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過了年傅長容就十四歲了, 丫髻換成了挑心髻,玉簪代替了珍珠發(fā)帶,穿著淡粉色折枝梅紋夾襖, 水紅綾挑線裙子,出落的越發(fā)水靈。
長宜讓她到炕上坐, 傅長容笑嘻嘻的叫了一聲‘三姐姐’,目光卻落在了長宜正喝著的山藥粥上, 即使長大了一歲, 還是這樣貪吃的性子。
長宜笑著吩咐青竺拿碗過來, 給傅長容盛了一碗粥。
傅長容一邊吃粥一邊和長宜說:“大哥和二哥想請姐夫一起去攔門, 被二叔父呵斥了一頓, 姐夫笑著說他倒是想過去看看,二叔父嚇得汗都出來了。”
霍家二郎在前年的秋闈考中了舉人, 聽說人也生的俊秀,算得上是一表人才, 走到哪里也都是矚目的,可在徐衍跟前, 那就難免遜色了些……
徐衍往門口一站, 只怕就把霍家二郎這個新郎官的風頭給搶了,也難怪二伯父這么緊張。
長宜覺得以徐衍的修養(yǎng),倒不至于在這樣的場合去搶風頭, 她笑著道:“你姐夫真去攔門了?”
傅長容搖了搖頭:“好像是戶部的哪個大人來了咱們府上, 姐夫去見那位大人了, 就沒再提這事,我看到二伯父從大廳出來還拿出帕子擦了擦汗。”
長宜笑著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臉頰:“你倒是觀察的仔細。”
姐妹二人吃完粥,讓人撤去了碗筷,坐在炕上打絡子。
傅老夫人在正堂和傅家交好的幾位老夫人說話, 莊婆子打了簾子進來,珊瑚見她神色有異,拉著她去了廡廊下說話。
莊婆子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急急忙忙的道:“珊瑚姑娘,不好了,薛姨娘死了。”
珊瑚聞言一愣,小聲的道:“這事先別聲張,等我回過了老夫人再說。”
傅老夫人聽后皺了皺眉,往里看了一眼,傅長宜正坐在臨窗的炕上和傅長容說話。
長宜沒一會就聽說了,她怔忪的望向窗外,廡廊下掛著紅嘴的鸚哥,正在抖著羽毛啄食。薛細蕊竟然死了,長宜覺得有些意外,叫了莊婆子進來問話。
莊婆子望了一眼坐在炕上的三姑娘,如今已經(jīng)是徐家的四太太了。她惶恐的跪下道:“年前薛姨娘就病了,在床上躺了大半個月,老奴還給她抓了藥吃,一直都不曾見好,前幾日薛姨娘說她身上懶怠的很,今兒一早我過來送飯,喊了半天沒聽到人回應。”
她當時還以為薛姨娘是在她跟前裝,誰知走過去一摸,薛姨娘的身子都冰涼了。
長宜蹙了蹙眉。薛姨娘有了兒子,肯定還想著有一日能出去,就算憋著一口氣也得長長久久的活著。
等傅長守長大了,若執(zhí)意要把薛姨娘接出來,到時候還有的棘手,沒想到薛姨娘就這樣死了。
傍晚賓客散盡,傅老夫人留了長宜在壽寧堂說話,薛姨娘病死了,傅長宛身為她的女兒,也得知會她一聲。
送信的婆子去了白云觀,庵主帶她見了在觀里帶發(fā)修行的傅長宛,傅長宛聽后愣了半晌,她在觀里修行了這么多時日,如同行尸走肉般。
她死死的攥著手心,跪下給婆子磕頭:“求媽媽讓我見見姨娘。”磕的頭都破了皮,沁出血來。
沒有主家發(fā)話,婆子哪敢放人,她瞧著四姑娘也實在可憐,給傅老夫人回話的時候說了此事,傅老夫人很是厭煩,揮了揮手讓婆子退下了。
長宜坐在一旁也沒有說什么,回去的路上有些沉默,薛姨娘死了,不知道父親會怎么想。
周氏忙了一天,這才從丫頭嘴中聽說,臉色當即垮了下來,薛姨娘早不死晚不死,竟然死在了她窈姐兒出嫁的當日,當真是晦氣極了。
傅二爺回來,周氏不滿的和他說:“當初宜姐兒成親,我可是拿了一對翡翠鐲子給她添箱,這回窈姐兒大婚,宜姐兒就送過來一套頭面,他們徐家隨便賞個人也有二十兩銀子,可是看不起咱們,這就罷了,薛姨娘凈挑了這個日子說死就死了!”
