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等林厭泡得骨頭都快酥了,慢慢吞吞從浴池里爬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半個小時過去;翻出一套備用的浴衣披上,站在鏡子前將濕透了的頭發(fā)弄干,熱風拂過后頸的傷口,有點疼,還有點兒癢。
林溪月那小兔崽子下口可真沒留情,要不是腺體自帶保護功能,林厭估計第二天能直接變成殺人現(xiàn)場……一直到現(xiàn)在,他仍然能嗅到隱約的花香,不知道的還以為被植入了蚊香片。
亂七八糟的想著,傷口又似乎沒那么疼了,他將干了的頭發(fā)放下來,攏了攏衣領,遮住鎖骨上的痕跡。
林厭本以為按照那少爺?shù)钠猓碌饺缃裨趺吹靡苍摲艞壛耍Y(jié)果一推開門,恰好對上對方錯愕的目光……這小子正傻兮兮的抱著他的被子,散開的被套亂成一團,正準備往屋外走。
有那么一瞬間林厭甚至認為自己眼花了,還是對方先心虛的立正站直,結(jié)結(jié)巴巴的開口:“我、我想給你換一下被罩……”
“……你做這個干什么。”林厭張了好幾次口,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拖著還有點兒發(fā)軟的步伐走上前,身上潮濕微熱的水汽還未散去,湊近時帶過一陣微風——柑橘味兒的洗發(fā)水混著一點兒花香,讓遲縱下意識退了一步。
下一秒,他懷里一輕,林厭接過了那亂成一團的被褥,轉(zhuǎn)頭丟回了自己床上:“……今天不是周末,你還要去上班吧?別在我這兒耽誤時間了……”話未說完,就覺得后頸被什么東西碰了一下,狠狠一抖。
遲縱的手被用力拍開,發(fā)出一聲脆響,他有些委屈的摩挲著泛紅的指尖,解釋道:“就算是……是alpha咬得,也要上藥,不然發(fā)炎就麻煩了……你剛才洗了澡,傷口都泡開了,容易感染……”
他的聲音又沉又啞,絲毫聽不出性格里慣有的朝氣,像是整個人都潰散了,卻又強撐著不甘心倒下似的,憔悴又疲憊。
林厭一言不發(fā)捂著受傷的部位,不知為何,他不想看到這個樣子的遲縱——可他已經(jīng)把話說得夠明白了,為什么對方還是執(zhí)迷不悟?
見他不語,遲縱扯著青紫的嘴角,艱難地咧開了一個笑:“還有你看,我……都這樣了,直接去上班讓人看見了多丟面啊?我就、就是想……想關(guān)心一下你,不要連這樣的機會都不給我,好不好?”
話到最后,已經(jīng)有了幾分懇求的意思,他眨了眨酸痛的眼睛,卻不慎扯到了傷處,疼得抽了口氣。
林厭再冷漠,也并非真正無情,何況最近一段時日的相處,對方的態(tài)度多少抵消了曾經(jīng)的厭惡——他是個記仇的人,卻不喜歡咬著不放。
于是林厭嘆了口氣:“……何必呢?”
遲縱的答案卻很簡單,他說:“因為我喜歡你。”
或許是那兩個字有什么神奇的魔力,青年黯淡的眼睛亮了一下,像是一閃而過的星星;林厭的心跳突然有點兒加快,他咳了幾聲:“……哪怕我會讓你受傷?”
“你說這個嗎?”遲縱比了比自己慘不忍睹的臉,事到如今,他竟然還笑出來了:“不瞞你說,我也沒少還手……哈,那小畜生估計這會兒也在醫(yī)院里呢吧。”話里還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林厭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你跟林溪月打架了?”
遲縱從鼻子里哼出一聲,算是默認。
“……我是自……”
“我知道,”不等
對方把話說完,大少爺便強橫的打斷道:“就是因為這樣我才生氣,但我又不能揍你,總得找個人出出氣吧?”
林厭:“……”不知為什么聽著還有點道理。
“何況那小子真他娘的不是東西,前幾天還跟我示弱叫我?guī)退Y(jié)果老子在外面辛辛苦苦給他鎮(zhèn)場子,這畜生偷偷在后面挖我墻角——”遲縱越說越是憤怒,氣得在原地打轉(zhuǎn):“當然我不是說你是那什么……總之他背棄信義,我揍他一頓算便宜了我!”
林厭有點兒頭疼,他是真不知道這兩人間還有這種聯(lián)系……再加上,雖然當時是林溪月刻意引誘的,但自己也脫不了責任。畢竟這是在人家家里,如果還用這個去指責遲縱,多少有些說不過去。
所以他很干脆的沉默下來,不再對此事發(fā)表意見。
遲縱對著空氣生了一通悶氣,算來算去怎么想都覺得自己下手輕了……他見林厭沉默不語,干脆一咬牙,厚著臉皮開始碰瓷:“那小畜生把我弄得這么慘……你、你也得表示表示吧?”
林厭莫名其妙:“關(guān)我什么事?”
大少爺破罐子破摔:“你看我這張臉這么帥,被揍成這種……見不得人的樣子,得耽誤多少工作啊!還有他還把我牙打掉了,晚點還得跑一趟醫(yī)院……”說著還張嘴給對方看,一連牽扯到其他部位,疼得表情都扭曲了。
林厭給這小子胡攪蠻纏的傻x樣逗笑了,不得不承認,對方這模樣的確狼狽的有些可憐……
“你想讓我怎么表示?”
