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等我
陳忌仔仔細細替周芙將東西收好, 見她仍舊定定地坐在座位上沒有動靜,指尖勾在她下巴上,輕輕摩挲兩下:“怎么, 還是想加班?”
周芙搖搖頭。
但其實,她此刻好像也并沒有想象中的雀躍。
那天她隨口提過想約會之后,也沒指望陳忌真能放在心上, 但心中隱隱還是藏著些期待的。
可真到了要去做這件事的時候, 又莫名開始不安起來。
總覺得某些事情做一件就少一件, 想做的事情一件件提上日程之后, 兩人的關系是不是就差不多要走向盡頭了。
就像當年她父親臨去英國之前的那一陣子,行為也挺反常。
常常背著媽媽偷偷帶她去吃她心心念念很久, 但是不被母親允許吃的炸雞燒烤這類不太健康的東西,知道她想去游樂場電玩城,就在送她去鋼琴課的路上, 悄悄替她把課翹了,帶著她一頭扎進真正屬于小孩子的世界, 一玩就是一整天。
被母親送去今塘前的那段時間, 父親帶著她做了很多她平日里想做卻不敢做的事, 父女間留下的短暫回憶其實十分美好。
以至于她從今塘回北臨之后,很長一段時間無法接受父親已經(jīng)丟下自己離開的事實。
八年里, 她曾無數(shù)次抱有幻想,沒準爸爸在國外只是公事比較繁忙, 等忙完了就會回來看自己。
而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 在幾天前終于和久違的周航山相見時,被徹底打破。
原來他真的不要自己這個女兒了。
如今回想起來,當初那段短暫卻無比美好的回憶,大抵就是父親同她的告別。
以至于她對這樣看似溫馨美好的事情, 總忍不住懷揣心慌與不安。
“你今天不忙了嗎?”周芙從座位上站起來,伸手將包接過,挎在自己身上。
“忙就不能約會?”
“我那天也只是……隨口說說。”周芙話音弱下去,“你要是忙的話,這事也不用那么急。”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還挺矛盾的,擔心兩人的關系說結束就結束,因而想趁早抓緊時間,把想做的能做的事情一起做了,卻又擔心將事情一件件做完,平靜美好的生活便會走向盡頭,因而又想拖著,好像能多拖一天,兩人就能在一起更久一些。
“你隨口說說,我可不是隨便聽聽。”陳忌大手將她柔軟的指節(jié)捏在掌心,牽著人往電梯間走,“怎么回事?你這表情,還挺不愿意的?”
“不是,我就是怕耽誤你正事。”
“這不就是我的正事?”
“嗯?”周芙一時沒反應過來。
就見陳忌舉起正同她十指相扣的手。
周芙淺淡地笑了下:“你別總是遷就我。”
許思甜說,一個人總是遷就另一個人,遲早會累,感情遲早也會沒。
她和陸明舶是這樣,她父親和她母親也是這樣。
陳忌也不逗她了,直截了當說:“今天真沒什么可忙的了,過幾天可能要出趟差,這兩天比較空。”
周芙總算是舒一口氣。
想怎么約?”兩人搭著電梯到達地下車庫,陳忌隨手替她拉開車門,待她坐進去后,才自行回到駕駛座上。
周芙對約會這事也沒個頭緒,習慣性問他:“一般都怎么約?”
陳忌眉梢輕挑,沒想到她居然還敢這么問自己,扯著唇角淡笑一聲:“問我啊?”
周芙“嗯”了聲,她不希望事事總是他來遷就自己,應該多關照到他的想法。
“那要按我說,先約個飯?”
