句：太晚了，快點休息吧。
    短信剛發(fā)出去，遲縱又打了個電話過來……魏鶴軒聽到鈴聲激動地跟那什么似的，搶過他的手機(jī)一把幫他接了：“喂……你就是林哥……藏著的……嗝……小情人嗎？”
    遲縱一聽這話直接傻了，想開口的時候林厭已經(jīng)將電話奪了回來，“不好意思……鶴軒喝多了，正跟我鬧呢。”
    說這話時，林厭一手捂著魏鶴軒的嘴，使了點兒小技巧，按得對方掙扎不脫，只能發(fā)出唔唔的聲音：“怎么了？這么晚打電話過來……”
    “就是……想你了。”臨近年底，家族中總是有很多事情，作為家主，遲縱自然要去一一處理……這不剛從家宴散場，坐著回別墅的車子，看著窗外不斷倒退的夜色，突然就覺得空虛起來。
    少年時代的遲縱喜歡熱鬧和朋友，但成年之后的他如今身居高位，多少有些“高處不勝寒”的意思……而林厭，是他目前能找到的，鏈接過去的唯一線索。所以酒精一時上頭，遲縱沖動之下?lián)艹隽诉@個早就熟記于心的號碼，在聽到心上人的聲音之后，那個空下來的地方，似乎被什么一點一點的填滿了。
    于是大少爺醉醺醺的笑了一下，癱軟在柔軟的皮椅中，輕聲問：“林哥，我過幾天去找你好不好？”
    “……”林厭短暫的沉默了一下，偏了偏頭，避開魏鶴軒火炬一般的目光：“想來就來……我還能攔著你不成。”
    “可你不給我開門怎么辦……”遲縱嘟囔著：“你最近對我太好了……我、我有點怕。”
    從游樂園回來之后，林厭的態(tài)度緩和了很多，遲縱驚喜之余，多少有點兒患得患失的惶恐。平時不提是怕對方覺得他矯情，這會兒喝了點酒，見不到人……難免多愁善感了些。
    林厭有點無奈：“……你哪次來，我沒開門？”
    遲縱愣愣的想了一會兒，
    覺得對方說得有理，頓時喜笑顏開。
    “那我過幾天去找你……”他按了按酸疼的太陽穴，努力把脊背抻直了：“之前不是說了么，我爹近幾年身體都不太好，我得去陪他幾天……具體時間未定，應(yīng)該能在你生日前趕回來。”
    林厭倒忘了自己還有個生日這么回事，失笑道：“你倒是記得清楚。”
    “這么多年都沒忘過。”遲縱說：“以前不敢想，現(xiàn)在……我終于可以正大光明的說想你了……真好。”
    “勞煩大少爺記掛。”
    遲縱嘿嘿了幾聲：“那你想要什么禮物沒有？”
    “我……”
    “算了我就不該問你，一問你就說什么也不缺……”大少爺舔了舔嘴唇：“那到時候給你個驚喜，好不好？”
    青年的聲音穿過話筒，有幾分失真，可林厭仍然能想象出，對方說這話時熱烈而專注的眼神。他平靜的目光觸動了一下，像是被風(fēng)吹皺的湖面，漾起一圈漣漪。
    “好不好嘛？”
    “……好。”
    等遲縱心滿意足的掛了機(jī)，林厭一轉(zhuǎn)頭，就看見魏鶴軒幽幽的盯著自己：“剛才打電話來的……是那個遲總吧？”
    “是。”林厭很干脆的承認(rèn)了，同時懷疑道：“隔著話筒都能聽出來，你到底醉沒醉？”
    魏鶴軒輕哼了一聲：“你可別小瞧我……哎，其實也不難猜，當(dāng)時你在酒吧喝醉，他也給你打了電話……”說到這里，他突然抿了下嘴，隨即笑開：“真好啊，嘿嘿，我林哥單身這么多年……終于嫁出去了。”
    “……滾犢子。”林厭翻了個白眼，突然想起了什么：“說起來，你之前在飯桌上，不是還問我想不想去山里寫生么。”
    “是啊，大城市里呆久了，難免想去感受一下自然嘛……”與林厭不同，魏鶴軒是真有點兒文青病：“怎么的，你同意了？”
    “好久沒出去了，走一走也挺好的。”最近發(fā)生的事情太多，加上他心態(tài)的轉(zhuǎn)變，多少還有些晦澀的地方……這個時候，能遠(yuǎn)離城市喧囂找一處僻靜地，修身養(yǎng)性幾天，說不定就能徹底想通了。
    魏鶴軒一聽就來勁了，“行，那你定個時間，我明天就去買票……不過別太晚啊，回來之后我還要回一趟老家，參加長輩的生辰宴。”
    林厭看了眼日歷，最終將日期選在了自己生日的后一天……
    日子又平淡無波的往后推了幾天。
