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芙深吸了一口氣,  努力想要將呼之欲出的眼淚憋回去。
    然而還是隱隱有種根本無法控制的趨勢。
    她試圖讓自己的嗓音聽起來平淡自然些，只是開口時，還是微微帶著點(diǎn)沙啞：“陳忌。”
    “嗯。”
    “能開一下車窗嗎？空調(diào)感覺有些悶,  想吹吹風(fēng)……”她胡亂扯了個借口。
    只是語氣之中微不可查的哽咽，還是難逃陳忌的耳朵。
    男人偏頭淡淡掃她一眼,  薄唇抿成平直一線。
    他沒多問，直接將敞篷開了。
    車子到了十字岔道口時拐了個彎，偏離了周芙記憶中回家的路線，一路駛向一環(huán)外的環(huán)山車道。
    夜風(fēng)卷著綠林間草木土壤的清新,  一陣陣撲面而來。
    周芙擰眉努力睜眼迎著風(fēng),  將眸眶中的濕意強(qiáng)行帶走。
    車子繞著盤山車道直直上到山頂,  最終停在探出幾米長的觀星臺上。
    往下望是萬丈深淵，抬眸又是星星點(diǎn)點(diǎn)。
    兩個極端,  卻意外地碰撞出最驚艷的美感。
    四周一片靜謐，只剩悠揚(yáng)蟬鳴。
    兩人默契地靠著座椅后背,  微仰著頭。
    深淵似是與他們再無半點(diǎn)關(guān)系。
    陳忌磁沉的嗓音在這夜色中顯得尤為磨耳,  語氣淡淡,  聽起來只是在介紹著尋常見聞：“今天工作日，又是這個點(diǎn),  沒什么人,  往常，要是換做周末,  人應(yīng)該挺多的,  夜里能看星星,  再熬幾個小時，還能看到日出。”
    陳忌不是什么浪漫的人，甚至對浪漫過敏。
    一切文藝風(fēng)雅的事情好像都與他扯不上任何關(guān)系。
    今塘絢爛的煙花禮下,  他也只會滿不在意說一句“許個屁的愿，又不會實(shí)現(xiàn)。”。
    周芙?jīng)]法想象他看星星看日出的樣子。
    她平靜地問：“你……經(jīng)常來看嗎？”
    陳忌面無表情舔了下唇，喉結(jié)上下滑動，眼神仍舊睨著閃爍星空，淡淡回她：“沒來過。”
    “陸明舶常來，聽他說的。”
    聽他說了很多年，但他一次都沒來過。
    他單獨(dú)過的時間太長了，并不希望有更多的地方，留下只有他一個人的記憶。
    所以這些年的大多數(shù)時間，陳忌都過著幾點(diǎn)一線的生活。
    反正日子還長，又不是活不久，其他新鮮的地方，總有機(jī)會，能兩個人一塊來吧。
    山頂夜里濕氣重，溫度也低，兩人安安靜靜呆了會兒，誰都沒再開口說話。
    最后是周芙冷不丁來了幾個噴嚏，才打破了這半個多小時的寂靜。
    她身體不好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幾個噴嚏之后，眼眶紅紅鼻尖也紅紅。
    兩人哪怕中間分別了八年，陳忌對她此刻這個模樣還是記憶猶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周芙下意識用手捂上小半張臉，一下一下吸著鼻子。
    陳忌隨即抽了幾張紙巾，側(cè)頭俯身到她面前，伸手將她那捂著臉的手拿開：“別捂著。”
    “你別湊那么近，我剛打完噴嚏，肯定會臟……”周芙小聲嘀咕，柔軟的耳根也跟著紅了起來。
    “臟個屁。”陳忌涼涼諷她一句，手上動作卻是溫柔輕緩的，握著她手腕將她手拿開之后，另一邊手拿著紙巾覆上去，替她輕捏了兩下鼻子之后，淡聲道：“吹。”
    周芙：“……”
    不知為什么，她莫名有些想笑。
    陳忌懶懶掀了掀眼皮子，往她微彎的杏仁眼上掃了一下后，視線又重新回到下面：“快點(diǎn)兒。”
    “噢。”周芙聽話地照做。
    她不記得自己有多久不曾體會過這樣體貼入微的照顧。
