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豆腐
周芙眼尾垂下,沒說話。
陳忌又繼續(xù)拖腔帶調(diào)的:“還是說,連洗澡都要我?guī)湍悖俊?br/>
周芙:“……”
陳忌痞里痞氣地哼笑一聲,語氣相當(dāng)欠:“倒也不是不行呢,這事也有得商量。”
周芙:“……”
最后她還是將這不正經(jīng)的男人推著去了門外,正要隨手將門關(guān)上的時候,陳忌拿掌心卡著擋了一下。
周芙抬睫不解:“怎么了?”
“泡澡別把門關(guān)得太死,容易出事,留個縫,也不能泡太長時間,二十分鐘差不多了,久了我得進去撈你。”這事算不上什么常識,不過每年因為泡澡溺死的人不在少數(shù)。
周芙彎唇淺淡地笑了下,聽話地答他一聲好。
在任何方面,他總是想得比她周全。
陳忌替她調(diào)的水溫正正好,她卸下所有防備沉入其中,只覺得似乎離不安和惶恐稍稍遠了些,整個人都清醒了不少。
她安安靜靜泡在溫水中,偶爾分著心神捧一捧水面上綿密柔軟的泡沫玩,盡量先不去想國內(nèi)那些糟心的事。
浴室門沒有完全關(guān)上,她微微闔上眼,往身后浴缸壁上的按摩軟墊一靠,耳邊還能時不時聽到外頭傳來的聲響。
是陳忌磁沉的嗓音。
聽著讓人心安不少。
他應(yīng)該很忙,安頓完她出了浴室之后,電話便一個接一個,再沒有斷過。
時而用英文溝通,時而又換粵語,還有的語言周芙聽不懂也分辨不出。
她從來沒發(fā)現(xiàn),原來陳忌居然連語言都掌握得五花八門。
不過想來也正常,她從前就知道了,陳忌這個人,就是什么都會,還什么都能做到很好。
最后一通電話那頭應(yīng)該是陸明舶,普通話里夾雜著一些今塘特殊的專有詞匯,語氣也稍帶點不客氣:“信?我一時半會兒應(yīng)該不會回國。”
“嗯,周芙過來了,就先不著急回去,之后應(yīng)該會帶她在這邊玩?zhèn)€幾天。”
“行,你放進去了就行,到時候我一塊收。”
一字一句沒個前言后語,斷斷續(xù)續(xù)的,也拼湊不出什么具體的故事來。
等陸明舶電話掛斷之后,他又接著開始下一通電話,仍舊是聽不懂的語言,一邊說,還一邊往浴室門邊走。
最后在門上輕叩兩下,也不管還在同對面的合作方對話,直接分出心思來提醒她:“時間差不多了。”
知道他就守在自己周圍不遠處的這十來二十分鐘似乎過得很快。
聞聲,周芙溫軟地應(yīng)了聲好,而后從浴缸里出來,用花灑再稍稍沖洗一遍,伸手拿下那掛在墻上,男士寬大浴袍邊上的小浴袍,套上之后開門往外走。
陳忌已經(jīng)等在邊上了,手里拿了套女士睡衣。
風(fēng)格和她在國內(nèi)家里穿的類似,甚至連尺寸大小都毫無差別。
正糾結(jié)著想問他這里怎么會有這樣的女款睡衣,然而還沒來得及開口,陳忌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他瞧了眼來電顯示,一邊蹙眉不耐地接起來,一邊伸手勾著她下巴輕撓兩下,和往常在家里安撫咕嚕的手法差不太多。
大抵是離北臨遠了,距離那張照片的刺激,也已經(jīng)過了十多個小時,這會兒又有他在身邊陪著,周芙心安了許多,理智也漸漸的,重新回到腦海。
見他這么忙,她怕耽誤他,也不想再留他。
等陳忌一通電話結(jié)束之后,周芙主動圈上他腰間,貼著人黏黏糊糊地抱了抱,深深吸氣貪戀了會兒他身上的味道,隨后將人松開,理性地說:“你去工作吧,我自己睡就好。”
陳忌眉梢輕挑了下:“什么意思,伺候舒服了就趕我走?”
周芙抿唇瞪了下他。
陳忌繼續(xù)貧:“服務(wù)到一半,突然間退單?小小年紀(jì),怎么玩得這么渣?”
周芙忍住沒笑。
陳忌舌尖不悅地抵了抵臉頰,莫名酸溜溜起來:“還是說,你連英國也有標(biāo)配的哥哥?”
