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太太
車子正巧在紅燈前停下, 陳忌偏頭看向她,舌尖抵了抵下顎:“周芙。”
“嗯?”
“你覺得我就只值七千五?”陳忌是當(dāng)真快被她氣笑了,“為了七千五, 把自己賣給你?”
周芙抿了抿唇,似乎還真思考了一下:“賺七千五, 再……再附送個老婆……?”
這話說出口的一瞬間, 立刻被她自己否定了。
單說要那七千五, 倒還情有可原, 可附送一個她這樣的老婆,聽起來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
一時間, 她也沒再繼續(xù)吭聲。
倒是陳忌順著她的思路,淡淡開口道:“按你這么說,我倒不如直接把你餓死, 一天掉幾斤,一斤一萬, 這不比那七千五好賺?”
周芙點點頭,贊同他的觀點:“你說的也有道理。”
后者聽起來明顯賺錢多了,還不費勁, 怎么都更劃算點, 她想了想,又說:“就是不能可持續(xù)發(fā)展。”
賺不了幾天,人沒了。
陳忌:“……您格局還挺大。”
周芙舔了舔唇,視線又重新回到手中那兩個紅色小本本上,她隨手翻開來, 看著兩人那紅色背景的證件照。
有一瞬間覺得,這會不會又是在做夢。
而后又迅速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做夢都沒做過這么具體的。
這好像是她和陳忌認識九年來,第一次合照。
照片中的男人, 仍舊和她曾經(jīng)記憶中桀驁難訓(xùn)混不吝的少年相差無一,不過是多了幾分成熟穩(wěn)重。
倒是這笑容,還極為少見。
印象中,陳忌是不怎么喜歡笑的,偶爾淡淡扯扯唇角,也不過是為了諷人諷得更生動一些。
方才拍照的時候,她還處在懵圈狀態(tài),臉上的笑容甚至還莫名透著股小心翼翼,表情甚至沒有陳忌自然。
她看了看照片中自己身邊的男人,再偏頭看了看正目視前方專心開車的陳忌。
忍不住再次深吸一口氣。
明明她昨晚一整夜沒法入睡,焦慮地為今天中午的相親輾轉(zhuǎn)反側(cè)。
早上臨出門前,甚至已經(jīng)心如死灰地做好嫁人的準(zhǔn)備。
可她怎么也沒想到,最后和她莫名其妙領(lǐng)了證的人,竟然會是陳忌。
她悄悄地喜歡了八年的男人,忽然之間,就成了她的合法伴侶。
陳忌的手機鈴聲忽然在車里響了起來,連著藍牙,聲音外放,顯得有些大。
陳忌也沒管身邊還有個她坐著,隨手便接了起來:“什么事?”
他接電話的習(xí)慣仍舊如少年時期那般,懶得和對面寒暄一字半句,永遠是直截了當(dāng)?shù)厍腥胫黝}。
電話那頭很快傳來個中年男人的嗓音,是周芙不曾接觸過的音色,不過稍稍聽上一兩句便知道,是他那個所謂的在北臨的爸。
她知道陳忌對這個爸爸的情感其實還挺復(fù)雜的,當(dāng)初他母親和后爸出事,就是因為他來親爹這過暑假,導(dǎo)致了后續(xù)一連串意外的悲劇,后來大抵是因為愧疚與自責(zé),陳忌同這親生父親便沒再有什么好的態(tài)度。
只不過今天的對話聽起來似乎還比較和諧。
陳忌此刻的心情好像真的還挺不錯,連帶著對陸天山的態(tài)度都緩和了不少。
“阿忌啊,爸爸聽說,你今天和人領(lǐng)證了?”叱咤商界一輩子的男人,到頭來在兒子跟前,語氣竟還帶著些小心翼翼。
話音入了周芙的耳朵,她不自覺開始緊張起來。
畢竟這話題,似乎和她也有一定關(guān)系。
“昂。”陳忌懶洋洋應(yīng)了聲,語調(diào)吊兒郎當(dāng)?shù)模S他,“你這消息還挺靈通。”
見陳忌意外的,愿意同自己說上兩句,陸天山似是悄悄松了口氣,話語間也少些方才的緊繃,甚至帶著些藏不住的喜悅:“挺好的挺好的,有個人能陪著你好好過日子,爸爸這心也就放下來不少了。”
陳忌微蹙了下眉,傲慢地輕嗤他一句:“什么叫陪我過日子?就不能我陪她過日子?”