    幾張紙巾弄完，他隨手再抽了幾張，繼續(xù)方才的動作。
    明明就這點(diǎn)小事，她完全可以自己做，可陳忌就是習(xí)慣性替她做。
    半點(diǎn)兒沒有嫌棄的意思。
    周芙老老實(shí)實(shí)微仰著頭，面上一臉平靜地享受著他自然而然的照顧，心臟卻跳得飛快。
    全數(shù)弄完之后，陳忌垂眸淡定地處理著手上幾團(tuán)紙巾，隨口問她：“你那些藥，以前天天喝的那些，多久沒喝了？”
    “啊？”周芙抿了下唇，似是在回想，“噢，有一段時間了……”
    她答得模棱兩可。
    “一段時間是多久？”陳忌嚴(yán)謹(jǐn)?shù)难凵駫哌^來。
    周芙總覺得莫名有種在辦公室被他改圖的緊張感：“就，可能幾年吧。”
    準(zhǔn)確來說，從今塘回北臨之后就沒再喝過了。
    她壓根兒都不知道自己從前喝的是什么藥，沒人替她惦記也沒人再管她這些事，沒這個條件。
    陳忌沒再多問，只隨手把車頂重新關(guān)上，而后將車發(fā)動：“山里太涼了，上來的時候也沒準(zhǔn)備，先回家，日出有機(jī)會再看。”
    “好。”周芙乖巧地點(diǎn)點(diǎn)頭，答應(yīng)得很平靜，不再像從前那樣，會表現(xiàn)出明顯的失落，會堅持，會央著他，用帶著點(diǎn)撒嬌的意味磨人，來達(dá)到自己的小目的。
    似乎對于任何突如其來的改變都接收得十分坦然，不再有多少明顯的個人情緒。
    小心翼翼的，沒了脾氣。
    可看在陳忌心里頭卻不是滋味，想了想，他又補(bǔ)了一句：“下周五傍晚下班吃完飯之后，帶上外套，買點(diǎn)零食，再帶你來看，隔天正好也不上班，看完了回家能接著補(bǔ)覺，不會那么累。”
    他給出了一個明確的時間和計劃，而非虛無縹緲的改天有機(jī)會。
    周芙偏過頭，眸光亮亮地看著他，臉上的欣喜掩藏得十分差勁：“好呀。”
    她忽然意識到，他們似乎并非只有眼前，不一定非要急著把事情全堆在一塊做完。
    至少還有下周。
    晚上回到家，周芙坐在地毯上抱著咕嚕玩了一陣后，就被陳忌催著洗澡睡覺。
    等洗完澡吹好頭發(fā)，舒舒服服躺在大床上，重新摸出手機(jī)時，才發(fā)現(xiàn)凌路雨和申城陽在她消失的這段時間里，又聊了99+的消息。
    周芙心虛地冒了個泡，被凌路雨一頓強(qiáng)烈譴責(zé)之后，話題又重新繞回了她和陳忌身上。
    凌路雨堅持認(rèn)為，陳忌對周芙的意思已經(jīng)相當(dāng)明顯了：【他都這樣了，要還不是喜歡你，我把申城陽的頭擰下來給你倆當(dāng)球踢。】
    周芙：【……】
    申城陽：【倒也不必如此。】
    大抵是由于這些年的經(jīng)歷，周芙如今并沒有從前那般自信。
    十幾歲時候的她，會理所當(dāng)然地認(rèn)為陳忌搭在院子里的秋千，就是特地給她搭的，會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査遣皇怯X得自己穿白裙子在秋千上的時候，看起來還挺漂亮的。
    那會兒的她有那個自信和底氣。
    和現(xiàn)在截然不同。
    也正是因?yàn)檫@樣巨大的差別，哪怕可以確認(rèn)，他從前或許真的喜歡過自己，也并不覺得，他會繼續(xù)喜歡現(xiàn)在的自己。
    畢竟如今的她，和過去相比，遠(yuǎn)遠(yuǎn)無法相提并論。
    凌路雨的性子直接，索性建議道：【要不你直接問他得了，兩個悶騷湊到一塊，放不出一個響屁。】
    周芙：【……】
    周芙猶猶豫豫：【我不敢……我覺得我和他現(xiàn)在這樣的生活和關(guān)系，其實(shí)就已經(jīng)挺好的了，我怕萬一，他要是對我沒有別的心思，單純只是不想看到我和那樣的人相親結(jié)婚，做做好事拉我一把，結(jié)果我還那么貪心，對他甚至還想要有感情上的需求，惹他討厭了，那豈不是連普通朋友都做不成。】