周芙:“……”
“我怕耽誤你工作……”她知道自己給他提供不了什么幫助,那就只能盡量別再給他惹麻煩,耽誤他,扯他后腿了,“你去忙吧,真的,我能自己睡,不用你陪我了。”
怕他不同意,她又繼續(xù)說:“早早把工作忙完,剩下的時間,帶我玩兩天好不好?我也好久沒來過英國了,基本上已經(jīng)沒有什么印象了。”
陳忌被她磨得沒了辦法,只能說個“行”。
陳忌這段時間確實忙得過分,從前他每年來英國的次數(shù)不在少數(shù),這小半年因為想在國內(nèi)陪周芙,不舍得也不放心離開她太久,因而這邊擠壓了不少的事情沒有處理,大多數(shù)得在圣誕之前結(jié)束。
圣誕前夜又是她的生日,原本計劃著辦完事趕回國陪她過,如今她人雖過來了,但該陪的時間也不能少,因而留給他處理公事的時間便更少了。
領(lǐng)著小姑娘到床上,安頓完她,陳忌俯身在她額頭上輕輕吻了下,沉著嗓:“那我出去一會兒,你一個人乖點兒。”
周芙點點頭,好笑道:“我又不是三歲。”
“我看你還不如三歲。”
“……”
男人走后,周芙翻了下身,側(cè)躺著,伸手將邊上那個空余的枕頭拉過來抱在懷中。
這小半個月,陳忌應(yīng)該都是在這張床上睡的,枕被之間滿是他清冽的味道,叫周芙很是喜歡。
她在被窩里舒舒服服滾了會兒,正準(zhǔn)備入睡時,隨意放在床頭充電的手機忽地不停震動起來。
原本昏昏欲睡的小姑娘心跳控制不住加速起來,她下意識緊閉上眼,將整個人都蒙在被窩之中,努力忽略那從床頭傳來的陣陣震動。
然而逃避似乎沒有任何作用。
對方像是知曉她在躲,不停不休地發(fā)著消息。
良久,周芙深吸一口氣,從床上坐起身來,猶豫著往床頭探出的手都止不住在顫。
她緊咬著牙關(guān)將消息點開。
小提琴頭像仍舊在不斷發(fā)地送著好友申請。
短信一條接一條轟炸進來。
她默不作聲地睨著那不斷增加的紅色數(shù)字。
沒敢點開。
下一秒,微信圖標(biāo)上冷不丁多了個紅點。
她下意識點進去,原以為還是付其右的好友申請,沒成想是班長發(fā)來的消息。
周芙眉心忍不住擰得更深,隱約覺得他發(fā)過來的消息,或許又是自己不想看見的。
猶豫許久,將消息點開來。
映入眼簾的便是三個字:
【對不起】
一如當(dāng)初他轉(zhuǎn)學(xué)離開北臨前,最后同她說的那幾個字。
那年的私高不靠過硬家世,僅憑優(yōu)異成績考進去的學(xué)生少之又少,班長就是其中之一。
寒門貴子在重高多如米,在私高卻極為少見。
但比起在重高當(dāng)鳳尾,在私高頭的獎勵金能夠救他母親于水火。
母親需要這筆錢治病,班長狠心放棄了重高的錄取名額,進了私高。
然而這樣的學(xué)生進到那種氛圍的學(xué)校,日子自然不會好過。
挨欺負算是家常便飯。
最開始他們也不過是小打小鬧,他能忍則忍,后來周芙從今塘回來,這幫人轉(zhuǎn)移了目標(biāo),他稍得片刻安寧。
可長久以來,成績下滑得很是厲害,母親的病逐漸好轉(zhuǎn),家里條件稍見寬裕,了解到他這種情況,也不忍心再將他放在私高,決定替他辦理轉(zhuǎn)學(xué),回老家重點繼續(xù)就讀。
周芙受欺負的事情他是知曉的,和當(dāng)初欺負他的是同一幫人,班里乃至學(xué)校里都沒有人敢反抗他們,他也不敢。
只是忍氣吞聲久了,哪怕是只病貓也想反咬回去。
臨近轉(zhuǎn)學(xué)的前一周,他終于將那憋屈已久的氣撒出來,替周芙出了次頭。
周芙從凌路雨借給她的五百塊錢中摳出一部分,給他買了些藥,隨后提醒他,別再替自己做那樣的事。
付其右欺負他的那小半年,她正好在今塘,并不知情,因而又補充了句:“被付其右他們纏上很難脫身。”
班長笑著舉了舉手中即將要回老家的車票,無所謂道:“沒事,我這周末就轉(zhuǎn)學(xué)回老家了,天高皇帝遠,付其右再牛又能奈我何。”
周芙稍稍舒了口氣:“那就好。”
隔天兩人在車站相遇,周芙買了張北臨去往今塘的車票,原以為班長要回老家,便用買完票后僅剩下的最后一點錢給他買了點零食,讓他在路上解解饞墊墊肚子,然而她不知道的是,班長是來退票的。
他到底低估了付其右這幫人的惡劣。
