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花謝(2)
白曉荼究竟是什么人呢?</br>
為了弄清楚這個看起來簡單的問題著實花了冷云不少的心思.足足用了他七八天的時間才出了一些眉目來.</br>
因為白曉荼的案子只不過是一起自殺案而已并沒有涉及到其他的什么復雜的人事和背景沒幾天也就定了案也就不必勞師動眾地調(diào)查下去了再加上市里這時又出了一件無頭男尸案那才是真正的重案刑偵大隊就立刻把人力和精力都投入到那邊去了.至于白曉荼這樁聯(lián)系家人的小事情就全部由冷云一個人去負責了.</br>
這個任務還是冷云主動請纓要來的.他很奇怪自己這是怎么一回事不是整天夢寐以求地想去破大案子嗎?怎么這次偏偏放著用武之地不去卻撿了個戶籍警干的活兒來做未免也太可笑了一點吧?大楊笑他這是在變著方法偷懶但冷云清楚自己并沒有半點這個意思的只不過自從那天以后那個白曉荼的影子和那些荼蘼花就老是交替著在他的腦海里出現(xiàn)總是揮之不去像是被下了某種魔咒似的讓他總想著那個自殺案總是想去弄個明白.而且他的直覺告訴自己白曉荼的故事必定要比什么無頭男尸案有內(nèi)容多了的.所以與其說這次冷云是要去完成任務倒還不如說他是想要滿足自己的好奇心理才堅持調(diào)查了下去.</br>
按理說從那個身份證上已經(jīng)得知了白曉荼的原籍了要想聯(lián)系到她的親友應該不是什么難事的.可一個電話打到南京有關方面卻并沒有立刻得到確切的答復那個身份證上的地址早已經(jīng)在幾年前就變成了一家商貿(mào)中心原先的那些住戶也風流云散的去了各個小區(qū)甚至是外地外國去了更何況想要在那個上百萬人口的城市里找尋到一個早已經(jīng)失蹤了十年的女子的親屬并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故而冷云只有耐心地等待南京那邊調(diào)查的結(jié)果從來再說了還是不知道有關白曉荼這個女人的過去.</br>
在此期間冷云也沒有閑著.他在本城做了很多調(diào)查在大致上了解到了“羅紅”的一些情況特別是她的職業(yè)方面的“特殊”性質(zhì).</br>
這件事亦不如想象中的容易辦.那個白曉荼大有“走”得干干凈凈的意思沒有留下任何電話號碼或通訊地址甚至就連一張照片都沒有.冷云開始很是疑惑不解一個再孤獨的人只要是在塵世里生活過的總要留下一絲與人來往的痕跡吧!不可能與誰能都無牽無絆的何況她還是那樣一種職業(yè)呵!后來冷云在死者倒在院子垃圾堆里的一捧灰燼想明白了這個問題顯然是她在臨“走”之前有意燒毀了許多東西其中自然就包括了她的通訊記錄私人相冊之類能夠證明些什么的物件了.她為什么做得如此決絕呢?是不愿意別人知道她的過去?還是想要保護什么人呢?</br>
冷云不明白.以至于他對白曉荼的興趣又濃厚了幾分.做起調(diào)查來就更加起勁了一小部分是在例行公事一大部分是想盡快知道那個他認為很精彩的故事.</br>
不管白曉荼把她自己的東西燒得多么的干凈她終究還是一個食人間煙火的凡人是不可能真的不留下一點印記的.冷云還是很快就查到了她“工作”過的地方.</br>
“忘情谷”夜總會是死者最后工作過的“單位”冷云就傳那里的老板來詢問羅紅的情況.</br>
那個吳老板人長得又矮又胖的一副滿遲鈍的樣子說起話來卻是滴水不漏的.“羅紅?誰是羅紅?我不認識呀!”</br>
冷云把照片給他看了他想了半天這才作恍然狀.“哦!她我好象是見過幾次的像是在我們那兒工作過的.”</br>
還沒等冷云問上幾句話那個吳老板就已經(jīng)把頭搖得象撥浪鼓了.“她是在忘情谷呆過但我本人與她又沒有什么接觸她是個什么樣的人我怎么會清楚呢?她為什么要自殺只有她自己知道了難道作老板的還得管理職員的私人心情嗎?”</br>
“你最好去問一問別人吧找我根本就是浪費時間.”他又補了一句.</br>
看起來這個人也的確是不知道“羅紅”的什么事情冷云也就不打算追問下去了.</br>
“有空請到‘忘情谷’來玩啊!”臨走時吳老板還不忘作廣告.“算你七折啦!”</br>