    她經(jīng)歷過那毫無交集的八年，太難捱了，與其重新回到那種老死不相往來的關(guān)系，那還不如就當(dāng)個能天天見面的普通朋友。
    凌路雨只說：【那難道你還想再錯過八年嗎？人一輩子能有幾個八年。要是他真對你沒意思，往后總會碰到喜歡的，以你的性格，最后也會是離婚收場，躲著他不愿意再打擾，不可能做一輩子的普通朋友，反正到最后都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不如試試看。】
    這一夜，周芙又一次輾轉(zhuǎn)反側(cè)無法入睡。
    腦子里不斷回蕩著凌路雨那句“還想再錯過八年嗎，人一輩子能有幾個八年”。
    夜里，咕嚕睡過一覺后又精神地跑到周芙房門前，試圖跳起來開門把手。
    周芙自打搬進(jìn)來，就沒反鎖過房門。
    哪怕陳忌幾次三番提醒，她也沒當(dāng)回事。
    打心底里對他無比信任。
    咕嚕試了幾次，還當(dāng)真被它開了進(jìn)來。
    小家伙輕車熟路竄到周芙床邊，一下跳上來，鉆到她懷中撒嬌。
    周芙正好睡不著，索性將它一把抱起來，下床趿上拖鞋出了臥室。
    路過客廳時，陳忌仍舊如意料中那般，懶洋洋躺在沙發(fā)上休息。
    周芙覺得還挺奇妙的，他好像對沙發(fā)情有獨(dú)鐘。
    印象中，在她搬進(jìn)來的這么長時間里，就沒見他回房間睡過覺。
    她這些年睡眠質(zhì)量很差，雖說和他住到一塊之后，心境放松了許多，入睡得沒那么困難了，不過因?yàn)椴砰_始斷藥沒多久，還沒那么快適應(yīng)，夜里便容易醒。
    醒來了就習(xí)慣性出去倒水喝，結(jié)果每回出去，不論是幾點(diǎn)，都能在沙發(fā)上見到陳忌。
    偶爾是醒著的，不過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睡著的狀態(tài)。
    只是每每等她從廚房倒完水出來后，又總能懶懶地坐起身來，半掀著眼皮同她打聲招呼，或者陪她隨意說兩句話，打打游戲什么的。
    而今晚似乎也沒什么不同。
    周芙抱著咕嚕去了趟廚房，出來時，陳忌又同往常一樣，已經(jīng)半睜著眼從沙發(fā)上坐了起來。
    手指頭擰著，眼神睨著廚房的方向，像是在等她出來一般。
    周芙也下意識走到沙發(fā)邊上坐下。
    隨后便聽他問：“又睡不著了？”
    “有睡一小會兒。”她隨口答，“后來醒了。”
    陳忌摸過手機(jī)：“那打游戲？”
    “不了吧，我坐會兒就好。”周芙覺得，他看起來似乎還很困，并不是真的想打游戲，好像只是為了替她消磨睡不著的時間。
    陳忌：“不無聊？”
    “還好。”
    男人放下手機(jī)，單手枕在后腦勺，重新躺了回去，眼睛卻始終沒閉上，隨意看著不遠(yuǎn)處的她。
    周芙以為他重新睡過去了，百無聊賴地拿出手機(jī)來漫無目的地刷著。
    沒過一會兒，屏幕上方忽然彈出條熱門推送。
    是她之前為了查資料時，隨手下載的論壇軟件推的消息。
    周芙鮮少用，這會兒無意點(diǎn)進(jìn)去，發(fā)現(xiàn)這論壇里頭還細(xì)分了好幾個區(qū)塊。
    不止有學(xué)術(shù)區(qū)塊，影音區(qū)塊，還有社會民生，情感互動等。
    她下意識點(diǎn)進(jìn)情感互動區(qū)塊。
    一時間，整個頁面立刻被各色各樣的情感問題所充斥。
    周芙隨意掃了眼，有問大家都是怎么找到對象的，還有問在圖書館如何搭訕心動男嘉賓的。
    論壇的流量似乎不小，問題一經(jīng)發(fā)出，下面立刻就有不少人跟帖回復(fù)。
    周芙先前為了下載資料，創(chuàng)建過賬號，這會兒無需登陸就能評論和回帖。