周芙點點頭:“好。”
陳忌舔了下唇:“再約個電影。”
周芙仍舊毫無異議地點頭:“好。”
陳忌舌尖痞里痞氣地抵了抵臉頰,表情染上壞笑,漸漸不正經(jīng)起來:“最后再約個炮。”
周芙只一昧地想點頭順著他,壓根兒沒去注意他最后到底說了個什么詞,還是乖巧地點著頭:“好。”
“好?”男人聲調(diào)果然揚起些許,尾音拖著,語氣帶著點欠兒。
這下周芙總算反應過來自己方才到底答應了什么,臉頰登時滾燙起來。
然而想想到也沒什么,他們在一起已經(jīng)很久了,還是持證上崗,于情于法都算得上水到渠成。
不管以后還能不能長久地在一起,這種事,她這輩子也只想和他一個人做。
半晌,她再次點了下頭,這回可不是被哄騙著沒頭沒腦答應的:“好。”
車內(nèi),陳忌大手搭在方向盤上目視前方,周芙抱著手機低頭挑選一會兒準備看的電影。
“你有想看的片嗎?”這話一出,就連周芙自己都覺得怪怪的。
陳忌那邊果然如她所預料的那般,痞壞地淡笑了聲。
周芙咬著唇,想起來如今都已經(jīng)是可以做這種事的年紀,也沒什么必要害臊,手指頭一邊劃著屏幕,一邊索性將話題繼續(xù)下去:“陳忌。”
“嗯?”男人磁沉的嗓音從鼻腔內(nèi)發(fā)出來。
“你看過嗎?片……”周芙試探地問。
陳忌平直的唇角向上彎了些,不過回答卻讓周芙驚訝:“沒有。”
周芙睜了睜眼,偏頭看著他側顏,顯然不太相信:“你不用不好意思,這事兒不是還挺正常的嘛?我以前在私高的時候聽同學說過,你們男生到了一定年紀之后,好像或多或少都會看吧?我記得那會兒我們班男同學似乎還會互相分享……”
“有時候在班里也會湊在一起一塊看。”周芙回憶起來,沒多想,一股腦全給他說了。
然而想了想又覺得,陳忌這樣的人,似乎也不像是會為這點事害臊的。
男人單手手肘搭靠住車窗框,虎口隨意抵在唇峰之上,微不可查地勾著唇,佯裝一本正經(jīng)譴責道:“你那私高是正經(jīng)學校?什么淫|窩。”
周芙莫名被戳中笑點,眉眼彎著瞪了他一下:“哪有,不是很正常嗎?我記得當初在今塘的時候,班里也有人看的。”
“感情你都知道。”陳忌趁著紅綠燈,咬著牙伸過手去掐了下她臉頰,“老子還怕那玩意嚇著你,不讓他們在你面前看,白護著你了。”
周芙:“……”
“不過我真沒看過。”陳忌舔了下唇,語氣少見的正經(jīng)起來,“不想看別的女人,片兒里的也不行。”
周芙最后隨意挑了個據(jù)說很爛的青春片。
兩人下班之后才從公司出來,到達商場時,距離電影開播時間只剩下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
擔心趕不上,就在影院樓下挑了間餐廳隨意吃了點。
吃完飯出來時,周芙說想買點喝的帶進去,鑒于影院上面只賣碳酸飲料,品種也不多,她便在餐廳附近挑了家奶茶店拉陳忌過去。
這會兒正值飯點,商場里人多,奶茶店前也排起了長隊,陳忌替她找了個位置坐下,準備去排隊幫她買,臨走前隨口問了句:“想喝什么?”