周芙:“……”
陸天山立刻討好著改了口:“是是是,還是你說的對,不管怎么樣都好。”
陸天山只有陳忌這么一個孩子,可相處時間并不長,周芙甚至覺得,這對父子之間的關(guān)系,甚至還沒有她和陳忌來得熟悉些。
陸天山?jīng)]說話,陳忌便直接抿唇不吭聲,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陸天山積極地尋找新的話題,片刻后,陸天山想是想起什么,又繼續(xù)問:“噢對了,是男孩兒女孩兒啊?”
“……?”
陳忌覺得這個世界怕是瘋了。
他下意識偏過頭看向副駕駛上的周芙,后者心虛地縮了縮脖子,沖他尷尬地笑了笑。
這問題似曾相識,她不久前,似乎也問過他類似的。
陳忌涼涼收回眼神,開口沖陸天山道:“您有病吧?”
周芙:“……”
陳忌:“倆男的能領(lǐng)證?”
陸天山也同樣是尷尬一笑:“主要是這些年,也從沒聽說你身邊有姑娘了,爸爸以為是因為你心里頭還惦記著八年前那個小姑娘——”
“不說了,帶人家小姑娘去吃個飯。”陳忌沒等陸天山把話說完,開口便將話題給做了個了結(jié),話音落下后,便直接將電話掛了。
封閉的空間中,一時安靜得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
良久,陳忌忽然開口問她:“想回家吃還是在外邊吃?”
周芙忽然想起上一次他這么問時,她說想回家吃,他說她就想要他親自伺候,她猶豫了片刻,溫吞道:“那就在外邊吃好了。”
身旁男人忽然扯著唇角輕笑了聲。
周芙不明所以:“?”
陳忌雙手搭在方向盤上,姿態(tài)閑散,語氣帶著十足的欠兒:“領(lǐng)了證還真是不一樣,居然也知道心疼人了。”
周芙:“……”
“想吃什么?”他問。
周芙在這吃上頭沒他見識得多,也不愿意多想,就喜歡直接讓他安排,便隨口道:“隨便吧。”
陳忌眉梢挑了挑,漫不經(jīng)心說:“那怎么能隨便,怎么說你那點獎金現(xiàn)在都是夫妻共同財產(chǎn)了,要是太隨便,我分得不也少了?”
周芙:“……你說的對。”
最后陳忌帶她去了間私家飯莊。
在車上聽陳忌的介紹,飯莊地點僻靜雅致,依山傍水,里頭還收養(yǎng)了不少尋常人難得一見的觀賞動物。
周芙原以為得到五六環(huán)外的大郊區(qū)才能找到這樣一處地方,沒成想車子只稍稍拐了條道,下了一環(huán)高架之后,過了個她沒見過的關(guān)卡,沒多久便開進了條林蔭暗道。
越往里開,道路周圍的環(huán)境便越發(fā)原始幽靜。
陳忌有意將車速放慢了些,周芙好奇地扒在車窗上往外看去,夾道兩側(cè)竟還不時閃過些白鶴麋鹿之類,她從前只能在森林動物園里見過的小家伙。
她在北臨長大,竟不知北臨市中心居然還有這樣地方。
車子最終在飯莊門前停下時,周芙定定地看著面前那座古色古香的三層樓建筑。
先是覺得震撼,而后又覺得莫名有些眼熟。
陳忌將鑰匙隨手丟給門童泊車,而后閑散地回到周芙身邊,單手懶洋洋插著褲兜,偏頭垂眸瞥了眼她的表情,扯唇笑了下。
“眼熟?”
周芙點點頭。
“還沒想起來?”他揚了揚眉梢,“你們大三學(xué)古建那塊的時候,教科書上沒見過這棟樓?”
周芙一下睜大雙眼,像是終于想起來了,驚訝地仰頭看向陳忌:“就是這兒?!”
男人閑散地抬了抬下巴,問:“當(dāng)時上課的時候,沒留意建筑師的署名?”
周芙被問懵了:“什么意思啊?”