那天之后,私高忽然告知他轉(zhuǎn)校手續(xù)不全,需要在北臨補好,之后回老家才能順利入學(xué)。
他著急來將車票退了,沒想到當(dāng)天晚上便被付其右那幫人弄到了私家別苑去。
明明就差幾分鐘,周芙便可以搭上北臨去往今塘的那趟班車。
可班長的手機忽然發(fā)來了好幾段小視頻,她知道是付其右搞得鬼,但她不能不回去。
她悄悄將從前凌路雨從申城陽那拿回來擺弄的錄像表掛到胸前,硬著頭皮去了付其右的別墅。
那天,她沒來得及回今塘,可她還是見到了陳忌。
她對他說了最難聽的話。
她曾將他一個人丟在今塘島的冬天。
而那晚,她再一次將他丟在北臨初春的大雨之下。
隔了幾天,她悄悄聯(lián)系上班長,告訴他自己拍下了證據(jù),只有報警,我們的未來才有希望。
只是警方來到醫(yī)院詢問情況的那天,班長蒼白的臉上揚起看似無所謂的笑容,同他們說:“同學(xué)之間鬧著玩的,男孩子打來打去的太正常了,我平時也打他們呢,都是小打小鬧,那天玩嗨了,大家都受了點傷,不只是我,付其右下巴都被我打脫臼了。”
不論警方怎么說,班長堅持只是玩鬧,不愿意報警。
一直到臨回老家的前幾分鐘,他給周芙發(fā)來消息:“對不起,我沒有辦法,我只想趕快回老家好好上學(xué),我父母經(jīng)不起我這樣折騰了。”
周芙一邊看著消息,一邊捂著自己手臂上新鮮的傷口回他:“沒關(guān)系,是我害了你。”
那晚之后,整整兩年,她沒敢再回北臨。
而如今,她再次收到了相同的三個字。
【對不起。】
【我和家里人剛剛在北臨安頓下來,我老婆上個月剛生小孩,還在坐月子,受不了任何刺激,我也是沒有辦法的。】
周芙這才想明白,為什么連周嘉晟都不知道的微信號碼和小區(qū)地址,付其右能知道。
她緊張的手都控制不住在抖,可還是努力地捏著手機給他發(fā)消息:【付其右到底又對你做了什么?不論是什么事,報警吧,只有報警才有出路。】
消息發(fā)送出去的下一秒,對話框上出現(xiàn)了刺眼的紅色感嘆號。
周芙一下收緊手心,心中某種防線似是在漸漸崩潰。
她硬著頭皮點到短信。
沒敢點開一個接一個的小視頻,只先將堂哥周嘉晟的消息打開。
【周芙,你男人挺牛啊,當(dāng)初老子去你公司找你,被你男人手下那小弟反手弄局子里去,讓我爸媽好一陣求,害得老子好長一段時間不能出門,弄我也就算了,付其右他都敢動。】
【付其右九月才回國沒兩天,去你公司鬧了一陣,也直接就被弄局子去了,這兩天剛放出來,差點連我都打,你他媽看看你男人干的好事,他說了,他不可能放過你的,你就等著吧,連帶著你家那位神通廣大的男人,也小心點哦。】
周芙齒間緊咬著食指,強忍住內(nèi)心的恐懼,才將那些小視頻點開。
里頭是班長挨打的視頻。
有八年前的,也有最近的。
除此之外,還有不少在浮沉大樓門前,以及小區(qū)門前蹲守時拍下的視頻。
她壓根不知道付其右竟然已經(jīng)去找過陳忌了。
明明是她招惹來的禍?zhǔn)拢趺吹筋^來還是連累到了陳忌。
小視頻里,班長被毆打的聲音不停在耳邊回響。
周芙一個人縮在床上,總覺得腦子里的畫面莫名模糊起來,被毆打的人從班長變成了陳忌。
眼淚倏地奪眶而出,劃過臉頰,墜落在被單之上。
她緊咬著指節(jié),哪怕再使勁也感覺不到疼痛。
也許他們說的是對的,像周嘉欣那種人,才與陳忌最最般配。
她有漂亮的臉蛋,完美的家世,她能給陳忌帶來錦上添花。
而她什么都沒有了,渾身上下,除了疤痕便是永無盡頭的麻煩與災(zāi)難。
陳忌那么好的人,到底憑什么要被她這樣的人拖累。
樓下庭院外隱隱傳來汽車停靠的響動。
周芙當(dāng)即將手機關(guān)了,手忙腳亂將眼淚擦干。
擔(dān)心他看出來,刻意下床進了洗手間,閉著眼用水洗了把臉。
正洗著,陳忌已經(jīng)從樓下上來,到了她身后。
洗手間的鏡子上映襯出陳忌高大的體格,男人雙手交疊環(huán)保在胸前,懶洋洋倚靠在門框上,看著她在洗手池面前彎腰洗臉。
待小姑娘直起身,還未來得及將臉上的水漬擦去,陳忌已經(jīng)忍不住上前,一下從她身后將人環(huán)抱在懷中。
周芙身子一僵,下意識從他懷中出來,往邊上挪了兩步。
陳忌輕挑眉梢,眼神在她臉上打量了下,問:“眼睛為什么紅了?”