也不知怎么的,周芙幾乎是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楊枝甘露吧。”
這話一出,雙方都不自覺愣了下,而相互之間都沒有察覺到對方的異樣。
陳忌留下一句“行”,讓她老實在原地等他。
周芙百無聊賴地看著手機,和凌路雨申城陽在群里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
就看見申城陽抱怨他媽最近老安排他和家里世交的千金們相親。
周芙輕皺眉頭:【相什么親?你又不是沒女朋友。】
凌路雨說話仍舊風風火火,非常直白:【他媽看不上我,你又不知道他媽媽的性格。】
周芙握住手機的指頭緊了緊。
她當然知道申城陽的母親是怎樣性子的人。
從前她母親還未過世,她在周家還是呼風喚雨的掌上明珠時,申城陽母親對她的熱情溢于言表。
凌路雨是她帶在身邊和申城陽玩到一塊的,當時申城陽礙于她的面子,也不好說凌路雨什么,不過三個人一塊玩時,申城陽母親便常暗戳戳想撮合她和自己兒子在一塊。
后來她母親走了,對方當即就變了臉色,不再允許申城陽和她們倆玩在一塊。
高中那會兒她實在缺錢的時候,申城陽私底下悄悄把自己攢的幾萬塊零花錢借給她,被他母親知道后,直接將他強行送到英國去讀書,徹底斷絕她們相互來往的可能。
如今又做出這種事,倒也算意料之中。
只是時間的問題。
周芙正耷拉著腦袋聊著,頭頂上方忽然投下一片淺淡的陰影,以為是陳忌回來了,她忙抬起頭,入目的卻是中午碰巧見過一面的班長。
“這么巧,又遇上了?”班長笑起來,還和從前在私高時的老好人模樣沒什么差別,溫柔不帶攻擊性。
周芙也彎了彎唇,忙從座位上站起來:“對,我剛剛在這附近吃完飯。”
班長點了個頭,隨后將手機從兜里掏出來,點開個二維碼給她:“要不加個微信吧?中午走得匆忙,都忘了和你加個聯(lián)系方式,我最近又搬回北臨了,以后常聯(lián)系啊。”
雖說周芙只當最后那句是客套話,可畢竟是老同學,加個聯(lián)系方式無可厚非,也沒有什么理由拒絕,她隨口說了聲“好”,直接用手機掃了他的微信。
紅點點發(fā)過去的下一秒,陳忌拎著杯楊枝甘露朝兩人走了過來。
在周芙跟前站定之后,舌尖不悅地抵了抵下顎,眼神里似是藏著冰刀子般,冷冷往周芙面前的男人身上掃去。
片刻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將手機摸出來,指尖隨意在屏幕上劃了幾下,隨后直接舉著攤到對方面前。
班長顯然被他這舉動弄懵了,愣了下:“?”
陳忌個字高大,哪怕是站在男人面前,也仍舊居高臨下。
他懶洋洋垂著眼尾睨著對方,嗓音沉沉:“哥們兒,結婚證見過沒有?我,和她的。”
周芙忍著笑:“……”
陳忌的話仍舊在繼續(xù):“搭訕可以,但得挑挑人,不是看見漂亮的就湊上去,這姑娘是我的。”
“領過證,受法律保護的,你該不會是想在違法的邊緣試探吧?”
周芙:“……”
等班長走后,陳忌沉著的臉仍舊沒有多少好轉(zhuǎn)的跡象。
周芙覺得好笑,說:“你干嘛呀,那個人就是我中午在公司門口遇上的班長,和你說過的。”
陳忌挑了下眉梢,語氣帶著點兒傲慢:“喔,那你說沒早戀我就信了。”
“……?”
“好歹也對著老子這張臉看了小半年了,那個模樣的,不至于。”
周芙:“……”
她想了想,只簡單說:“班長人挺好的,我媽媽過世之后,有人欺負我,當時沒什么人敢?guī)臀遥簿桶嚅L還愿意管一管。”
結果沒出幾天,班長就因為多管閑事,生生被付其右打斷了兩條腿。
當年她讀的那所私高的氛圍,比起普通公立大學來說差得多。
大多數(shù)學生的家里都非富即貴,而付其右是整個私高里家境最好的那個,橫行霸道無惡不作。
打從周芙一進校,便因為模樣生得實在出眾而被他盯上,但當時她父母都還在,周家也不輸付家,他又只是付家的私生子,哪怕盯上了周芙,也沒膽子打她的主意。
后來周芙母親過世,父親去了英國,她在周家再無倚靠,在付其右這種人面前,便毫無抗衡之力。
付其右看上她,想要她做自己女朋友。
人和人到底是有差距的,明明是同樣的年紀,在校園里同樣是不可一世的人物。
陳忌一身武力用在正道上,從不無故欺凌弱小。
付其右則是仗勢欺人,專挑軟柿子捏。
陳忌在她面前,連臟話都不舍得讓她聽。
而付其右卻直言要她和自己上床。
她自然不會愿意,付其右便說要折騰到她心甘情愿為止。
她手臂和腿上的疤就是這么來的。