    想了想，她咬著唇，鬼使神差地點(diǎn)到發(fā)帖界面，慢條斯理地將自己的問題一字一句打了上去。
    我一個朋友最近忽然和多年前的心動對象重新遇到了，原本以為對方早就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結(jié)果沒想到不僅記得，在生活上還特別體貼主動地關(guān)照了，求問一下大家，對方到底是什么態(tài)度啊？
    網(wǎng)友：【兩人以前談過嗎？】
    周芙：【沒有……】
    網(wǎng)友：【多年不見，一見到就主動關(guān)照？小心是傳|銷，沒準(zhǔn)想拉你進(jìn)去呢，我一個遠(yuǎn)方表姐就是這么被拐走的，到現(xiàn)在人都還沒找回來。太可惡了這些人，就知道從熟人下手。】
    周芙：……
    周芙：【應(yīng)該不是……對方有正經(jīng)工作。】
    網(wǎng)友：【那怕是想借錢吧？多的是這種八百年一聲招呼不打，一找來張口就是借錢。】
    周芙：【也不是，對方條件還挺好的，反正不差錢。】
    網(wǎng)友：【你朋友是女方，對方是男的吧？】
    周芙：【對。】
    網(wǎng)友：【那肯定就是想騙炮了，這種男的多了去了，估計多年不見圖個新鮮，正好又是當(dāng)初喜歡自己的迷妹，覺得好釣，你讓你朋友注意點(diǎn)，有錢男的最喜歡玩兒小女孩兒了，玩兒完之后踹了再找新的，想讓他負(fù)責(zé)，門兒都沒有。】
    周芙：【……主要是我這個朋友，就是女方，她被家里逼著相親，相親對象條件一般，然后這個男的就直接和她扯證了，不過到現(xiàn)在也沒有那個什么……】
    網(wǎng)友：【？？？我覺得我的世界顛覆了，你是說，一個有錢的條件不錯的男的，主動體貼關(guān)照，一話不說領(lǐng)證，完事還不強(qiáng)求女方上床？】
    網(wǎng)友：【我覺得只有這幾種可能性1、是gay騙婚。2、男的那方面不行。3、那就只剩下太喜歡了。當(dāng)成寶貝喜歡，疼著護(hù)著不舍得碰，你朋友估計還是個沒開竅的。嘶，不過這種男的打著燈籠都難找，我偏向于4，這人根本不存在，一定是你編的！嫉妒使我雙眼滴血！】
    周芙一瞬間緊張得忘記該如何呼吸。
    那就只剩下太喜歡了。
    太喜歡……
    第一周周一，是周芙這批實(shí)習(xí)生進(jìn)公司滿一個月的日子。
    臨近中午下班的時間，幾個人手機(jī)上紛紛收到了工資進(jìn)賬的短信。
    按照陳忌先前臨時加的碼，每人一個半月工資，再加上這一個月下來各種大大小小的補(bǔ)助，總金額不算小，個個臉上神采奕奕。
    周芙正看著短信上的數(shù)字，下一秒，陳忌的微信彈了進(jìn)來。
    她打開來瞧了眼，是條轉(zhuǎn)賬消息。
    金額兩萬。
    她早上剛上過稱，距離剛搬到陳忌那邊時，已經(jīng)長胖了四斤。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獎金。
    她掏出計算機(jī)算了算，最后又給陳忌轉(zhuǎn)回兩萬五過去。
    對方很快回了消息：【？】
    周芙：【一半的共同財產(chǎn)，加上伙食費(fèi)和生活費(fèi)。】
    她并不想白吃白喝占盡他便宜。
    哪怕不論怎么算，她都是占便宜的那個。
    陳忌：【……行。】
    中午回家吃飯的時候，陳忌忽然從餐桌上起身回了臥室。
    片刻后，拖了個小行李箱出來。
    周芙眨了下眼：“你要去出差嗎？”
    陳忌沒吭聲，直接將行李箱打開，放平在地上，隨后將箱子里的證件，不緊不慢一本接一本地掏出來，擺到周芙桌前。
    周芙：“？”