說罷他對著冷云別有深意地一笑.冷云不禁有一些臉紅了他早就聽說過那種地方所謂的“玩玩”是什么意思了.但一來是他本能地很反感那些東西二來他也沒有那個消費能力所以他雖然是身為大都市里的年輕一族卻還從來沒有去見識過那種***之地的.</br>
一個周六的晚上冷云還真的就去了城區(qū)中心的那家叫作“忘情谷”的娛樂城.他只是想去看看白曉荼逗留過的地方到底是個什么樣子或許可以從中得到一點有用的信息</br>
忘情谷的規(guī)模出乎冷云的預想..酒樓迪廳ktv包間桑拿浴室——凡是時下流行的娛樂方式都能夠在這里找得到.而來往于其間的客人們則都是些非富即貴的人士冷云僅在大廳的走廊上電梯間就看見了好幾個常常在電視中露面的成功名流其他的人又怎么會是泛泛之輩呢?</br>
“羅紅”生前工作的地方是這里的ktv包間這兒更是一個燈紅酒綠鶯歌燕舞的場所那些年輕而漂亮的小姐們畫著濃艷的妝從冷云身邊嘻嘻哈哈地經(jīng)過留下了一股股濃郁的脂粉香氣令他幾乎就要窒息了過去.他實在是不喜歡這個地方而這樣的銷金窟也不是他冷云喜歡得起的若不是他以警察的身份來這兒調(diào)查的話憑他那付打扮是沒有誰會來搭理他的.</br>
“你說羅紅呀她在這里就那個樣兒了.一副挺清高的架子我難得和她說上幾句話的更別提了解她啦!”</br>
那個徐娘半老的“媽咪”就說了這么兩句毫無價值的情況剩下的時間就是反復地大唱“同情調(diào)”哀嘆著羅紅的紅顏命薄但她的臉上并沒有半點真切的悲傷.當冷云提出要一份與羅紅有來往的客人名單時她就急忙推說自己不清楚擺出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來了</br>
“阿美啊!”她叫住一個剛從右邊包間出來的小姐.“你和羅紅平時還不錯的你來給這位先生介紹一下啦!我那邊還有點事情就先失陪了.”</br>
說完她便一搖一擺地閃進了一個包間再也不肯露面了.</br>
那個阿美徑直走到冷云的對面坐了下來點燃一支細長的香煙吸了起來一言不地等待著冷云的提問.</br>
面對著這樣一個煙霧中的女人冷云一時倒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話了他心里只有吃驚的感覺了.并不是對方的妖艷或性感什么的令他如此而是她那種憔悴與絕望的神情嚇了他一跳.她看起來真的活像是一個失去了生氣的軀殼尤其是她的那雙眼睛迷離而死氣沉沉的看得人心底直冒寒氣.</br>
“羅紅~~~~~~羅紅和你同事有多久了?”</br>
“同事?”阿美笑了.“干我們這一行的互不相干算什么同事呀?”</br>
冷云臉上一紅.他根本就沒接觸過這類女人不禁有一些不自在了.</br>
“那你對她應該有一點了解吧?”</br>
“了解她?我連我自己還不曉得自個兒是怎么一回事呢!”</br>
阿美看了看冷云的窘迫樣子似乎覺得很有趣的彈了彈煙灰.這才不以為然地說:"我們這兒的人各管各的甭提什么情意之類的玩意兒大家賺錢還來不及呢誰還有閑功夫去'了解'誰了.</br>
"那你知道羅紅吸毒有多長時間了?"</br>
"誰知道呢?總是在來忘情谷以前吧."阿美搖搖頭."何況她那個人傲得很自以為自己是個公主似的不愛搭理人哪個知道她的事情了?"</br>
看來白曉荼在這里的人緣是不太好的大約與眾不同的人一般都是不討好的.</br>
"她╠╠╠╠為什么要吸毒呢?"冷云喃喃自問.</br>
他并不指望阿美能回答這個問題但她卻接口說道:"我們這些人哪一個沒有個什么'嗜好'呢?否則這日子該怎樣混得下去啊!"</br>
說著她又開始吸起第二支煙了.冷云同情地望著這個厚厚脂粉也掩蓋不住衰老與憔悴的女人真不敢去想象她會有著什么樣的結(jié)局?</br>
"你不是本地人吧?"冷云問了一句題外話."東北人?"</br>
阿美不啃聲只是低著頭猛吸著煙.</br>
"你還會回去嗎?"</br>
"回去?還抗議回去嗎?"</br>
阿美的臉上因為濃妝而毫無表情眼睛卻濕潤起來了.</br>
忽然之間冷云深深地代白曉荼慶幸不已了她的死去在某種意義上而言也是一件好事情了.</br>
"還有別的小姐清楚羅紅的事嗎?"</br>
"算了吧!再問還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兒人都死了就死了唄!再多說些廢話有什么用?"</br>