哪怕疼到想死,她也不愿意。
那會兒她沒了爸媽,只能住在叔叔嬸嬸家,周圍落井下石的居多,申城陽被送出國,根本沒有人能幫到她。
堂哥周嘉晟為了在學校里能過得舒坦些,甚至幾次想將她送到付其右那邊討好他。
后來班長發(fā)現(xiàn)了她手上的傷,實在看不下去了,便替她出了次頭。
哪成想轉(zhuǎn)頭就被帶到付其右家的那棟別墅里。
他們錄下班長的視頻,逼她過去,當著她的面,生生打斷班長雙腿。
雖沒動她一根頭發(fā),但卻用別人的苦痛警告她,別想找人幫忙,不然不論是誰來,都只會是這個下場。
而那次,正好是陳忌從今塘來北臨找她的那天。
付其右找人把班長隨意往醫(yī)院一丟,她一個人從他家別墅出來,在外面不遠處的公路上,遇到了來找她的陳忌。
天知道當時她有多害怕陳忌發(fā)現(xiàn)她手臂和腿上的傷疤。
付其右的別墅就在身后,她了解陳忌的性子,她被打的事要是被他知道了,他一定二話不說要替她討回來。
可是她才剛剛親眼看見班長被打斷雙腿,她實在害怕陳忌也會淪落到這樣的下場。
付其右的家世在北臨都少有人能抗衡,就是打死她,她也不舍得就那樣把陳忌拖下水。
于是她狠下心來指著身后的別墅,對陳忌說了那些違心的難聽話。
后來班長被家人安排轉(zhuǎn)了學,她也只好離開私高,一個人逃出北臨躲了兩年。
甚至因為害怕其他人被她連累,兩年間,她沒敢去今塘,沒和任何一個熟人聯(lián)系。
到了今天,周芙仍舊不想讓陳忌對這段過往知曉太多,因而只輕描淡寫一句帶過。
然而陳忌還是很快便捕捉到了關鍵,眉頭當即擰起,方才的不正經(jīng)一掃而去,面色真正沉了下來:“誰欺負你?”
周芙不自覺緊了下手心,忙笑笑說:“也不是什么大事,學生時代扔個橡皮偷張凳子的小事,很幼稚的。”
周芙的不自在,陳忌自然是感覺得到的,男人眸光黯了黯,最后只淡淡問:“你那班長剛搬來北臨?”
“嗯。”周芙抬眸看向他,“你怎么知道?他高中的時候轉(zhuǎn)學去外地了,這幾天才剛搬回來。”
“聽口音。”陳忌漫不經(jīng)心道,“你讓他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朝我開口,都能替他解決。”
很快到了電影開場的時間,周芙主動牽上陳忌的手,陳忌輕扯了下唇角,反手將她小手包裹在掌心。
周一晚上這個時間點,看電影的人沒有想象中的多,周芙方才在車上買了后排的位置,一直到電影開播,周圍一圈都不見其他人影。
莫名有種包場的感覺。
她抱著陳忌買回來的楊枝甘露喝了兩口,又塞了幾顆爆米花進嘴里。
陳忌心思壓根兒沒在電影上,偏著頭,眼神懶洋洋地睨在周芙身上。
片刻后,小姑娘終于注意到他的視線,愣愣眨了下眼,想到自己手中的爆米花,隨口問了句:“吃嗎?”
陳忌不緊不慢“嗯”了聲:“你喂。”
周芙:“……”
周芙忍著笑,傾身湊過去往他嘴里放了一顆,又拿起自己的飲料問:“喝么?”
陳忌搖了搖頭。
周芙隨即喝了兩口,舌尖舔了下沾著奶漬的唇瓣:“很好喝的,不是那種甜到發(fā)膩的。”
男人懶洋洋掀起眼皮子,瞧了她兩秒,大手不受控制地探到她后腦勺,直接將人朝自己扣下來。
唇齒相碰。
這一回,陳忌又換了種親吻的方式,不再是啃咬和撕扯,只纏著她柔軟的舌頭,吮吸到她舌根發(fā)麻才稍稍罷休。
隨即嗓音蘇中帶著點沙啞,點評道:“還行,味道確實不錯,你再喝兩口我嘗嘗。”
“……”周芙這會兒連耳根都發(fā)燙。
這爛片最后只有周芙一個人看進去了。
散場的時候,周圍的人幾乎都在吐槽,這個茶那個渣,主角配角全被罵了一遍。
獨獨周芙悄悄掉了幾滴眼淚。
男女主人公相識相戀于高中,中間分開多年,重逢時一方落魄一方意氣風發(fā),因緣巧合之下重新走到一起,原以為能幸福美滿地走到結尾,突如其來的變故再次將這段本就坎坷的感情擊垮,最后兩人都出現(xiàn)在婚禮上,只是新郎新娘都不再是對方。
不少人吐槽結尾強行轉(zhuǎn)折成悲劇就是為了騙觀眾眼淚的,不能上當,打死不哭。
可周芙總覺得,這似乎才是現(xiàn)實中,絕大多數(shù)感情最后的結局。
陳忌略顯粗糲的大手在她眼下抹了抹,毫不嫌棄地將她那點眼淚全數(shù)抹到自己手心上:“一會兒別人該以為我偷摸著在電影院里欺負你了。”
“你沒有嗎?”她這會兒音色極軟。
期間按著她親了不下三回。
一杯楊枝甘露都不夠他折騰。
陳忌一臉坦蕩蕩,痞里痞氣勾著笑:“不是你非要黏在我身上,和我分享你的飲料?”