    陳忌嗓音淡淡，滿不在意地給她數(shù)著：“房產(chǎn)證，這套房的，這個是那天帶你去的那個別墅的，還有這個，是三環(huán)邊上那棟，等小長假的時候帶你過去住兩天，還有這些，不太記得都是哪了，反正就是北臨還有隔壁幾個市的，我約個時間，帶你去做個公證。”
    周芙被他一下接一下的弄得有些懵：“？”
    陳忌還在往外掏：“另外這些，是一些存折啊信托啊什么卡之類的，密碼都一樣，一會兒發(fā)你微信上，其余的就是浮沉的那些有的沒的，時間我也約了，到時候去辦個手續(xù)。還有這些零零碎碎的不知道什么東西，有的是陸天山，噢就是我北臨那個親爹給的，反正七七八八的我也懶得管，以后正好都你來管了。”
    周芙皺了皺眉，不解問：“……什么意思啊？”
    陳忌坦蕩蕩：“財產(chǎn)啊，共同財產(chǎn)，你不是已經(jīng)給我分了你的？那我肯定也不能占你便宜。”
    “……”周芙張了張嘴，她那點(diǎn)東西，和他這些比，壓根兒就不能擺到一塊相提并論好嗎，周芙擺擺手，“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把我的給你。”
    并不是要他也把自己的拿出來分的意思。
    陳忌眉梢揚(yáng)了下，不以為意道：“我也是啊，我和你一個意思，不行？只許你算得那么清楚？”
    周芙：“……”
    周五傍晚下了班，按照陳忌先前說好的，今晚要一塊去觀星臺等日出。
    兩人先回了趟家，陳忌拿了兩件外套和薄毯到車上，再帶周芙去超市采購今晚在山上要吃的零食。
    周芙仍舊如之前一樣，老老實(shí)實(shí)的跟在一旁，什么都不敢拿不敢買。
    陳忌垂眸掃她一眼，淡淡說：“多挑點(diǎn)兒，我不夠吃。”
    周芙順口接了句：“你之前不是不喜歡吃零食嗎？”
    陳忌伸手掐了掐她臉頰：“你怎么這么小氣？”
    周芙：“？”
    陳忌：“不就多吃點(diǎn)兒你的共同財產(chǎn)，這么不舍得？”
    周芙：“……？”
    最后在陳忌的不停加塞下，購物車又堆了滿滿一座小山。
    臨去山上前，陸明舶打了電話過來，陳忌正開著車，直接按了外放。
    陸明舶：“忌哥，今晚兄弟幾個組了局，出來聚聚唄，都多久沒一塊吃過飯了？”
    陳忌一話沒說就開口拒絕：“去不了，晚上有事兒。”
    陸明舶很懂，語氣十分曖昧：“你晚上有沒有事兒我能不知道？浮沉外務(wù)這塊都是我在負(fù)責(zé)，你又不喜歡應(yīng)酬的，怕是陪老婆吧？”
    一旁的周芙不自在地舔了下唇，緊著手心，耳根紅得能滴出血來。
    “昂，不行？”陳忌面不改色，竟直接當(dāng)著周芙的面應(yīng)著。
    陸明舶那邊似乎是將手機(jī)塞給身旁的許思甜了，女孩兒熟悉的嗓音很快從音響處傳來：“粥粥你在旁邊嗎？！我是許思甜！晚上來吃飯嗎？就我一個女的，可太無聊了，你一塊來唄？”
    周芙已經(jīng)很久沒有機(jī)會和許思甜聯(lián)系了，此刻冷不丁聽見她的聲音，差點(diǎn)掉眼淚，忙扭頭看向陳忌，似是在征求他同意。
    男人正開著車，目視前方，余光瞥見她的動靜，習(xí)慣性縱容：“看你，我隨便。”
    周芙彎了下唇，忙對許思甜說：“好呀，我們一會兒過去。”
    陳忌偏頭掃她一眼：“日出不看了？”
    “下周五吧？好不好，太陽又不會丟。”
    她少見的，又會開始向他提要求了。
    陳忌不經(jīng)意地扯了下唇角：“行吧。”
    反正他們還有無數(shù)個下周。
    晚上一塊吃飯的，大多是陳忌從前在今塘玩得比較好的朋友。
    陳忌這個人脾氣雖然差，可是對待朋友是真義氣，自己發(fā)達(dá)了也不忘替朋友拉一把，一伙人跟著他干，各自發(fā)揮特長，這些年都混得風(fēng)生水起。
    如今都是兜里有不少錢的主，約的地點(diǎn)自然也不會差。
    幾個人直接包了一整層，除了吃飯之外，各色各樣的娛樂設(shè)備層出不窮。
