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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皇女府
    西苑雨樓
    當(dāng)太醫(yī)簡云在一起被宣召進(jìn)十六皇女府之時，她便猜想需要救治的是蜀羽之，畢竟十六皇女被陛下下旨囚禁在宗親大牢一事，京城權(quán)貴基本上都是知道的，作為太醫(yī)的她們自然也不會不知。
    傳聞這蜀家庶長子是個不祥人，如今方才進(jìn)府不到五日，十六皇女便出了事，還真真是印證了這不祥二字。
    然而當(dāng)她提著藥箱，被章善拉著走進(jìn)西苑雨樓之時，見到的卻是昏迷不醒的十六皇女。
    十六皇女被放出來了嗎？
    為何她沒有收到任何的消息！
    難道她越獄了？所以才會受了重傷？
    蜀羽之見簡云只是在發(fā)愣，而沒有動手救治，連忙喝道：“簡太醫(yī)！”
    簡云隨即回過神來，立即動手，這十六皇女是如何出來的與自己無關(guān)，她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能讓她死在她的手里！
    “公子，我們先出去吧。”蜀青見了司慕涵一身是血，又見蜀羽之臉色十分的難看，勸說道。
    蜀羽之一雙眼睛盯著簡云，搖頭堅持道：“不，我哪里也不去！”
    “可是公子……”
    “不要吵！”簡云大喝了一聲，然后看向章善，“你留下來幫我，其余的人都出去，別在這里礙手礙腳的。”
    蜀羽之不愿，“可是……”
    “蜀主子，你若是想要下官安心為十六殿下治療，那便請您先出等著。”簡云正色道，被這么一個緊張的主子盯著，她如何全心救治？若是出了什么差錯，即便這個十六皇女如何不受寵，她的小命也絕對保不住！
    蜀羽之聞言，旋即咬了咬牙，有萬分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司慕涵，方才轉(zhuǎn)身出了寢室，卻不愿意出房子，一直在外邊的花廳等著，連坐也坐不住，愣愣地站著，盯著那寢室垂落的珠簾。
    “公子，先喝口水吧。”蜀青為他倒了一杯熱茶。
    蜀羽之木然地接了過來，然后盯著自己的一雙手，好像那沾上的血跡還未洗干凈似的，“奶爹，她不會有事的對嗎？”
    蜀青道：“公子，不會的，殿下的身體一向很好，這點(diǎn)小傷如何會有事？而且太醫(yī)在這，一定會不會讓她出事的！”
    “她為何會這樣？”蜀羽之愣愣地問道，母親不是說陛下不會嚴(yán)懲她的嗎？為何她會傷的這般的嚴(yán)重。
    蜀青想了想，“看殿下這傷勢，該是受了杖責(zé)。”可是若是殿下真的受了杖責(zé)，為何沒有留在宮里養(yǎng)傷？反而自己出了宮？還有徳貴君，他為何不留殿下在宮中養(yǎng)傷？
    “杖責(zé)？”蜀羽之驚訝道，“奶爹你說杖責(zé)？”
    “公子莫急，奴侍也是猜測而已。”蜀青連忙道。
    蜀羽之正欲說什么，卻見外邊傳來了小侍稟報聲，“啟稟羽主子，宮里的徳貴君派人過來。”
    “快將人請進(jìn)來。”蜀羽之連忙放下手中的茶杯，道。
    那小侍點(diǎn)頭，轉(zhuǎn)身而去，不到半晌，便領(lǐng)著安兒走了進(jìn)來。
    “奴侍安兒見過蜀侍人。”
    蜀羽之看著他，“你是徳貴君派來的？”
    “奴侍正是。”安兒抬頭一邊打量著眼前的男子，一邊道，“貴君擔(dān)心殿下，因而派奴侍前來照料。”
