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籠罩下的平輿城，顯得分外陰冷。</br></br>雖然已是深夜，但城中依然燈火通明。城門口處，更是人聲鼎沸，無數(shù)尚未來得及入城的曹軍潰兵擁擠在城下，高聲呼喊著。</br></br>“開門，開門……”</br></br>“放我們進城……”</br></br>守城軍卒擔(dān)心有敵軍混在潰兵之中，唯恐會讓敵軍有機可乘，根本不敢開啟城門。</br></br>僵持了許久，城外的士卒惱怒不堪之下，情緒愈發(fā)激動。陰雨中，他們早已被淋得濕漉漉，渾身上下沒一根干絲，晚間的濕冷，再加上一天的廝殺奔逃，體力已然透支，根本沒辦法在外面等下去。</br></br>就在內(nèi)外雙方幾乎要鬧僵時，曹洪突然引一彪兵馬趕到門口，命令守城士卒開城放行。隨即，在曹洪軍的控制下，城外又饑又冷的軍卒順從地列隊入城。</br></br>急步走到平輿縣衙大堂外，賈詡脫掉身上的雨蓑，交給身后的親隨后，輕聲朝守衛(wèi)在門外的許褚問道：“許將軍，丞相大人歇了么？”</br></br>許褚粗豪的面孔上流露出一絲憂慮之色，搖搖頭說道：“丞相大人已經(jīng)坐了半個時辰，一句話也不說。我讓人送進去的熱酒，丞相也沒有動。賈大人，你比我會說話，進去勸勸丞相大人。”</br></br>賈詡微微皺眉，點了點頭，隨即放輕腳步走入堂內(nèi)。</br></br>大堂左右兩側(cè)各燃著八支火把，搖曳的火光下，曹操以手扶額。盯著桌案上地圖怔怔發(fā)呆。</br></br>上前幾步，賈詡正準(zhǔn)備躬身行禮，曹操卻突然先行發(fā)問道：“聯(lián)絡(luò)上韓遂和國讓、文謙他們了么？”</br></br>“回丞相，跟韓遂取得了聯(lián)系。他已經(jīng)退到定穎。田豫將軍率軍退到了上蔡附近，詡已命人召他與丞相會合。至于樂進將軍……”提到樂進時，賈詡躊躇了一下，才低聲說道，“目前還沒有得到消息。不過，以樂將軍之能，脫身并非難事，或許正在躲避敵軍追擊，暫時無瑕聯(lián)絡(luò)丞相。”</br></br>沉默了片刻。曹操緩緩抬起頭來：“文和，已經(jīng)收攏起多少兵馬了？”</br></br>燈火之下，賈詡愕然發(fā)現(xiàn)，曹操的面龐似乎呈現(xiàn)出一絲異樣的潮紅，他沒有著急回答，反輕聲詢問道：“丞相無礙否？今日您淋雨甚久。恐于身體多有不利，是否請大夫為您診治一番？”</br></br>“不妨事！”曹操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皺，揮手說道。“情況究竟如何？”</br></br>賈詡無奈，只得回道：“已得兵馬一萬三千人，還有不少士卒正朝平輿聚攏而來。”</br></br>曹軍撤退的時候風(fēng)雨大作，兼之道路泥濘，相當(dāng)一部分士卒都走散了。</br></br>“加上國讓的兵馬，你估計我軍還能湊起多少人來？韓遂那邊還能剩多少人？”曹操繼續(xù)問道。</br></br>“我軍應(yīng)該有兩萬五千人上下……至于韓遂，大概還能有一萬三、四千騎！”賈詡謹慎地報了個樂觀的數(shù)字。</br></br>“兩萬五千人，一萬三、四千騎……”將兩組數(shù)據(jù)低喃了幾遍后，曹操仰天長嘆道，“原本是想借此一戰(zhàn)擊潰張飛。卻不想最終居然是自己損兵慘重。