“水弄進去了。”她的語調(diào)里沒了往常對上他時的嬌氣。
聲線平直板正。
陳忌下意識蹙起眉心,總覺得他這一趟回來,這小姑娘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怎么才睡這么一會兒?”他隨口問。
周芙糾結(jié)著不知該怎么同他開口。
“肚子又餓了?”他繼續(xù)猜測,“還好老子回來得及時,再去給你做點吃的。”
男人說著,正要轉(zhuǎn)身離開,周芙忽地開口將他叫住。
“陳忌。”
“昂。”男人語氣懶洋洋的。
“要不我們,離婚吧?我覺得,我們好像還是有點不太合適。”
陳忌腳步微滯一瞬,眸光瞬間黯下幾分,瞳仁漆黑,臉色沉得可怖。
下一秒,他當(dāng)做什么都沒聽到,隨口問她:“想吃什么?我這幾天都沒在家吃,菜不多,冰箱里好像有餃子有餛飩,還有點——”
“陳忌,你別這樣,我是說真的。”她輕聲開口將他的話打斷。
男人終于還是沉著臉轉(zhuǎn)過身來,努力壓著脾氣,盡可能用平和的語氣同她說:“周芙你知不知道離婚這個玩笑不能亂開的?”
“我們不合適,還有誰能和你合適?”
“你那異父異母的親哥?還是什么英雄救美的班長?”
“他們能像我一樣守著你伺候嗎?”
周芙面上努力保持著面無表情,指尖卻已經(jīng)深深扎在掌心:“就這樣吧。”
“就這樣吧?”陳忌眉梢挑起,扯唇嗤笑一聲,第一次用不帶玩笑的語氣說了句,“周芙,你有點兒良心。”
重逢之后的這么長時間下來,陳忌總是以一種沉穩(wěn)老道運籌帷幄的姿態(tài)出現(xiàn),而今天是他第一次沒有辦法去細想任何事,第一次失去理智。
“我想不明白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隨手撈過剛剛才往桌上一丟的車鑰匙,冷冰冰地留下一句“我不想和你吵架,你自己先冷靜冷靜。”之后,沉著臉離開了別墅。
樓下轎車發(fā)動后,聲音逐漸遠去。
周芙貼著洗手間光滑冰冷的瓷磚墻面滑坐在地,耳邊不斷回響起陣陣哀嚎。
可怖的場景一次次在眼前重現(xiàn)。
她不知所措地回到床上,緊緊抱著那還殘留著他味道的被子。
不斷地告訴自己,睡一覺就好,睡著了就什么事都想不起來了。
別墅外,陳忌黑著臉繞著屋外花園開了好幾圈的車。
片刻后,陸明舶的電話忽然打了進來。
陳忌掛了兩次,最后還是抵不住他的堅持,接了起來。
“沒事別給老子打。”他說完,正想再次將電話掛斷。
就聽見陸明舶在電話那頭心虛地喊道:“哥,那箱禮物運錯地方了……”
陳忌薄唇緊抿著,沒吭聲。
陸明舶繼續(xù)說:“我地址沒給錯!是這外國佬真不行!”
陳忌懶得聽他廢話,蹙著眉直截了當(dāng)問:“送到哪了?”