傅二爺應酬了一天,疲累極了,看了周氏一眼說:“宜姐兒雖嫁到了徐家,徐家官中的東西她也不好拿到娘家來,手底下只怕也不寬裕,你就不要多計較了。”至于三弟的妾室病死的事,他雖覺得晦氣,但也說不了什么。
周氏接過傅二爺摘下來的官帽,說道:“我瞧著宜姐兒在徐家倒是挺好的,你瞧瞧她吃的穿的,哪一樣不是銀子堆起來的,難不成官中的東西都動不得了,一年下來也得分個上千兩銀子吧。”
周氏還是覺得傅長宜出手太小氣了,她嫁的可是徐家,徐家底蘊深厚,別說屋里的擺設,就是庫房里堆的也都是有些年頭的,這些物什最值錢。
她上次去隨安堂,就看到暖閣里擺設的梅瓶就是前朝的物件。
傅二爺卻不想聽這些內(nèi)宅之事,周氏雖讀過書,但眼界未免狹窄了些,總是計較眼前的得失,等他一步步爬上去,這些還不是說有就有。他換了衣服去了書房。
趙媽媽給周氏端了一碗燕窩粥,說道:“三姑娘看著風光,內(nèi)里未必就如此。”
周氏端了燕窩吃,瞟了一眼趙媽媽。
趙媽媽繼續(xù)說:“徐家的人情往來多,花銷大,官中分下來的銀兩只怕也不夠,想來三姑娘還得從她私房里往外拿錢,不然回娘家這么風光的事,她怎么會不想盡了法子拿好東西呢。
周氏雖覺得趙媽媽這話說的有幾分道理,可她瞧著傅長宜在徐家過得也挺好的,會是硬撐著嗎?不過這樣一想,她倒是好受了些。
傅老夫人寫了信給傅仲儒,沒過幾日保定那邊就寄了信過來,長宜也收到了芳荷寫給她的信。信上說父親聽說薛姨娘病逝的事,把自己關在書房一整天,出來后卻也沒說什么,和往日一樣吃飯辦公,還叮囑她要好生帶著守哥兒。
長宜松了口氣,心想這件事也就算過去了。
青竺把暖閣的隔扇打開,外面的白玉蘭層層簇簇開了一樹的花,青光耀眼。
這陣子徐管事帶著木匠把猗園前面的院落修繕了一番,隨安堂住的都是女眷,外面的人要見徐衍,自然是不方便進入內(nèi)院的,徐衍就把書房搬到了他從前住的熙春堂。
耳房騰挪了出來,東側(cè)的明間還是留作書房用,西側(cè)則用隔扇隔開,搭了個花房。長宜把傅家閑月堂的蘭草都搬了過來,在花房忙了一天,把滿盆的蘭草都分了株。
春蘭長勢喜人,已經(jīng)開花了,長宜讓丫頭搬了兩盆送到熙春堂,她去了徐太夫人那里請安,留下用了晚飯。
回到隨安堂徐衍還沒有從內(nèi)閣回來,長宜擁著被子做了會針線就回內(nèi)室睡下了。
徐衍從外面回來,就看到長宜躺在床上已經(jīng)睡著了,她睡覺很老實,喜歡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一頭細軟的青絲凌亂的壓在枕頭上面,手邊還放了一本《左傳》。
徐衍把書收到了柜子上,替長宜攏了攏頭發(fā),捧著她的臉望了許久,目光幽深,過了一會徐衍才俯下身親了親她的眉心,拿了衣物去凈房沐浴。
乍暖還寒的季節(jié),屋子里又沒有燒火盆了,長宜睡覺的時候覺得有些冷,不自覺的就往熱的地方靠,她身上還有淡淡的蘭花的香氣,徐衍苦笑了一下,把她抱在懷中,長宜才不動了,慢慢的深睡過去。
