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傍晚時分,侍墨到東偏院傳話,說傅仲儒午后被叫去了府衙,下午出發(fā)去了衛(wèi)所,晚些時候才能回來,讓長宜不必等。
府上都是女眷,天一黑前院內(nèi)院都落了鎖,長宜叮囑馮管事給傅仲儒留了一扇小門。
一場大雨過后,空氣中浮動著泥土的清香。長宜在廊下小站了一會,想著父親還在衛(wèi)所,想來徐衍也沒有回來,只怕今日不會再派人前來送字帖了,轉(zhuǎn)身回了廂房,把明日進香所用的物事整理一番,方躺下歇息了。
二日長宜很早就起來了,在西次間用早飯,一邊聽小丫頭回稟:“昨日亥正老爺才回來,一早又去了衙門。”
長宜點了點頭,讓小丫頭下去了。
如此看來坊間的傳聞倒是不虛,去年七月份寧國公在臚朐河大敗,金鑾殿皇上龍顏大怒,決意再次北征。近些日子遣了不少官員來往九鎮(zhèn),倒是不知這次要派哪位將領(lǐng)掛帥出征。
雖說趙王英勇善戰(zhàn),但京城那些開國公侯卻也不是擺設(shè),哪個不是戰(zhàn)功赫赫,皇上倒不必一定啟用趙王。
不過這些本不該是她操心的事,長宜搖了搖頭,就著醬瓜喝了小半碗粳米粥。小丫頭打著簾子剛出去不久,傅長宛帶著她身邊的兩個丫頭進了屋,上前行了禮道:“長姐,我這些日子抄了些經(jīng)文,你替我供奉到佛前吧。”
長宜打量了傅長宛一眼,見她身后的玉香懷中抱了個紫檀木的匣子,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一旁的小丫頭連忙端了銅盆上前,長宜凈了手道:“既是你虔心抄的,我怎能搶你的功德,同我一道去寺院進香吧。”
傅長宛沒有置喙,薛姨娘的月份越來越大,她倒是想親自去寺院給薛姨娘求個平安符。
過了會子王升家的進來回,說馬車已經(jīng)備好了,長宜回內(nèi)室換了件青色素緞褙子,帶著傅長宛出了傅府,往觀音寺去了。
長宜自幼就憎惡薛姨娘,又怎會喜歡這位庶妹,從小到大長宜基本沒和傅長宛說過話。而傅長宛跟著薛姨娘在西偏院居住,受了不少冷落,心中自然是有怨氣的。
兩人的年紀雖只差了一歲,姊妹之間的關(guān)系卻不怎么樣,不過傅長宛卻從來不在傅仲儒面前跟長宜起爭執(zhí)。面子上還是能過得去的。
行了半個時辰,馬車在山門前停下,長宜扶著木槿下了馬車,瞥見停在后面的一輛馬車有些眼熟,倒好像是程家的。她蹙了蹙眉,見車簾被揭開,從馬車里下來的果然是程夫人。
程夫人梳著狄髻,帶了金累絲的頭面,穿著一件茄香色妝花緞褙子,雖然年逾四十,不過保養(yǎng)甚好,面容圓潤。程夫人也看到了長宜,長宜只好走過去行禮。
程夫人笑盈盈地道:“倒是巧了,在這兒碰上了。”
傅長宛也走上前給程夫人行了一禮,程夫人看了她一眼,繼續(xù)和長宜說話:“伯母瞧你比從前清減了不少。”
傅長宛臉色不由一僵,捏了捏手心的帕子。
長宜笑了笑道:“哪能呢,父親前些日子還說我胖了。”
她話音未落,就見穿了一身寶藍色直裰的程淮從山門那里走了過來,程夫人朝程淮招了招手道:“還不快見過你兩位妹妹。”
這些日子程淮三番五次的來傅府拜訪,意思再明顯不過,長宜知道程夫人是有意撮合他們二人,心中雖有些抵觸,但臉上還是掛著得體的微笑。
程淮拱手作了一揖,長宜和傅長宛福了福身子回禮。
程夫人細瞧了長宜一眼,覺得長宜身子骨雖弱了些,行事卻大方,越發(fā)的滿意,臉上的笑意也更濃了,拉著長宜的手走在了最前面。“聽說觀音寺求的符最靈了,再過兩個月就是秋闈,我想給你兄長求一個,好祈求他這次秋闈能中個舉人回來。”
長宜笑著道:“公子聰慧,讀書又刻苦,想來這次一定能中舉的。”
她這話乃是客氣話,程夫人聽了卻很是高興,說道:“借你吉言,要是你兄長真能中個舉人回來,我就‘阿彌陀佛’了。”
傅長宛跟在長宜的身后,卻心里很不是滋味,從頭到尾程夫人連個眼神都懶得給她。她扭頭看了一眼程淮,見程淮也在看著傅長宜,心中便不免酸澀。
她和傅長宜同為傅家的女兒,可大家都喜歡傅長宜,就因為她是嫡出,而她是庶出,不過一個字不同,身份卻天差地別。
在大雄寶殿上香后,程夫人還要去法堂聽大師講經(jīng),以往長宜也去聽過,不過這次她還想去看看后面的佛塔,便婉拒了程夫人的邀請。
經(jīng)文難免枯燥了些,年輕人坐不住倒是真的,程夫人也沒有勉強長宜,帶著程淮和一眾丫頭婆子過去了。等程夫人走后,長宜才和傅長宛說:“咱們下午再回府,你也四處轉(zhuǎn)轉(zhuǎn)吧。”
她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不想讓她跟著。
剛才在大雄寶殿,程夫人和傅長宜都在,傅長宛沒給薛姨娘求平安符,想著一會子偷偷轉(zhuǎn)過去再求,傅長宜的話正合她的心意。
傅長宛柔柔的道:“那我就在這里等長姐。”
長宜望了她一眼,給青竺使了個眼色。
直到傅長宜的身影走遠了,傅長宛才往大雄寶殿的方向過去了。
長宜沿著夾道慢悠悠的走著,過了一會青竺追上來道:“姑娘猜的沒錯,二小姐果然又回了大雄寶殿,看樣子是給薛姨娘求平安符呢。不過剛才在大殿,二小姐怎么不求呢?”