周芙:“……”
等周芙哭完了,兩人一前一后出了影院,還沒來得及商量接下來要去約什么,方欣的電話便打了進來。
周芙忙接起來:“怎么了方欣姐?”
“我們一伙人剛剛吃完飯,正準備找個地方唱k,結果好像在手扶電梯那邊看到你和老大了?”
“!”
周芙心下一緊,忙一把將陳忌的手撒開。
男人眉梢挑了挑:“……”
“啊……那個,我們剛剛加完班,正好一塊吃個飯,公司不是有加班餐嗎……”周芙心虛地扯了個謊。
方欣并沒有看見兩人手牽手的樣子,此刻沒什么懷疑,只說:“那正好,你們上來不?我們包廂就在你們樓下。”
“好,行……”
方欣報了下地點,周芙正緊張著,也不知道該怎么拒絕,只能一口答應下來。
隨后轉(zhuǎn)而看向陳忌,抱歉道:“我可能得去一趟,你要是不想去,就先回家?”
陳忌覺得好笑:“你覺得我能放你一個人去ktv給人灌酒,自己先回家?然后呢,你一個人要怎么回家,還不是要我來接?”
“走吧。”
“噢。”
包廂內(nèi),老余正扯著嗓子唱情歌,難聽到周嘉欣直接動手把歌切到下一首。
其余的人第一次紛紛站在周嘉欣這邊,拍手叫好。
正好這時候陳忌和周芙推門而入,周嘉欣的臉當即便紅了,忙往邊上挪了些,給陳忌騰出個位置來。
陳忌壓根沒往那頭看,直接貼著周芙一塊坐到邊上,懶洋洋往沙發(fā)扶手上一靠,長腿伸著,有意無意蹭著周芙的腿邊。
周芙莫名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心跳得飛快。
相比起她,陳忌就顯得更加肆無忌憚。
昏暗的光線之下,男人大手搭在她腰間,偶爾在她細嫩的皮膚上摩挲一下,惹得小姑娘脊背僵直。
職場x騷擾算是被他給玩得明明白白了。
偏生他還合法持證。
老余被剝奪了唱歌權,索性拿著平板湊到兩人面前,問要加點什么菜和酒水。
陳忌這會兒心思都在欺負周芙上,對其他的東西都興致缺缺,只說開了車喝不了酒,其他的隨意,下巴懶洋洋往周芙那抬了抬,無所謂道:“聽她的。”
周芙心虛地伸手將平板接過,隨意點了幾個菜之后,看向酒水飲料那欄,印象中,他好像沒有什么特別喜歡喝的,剛剛他又說了不喝酒,想了想,轉(zhuǎn)過頭問他:“想喝什么?”
“隨便。”
周芙犯了難,糾結了幾秒,腦子里忽然閃過他方才在電影院時,好像說過那楊枝甘露味道還挺不錯的,正好這家店也有,她便問了句:“那再點兩杯楊枝甘露?”
原以為會聽到陳忌隨口答聲行,然而沒等男人開口,周嘉欣倒是先扯起了嗓門:“學長對芒果過敏的,你想害死他啊!”