因為冷云并不是客人吧阿美的態(tài)度毫不殷勤站起身來就要走.</br>
"你再想想也許會想起什么."冷云仍不大甘心地追問.</br>
"好吧好吧!"阿美不耐煩地說:"那個羅紅在這里最后幾周時曾有一個客人挺喜歡她的甚至要許諾要離婚與她結(jié)婚的他老婆鬧到這里來了好兇的成了一大新聞呢!"</br>
冷云并不感到意外像白曉荼這樣的"小姐"肯定是不乏男人欣賞的.</br>
“是個姓方的什么報社里的老總吧!”阿美又說。</br>
“謝謝!”</br>
“謝謝”阿美反復地念叨著這兩個字有一點呆怔了。</br>
冷云離開了這個金碧輝煌的忘情谷以后對白曉荼其人依然不甚了了卻多了幾許憐憫之情。</br>
他并沒有去找那個姓方的男人他認為找到這個人也是無關緊要的他的存在不過是白曉荼"小姐"生涯的一段小插曲而已與她的自殺不會有太直接的聯(lián)系的。他下意識地感覺到白曉荼是有著更多更曲折的隱衷和故事的一個女人。</br>
很奇怪有很多時候冷云竟然覺得自己是能夠懂得白曉荼這個女人的。他雖然與她生前是素不相識但他對她總懷有一種特殊的感情那是似好奇又似憐惜相混雜的說不明白的情愫罷。而且他總覺得一個還還的人是不會無緣無故的就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的那背后必定是有著什么吧!到底是什么呢?冷云迫切地想知道個究竟。</br>
南京方面遲遲沒有消息傳來冷云等得心急火燎的整天坐立不安地在辦公室里守著電話踱步幾乎想自己親自跑上一趟了。</br>
“你至于嗎?”大楊譏笑道:“一個自殺案有什么大不了的!”</br>
“你怎么能這樣”冷云被他那種輕慢的口氣弄得很不高興。“死了一個人啊!”</br>
“死人?咱們干刑警的哪天不和死人打交道的?就你大驚小怪?”</br>
冷云無言以對。情形的確有如大楊所言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還對白曉荼的案子議論紛紛的見到他也會打聽一下案情的調(diào)查進度可漸漸地人們就把視線轉(zhuǎn)移到別的新聞上面去了白曉荼的名字不再有人提起了仿佛世界上原本就沒有重要一個人存在過.其實這也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在現(xiàn)在這個忙碌而快節(jié)奏的時代里誰還有閑情逸致去為別人多愁善感?誰又會去對一個素不相識的女人念念不忘?如果有人直承自己懷有這樣的心情那無疑是要被周圍的人恥笑為神經(jīng)病的又或者是會被當作懦弱份子不可了.故而冷云也不怎么敢說出自己的真實心態(tài)否則還不知道大楊乃至與整個公安局會如何取笑他呢?這不已經(jīng)有相當一些人和大楊一樣了或明里或暗里地在笑話冷云是小題大做了就連大隊長也拍著他的肩膀說:"小冷啊!快把這個案子結(jié)了啦騰出時間去忙點別的事情吧!"</br>
冷云唯唯喏喏地應著心里對白曉荼還是念念不忘的.</br>
"所以說你這個人空有一付好外表卻婆婆媽媽的一點也酷不起來哪里像是個警察呀?去教書還勉強可以啦!"</br>
艾妮就這樣評價過他并常常說他這樣的個性在現(xiàn)代已經(jīng)是屬于恐龍的級別了。那口氣似褒似貶冷云也不知道她是在夸他呢還是在罵他了。</br>
艾妮是本城一所三流大學的二年級學生學的是很時髦的外文專業(yè).但冷云除了常常聽到她說上幾句時興的外文單詞以外就從來沒見識過她的專業(yè)水平了不過艾妮渾身上下倒還真是"八國聯(lián)軍"的派頭什么"阿迪達斯""松下""香耐兒五號".......各種時髦的外國貨把她裝扮得很有異國風情令人眼花繚亂之極.</br>
冷云與艾妮的關系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br>
他們是在網(wǎng)上認識的聊著聊著就不免俗套地見了面見過之后彼此的感覺還不錯罷于是網(wǎng)上的朋友就變成了現(xiàn)實生活中周末的玩伴.旁人都認定了他們倆的關系非同尋常的其實兩人也就是在一起作伴冶游吃飯?zhí)璧某潭?艾妮確實是冷云的女性朋友但并非是女朋友。或許只需要他主動一點點艾妮也就真的成為他的什么人了但冷云總是覺得她與自己對女性的夢想還相去甚遠有那么一點無聊和膚淺真要和她建立某種確切的關系他還一時下不了這個決心.可是他也不愿意與這個女孩斷了來往她那種青春洋溢得近乎是瘋狂的勁頭又挺吸引他的和她在一起的時光總是快樂而易逝的感覺倒是十分的輕松冷云還是相當喜歡與她在一起的尤其是每當他心煩意亂的時候他總會習慣性的和艾妮出去玩上一通的.</br>