“沒什么意思。”他舌尖抵了抵下顎,嫻熟地將她領(lǐng)進門,“自己回去翻翻課本就知道了。”
原以為這種地方也就吃個名氣,沒成想菜色口味竟都十分符合周芙的胃口。
她記得當(dāng)初上這堂課的時候,專業(yè)課老師還順帶介紹了這家飯莊中的幾道經(jīng)典名菜。
老師其實也沒那機會來這,ppt上放的圖,全是從網(wǎng)上僅有的一點資料中搜羅出來的。
當(dāng)時班里還有同學(xué)調(diào)侃,要是能混進來當(dāng)個洗碗的,順便吃上一回,倒也值了。
那時候的周芙不曾想過,自己有一天,竟然會在教科書上介紹的地方,安安心心吃上一頓飯,且對面坐著的,是寫在她結(jié)婚證上,她心心念念八年的男人。
這未免有些太過幸運。
幸運得讓她忍不住心生些慌亂與不安來。
她怎么也找不出一個陳忌要和自己結(jié)婚的理由。
她垂眸睨著眼前那再次被陳忌堆成小山的碗,舔了舔唇,終于開始猶豫地開口問了句:“陳忌,你……到底為什么要和我結(jié)婚?”
男人替她夾菜的動作一頓,閑散地掀了掀眼皮子,就這么安安靜靜睨著她,沒吭聲。
周芙被看得有些心虛。
這種事情總要有一個理由的,只是她打死也想不出,和自己結(jié)婚,到底對他有什么幫助。
想了想,她小心翼翼沖他開口道:“或許……你需要我做什么嗎?我吃得了苦的。”
怎么看都是她占了便宜,讓她吃點苦頭也在情理之中。
陳忌終于懶洋洋地抬起眸,視線不咸不淡掃過她,半晌輕嗤一聲:“你能吃個屁的苦。”
周芙:“……”
很好,她覺得已經(jīng)吃到了一點說不過他的苦了。
下一秒,男人終于微啞著嗓音開口:“我不要你吃苦,我只要你做我太太。”
周芙那不爭氣的心跳控制不住漏了一拍,表情一下怔住。
到后來,她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將碗里的東西全數(shù)吃完的了。
只記得腦子里不斷地重復(fù)著陳忌那句,讓她忍不住心跳加速的話。
她甚至不敢私自將那句突如其來的話當(dāng)做情話,只是每每閃過這句話時,腦海之中似乎便不自覺開始放起絢爛的小煙花。
許思甜說的果然沒錯,今塘島除夕隔岸的煙花禮下許的愿望果然最最靈驗。
八年前,她愿望中出現(xiàn)的少年,在八年后的今天終究成了她的合法丈夫。
不管是因為什么緣由,她的愿望,都意外地實現(xiàn)了。
一頓飯結(jié)束之后,也不過下午三點多鐘。
周芙昨晚焦慮得一夜沒合眼,這會兒吃過飯便開始犯困。
看了眼時間,原本是得回公司繼續(xù)上班的。
不過陳忌這個領(lǐng)導(dǎo)稍稍給她走了個后門,直接替她把假請了。
從飯莊出來后,車子不過才開了五分多鐘便停在了棟別墅院前。
方才他的車沒有往來時的方向開回出去,而是往飯莊再往里的方向開時,周芙便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此刻被他帶著下了車,看著眼前的別墅,整個人都是懵的。
隨后聽他淡淡道:“困了就先去睡一會兒,晚上再回公寓。”
周芙茫然地跟著他進了別墅,隨口問了句:“這里是……?”
“幾年前建的,不過我很少來這住。”
這話的意思很明顯,這別墅是他的。
周芙被他一路帶到一樓的主臥,看得出來,雖常年有人打理,但他應(yīng)該確實不常住。
整個房子沒什么人氣,但無一處不透著矜奢,甚至比從前付其右的那處別苑要豪上百倍千倍。
說起來其實和陳忌那種閑散不羈的性子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以周芙對他的了解,他應(yīng)該并不喜歡這樣的格調(diào)。
不知怎的,她忽然覺得,這一趟,陳忌帶她過來,并非簡簡單單讓她先補個覺這樣簡單。
她冷不丁想起幾年前,她讓他別來找自己時,狠著心沖他說的那些違心的話。
——“我以后會上北臨大學(xué)。”
——“比起今塘,我還是想過從前那樣的生活。”
她記得他當(dāng)時不以為意地涼涼說:“不就是北臨大學(xué),誰考不上似的。”
于是他成了北臨建筑系幾年下來,活在大家口口相傳中的神話。
他還說:“那種生活很難嗎?”
不難,哪怕他沒什么興趣,但是她要是想要,他也不是給不起,甚至,能給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