周芙表情一下僵住,握住平板的雙手不自覺發(fā)緊。
隨后,她偏過頭去看向仍舊懶洋洋靠在身后卡座上的男人,沒見他否認,大概就是默認。
周芙心頭莫名有些堵,可還是用只有兩人間才聽到的音量詢問:“那你剛才怎么還……”
還連著好幾次把她嘴里的喝了……
陳忌表情帶著點兒只對她才有的吊兒郎當,痞里痞氣道:“你那個樣子黏過來,老子怎么忍得住?”
周芙:“……”
回去的路上,陳忌開著車,沒有任何反常。
周芙坐在副駕駛,視線全程都停留在他身上:“你過敏是什么癥狀?”
“輕一點就起紅疹吧,重一點的話,估計會發(fā)燒。”陳忌說得輕巧,看起來壓根不當回事。
周芙耷拉著腦袋,指尖不自覺已經(jīng)嵌入手心:“對不起,我不知道……”
陳忌:“今塘又沒有芒果,我自己也不會主動去吃,你不知道不是很正常?”
但是連周嘉欣都知道的事,她居然不知道,這就很不正常。
陳忌不咸不淡又補了句:“在我這兒,什么時候輪得到你說道歉。”
不知怎么的,周芙只覺得眼眶發(fā)脹,忽然有種想哭的沖動。
陳忌過敏的癥狀,是在將她安全帶回家之后,立刻開始發(fā)作的。
當時他在電影院里沒少占周芙便宜,粗略估計,那杯東西至少有小半杯最后都到了他嘴里。
半個多小時之后,這個粗略估計得到了應證。
不僅起了紅疹,整個人也少見地燒了起來。
這是周芙第一次遇到陳忌生病的樣子。
從前向來是他在照顧她這個病秧子,此刻難免心慌,緊張得手忙腳亂。
倒是陳忌自己仍舊不當回事,被她強行押到床上躺著也不老實,懶懶靠在床頭,眼神追著進進出出的周芙,好笑地問:“你到底忙什么呢?”
見她從浴室里端出一臉盆水來,下意識要掀開被子下床,操心道:“那么重你會端個屁,不知道喊我來?”
周芙打從知道他過敏之后,臉色就不太好看了。
這會兒眉心一擰,嚴肅認真地瞪了他一眼:“躺回去。”
陳忌唇角勾著,眉梢不自覺往上揚了揚,只覺得她此刻這表情和語氣,同當年在今塘,他受傷那晚,她踹他房門進來時,如出一轍。
“行。”他忍著笑,老老實實躺了回去。
其實這點小傷小病的,對他來說真不算什么大事。
從前偶爾在飯局上沾一點,回來燒個兩天,連藥都懶得吃。
小姑娘從冰箱的制冰盒里舀了幾大碗冰塊到臥室,全數(shù)放進水中后,將毛巾放進去浸濕。
陳忌的眼神全程沒從她身上離開過。
直到她將自己細嫩的雙手探進飄著冰塊的水盆中,要替他將冰毛巾擰干時,男人的眉頭控制不住蹙起,語氣也沒了方才的漫不經(jīng)心:“把毛巾放下,手拿出來。”
十二月中旬的天氣,室外溫度連十度都不到,屋內(nèi)那怕有空調(diào)恒溫,和盛夏也無法比擬。
她那雙白嫩嫩的手才剛一探到冰水中,就肉眼可見地紅了起來。
周芙難得沒聽他的話,固執(zhí)地蹲在地上擰毛巾。
陳忌眼見著就要下床把東西沒收,周芙悶悶的嗓音忽地冒出來,帶著自責和懊惱:“你就讓我照顧你一次吧,行嗎?”
陳忌后槽牙緊了緊,發(fā)覺她情緒不對,卻還是沒法就這么看著她折騰她自己。
她那種體子,手但凡再在這水里泡上兩回,估計今晚能燒得比他還厲害。
男人輕嘆一口氣,語氣放緩了許多,帶著哄的意味:“不是不讓你照顧,不碰冰水行不行?不然你把自己折騰病了,我不又得照顧你了?”