“郊區(qū)一個集中點,你那地兒開車過去,估計一個多小時能到。”
“從今塘替你帶來的信也放里頭了……”
陳忌緊了緊后槽牙:“知道了。”
男人打著方向盤,按照陸明舶發(fā)來的地址,黑著臉驅(qū)車前往。
氣死他得了,家里那個莫名其妙和他說離婚,他還得屁顛屁顛開車去郊區(qū)給她拿生日禮物。
車子開出十多分鐘之后,陳忌心里已經(jīng)控制不住去想,周芙一個人在家到底在干什么了。
一邊兒氣她脫口而出就是離婚兩個字,一邊又開始回想自己剛才的態(tài)度是不是太過冷硬,會不會嚇到她,害她委屈。
想想又覺得,人家都要和自己離婚了,他什么態(tài)度,她怕是也不太在意。
片刻后,陳忌還是沒忍住給周芙打了個電話過去。
電話那頭沒人接,估計還堵著氣。
男人舌尖抵了抵臉頰,面無表情地給在英國的助理打了個電話:“給她送點兒吃的。”
“送我家去。”
“對,中餐,算了,中餐西餐都準(zhǔn)備點兒,這姑娘嘴挑著呢,多準(zhǔn)備點花樣,能多吃兩口我都謝天謝地。”
“順便看看她在做什么,要是在哭你馬上和我說。”
別墅內(nèi),周芙一個人孤零零縮在床上,想閉著自己入睡卻遲遲無法入睡。
只要閉上眼睛,腦海中便不斷浮現(xiàn)小提琴琴弦割在手臂上的場景。
最開始是割在她的手上。
后來慢慢割在了陳忌手上。
她一下睜開眼,蒼白著小臉抓過手機,雙目無神地趿上拖鞋下了樓,而后徑直往屋外走。
將近一個鐘頭的時間,陳忌終于到了陸明舶所說的地點,將一箱子禮物搬上車后,又把那一沓信封捏在手中坐回駕駛座上。
方才的那點氣已經(jīng)在路上全數(shù)耗盡,這會兒他心思全在周芙身上,歸心似箭,和她有什么可較勁的,沒這個必要,男人連信都等不及看,隨手放到一邊,只想立刻往家里趕。
路上,陸明舶再次打來電話。
陳忌面不改色將電話接起來。
陸明舶這回語氣比方才正經(jīng)了不少,甚至帶點兒嚴(yán)肅:“哥,付其右這個名字,你在嫂子那聽過沒有?”
陳忌眉心當(dāng)即不自覺蹙起:“沒有。”
但是非常耳熟。
回憶半晌,他忽然開口道:“幾年前好像被我打過。”
不記得是哪一年了,那會兒他已經(jīng)考來北臨。
周末習(xí)慣性去私高附近轉(zhuǎn)悠的時候,曾偶然間聽到過付其右口嗨,滿口污言穢語之后,嘴里隱約出現(xiàn)了周芙兩個字。
那會兒陳忌也才大一左右的年紀(jì),遠沒有如今成熟穩(wěn)重,也不管對方說的是哪個周芙,上手就是一頓打。
當(dāng)時付其右身邊跟了個人,見狀一起上,最后愣是沒打贏陳忌。
個個頭破血流之時,陳忌分毫未傷。
向來橫行霸道的付其右面子丟盡,自然不會善罷甘休,帶著一身傷回到家中,沖他那老爹賣慘告狀。
付其右這德性就是被家里人從小到大的縱容寵慣給養(yǎng)出來的。
父親一聽,當(dāng)即領(lǐng)著人要報警。
那也是陳忌第一回被通知家長,從前在今塘,再大的事,也輪不到他爹陸天山出面。
陳忌不讓。
父子倆在警局面前碰面時,陳忌搭理都懶得搭理他。
陸天山則是十分上心,畢竟能有機會替兒子出面,不管是什么事,他都倍感榮幸。
付其右父親付王成在北臨本就是家世顯赫出了名的富二代,到了付其右這一代,已經(jīng)是富三代了。
因而舉手投足都透著股胸有成竹的底氣。
加之這回是他兒子重傷,他說什么都要討個公道回來。
見父親這架勢,付其右下巴也仰得極高。
哪成想等到陳忌父子倆進門,付王成當(dāng)即變了臉色。
那聲恭恭敬敬的“陸總”脫口而出之時,付其右眼珠子瞪直,差點沒被嚇尿。
最后倒是付王成點頭哈腰求著私了。
打那天之后,這付其右便被他老爹直接打包送到國外去,幾年都沒再回來。
陸明舶聞言,說:“那天我處理的那個來浮沉鬧事的人,就是付其右,原本覺得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和你說,但是這段時間查了查發(fā)現(xiàn),這人幾年前好像和嫂子有點兒過節(jié)。”
“據(jù)說是上學(xué)的時候欺負過嫂子,校園暴力那類的。”
陳忌當(dāng)即緊了緊后槽牙,臉色鐵青,他連一根頭發(fā)絲都舍不得碰,臟話都舍不得讓她聽的小姑娘,居然他媽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被人欺負。
陸明舶又說:“這個逼九月份才回國,沒兩天就來咱們浮沉鬧事兒,前段時間不是被我送進去關(guān)著嗎?這兩天好像是放出來了。”