    兩人一進(jìn)到廳內(nèi)，就見許思甜立刻放下手中的臺球桿，丟下正費(fèi)盡心思教她打臺球的陸明舶，風(fēng)一樣往周芙跟前沖了過來。
    兩個小姑娘七八年不見，抱在一塊哭哭啼啼半點(diǎn)沒有生疏的感覺。
    與其說來吃飯，更不如說來敘舊。
    兩個人湊在一塊，飯菜沒吃幾口，話倒是說了幾籮筐。
    男人們也懶得管她們，幾個人圍在臺球桌邊打起球來。
    許思甜抱了會兒周芙，隨口說：“你可太瘦了，骨頭都硌到我了，我要是能和你一樣瘦就好了，也省得我成天看著晚飯不能吃，干餓著減肥。”
    周芙笑了下：“你這樣是剛好的，我這種容易生病，所以我最近也在努力增肥，小有成效，已經(jīng)重了四斤了！”
    許思甜曖昧地掃她一眼：“我聽陸明舶提過，陳忌可真行，把你養(yǎng)得真不錯，一個月就能養(yǎng)回四斤。”
    周芙臉頰燙了燙：“……”
    許思甜繼續(xù)說：“我這樣不行，看著還行，其實(shí)還是偏重了，得再瘦點(diǎn)才好，陸明舶那個傻逼就喜歡瘦子。”
    周芙抿了下唇，不自覺瞧了眼如今的許思甜。
    其實(shí)和從前沒有太大的差別，可是有些地方，似乎又有種說不上來的小變化。
    比如她從前是干凈清爽的高馬尾，最看不慣周之晴那種帶著羊毛卷的披肩發(fā)。
    可如今的頭發(fā)，卻和從前的周之晴有些相似。
    不止是頭發(fā)，還有各種各樣細(xì)小的地方，似乎都有某種程度上的相似。
    不過這些既視感也只是閃過一瞬，很快便被拋到腦后。
    臺球桌那邊，陸明舶沖許思甜招了下手，許思甜立刻便懂了他的意思，拿了包煙倒了杯酒給他送過去，送完東西后，兩人還旁若無人的親了一下。
    周芙對于他們的短暫記憶還停留在八年前，大家還在今塘附中讀高一的時候，一時有些沒法接受這樣大尺度的成年人時間。
    一瞬間的小舉動，看得她面紅耳赤。
    待許思甜回到身邊，見周芙這個模樣，忍不住笑了：“你干嘛？我和他都在一起好幾年了，接個吻很正常的，你以為還未成年啊。”
    “你和陳忌該不會連親都沒親過吧……？”許思甜見她這副反應(yīng)，睜大眼，不可思議道。
    別說親了，他倆連手都沒牽過，說到底連戀愛都沒談過，壓根就不是情侶……周芙尷尬地咬了下唇，忙扯開話題：“那個，你和陸明舶后來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啊？”
    許思甜睫毛扇了下，擺擺手：“哎呀，也沒什么，就是他之前和周之晴在一起，結(jié)果被人家甩了好幾次，后來有一次被甩了之后，人家好幾個月都不愿意和他復(fù)合，好像是有新男朋友了，讓他別再糾纏，他就跟受了多重的情傷似的，天天買醉，正好在我勤工儉學(xué)的那個酒店，我記得那時候，他每天來喝酒，起碼喝了有大半個月吧，反正一來一去的，就在一起了。”
    說到后面的時候，許思甜表情不太自在，似乎回憶也并不是很愉悅。
    周芙?jīng)]再細(xì)問，喝了口果汁。
    就聽見許思甜忽然感嘆道：“粥粥，我好羨慕你。”
    “嗯？”
    “你們都分開八年了，陳忌對你都從沒變過，還是像以前一樣那么重視你，一找到你，就迫不及待帶你把證領(lǐng)了。”許思甜低下頭，喝了口酒，“我和陸明舶在一塊這么久了，前段時間我爸媽催婚，我和他提了幾次，每次都被他打著哈哈幾句話敷衍了事，渣男。”
    周芙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么和她說，她和陳忌之間的婚姻，其實(shí)也不是像她想得那么簡單。
    至少，不是因?yàn)楦星榈乃角刹判蕹傻恼?br/>     她甚至都不知道陳忌對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覺。
    若非要說羨慕，她更羨慕她，畢竟她和喜歡的人早早就在一起了，沒有什么錯過的八年。