    蜀羽之行了一禮，道：“奴侍謝過徳貴君。”然后立即問道：“殿下為何會如此？宮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安兒看著蜀羽之，眼中帶著憤怒和不屑，“殿下為何如此，難道蜀侍人不知道嗎？”
    蜀羽之一愣。
    蜀青卻看出了眼前這男子對公子有敵意，而且言語間帶著一絲輕慢和冒犯，于是不悅道：“這位蝎子，我家公子一直呆在府中，如何知曉殿下在宮里發(fā)生了什么事？”
    “陛下下旨，罰殿下杖責(zé)三十！”安兒怒道。
    蜀羽之一驚，“什么？”
    “殿下固執(zhí)，不愿意留在宮里讓貴君擔(dān)心。”安兒憤然道，那神態(tài)和語氣分明是將司慕涵如今落得如此地步完全歸咎于蜀羽之身上。
    若不是這個不祥人，殿下便不會受這樣的羞辱！
    如今在宮中，不僅殿下成了眾人恥笑的對象，怕是往后主子也會抬不起頭來！
    都是這個姓蜀的不祥人！
    蜀羽之沒有心情理會安兒臉上的厭棄，他如今唯一擔(dān)心的便是司慕涵的傷勢，杖責(zé)三十，三十！
    他不知道這有多么嚴(yán)重，但是看著她滿身是血的情況，定然不會輕！
    陛下居然這般狠？！
    而母親，為何不為她說說好話？為何要看著她受這等處罰？
    她不是說，她不會讓殿下有事的嗎？
    安兒見他不說話，臉色更差，冷著聲音道：“殿下如今在哪？”
    蜀青卻是不忿，若不是因?yàn)樗菍m里的徳貴君派來的，他定然會將他給趕出去，“太醫(yī)在為殿下療傷，安兒公子還是現(xiàn)在這里等著吧！”
    “貴君吩咐我出宮，便是為了讓我照顧殿下！”安兒冷冷地道，“如今我便是要進(jìn)去又如何？”
    “太醫(yī)說了，她要全心為殿下救治，我們進(jìn)去只會妨礙她！”蜀青爭鋒相對地道。
    安兒嘲諷道：“那是你們，我是貴君派來的，如何會妨礙太醫(yī)。”說罷，抬腿就要進(jìn)去。
    蜀羽之見狀，立即攔在了他的面前，“我不管你是誰派來的，但是我絕對不會允許有人影響到太醫(yī)對殿下的救治！”
    安兒大怒：“你不過是一個卑賤的初侍，有何資格管我？！”
    “殿下竟然將這后院交給我處置，那我便有這個權(quán)利！”蜀羽之態(tài)度強(qiáng)硬地道。
    安兒一愣，不敢置信，驚叫道：“你說什么？”
    “外邊的人不許吵！”寢室內(nèi)傳來簡太醫(yī)的喝聲。
    蜀羽之聞言，旋即對著門外的小侍吩咐道：“來人，請安兒公子先到隔壁偏房休息，待太醫(yī)為殿下治療完，再請他過來！”
    安兒一聽，正欲大怒出聲。
    蜀羽之連忙打斷了他，低聲警告道：“安兒公子既然是徳貴君的人，那定然知曉徳貴君最疼愛的便是殿下，如今若是因?yàn)榘矁汗釉俅魏[而擾了殿下，相信將來徳貴君知曉定然也不會輕饒你！”
    安兒一窒，恨恨地道：“此事我定然稟報貴君！”說罷，一拂衣袖轉(zhuǎn)身而去。
    蜀羽之見他走了，便轉(zhuǎn)身視線，繼續(xù)盯著寢室。
    “公子，這樣好嗎？”蜀青有些擔(dān)心地道。
    蜀羽之沒有說話。
    蜀青暗暗嘆了口氣，希望將來徳貴君知曉此事，不會責(zé)怪公子。
    過了將近半個時辰，簡太醫(yī)終于走了出來，蜀羽之立即迎了上去，問道：“簡太醫(yī)如何？”
    簡云喘了口氣道：“只是皮外傷，雖然看似挺嚴(yán)重，但是幸好沒有傷到筋骨和內(nèi)臟，好好調(diào)養(yǎng)十天半個月，待傷口愈合了便不會有事，不過療傷期間記得要按時服藥和換藥，還有就是莫要著了風(fēng)寒。”
    蜀羽之卻還是不肯松了口氣，“殿下不會有危險？”
    簡云點(diǎn)頭，“蜀主子放心，殿下的體質(zhì)也好，只要不出意外，不會有生命危險。”