陳忌隱隱猜到周芙剛才的反常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他不自覺踩下油門,加快速度,此刻只想盡快回家。
然而天似是不遂人愿,回去的一路上,路堵得厲害。
原來堵車不止是北臨的專利。
陳忌被迫夾雜在車流之中,偏頭看到副駕駛座上的幾封信。
那是周芙前幾年寫給他的。
老郵差過世了,積攢在家中,他一封都沒有及時收到。
最開始的幾封信還寫了詳細地址,后來大抵是因為遲遲沒有收到回信,以為他收不到抑或是根本懶得看,后來的幾封,信封上連地址和收信人都沒有了。
但因為右下角始終畫了個小方塊,加上信封款式也統(tǒng)一別致,老郵差的孫子便將這幾封全數(shù)歸到一塊,一并給了他。
車仍舊堵在半道上,陳忌索性直接將信拆開來看。
最開始寫有地址和收件人的幾封,周芙還是認認真真在給他寫信的狀態(tài)。
后來的幾封,似是以為他看不到,成了她的樹洞,她無從慰藉的心靈寄托。
里面訴說著她當(dāng)年最真實的苦痛。
陳忌的心臟當(dāng)即像刀子割裂般疼痛起來。
后來那些沒寫收件人的信里,她不止一次同他說,阿忌,我好痛呀,你救救我吧,行嗎。
而他,毫不知情。
車子飛快地行駛在路上,男人內(nèi)心中的恐懼和慌亂,在助理打來電話的一瞬間,達到了頂峰。
“老大,家里沒人啊。”
家里沒人。
這人生地不熟的,她一個小姑娘到底他媽能去哪。
陳忌仍舊不信邪地回了趟家,在看到空蕩蕩的屋子時,男人腦海少見的,一片空白。
她連拖鞋都沒換,一個人孤零零地消失在這座陌生的城市里。
英國的雨連綿不絕,豆大雨點發(fā)著狠地打在車頂之上,迸濺出絨毛般細細密密的水絲。
陳忌開著車,不斷地在別墅周圍的大小商道環(huán)繞。
雨勢愈發(fā)迅猛,空氣間的可見度極低。
陳忌的車速壓到最緩,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可能發(fā)現(xiàn)周芙的地方。
終于,在一家二十四小時藥店門前的臺階上,看到了雙目無神,愣愣坐著的周芙。
幾秒鐘之后,黑色的大傘出現(xiàn)在小姑娘頭頂之上。
哪怕她所處的位置其實淋不到太多雨。
哪怕陳忌身后已被雨水打到濕透。
那把黑色大傘仍舊嚴(yán)嚴(yán)實實遮擋在周芙的上空。
哪怕身上挨了刀子都不會皺一下眉頭的男人,眼眶竟控制不住酸澀起來。
他舉著傘,舉止輕緩地在周芙面前蹲下,嗓音沙啞得厲害,像是在抑制某種呼之欲出的情緒,努力讓態(tài)度聽起來溫柔些:“你知不知道,你快把我嚇?biāo)懒恕!?br/>
周芙睫毛輕顫了下,沒抬眸。
“你一個人跑出來做什么,嗯?”
聞言,周芙下意識將手上的藥瓶子藏到身后。
陳忌舌尖抵了抵臉頰,不容拒絕地伸出手去拿。
周芙咬著唇,眼神里帶著慌亂,語無倫次地解釋道:“我睡不著……陳忌,我睡不著,所以……”
所以跑出來買了安眠藥。
只要睡著了,那些可怕的畫面就不存在了。
陳忌看了眼藥瓶上的單詞,是褪黑素一類的安眠藥物,他單手?jǐn)Q了擰瓶蓋,察覺到蓋子還未被打開過之后,后怕地松了口氣。
他語氣嚴(yán)肅認真道:“周芙,你有沒有想過,你要是丟了,我怎么辦?”
小姑娘努力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可是效果似是不佳,她輕搖著頭,像在自言自語:“沒關(guān)系的,我家里,我家里早就沒人在意我了,誰都不要我,我沒了,也沒人會來追究你的責(zé)任,沒人會知道的,你放心——”
她要是消失了,她帶來的那些麻煩和災(zāi)難,應(yīng)該也就不復(fù)存在了吧。
“周芙!”
陳忌心臟像揪著般生疼:“你怎么敢有這種想法?”
男人表情嚴(yán)肅鄭重:“周芙,你記著,你要是把自己弄沒了,老子想都不用想,一定跟著你一塊走。”
他伸手掐了掐她臉頰,語氣稍稍放緩了些許:“我怕黃泉路上沒人能伺候好你,所以你自己想想,要不要好好活著。”
周芙的眼淚一顆一顆控制不住砸在陳忌那輕撫著自己臉頰的大手上。
她輕搖著頭,話音帶著哭腔:“我會害了你的,我沒有什么好的東西能給你,我好像,什么都沒有為你做。”
“老子哪里需要你做什么,嗯?”陳忌扯嘴淡笑了下,笑里藏著酸澀,“你知道嗎,你什么都不用做,我只要每天睜眼能看到你,就會覺得生活還有希望和意義。”
“你能給我一個家,周芙。”
小姑娘仍舊咬著唇:“我只會拖累你,你要是和周嘉欣在一起,會過上更好的生活。”
“我需要嗎?”男人輕捏著她下巴,“瞧不起誰呢?”