    “能被一個人從一而終拼了命地喜歡著，該是件多么幸運(yùn)地事啊。”許思甜忽然冒出了句。
    周芙怔了怔，還是打算說句實(shí)話：“其實(shí)，我和陳忌之間，不是像你想的那樣，我們沒談戀愛，他也不是因?yàn)橄矚g我才和我結(jié)婚的……”
    “你都不知道陳忌有多喜歡你。”許思甜把酒一口悶了，后勁上了頭，情緒也開始濃烈起來，“你不知道你剛走那會兒，他有多頹，打從你走之后就沒再來過學(xué)校。”
    “后來陸明舶著急了，找到他家去，就聽蘇奶奶說，陳忌沒日沒夜坐在你從前住的那間臥房里，煙一包接一包抽，酒一箱接一箱喝，跟不要命似的，誰勸都不好使。”
    “后來，不知道你記不記得，就是半個多月之后，你突然給我打了個電話，當(dāng)時我問你要不要替你找一下陳忌，你說不用了，不過事后我想了想，還是讓陸明舶去和陳忌說了聲。”許思甜看著周芙，“那是你走之后，我第一次在學(xué)校里看到陳忌，他來找我，問我能不能把手機(jī)借他一下，他想把你那通電話的錄音弄出來，我就把手機(jī)給他了。”
    “后來他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回學(xué)校上學(xué)了，每天來得最早的那一個永遠(yuǎn)是他，一個人坐在第一桌，插著耳機(jī)玩命地埋頭寫卷子。”
    “有次陸明舶犯賤，趁陳忌午休的時候，偷偷摘了他耳機(jī)聽了里邊的內(nèi)容，被陳忌狠狠地打了一頓。”許思甜幸災(zāi)樂禍地笑了下，問周芙，“你知道陳忌耳機(jī)里放的是什么嗎？”
    周芙搖搖頭：“什么歌嗎？”
    “我們一開始也以為是什么歌呢。”許思甜頓了頓，“后來陸明舶和我說，是你打來的那通電話的錄音，里面全是你的聲音。”
    “在今塘的時候，他幾乎每個周末都會去趟北臨，后來又忽然總往英國跑，你知道為什么嗎？”
    周芙搖搖頭，這會兒已經(jīng)沒辦法思考了。
    “我聽陸明舶說，有兩年，陳忌怎么都找不到你，然后不知道從哪打聽到你有個發(fā)小去英國讀書了，估計以為你也跟著去了，所以總往英國跑。”
    許思甜說完，又不想讓氣氛變得這么僵，開了句玩笑：“誰能想到啊，陳忌頂著張渣男臉，居然還是個戀愛腦，這種行為難道不該是陸明舶那種丑東西才應(yīng)該做的嗎？”
    周芙努力扯了下唇角，卻實(shí)在是笑不出來了。
    晚上陳忌開車回家，周芙坐在副座上耷拉著臉，一言不發(fā)。
    男人冷不丁來了句：“見個許思甜就感動成這樣？還抱在一塊兒哭，你當(dāng)初剛見我的時候，怎么不哭？”
    “哭了。”周芙平靜地開口，“沒讓你看見。”
    陳忌忽然噤了聲，片刻后，又說：“那難道不是被辣哭的？你可真行。”
    周芙忽地偏過頭去：“所以那些菜都是你送的吧？”
    陳忌：“……”
    后半程，一路上，兩人都沒再多說一句話。
    狹小的車內(nèi)，空氣忽然安靜。
    到家之后，周芙兀自回了臥室。
    陳忌心里頭不知為何，莫名起了些煩躁。
    從抽屜里摸出包許久沒在這家里抽過的煙，想了想，又順手帶了瓶酒，出了門。
    到了小區(qū)樓底時，給周芙發(fā)了條消息：【我出去一趟，你自己先睡，一會兒回來。】
    似是擔(dān)心她一個人在家會有什么狀況，陳忌也沒敢走遠(yuǎn)，就只是回到停車場里頭，坐到車上，開了半邊車門，一邊抽煙一邊喝酒。
    其實(shí)找到周芙之后，他已經(jīng)很久沒再這樣頹過，可不知為什么，今晚看到陸明舶和許思甜兩人相親相愛湊到一塊的時候，那種莫名的煩躁意味便更盛。
    要是沒有這八年，他和周芙也會像他們一樣很快就走到一起吧？那他也不至于羨慕別人。
    周芙是洗完澡出來后才看到陳忌的消息的。
    距離他出門，大概也過去了半個小時。
    或許是某種默契使然，周芙總覺得他這趟出門，并不是什么好事。