良久,地上的小姑娘才緩緩開口:“陳忌,我是不是真的,一點兒用都沒有啊……”
什么都幫不到他,只會給他只制造麻煩,干什么都需要他照顧,連他生病,都沒法讓他省心。
甚至連周嘉欣都知道他芒果過敏,而她卻不知道。
“想什么呢你?”最終他還是下了床,一把將地上的小姑娘抱起來后又走回床邊,“降溫呢,要講對方法。”
周芙抬了抬睫:“什么?”
“教你一回?”
周芙點點頭。
男人這會兒還燒著,氣息都帶著滾燙,灼著她耳后:“到床上脫|光了給我抱著。”
周芙:“……”
周芙也想不明白陳忌這兒怎么有那么多聽起來相當不靠譜的點子。
然而他現(xiàn)在是病人,他既然開口了,她也沒有不配合的道理。
陳忌往床上一躺,眼神一邊睨著她,一邊吊兒郎當提醒道:“別緊張,放輕松,太緊張把自己弄熱了,降溫效果就不行了。”
周芙:“……”
也不知是陳忌身體素質(zhì)過硬,還是這方法確實有效,這場燒夜里一點多鐘便退了下去。
然而連著幾天,周芙還是將他當做病人般對待,任何事情都不容拒絕地搶著做。
她也想盡自己的努力照顧照顧他。
陳忌只能由著她折騰,不過還是忍不住操心,一見她做什么事,就忍不住跟在后頭盯著,生怕她需要幫忙的時候身邊沒人。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xù)到他臨出國的前一天晚上。
早在一周前,周芙便知道他要出差,終于到了這天時,她自告奮勇替他翻出兩個行李箱來,在幾個臥室和客廳之間來來回回進進出出。
陳忌好笑地倚靠在走廊掛畫邊上:“不用帶那么多東西,英國那邊都有,我之前在那邊住過幾年,有幾棟自己的宅子,常年有人搭理的,里頭該有的都有。”
周芙收拾東西的動作一頓,反應了一會兒,這才緩緩抬頭看他:“英,國?”
“你說的出差是去英國?”
“怎么了?”他記得他應該提過不止一回了。
周芙不自覺將手中的男士沖鋒衣攥出褶皺來,安靜了良久,才回過神來,眼神定定盯著地面某處,勉強扯了下唇角,看起來卻并不像在笑:“沒怎么……好遠。”
“遠確實遠,不過應該不會去太久,浮沉和英國那邊聯(lián)系比較密,你們進來的時候都辦了簽證,你要是想去就和我說一聲,我隨時安排你過去。”陳忌似是察覺出她情緒上多少有點不對頭,忙打了一劑強心針,想了想又說,“要是你想直接跟我過去也行,帶個小助理什么的,很正常。”
他輕笑了聲。
周芙忙搖搖頭:“我手頭上還有項目呢,快到尾聲了,不能這么不負責任,而且我也沒那么黏人。”
她自己也能照顧好自己。
“為什么不黏?”男人忽地反問她,“黏人怎么了?”
他倒是巴不得她黏人一些。
周芙張了張嘴,沒吭聲,她怕他久而久之會厭煩。
陳忌的飛機很早,隔天周芙醒來時,床邊已經(jīng)不見他人影。
明明往常他也總是比自己起得早。
她還在賴床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替她把早餐弄好了。
可今早起來卻莫名有種孤獨和失落。
他去的是英國。
周芙其實有些抵觸這個地方。
當初周航山去的就是英國,剛去的時候,她還以為他很快就會回來。
結果誰能想到,再見面已經(jīng)是八年后。
他也已經(jīng)成了只屬于別人的父親。
英國這個地方,讓她爸爸丟掉了她。
她總在沒來由地擔心,擔心陳忌也一去不回頭。
明明每天他不論多忙,都會按時在國內(nèi)三餐的時間打視頻過來,盯著她好好吃飯。
可她就是忍不住害怕。
周六晚上,凌路雨和申城陽約周芙一塊吃飯。
赴約的路上,陳忌還是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樣,按時打了視頻過來。
周芙把視頻接起來,那頭男人看了眼她身后的背景,隨口問:“在車上?要去哪。”