可是這一次卻不大靈驗了.</br>
音樂聲還是那么的震耳欲聾燈光還是那么的撲朔迷離艾妮扭動的腰身還是那么的誘人......但冷云卻怎么也提不起興致來.他悶悶地靠在吧臺邊喝在嘴里的"嘉士伯"如同淡水一般索然無味周圍歡樂的人群似乎只是一種幻影.冷云的眼前晃動的卻是白曉荼那張蒼白的臉和那一朵凄美的荼蘼花.</br>
"嗨!"艾妮氣喘吁吁地在他身旁坐了下來."怎么不去跳舞?"</br>
冷云搖了搖頭沒有回答.</br>
冷不防的艾妮在他的肩膀上猛地一推."干嘛象個小老頭似的去玩玩吧!"</br>
你自己去好了.不要拉拉扯扯的."冷云有些不悅了.艾妮總是不顧及別人的心情.</br>
艾妮不響了.也沒有生氣的樣子自顧自地叫了一杯飲料喝著.</br>
冷云倒有點過意不去了."對不起!"</br>
"還在為能夠案子心煩啦?"</br>
艾妮有的時候還有些敏銳常在出其不意的當兒關心一下人倒能夠讓人心里覺得挺安慰的.這也是她能吸引冷云的一點.</br>
"那個白什么的女人不是自殺的嗎?應該不難了結(jié)的呀!"</br>
"是白曉荼."冷云簡單地說.</br>
他不想多作解釋了怎么每一個人都是這種論調(diào)?難道說自殺就不是人命了嗎?</br>
“白曉圖?還是白曉禿?”艾妮在吧臺上劃著笑了起來.“一個好奇怪的名字哦!”</br>
“是荼蘼花的‘荼’.”</br>
冷云用手蘸著水寫下了那個“荼”字艾妮瞇起眼睛玩味似地看了一會兒問:"是這樣一個字呀?荼蘼花荼蘼花那是一種什么花呢?"</br>
這一點冷云是很認真地研究過的.他本能地感到這花與死者本人必定是頗具關聯(lián)的更何況白曉荼留下了那樣一句遺言:"開到荼蘼花事了."在幾經(jīng)查閱之后冷云終于在圖書館里找到了答案.荼蘼是一種春末夏初開花的薔薇科植物并不是如何特別但古人卻因為它是春季最后盛開的一種花卉而賦以它另一番獨特的含義:"開到荼蘼花事了""荼蘼不爭春寂寞開最晚"......這些句子都是隱喻著一種凄涼無奈的傷感心態(tài).</br>
了解到這一層意思以后冷云就有一點明白白曉荼遺言的所指了.這種屬于古典的悲涼不禁深深地感動了他使得他對白曉荼的同情又強烈了幾分更加想要研究這個女人了每天想到她的次數(shù)甚至是過了他對艾妮的程度.</br>
"還沒有找到她的家人嗎?</br>
"南京那么大人口又多她又是十年前就離開了家的真是大海撈針一樣難找!"</br>
"南京?"艾妮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又姓白會不會是........"</br>
聽她這么一說冷云驀然想起艾妮的外公家就是在南京說不定還有一些線索."怎么?是什么?你快講呀?"</br>
"是這樣的南京有一家姓白的是很有些名氣的書香世家就連我外公都是那家子的哪位老先生的學生呢!"艾妮總算是想了起來慢騰騰地說:"以前偶然聽外公他們閑聊好象是說白家跑了一個女兒是私奔似的在當時是很轟動的新聞.就是不知道這個白曉荼是不是那個女孩了?"</br>
"一定是她!"冷云興奮地肯定著."必定沒錯的."</br>
直覺上他已經(jīng)認定了是這樣一種情況白曉荼應該是出身與那樣的家庭的.若不是時值深夜冷云真想立刻與南京方面取得聯(lián)系他還希望艾妮可以再多談一點白家的什么事情但艾妮的興趣已經(jīng)消失了不想再糾纏在這個問題上面了.她一把拉起冷云滑進了舞池"別想了跳舞去吧!"</br>
這時舞廳里正悠揚地響著那有名的“茉莉花”.冷云摟著艾妮纖細的腰肢心不在焉地挪動著腳步聽著那熟悉的歌詞:</br>
“茉莉花啊好一朵茉莉花滿園的花開誰也香不過它——“</br>
但是在他的心里卻想著的是那一朵荼蘼花.那一朵荼蘼的背后又會有著什么樣的一個悱惻纏綿的故事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