長宜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正睡在徐衍的懷中,手腳纏在他身上,兩人貼的很近。她剛睡醒的時候腦子有些混沌,愣了愣才抬起頭,看到徐衍正低頭望著她,嘴角含著笑意,他原來已經(jīng)醒了。
也不知醒了多久,長宜這會子才想起來,問道:“四爺,你怎么還沒去內(nèi)閣?”外面天都快亮了,以往徐衍這個時候都出發(fā)去京城了。
徐衍抱著她一夜都沒有睡好,嗓音有些暗啞:“皇上去了西苑,內(nèi)閣不用值班,晚會再過去也沒事。”
長宜‘哦’了一聲,她每次醒來的時候天都亮了,徐衍早就去了內(nèi)閣,她已經(jīng)好些時候沒服侍過他了,說道:“一會妾身服侍你穿衣服吧。”
長宜想起身,她如今身子有五個月了,雖然不顯得臃腫,但還是有些行動不便了,徐衍抱住了她,下巴抵著她的頸窩說:“不著急,再睡一會。”
長宜被徐衍抱著不能再動,就和他說起話來,問道:“四爺,朝堂上還好嗎?”長宜摸到他胳膊上的疤痕,上次馬車翻入溝渠的驚險還讓她心有余悸。
徐衍知道她的擔憂,把她細軟的頭發(fā)撩到耳后,在她耳邊說:“我會沒事的,你不要擔心……朝局也并不像外面?zhèn)鞯倪@樣兇險,再怎么樣,我都是皇上跟前的人,他們不敢輕易動內(nèi)閣的人。”
內(nèi)閣的大學士都是皇上親自挑選進來議事的,只對皇上一人聽命,長宜是知道徐衍在朝中的舉足輕重,可她怕趙王那些人不管不顧,真做出一些喪心病狂的事。
如今徐衍已經(jīng)是她最重要的人了,她肚子里孩子的父親,她不可能不害怕。
長宜把頭埋在徐衍懷中,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柏香,很好聞,也讓她很安心。
徐衍喜歡她這樣依賴他,笑了笑,問道:“我瞧你這兩日心情都不好,是有什么事嗎?”
過了一會,長宜才從被子里探出一個小腦袋,說:“父親知道薛姨娘病死的事了,這次真是奇怪,父親竟然什么都沒有說,我還以為他會讓我把宛姐兒從白云觀接出來呢。”
她覺得很是奇怪,父親做事一向優(yōu)柔寡斷,對傅長宛他肯定也是覺得愧疚的,何況薛姨娘如今都死了,父親一定會心軟。
這兩日她還在想,如果父親求她放傅長宛一馬,她要不要松口,雖然她恨薛姨娘,覺得她死不足惜,但不知道為何,她對傅長宛卻沒有那么深的恨意。
徐衍低聲問他:“那如果岳父讓你放人,你會放嗎?”
長宜搖了搖頭:“我也說不上來,可能……會放過她吧,畢竟沒有她和程淮的那件事,我還不可能嫁給你呢。”
這實在是陰差陽錯,可她也要感謝那件事,才能讓她成為徐四太太。
徐衍笑了笑,對她的話不置可否。俯下身輕咬她的耳垂,溫熱的呼吸在長宜的頸間拂來拂去,長宜渾身都悸顫起來,伸手想推開他,徐衍卻抓住她的手細細的吻了起來。
長宜能感受到他的炙燙,自打上一回,兩個人已經(jīng)很久沒有過房事了。她躺在他的身邊,又怎會不知道這些日子他忍得很辛苦……
長宜主動的攀上他的脖頸,一切就都朝不可收拾的方向發(fā)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