    中間林厭主動給林溪月打過一次電話，帶著某種想要平衡什么的心態(tài)，對方很快接了起來，像是剛剛睡醒：“……哥哥？”
    “這都中午了。”林厭看了眼鐘表，“怎么才起來？”
    “……昨天晚上……唔……喝了酒。”林溪月的聲音又軟又黏，帶著點兒睡意未散的含混，怪可愛的：“哥哥怎么……突然我打電話了……”他笑了兩聲，拉長了音調(diào)：“莫不是想我了吧？”
    “……”林厭覺得此時說“想”，未免有些過于肉麻了，于是他輕咳一聲：“頭還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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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疼啊……天旋地轉(zhuǎn)的……”林溪月緩緩翻了個身，將臉埋進(jìn)柔軟的被褥里：“要是哥哥能抱抱我就好了……”
    林厭失笑，剛想開口，卻聽對方又道：“不過……這里太危險啦，好多人盯著……哥哥還是在家等我吧。”
    “……小心點。”
    “我知道，”林溪月的聲音甜得發(fā)膩：“我才舍不得讓哥哥獨守空閨呢……哎呀，不小心把內(nèi)心想的說出來了，哥哥會不會懲罰我啊？”
    林厭被他一打岔，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你……真是……”
    “不懲罰我的話，就獎勵我吧，一個吻怎么樣？”他笑嘻嘻的道：“要哥哥主動的那種，伸出舌頭的那種……”
    眼看他越說越過分，林厭頭疼之余，多少是有點無奈的……對方根本不談當(dāng)下的處境，看來實際情況，可能會比他想的還要嚴(yán)峻一些。
    但林厭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這種豪門爭斗，他就算卷進(jìn)去了，無權(quán)無勢，也不過是個累贅。這一點林溪月看得透徹，也知道林厭既然主動打電話過來，多少是有點擔(dān)心的意思，才會變著方法提出各種各樣的要求……反正他那心軟的兄長不會在這時拒絕。
    一想到回去的種種好處，小少爺恨不得現(xiàn)在就把徹底事情解決了，飛奔回去給他的心上人一個大大的擁抱……
    于是他嘴上便愈發(fā)的沒譜：“我們也算是有夫妻之實了，哥哥是不是應(yīng)該喊我一聲老公？”
    林厭給他氣笑了：“我看你是皮有點癢。”
    罵完之后，他又有點說不出來的滋味，手指握緊了手機(jī)，沉默了好一會兒：“總之，小心點……”
    “我會的。”alpha的聲音恢復(fù)了正經(jīng)：“時間不早啦，我也該掛電話了……哥哥，我很想你，我會努力解決這邊的事情，回去見你。”
    “嗯。”林厭閉了閉眼，輕聲道：“我等你回來。”
    林溪月隔著話筒拋了個飛吻。
    掛了電話，林厭又在客廳里坐了好一會兒，突然回味出一點兒什么。
    那小兔崽子……剛才是在調(diào)戲他對吧？
    想到這，他冷笑一聲，在賬本上記上一筆。
    但在這之后，林溪月像是徹底斷了聯(lián)系，連短信也不怎么發(fā)了；林厭深知對方的難處，沒有再打電話過去，只是一如承諾的那般……等他回來。
    也正在這個時候，遲縱突然打電話過來說他爸突然中風(fēng)，似乎是多年情緒抑郁留下的隱患，再加上遲羽那邊又鬧出了事情，進(jìn)了局子，受了大刺激，直接進(jìn)了icu。
    這電話是在半夜打過來的，林厭剛好在畫室沒睡，電話接通的時候，他能清楚地聽見對方的疲憊，遲縱這會兒正坐在病房門口，搶救的燈還沒滅，還得想法子去填上遲羽的窟窿……
    就是連續(xù)三天不眠不休的工作，他也沒覺得有這么累過，累到不經(jīng)思考，一有得空，就直接撥通了林厭的號碼……
    電話里，大少爺扯著沙啞到變聲的嗓音說：林哥，你的生日……我可能要晚一點才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