“連我爸爸都不要我了,陳忌,所有的好的,都是她的,你是最好的,所以到最后,你也會是她的。”
陳忌甚至沒明白這事為什么會扯向周嘉欣,然而她既然這么說了,他也必須篤定地告訴她:“所有無關(guān)緊要的都是她的,我是最好的,所以我只會是你的。”
然而他們之間的問題不止有一個周嘉欣,還有可怖的付其右,她死也不能把他拖下水:“我只會把你的生活搞得一團糟的。”
“沒有你,我的生活才是一團糟。”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陳忌說完,又繼續(xù)道,“為什么不和我說?”
周芙愣了神,抬眸時,睫毛上還沾著水汽:“嗯?”
“付其右。”
小姑娘忽地攥緊手心。
陳忌大手一下握上她手腕,而后將她那小拳頭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這人的爹見了我,都得點頭哈腰,老子要是想打他,他爹能親自把他綁了,順帶替我把門關(guān)上,你有什么好怕的?”
周芙不可置信地張了張嘴:“你,怎么知道的?”
“陸明舶查了點東西,還有。”他頓了頓,“你的信,我剛剛?cè)戳恕!?br/>
委屈似是在一瞬間爆發(fā),小姑娘癟下嘴,眉眼紅彤彤。
陳忌一邊舉著傘,一邊伸手將人往自己懷中攬:“傻。”
小姑娘帶著哭腔的悶嗓從他懷抱中傳出來,上氣不接下氣的:“我好像從來都沒有問過你,你以前,喜歡我嗎?”
男人忍不住扯了下唇角:“我不喜歡你,我把你養(yǎng)在身邊,親你抱你想弄你,我有病嗎?”
“是,老子確實有病,但巧了,這病只有你治得了,怎么辦周芙,連你的每一次呼吸,都是我的藥。”
周芙吸著鼻子:“那你到現(xiàn)在,還喜歡我嗎……”
“到死都喜歡。”
“喜歡你這件事情,八年從沒停止過。”
陳忌略顯粗糲的大手一下下輕輕撫去她滑落的眼淚:“我這輩子想要的不多,我只要你。”
“你要是想對我好點兒,就成全我,行嗎?”
小姑娘終于點了點頭。
男人揪著的心稍稍松了些,垂眸看著手中握著的藥瓶子,淡淡道:“這藥沒收了。”
周芙鼓了鼓腮,小聲嘀咕:“我睡不著……”
“老子有的是辦法讓你睡著。”
“……”
“餓了沒有?”他最在意的還是得把她的身體養(yǎng)好。
恐懼消散過后,饑餓感便迅速襲來,她誠實地點點頭:“餓了。”
“想在外面吃還是——”
“想吃你做的……我好久都沒吃到你做的了。”她無意識地鼓了下嘴,那嬌里嬌氣樣迅速回來了。
陳忌看直了眼,痞里痞氣扯著唇笑了下,無條件答應(yīng)她的任何要求:“行。”
“起來,去趟超市,買點食材帶回家做,家里沒什么東西了。”
周芙點點頭,試圖站起身的一瞬間,尷尬地抬眸看他。
“怎么了?”
“腿麻了……”
男人偏過頭舔了下唇,懶懶一笑,隨手將自己被雨水淋濕的外套脫下丟到一旁,而后背過身去蹲到她面前:“上來,老子背。”
周芙彎了彎眉眼,輕手輕腳往他背上一貼,一邊手提溜著他方才脫下來的外套,一邊手緊緊圈上他脖子。
陳忌單手撐傘,另一手托著她,將人掂了掂,惹得周芙發(fā)笑。
而后就聽他吊兒郎當(dāng)?shù)溃骸白约罕Ьo啊,丟地上去我可不撿。”
周芙揪著他耳朵:“有的是人撿!”
“我倒要看看誰敢撿我姑娘。”
往車子那頭走的路上,周芙沉默了一會兒,想到當(dāng)初他來北臨找自己時同他說的那些難聽話,她湊到陳忌耳邊,輕聲道:“陳忌。”
“嗯?”
