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真表哥
韓小貓離開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一定不要再像只二哈一樣沒心沒肺,人家彎彎手指,立馬搖著尾巴撲上去。
我也暗暗下定決心,這次不把這人戒了,我就是個大王八。
裹緊大衣,我有點煩。
我住的地方我一點不想回,夏云森肯定在那等著抽我的筋。
自己家我其實也沒那么想回,蔣女士應(yīng)該在家等著扒我的皮。
人生為何如此艱難?難道我只能在抽筋和扒皮之間做一個選擇嗎?
我長長嘆了口氣,夏云森雖然被韓小貓拉黑了,可我也不能一直這樣逃避。
其實小貓也點醒了我,這種游戲,我不擅長,而且,我也累了。
尤其是你感覺到自己越陷越深、越來越貪婪,而對方卻仍然站在一旁冷冷地旁觀,這才發(fā)覺,從一開始,這只是你一個人的獨角戲。
離公寓不太遠(yuǎn),我慢慢往回溜達(dá)。
入冬之后,晚上行人并不多。
一個中年婦女從我身后急匆匆越過我,懷里抱著個小小的孩子,正不停在哭鬧。
這么晚,這么小的孩子不放在家里睡覺,在大馬路上溜達(dá)也太不正常了。
我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隨即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那個孩子大概兩三歲的模樣,在那婦女的懷中打著挺地哭。
我越看越不對勁,追上去問:“喂,你是孩子的什么人?”
那個中年婦女似乎不想理我,還是抱著孩子拼命往前走。
這讓我更加懷疑了,我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到底是不是這孩子的家人?”
中年女人一臉焦急模樣,一開口,帶著濃濃的外地口音:“我是孩子奶奶。”
“你怎么證明你是奶奶?”我死死拽住她的胳膊,生怕她跑了。
“我……我……”她結(jié)巴了。
我一手抓緊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掏手機打電話報警。
這個空檔,中年女人還不停地想掙脫我:“孩子病了,我要去醫(yī)院,你別拉著我呀。”
我根本不聽她說話,上前想搶回孩子,誰知那個中年婦女緊緊抱著孩子,根本不撒手。這時,孩子似乎受到了驚嚇哭得更厲害了。
沒多久,派出所的人就來了。
只是那位大媽看到派出所的警員,急忙撲過去,居然還反咬我一口:“警察同志,這個人搶我孩子,你們來得正好。”
我:“……”
一個小時之后,我仍然低頭坐在派出所里接受兩名警察同志的批評教育。
人家確實是孩子奶奶,孩子爸媽是開店做生意的,晚上一般很晚才回家。
今天晚上,孩子突然肚子疼,大哭,農(nóng)村來的奶奶聯(lián)系不上孩子爸媽,也不會用手機叫車,出租車也沒攔到,只能是急匆匆地抱孩子去醫(yī)院。
中途,又被我這么一耽誤,也不知道孩子什么情況,民警同志連忙開著警車把奶孫倆送去了醫(yī)院。
誤會一場。
但是,警察同志還是慈祥地教育了我好一會兒:出發(fā)點雖然是好的,但是不能如此魯莽。
我坐在冰涼的長椅上,眼淚突然就涌上來了,無聲無息。
那位跟我爸爸差不大年紀(jì)的警察叔叔頓時換了語氣:“沒事沒事,你也是好心,說開了,就沒關(guān)系了,人家奶奶也沒怪你,這么晚了,你趕緊打電話找個家里人來接你吧。”
爸媽我肯定不敢聯(lián)系,我只能是給我的男性親戚趙靖陽打了個電話。
趙靖陽很快就開車過來了。
警察叔叔把晚上的誤會簡單跟他說了一下。
聽完警察叔叔的話,趙靖陽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平日里特別聒噪的他居然一句話都沒說。
等我坐上他的副駕,他抽了幾張紙巾遞給我,似乎是思索了一番才開口:“都過了這么久了,別再想了。你不能一看到差不大的孩子就這樣失控啊?”