</br></br>當(dāng)真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乎……”</br></br>賈詡低頭暗嘆了口氣，他知道——向來堅信事在人為的曹操，在這一場因“天意”而導(dǎo)致地關(guān)鍵性失利面前，對自己的信念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動搖。</br></br>半個時辰。大雨只需要晚來區(qū)區(qū)的半個時辰，一切都將截然不同。然而。上天卻無情地拋棄了曹軍！</br></br>正待說些什么安慰曹操，卻突然聽到一個“撲通”聲，賈詡急忙抬頭，看到了駭人的一幕。</br></br>曹操整個人都趴在了桌案上，動也不動，那巨大的聲響正是身體撞擊桌案所致。</br></br>“丞相，丞相……”賈詡急步上前，扶起昏迷不醒的曹操，大聲呼喊道，“快來人……”</br></br>許褚一個箭步竄入堂內(nèi)，看到曹操的模樣，駭然色變，聲如炸雷一般地怒喊道：“來人，快尋大夫……”</br></br>小心謹慎地為床榻上的曹操診斷完畢后，額頭早已經(jīng)濕透的大夫起身，對圍聚在旁地曹洪、賈詡等人說道：“丞相大人淋雨過久，以致風(fēng)寒入侵……再加之強行忍耐頭風(fēng)之癥，故而才會暈倒……”</br></br>“丞相大人究竟怎樣了？”曹洪哪有耐心等大夫敘述病理，怒不可遏地喝問道。</br></br>已過天命之年的大夫渾身一顫，忙不迭地回道：“只需要照方服用湯藥，再多加休養(yǎng)調(diào)理，一、兩月后，應(yīng)無大礙。”</br></br>頓了頓，他又強忍心中的恐懼，補充道：“丞相大人病體未愈前，不宜操勞！”</br></br>“一、兩月？？！！”聽了大夫的這番話，曹洪、賈詡等人驚愕出聲，隨即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么了。</br></br>眼下東、西兩線的戰(zhàn)局，都呈現(xiàn)不妙趨勢，尤以剛剛遭受慘敗的西線戰(zhàn)事為最。在如此困難地形勢下，身為擎天巨柱的曹操居然病倒了，這簡直就是雪上加霜。</br></br>三個時辰后，曹操從昏迷中悠悠轉(zhuǎn)醒，察覺到自己口中的濃濃藥腥味，立刻明白在自己身上發(fā)生了什么。</br></br>在曹操余威猶在地詢問下，隨侍看顧病情的大夫?qū)嵲诓桓译[瞞什么，一五一十地將病情說了出來。</br></br>怔怔出神了片刻后，曹操命人將曹洪、曹休、曹真、賈詡四人喚入房內(nèi)。</br></br>“有文謙的消息了么？”</br></br>未等曹洪他們開口，賈詡接口回道：“回丞相，暫時還沒有消息，但詡已派出斥候?qū)ふ摇！?lt;/br></br>實際上。一個時辰前，賈詡等人已從數(shù)名樂進部殘卒那里，得到了一條尚未證實的消息——樂進已與敵軍大將凌操力戰(zhàn)后同歸于盡。</br></br>不過，這條消息無論如何也不能透露給曹操知曉。以他現(xiàn)在的狀況，一旦得知此事，只會加重病情。</br></br>“張飛有什么異動么？”沒有察覺賈詡的意圖，曹操緩緩點頭，換了個問題。</br></br>“沒有。據(jù)悉，張飛似乎屯兵進駐了吳房。這一戰(zhàn)，他的傷亡也絕對不輕，應(yīng)該還需要些時間來恢復(fù)元氣！”</br></br>曹操聲音頗顯無力地說道，“此戰(zhàn)我軍已傷筋動骨。士氣虧損，韓遂亦是如此，加之這梅雨天候利敵而不利于我，故而短時間內(nèi)不宜與張飛正面相抗。</br></br>若不出我所料，張飛接下來必是乘勢繼續(xù)攻略汝南，繼而與揚州軍合擊子孝。