周芙舔了下唇,開玩笑道:“去和我異父異母的親哥哥吃個飯。”
陳忌聞言,舌尖痞里痞氣抵了抵臉頰,偏頭笑罵了句操:“果然老子一不在,你就要出墻。”
周芙少見地吐露真心:“那你早點回來嘛。”
陳忌也難得一本正經(jīng)起來,“嗯”了聲:“我盡快。”
馬上要到她生日了,他說什么也得回來陪著她,這是兩人重逢之后,她在他身邊過的第一個生日。
他要把中間這缺了八年的生日禮物,一個個全給她補上。
吃完飯之后,申城陽開車先把周芙送回小區(qū)門口,再和凌路雨一塊回家。
三人道完別后,周芙轉(zhuǎn)身回了小區(qū)。
經(jīng)過保安室的時候,里頭的大叔好心提醒了句:“小姑娘,你看看,這張照片是你吧?傍晚的時候有個男的向我打聽你,我沒同他說什么,但是你自己要小心點哈,那人看起來不像什么好人,我怕他會在外邊守著。”
周芙眉心微擰,心下忽然不安起來,隱隱有種猜測浮現(xiàn)在腦海中。
她禮貌地道了聲謝,面色凝重地進了電梯。
回到家的一瞬間,手機忽然震了震,以為是陳忌問她到?jīng)]到家,隨手點開微信后,卻見通訊錄那頭多了個紅點。
是好友申請。
頭像是把小提琴。
周芙下意識緊了緊手心,正想忽略不管,又突然彈進來兩條不知名短信。
她隨手點開第一條,是張照片。
等看清楚照片里的內(nèi)容時,周芙呼吸都不自覺一滯。
是她方才進小區(qū)前的畫面。
她指尖微微帶著點顫,半晌才將第二條短信點開,那語氣一看便知道是堂哥周嘉晟:【周芙,付其右回國了你知不知道?】
一瞬間,周芙的大腦一片空白。
久違的緊張和恐懼重新向她襲來。
她靠著墻滑坐在地毯上,無措地捏著手機,久久無法回過神來。
她下意識給陳忌打了個視頻過去,然而傍晚的時候他才和她說過,一會兒要從倫敦飛一趟曼城,這個時間點,他大抵還在飛機上,一時沒有打通。
她忽然想起陳忌臨走前那天晚上,她替他收拾行李的時候,他曾和她說過,想過去隨時可以過去。
周芙幾乎是毫不猶豫便將電話打給申城陽,那邊半分鐘后接起,她語氣急切:“你幫我訂一張最快的,去倫敦的機票吧?然后能開車過來送我去趟機場嗎?從地下車庫走,別在小區(qū)正門等我,我給你開通道。”
一直到被申城陽送上去往倫敦的飛機,周芙整個人都還處在緊張和恐懼之中。
十一個小時的飛機終于落地之時,她茫然地站在機場大廳。
一個人孤零零,什么都沒有帶。
除了必要的證件和一部手機,身上再無別的東西。
打從她母親走了之后,她便再沒出過遠門,對于英國的記憶只停留在十多年前。
此刻連怎么走出機場都沒有頭緒。
周芙后知后覺開始心慌。
然而也不過是下一秒,手中那僅剩下一點電量的手機忽地震動起來。
她愣愣低下頭,看到來電顯示的一瞬間,壓抑了十多個小時的委屈隨即爆發(fā),眼眶酸澀發(fā)脹。
“陳忌……”她把電話接起來。
那頭男人一聽到她這語調(diào),心頭便忍不住揪了起來:“你來英國了是不是?”
“嗯……”
聽筒里傳來男人長舒一口氣的聲響:“老子打了你十多個小時的電話,打不通。”
對面說話的嗓音似是也在壓抑著某種情緒。
片刻后,他語調(diào)緩和下來:“在機場里還沒出來?”
“嗯……”
“我打視頻過去。”
“好……”
圖像出現(xiàn)的一瞬間,周芙委屈巴巴地癟下唇角。
陳忌見狀,連稍稍重的語氣都沒敢用:“給我拍一下你周圍,我看看你現(xiàn)在在哪。”
周芙聽話照做。
而后男人磁沉的嗓音從手機那頭傳來:“往左手邊走,一直走,看到個紅色招牌沒有?”
“嗯……”
“進去坐著先吃點東西,那老板是我朋友,我已經(jīng)讓他給你準備好了。”
“好……”
“等著我,別到處亂跑,我馬上到機場了。”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