趙靖陽不提還好,他一提,我的眼淚又開始往外噴涌。
趙靖陽嘆了口氣:“走吧,我?guī)闳ハ埂!?br/>
人就是這樣,該記的不記,想忘的偏偏又忘不了。
我很小的時候,看見別人有弟弟妹妹就會特別羨慕,整天跟我媽鬧著要弟弟妹妹。
我爸媽在我六歲那年真的給我生了一個小弟弟。在我眼里,他不是弟弟,他是我靠自己努力爭取到的一個超級禮物。
我清楚記得他大大的眼睛,密密的長睫毛,身上又軟又香。
從他會走路開始,他就變成了我的跟屁蟲,我在哪,他在哪兒。
有一天,爸爸上班,媽媽出門買菜。因為弟弟在睡覺,她離開之前叮囑我一定要看好弟弟。
那天媽媽剛走,他就醒了,哭得撕心裂肺,怎么哄也不行。
于是,我給弟弟穿好衣服,鎖好門,拉著他的手去菜市場找媽媽。
我發(fā)誓,我真的有好好地拉著他的手。可那天市場的人真的特別特別多,我們兩個矮矮的人,竟然被擠開了。我忙回頭,卻沒有他小小的身影。
過了這么多年,我還經(jīng)常從那個惡夢中驚醒。
爸媽并沒有埋怨過我一句,反而是我媽一直活在自責(zé)和悔恨之中。
他們散盡家財,去尋找那只被我松開的小手。
直到我初中那年,他們再也不跟我談?wù)摰艿埽乙才Ξ?dāng)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可是,從七歲到現(xiàn)在,我,什么都沒忘。
弟弟那天穿的黃格子襯衣,米色的背帶褲,還有一雙黑紅相間的運動鞋,鞋里面的小襪子帶著白色雛菊的刺繡,我統(tǒng)統(tǒng)都記得,因為他那身衣服,里里外外都是我給他穿上的。
他的手里,還握著一個小小的奧特曼塑料玩具,那個玩具還被我不小心踩到過,有一只手是翻轉(zhuǎn)變形的。
我怎么可能忘記?這么一個小小的人就這樣被我搞丟在茫茫人海。
我努力在爸媽面前做一個正常的孩子。我不那么順從,偶爾叛逆,還會跟他們頂嘴。而他們也是一樣,對我該打就打,該罵就罵。
我們?nèi)寂Φ鼐S系著這個表面順?biāo)鞂崉t千瘡百孔的家庭。
只有我們自己知道心上那條傷痕有多么深刻。甚至有一次,我追著一個孩子和她的媽媽,追了幾條街之后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的弟弟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一個快二十歲的小伙子了,早已不再是當(dāng)年的孩子模樣。
今晚,也是趙靖陽首次跟我談?wù)撈疬@件事情。
不知道為什么,我突然獲得了一些勇氣,一種需要把自己生活過得更好的勇氣。
本來,我現(xiàn)在一切都好,生活自由,財務(wù)狀況也還可以,只要不跟著韓小貓去瞎買基金,我的生活基本上是陽光美好的。
除了一個夏云森。
這一瞬間,他在我心里,仿佛變成了一塊我通向陽光美好的絆腳石。
今晚,我必須得把橫在我生活里的這顆絆腳石搬開。
“哥,你送我回我住的地方吧。”
趙靖陽不再說什么,啟動了車子。
很快到我的公寓樓下。
“需要我送你上樓嗎?”趙靖陽今晚顯得特別有人性。要知道平日里,他車沒停穩(wěn),就讓我快滾,甚至我滾慢了,還恨不得往我屁股上補一腳。
我說:“不用,你趕緊回去吧,今天晚上的事……不要跟我爸媽提。”
轉(zhuǎn)身上了樓,我的腳步很是沉重,或許因為今夜我想到了我的弟弟,眼下所有的一切,居然都變得沒什么意義,包括我即將要面對的這個人。
我直接開門進(jìn)屋。
打開門,我就看到夏云森站在陽臺,他修長的背影幾乎融入了夜色之中。他穿得很單薄,整個人就像是一個精美的暗色剪影,唯有指尖夾著的煙蒂泛著微弱腥紅的光。
他從未在我面前吸過煙,我也從未在他身上聞到過煙草的味道,所以我根本不知道他吸煙這件事情。
想來,我對夏少爺?shù)牧私膺€真是少之甚少。
他聽到動靜便將煙蒂摁掉,轉(zhuǎn)身走了進(jìn)來。
要是以往,我這會已經(jīng)緊張地想撓墻。
可是今晚,我居然就這樣直視著他的雙眼,看著他慢慢走到我的面前。
他在我面前一步遠(yuǎn)的位置停了下來,我聞到了淡淡的煙草味,奇了怪了,一點不是我想象中的刺鼻,相反,混著他身上清雅的男士香水味道,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醉人。
他低頭看著我,似乎在等我開口。
是得開口,可,說點什么呢?
在我認(rèn)真思考該說點什么的時候,我家的門鈴?fù)蝗豁懥恕?br/>
我被嚇一激靈,我家訪客是比較稀有的。就因為我跟夏云森這點不干不凈的私情,連韓小貓我都不怎么讓她登門,這大半夜的怎么可能有人找我?
夏云森見我在發(fā)呆,竟然越過我去開了門。
看到門外的人,我在心里呼喊:是要玩死我嗎?這一整天的,劇本都不帶這么編的。
趙靖陽,也就是我的表哥,他站在門外呆呆地與夏云森對視,然后,視線捕捉到了我,才機械般開口:“袁音,你……你手機拉我車上了。”
我張嘴又閉嘴,一時之間,我仿佛失去了語言功能。
站在我前面的夏云森也轉(zhuǎn)回頭看著我,如果說剛剛之前我一直沒讀懂他的面無表情,那么此刻,他的目光,絕對不是那么友好。
我咽了口口水,又清了清嗓子,真誠地對夏云森說:“他……他是我……表哥。”
我其實還想補充一句,這次是真“表哥”,你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