“我想告訴你,我不是真的想要住什么別墅,我從來沒有這種念頭,我不是為了想要過上很好的生活才追你的,當(dāng)時也不是故意給浮沉投簡歷,故意接近你的。”
男人漫不經(jīng)心地“嗯”了聲,隨后淡淡開口:“但是我就是為了想要讓你過上最好的生活才努力的。”
“努力考第一,是為了想和你做同桌,努力考上北臨大學(xué),是因為你覺得北臨大學(xué)好,努力賺到更多的錢,成為厲害的人,都是為了你可以永遠當(dāng)從前那個高高在上的小公主。”
“不是因為你,我不可能走出今塘,也不可能有今天。”
“哪怕你就只是為了想過好生活,我也希望你的首選是我。”
“噢對了。”男人的笑忽然帶了點兒壞,“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給浮沉投簡歷的,因為你的面試邀請,不是人事發(fā)的,是老子自己發(fā)的。”
那一瞬間,周芙不可思議地睜大雙眼,心臟跳得飛快。
到達超市的時候,周芙的腿已經(jīng)不麻了,可以自己下地走路了。
陳忌推了個推車過來,偏頭沖周芙說:“家里沒零食存貨,你自己挑,想買什么就拿,別客客氣氣扭扭捏捏跟花外人錢似的,做你自己。”
做那個吃零食不要命的自己。
周芙:“……”
這回周芙果然沒和他客氣,撲到零食架前撒了歡地拿。
期間陳忌不知道拐哪去買什么東西,離開了兩分鐘,回來的時候一輛車已經(jīng)全數(shù)堆滿。
男人覺得有些好笑,且沒忍住,笑容里全是縱容。
快要結(jié)賬的時候,陳忌隨手掏出錢包塞到周芙手中:“這老外的破超市落后,沒法手機付。”
周芙點點頭,正打算翻開來掏卡時,動作忽地止住。
半晌,她屏住呼吸光明正大將錢包打開。
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入目的那張照片,是張a4紙打印的證件照。
仔細一看,有點眼熟。
周芙愣了兩秒,反應(yīng)過來時,渾身的血液似乎都開始滾燙起來。
是她初到今塘的第一晚,去打印店打印的那份入學(xué)資料上的照片。
是初中時拍的證件照。
難怪看過的都說,陳忌的錢包里夾了個初中妹的照片。
她忍不住回過頭看他,就見男人勾著唇,輕挑著眉,笑得有些痞。
“你怎么有這張照片?”小姑娘眼眸亮亮的。
陳忌不緊不慢道:“那天晚上不是打了兩份?”
周芙想了想,說:“另一份你不是說弄臟了嗎?”
陳忌舌尖抵了抵臉頰,笑容混得要命:“騙你的唄。”
周芙:“……”
等重新回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很晚了。
陳忌替她把零食分出來之后,就拎著食材進了廚房。
周芙今晚變得十分黏人,像條小尾巴似的,跟進跟出。
見他去廚房了,她便也跟過去。
黏黏糊糊貼在他身后抱著他,也不管會不會耽誤他做事。
片刻后,周芙從他身側(cè)探出個小腦袋來,軟糯糯地問:“我們今晚吃什么呀?”
陳忌毫不猶豫脫口而出:“吃豆腐。”
周芙心跳忽地漏了一拍。
后知后覺,耳根子開始發(fā)燙。
陳忌今晚當(dāng)真買了豆腐,甚至還變著花樣做了好幾種吃法,口味美味又獨特,周芙一口氣吃了不少。
陳忌扯嘴笑了下:“用豆腐把豆腐喂飽。”
然后他就可以吃豆腐了。
周芙:“……”
一頓飯膩膩歪歪吃了將近一個小時,陳忌招呼周芙去洗澡睡覺。
期間,周芙嬌氣的嗓音從浴室里傳出來。
陳忌原本躺在不遠處的小沙發(fā)上守著,聽見聲音了,懶洋洋起身走到浴室門邊:“怎么了?”
“衣服忘了拿……”
陳忌隨口逗她:“穿個屁,光著出來得了,咱倆誰跟誰啊,都多少年的交情了。”
周芙:“……”
說歸說,陳忌還是老老實實去衣柜里替她拿了套新睡衣出來,走到半道上的時候,腳步一滯,忽然回想起來,他方才明明親手替她往浴室里放了套換洗的睡衣。
男人喉結(jié)上下滑動了下,隨后還是淡定地走到浴室門前,輕敲了兩下:“開門。”
“開個縫。”
周芙聽話照做,濕漉漉的小嫩手從里頭探出來,還帶著水光。
陳忌眸光一黯,呼吸都忍不住停滯。
他將衣服遞進去,正要收手時,結(jié)實有力的小臂被周芙濕漉漉的手一把握住。
男人嗓音當(dāng)即沙啞得沒法聽:“周芙。”
“嗯。”
“我得適當(dāng)?shù)靥嵝涯阋痪洹!?br/>
“嗯?”
“老子要是現(xiàn)在直接推門進去弄你,那也是合法的……”
周芙拉住他的手仍舊沒松開,半晌,軟糯糯地應(yīng)了他一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