她撓了撓頭,很是疑惑。
雖說長宜猜到了傅長宛要做什么,但心里頭卻不大高興。這些年傅長宛跟在薛姨娘身邊,學(xué)的越發(fā)的小家子氣了,做什么事不能大大方方的,偏要藏著掖著。難不成就因為一個平安符,她還不讓她求了。
長宜皺了皺眉,但她也實在懶得管西偏院的事,如今能這般相處已然不錯了。“罷了,且隨她去吧。”
觀音寺原是由華嚴大師所建,中線有大雄寶殿、觀音殿和天王殿三座大殿,東線還有一座九層高的佛塔,聽說佛塔中供養(yǎng)了一粒舍利子。不少香客慕名而來,寺里的香火一直都很旺盛。
長宜沿著夾道過去,看到幾位穿灰色僧袍的僧人在清掃院落,她走過去那些僧人都雙手合十默念‘阿彌陀佛’,長宜也學(xué)他們回以一禮。
佛塔中除了供奉佛像和舍利子,還有香客點的海燈,長宜也想給母親供奉個海燈,只是她不懂這些,從佛塔出來長宜找了個小師父詢問。
那小師父道:“……施主想供奉海燈,也不是什么難事,就是要一日添上兩三斤的香油錢罷了。”
傅府倒不至于連這點香油錢拿不出來。長宜就道:“不知在本寺供奉海燈要找哪位師父?”
小師父給長宜指了個方向:“施主去羅漢殿找圓智方丈就行。”正是剛才他們路過的地方。
長宜謝過小師父,沿著原路返回,遠遠看到長廊里站著一人,正是剛才在大雄寶殿前面分別的程淮。
他怎么來這里了,長宜不由在心中嘀咕了一句,停下看了看眼前的路,旁邊還有另外一條青石小徑。
長宜猶豫了下,轉(zhuǎn)身去了小徑。
青竺跟在后面小聲地和木槿說:“姑娘怎的有意避著程公子?”
木槿望了她一眼道:“姑娘自有打算,你不要多問了。”說著快步跟上了長宜,留下青竺在后面“哦”了一聲。
主仆三人沿著一條長廊過去,就到了羅漢殿前面。門口有人把手,長宜說明來意,那小師父進去稟了一聲,沒一會就從大殿走了出來,說道:“勞煩施主先候一會,方丈還在招待客人。”
長宜朝小師父合手行了一禮,就站在門口等候,寺院里樹木蔥蘢,蟬鳴聲更盛,長宜在外頭站了一會子,額頭上冒出了細細的汗珠。
木槿連忙替她打扇。
偏殿里的槅扇只開了一半,光線有些昏暗,長宜只看到里面站了二人,背手佇立在窗前的男子穿著一件藏藍色的道袍,戴著網(wǎng)巾,正在和一位老者交談,說了一會子話,似乎是有些不耐煩,側(cè)過臉看窗外的風(fēng)景。
長宜覺得這個側(cè)臉有幾分熟悉,愣了片刻,從偏殿里走出來一個小沙彌,走到她跟前道:“施主,殿里請。”
長宜輕聲問:“不知偏殿里的是哪位貴客?”
“施主不知道,是少詹事徐大人,他如今住在觀音寺,是我們方丈的貴客。”小沙彌把長宜帶到偏殿,倒了一盞熱茶,又和長宜說:“徐大人和我們方丈是多年的好友,每年都會來寺里住一陣子。”
長宜握著茶盅愣了片刻,她在保定府住了有些年頭了,每月十五都會來觀音寺上香,可從來沒有在寺里遇見過徐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