依徐州傳來的消息來看。子孝那里恐怕也會進展不順，若再遭張飛背后一擊，大局難料。</br></br>此外。汝南之地多受劉備故恩，民心向敵多過向我，而我軍軍心也需要穩(wěn)固。所以，我有意棄汝南，守穎川、梁郡。”</br></br>“軍力上，丞相有何安排？”賈詡謹慎地問道。</br></br>“子廉領(lǐng)本部兵馬退守梁郡，田豫所部兵馬隨我退守穎川。”曹操知道自己的身體無法再硬撐下去，但在這關(guān)鍵時刻，又不得不殫精竭慮將相關(guān)事情安排好，“即刻傳書子孝和元讓。命他們相機行事若有機會擊退揚州軍，便一鼓作氣成事；若實在無機會，只能僵持，便索性退回兗、青二州，成固守之勢。以免糧草耗盡之后，予敵可乘之機。</br></br>此外。務(wù)必要穩(wěn)住韓遂。梅雨天里，西涼騎軍雖然無從發(fā)力，但只要他們在，就始終對張飛是一個威脅。如果實在不行，就由文和想辦法直接控制西涼騎軍……”</br></br>一口氣做完相應(yīng)安排后，曹操疲憊不堪地閉上了眼睛……</br></br>定穎縣，縣衙</br></br>再次確認了閻行沒有回來的消息后，韓遂終于做出了最壞的打算——自己的女婿十之八九是遭了不測。</br></br>望著堂內(nèi)寥落無幾的部將，再想到折損驚人的鐵騎，韓遂心中既悔又惱。一個月前，三萬鐵騎浩浩蕩蕩呼嘯南下，何等意氣風(fēng)發(fā)；一個月后，三萬鐵騎居然只剩下了一萬三千騎，其中還有不少傷兵，士氣更是低落到極點。</br></br>“主公，咱們這打得太虧了！為曹操這樣賣命，值得么？”大將成宜痛心地說道，“而且這鬼天氣，這鬼地方，實在是很不利于我軍征戰(zhàn)。”</br></br>“都打到這地步了，還能怎樣？”韓遂悵然嘆道，“我已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了！”</br></br>“主公，咱們不妨跟張飛議和……”驍將李堪建議道。</br></br>“議和？？？”韓遂苦笑說道，“汝南和吳房這兩戰(zhàn)，死在我軍手上的荊州軍恐怕有兩萬人，這仇恨早已經(jīng)結(jié)大了。如今張飛大勢占優(yōu)，怎么會答應(yīng)和我們議和？要是議和不成，再走漏消息，連曹操都容不下我們。</br></br>到時，張飛、曹操恐怕就會聯(lián)手先鏟除我們。”</br></br>“劉備這個人素好名聲，如果主公悄悄派人議和，應(yīng)當(dāng)不會走漏消息吧？”成宜疑惑地說道。</br></br>“劉備或許是如此，但張飛絕不是這樣的人。張飛用計奇譎狠毒，斷不會給我們將什么仁義道德的，他恐怕正愁沒借口挑撥我與曹操內(nèi)斗……”韓遂搖了搖頭，斷了部下地奇思妙想，“看來，也只能陪曹操走到底了……”</br></br>翌日，在繼續(xù)清理戰(zhàn)場的同時，我派出了黃忠、文聘兩部兵馬，分別向曹韓聯(lián)軍退卻地兩個方向做試探性追擊。</br></br>黃、文二人的追擊出人意料地順利——曹韓聯(lián)軍一路退卻，全無回身返戰(zhàn)之心。一座座城池都是直接放棄。</br></br>一開始，我還擔(dān)心曹操可能有什么企圖。但直到斥候回報，韓遂與曹軍一部直接退入穎川郡后，我知道——曹操大概是準(zhǔn)備放棄汝南了。</br></br>而這時，徐州大戰(zhàn)的戰(zhàn)況，也經(jīng)由水軍傳到了我這里（梅雨季，信鴿已經(jīng)無法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