    她在沙發(fā)上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給他發(fā)了條消息。
    【你去哪了？你不是說，一會兒就回來嗎？】
    陳忌那邊酒已經(jīng)喝了三分之一，煙也抽了小半包，這會兒面色微沉著，可見到周芙消息時，還是很快給她回了過去：【你都多大人了，該不會還不敢一個人呆在家吧？】
    周芙：【……】
    她不知道該怎么說，想了想，索性直接順著他的話說：【嗯……那你能早點(diǎn)兒回來嗎？】
    陳忌輕嘆一口氣：【等著。】
    他隨意將剩下的酒和煙全數(shù)留在車?yán)铮铝懔阋粋€人坐上電梯回了家。
    手剛搭上門把手，還沒來得及開門。
    周芙便一下從里頭將門打開。
    陳忌眉梢揚(yáng)了揚(yáng)：“等我呢？”
    周芙?jīng)]否認(rèn)：“嗯，等你。”
    男人沒進(jìn)門，只定定站在門外。
    周芙瞧了眼：“為什么不進(jìn)來？”
    “抽了點(diǎn)煙，味兒還沒散。”
    “噢……”周芙舔了下唇，仰頭看向他，像是鼓足了勇氣，才結(jié)結(jié)巴巴說了一句，“有個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陳忌下意識蹙起眉頭，生怕她說出什么要搬家要辭職，等等一系列他一個字都不想聽到的話：“什么事？”
    “就是……”周芙咬了下唇，手心攥得緊緊的，“就是我說，既然我們都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嘛……要不，就，走個流程，談?wù)剳賽凼裁吹模磕阏f怎么樣？”
    陳忌表情怔了一瞬，然而也僅是一瞬，又迅速恢復(fù)如常：“那你這么說，既然要談戀愛，總得有個人追一下吧？該走的流程不都得走一走，不是嗎？”
    周芙點(diǎn)點(diǎn)頭：“也對。”
    她想了想：“那要不，我追你一下吧？”
    她小心翼翼抬睫睨著他：“是你之前說我可以追你的……”
    “嗯，我又沒說什么，你慫什么啊？”陳忌懶洋洋地偏著頭應(yīng)了句。
    周芙緊張地抿了下唇：“反正我就是和你說一下。”
    陳忌十分大度地點(diǎn)點(diǎn)頭：“行吧，你追吧，我反正也管不了你。”
    周芙：“……”
    “我就提醒你一句啊。”陳忌故弄玄虛地頓了頓，“我這個人呢，還挺難追的。”
    周芙乖巧地點(diǎn)頭，表示理解：“嗯，那我努努力，盡量讓你滿意點(diǎn)。”
    陳忌微不可查地勾了下唇：“那你打算怎么追？”
    周芙努力思考了一下：“我還不太清楚，不過昨天有上網(wǎng)查了一下攻略，嗯……或者，你有什么建議嗎？一般追人要怎么追啊？”
    陳忌嘖了聲：“你這是要我透題啊？”
    周芙鼓了下腮：“行個方便唄？”
    陳忌傲慢地梗著脖子：“那我哪知道，我又沒追過人。”
    他想了想，舌尖痞里痞氣地抵了抵臉頰：“不過我看陸明舶他們一般都是，接吻什么的。”
    周芙張了張嘴，緊張得說起話來都有些結(jié)巴：“剛、剛追就接吻啊……？”
    陳忌一本正經(jīng)道：“對啊，這有什么奇怪的，剛見面就上床的還一大堆呢。”
    周芙：“……”
    周芙這會兒心臟都快跳出來了：“那我……”
    陳忌挑了下眉：“你不是說要追？”
    周芙點(diǎn)點(diǎn)頭。
    陳忌：“這點(diǎn)面子都拉不下來？”
    周芙深吸一口氣，忽然湊到他跟前，踮起腳尖，雙手攥在他手臂上：“那你低頭準(zhǔn)備一下吧。”
    陳忌：“？”
    周芙佯裝淡定道：“我打算親你了，你稍稍配合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