遲縱沒想到他這么快松口,呆了一下,先前的氣焰瞬間滅了,小心翼翼的試探道:“讓我……幫你上個藥吧?”說著還比劃了一下脖子的位置。
問完他又有點兒后悔了,畢竟腺體處本就敏感,萬一林厭覺得冒犯,豈不是浪費了一次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正胡思亂想著,卻見對方神色復雜的看著他:“……你可以換一個的。”
他沒直接拒絕——遲縱的頭頂冒起了感嘆號,熱血上頭,一下子沖跑了悔意:“不換!”
“……行吧。”林厭沒辦法了,走到椅子邊上坐下來:“麻利點,之后記得去醫(yī)院補牙。”
話還沒說完,就聽身后傳來“砰”地一聲……遲縱急著出去拿醫(yī)藥箱,膝蓋撞在了門板上。
林厭:“……”
等這少爺提著箱子一瘸一拐的回來,慘狀連林厭都看不下去了,主動起身替他拉過一把椅子:“……你先坐下。”
遲縱受寵若驚,仿佛那普通的木椅子是什么皇位似的,站在旁邊看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吞吞的坐下來。
縱使林厭有再大的脾氣,也被對方的舉動消磨的差不多了,這會兒認命的靠在椅背上,放松身體。
遲縱輕柔的扯開對方浴袍的后領,只見那在泡澡后略顯發(fā)紅的皮膚上,印著一個青紫發(fā)紅的牙印,因為被水泡過的關(guān)系,傷口邊緣處微微發(fā)白,更顯猙獰。
他只覺得自己的心被什么重重敲了一下,震的眼睛都有點兒花,為了掩飾這份心痛,遲縱低頭打開醫(yī)藥箱的蓋子,翻找起需要用到的東西……
林厭光坐著也是無趣,干脆自顧自玩起了手機,恰好編輯有事找他,正聊著呢,便覺得后頸一涼……遲縱用沾著碘酒的棉簽碰了下傷口,發(fā)現(xiàn)對方脊背僵硬((了一下,連忙問:“疼嗎?”
“……不疼,”林厭的手指劃過
屏幕,聲音沒什么起伏:“你繼續(xù)。”
大少爺嗯了一聲,聽話的安靜下來,專心將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傷口上。他從小就愛打架,沒少磕碰,小時候皮的厲害了,怕被家里人罵,就藏著傷回來躲在房間里自己處理……久而久之,便有了經(jīng)驗。
只是林厭這傷口特殊,上面還帶著alpha未完全散去的信息素,beta的腺體無法保存,所以最終都會隨著時間一點點消散……這么想著,遲縱有點慶幸,又有點悲哀。
曾幾何時,他也……他也陰差陽錯的,在同樣的位置留下一樣的傷,也差不多這樣深……只是結(jié)局,似乎與林溪月并無差別。
僅僅憑靠這個,也只能鎖住那個人短暫的幾分鐘,當沾血的尖牙離開破損的皮肉,當信息素不再注入腺體的那一刻開始,那屬于自己的味道就會開始散去,如同指間漏出的細沙。
到了最后,什么也留不住。
碘酒輕柔的消毒完畢后,遲縱又伸手去拿藥和繃帶。
他不想看見這刺眼的傷痕,所以帶著點兒私心的——在林厭脖子上纏了幾圈,過程中伸長手臂環(huán)過對方肩膀的那一刻,讓遲縱有種仿佛在擁抱著那人的錯覺。
他悄然品味著這辛酸的甜蜜,直到林厭動了動腦袋,發(fā)梢撩過alpha的鼻尖……有點癢。
于是很毀氣氛的,遲縱打了個噴嚏……
專注于和編輯聊天的林厭仿佛被人在耳邊炸了個二踢腳,耳鳴了那么幾秒,緩緩轉(zhuǎn)頭看向罪魁禍首……
然后就瞅見著大少爺因為噴嚏扯疼了臉上的傷,正嘶嘶抽著氣,疼得淚都快掉出來了。
林厭心想,現(xiàn)在笑會不會太缺德了?
但嘴上卻什么也沒說,抬手摸了摸已經(jīng)被包扎好的后頸。
別的不提,遲縱在這方面的手藝怎么也比干家務強多了……
好不容易調(diào)整好了表情,遲縱捂著眼睛上快要掉下來的紗布:“你、你這幾天洗澡什么的注意一下,要是被弄濕了……呃,就、就再來找我。”
這話中的期待之意過于明顯,林厭有些失笑,他瞥了眼大少爺五彩斑斕的臉蛋:“……你倒是先處理好你自己吧。”
“我回去就弄……還有就是,”遲縱眨巴著半只眼睛,小狗似的望著他。“我如果要去種牙的話……你能陪我去一趟醫(yī)院嗎?”
林厭挑起眉:“你今年三歲?”
遲縱皺了下眉,有點兒不服:“……你都賠林溪月去了。”
“他那是因為救我手廢了,跟你打架斗毆有什么關(guān)系?”
大少爺一聽來勁了:“我也是為你打的架啊!不然誰理他!”
林厭被這歪理說得頭疼:“……首先我沒讓你動手,其次只是種個牙而已又不是接骨——”
遲縱放出殺手锏:“還不是因為你突然自愿就——”話沒說完被對方瞪了一眼,頓時慫了:“我就是……很嫉妒他。”
他咬著字,像是連尾巴也耷拉了下來:“非常、非常……嫉妒。”
林厭沉默了很久,直到遲縱身上的熱血都有點冷了,才聽到那人嘆息一聲。
“僅此一次,”他開口:“在這之后我立馬會搬出去……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