    “殿下什么時候能醒？”蜀羽之又問。
    簡云想了想，“以殿下的脈相和身體狀況，應(yīng)該過不了多久就會醒的。”
    蜀羽之聽后，方才松了口氣，然后立即走進(jìn)了寢室，走到床邊坐下，盯著司慕涵不放。
    簡云又對章善交代了幾句，然后方才說去寫方子、抓藥、煎藥。
    “簡太醫(yī)。”寢室內(nèi)傳來蜀羽之的聲音。
    簡云停下了腳步，道：“蜀主子還有什么吩咐？”
    “為了殿下的身體，還請簡太醫(yī)這幾日暫樁中。”蜀羽之懇求道。
    簡云道：“下官知曉，蜀主子放心。”
    蜀羽之靜默了一下，又道：“往后還請簡太醫(yī)稱呼我為羽主子。”
    簡云一愣，半晌后方才：“下官明白，不知羽主子還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蜀羽之道：“沒有了，章管家，勞煩你為簡太醫(yī)準(zhǔn)備客房和一切所需。”
    “小的遵命。”章善答道。
    “那下官先下去為殿下抓藥煎藥。”簡云說道，然后和章善一同除了雨樓。
    蜀青走進(jìn)了寢室，“公子，殿下已然沒事，你也放心放心吧。”
    蜀羽之沒有說話，只是一臉蒼白地看著沉睡著的司慕涵。
    “公子？”蜀青憂聲道。
    “奶爹……”蜀羽之幽幽地低聲道，“你說……我是不是真的不祥？”
    蜀青一愣，“公子為何如此說自己？”以往即便所有人都說公子不祥，但是公子都未曾真的承認(rèn)過自己不祥，為何今日要這般的作踐自己？
    “若不是如此，為何我方才進(jìn)府幾日，殿下便出了事？若不是如此，殿下為何會受傷？”蜀羽之愣愣地道，心口一陣陣的刺痛。
    蜀青道：“公子，這是意外，如何能夠怪公子？而且，殿下如今不也沒事了嗎？公子，殿下犯了大罪，如今只是被陛下打了三十杖，而且傷得不重……這是一件幸運(yùn)之事，怎么能說是公子克著殿下呢？說不定正是因?yàn)楣釉冢钕路讲胚@般的好運(yùn)氣。”
    蜀青說道最后，已然有些異想天開了。
    “克？”蜀羽之未曾被他所撫慰，反而專注于他口中的那個“克”字，“人人解說我克妻，或許我真的是這樣……”
    若真的是因?yàn)樽约哼B累了她，那他該如何是好？
    該如何是好？
    蜀青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一個耳光，他瘋了不成？明明知曉公子最忌諱的便是這個字，可是他偏偏好說出口，“公子……”
    他正欲彌補(bǔ)幾句，然而卻被蜀羽之驚喜的聲音給打斷。
    “殿下，你醒了？”蜀羽之看著司慕涵的眼皮調(diào)動了幾下，立即問道。
    司慕涵眼皮掙扎了許久，方才緩緩地睜開，“羽之……”
    蜀羽之聽見了她熟悉的稱呼，眼中強(qiáng)忍了許久的淚水便再也忍不住，緩緩滑落，“殿下，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司慕涵看著他，“別哭……”她動了動身子，想抬手為他擦拭淚水，然而只是一動，身上便傳來一陣刺痛，她旋即蹙起了眉。
    “殿下，很痛嗎？”蜀羽之見狀，忙道。
    司慕涵松開了眉頭，低聲道：“我沒事，你不用擔(dān)心……”
    蜀羽之見她這么說，非但沒有放心，反而越發(fā)的內(nèi)疚，“殿下，對不起……”
    “對不起？”司慕涵疑惑道，擠出了一抹笑容，“這件事與你無關(guān)，為何道歉？”
    蜀羽之低著頭，“若不是我，殿下或許不會弄成這個樣子……”
    “……嗯？”司慕涵依然不解，“羽之……你……你怎么了？”
    蜀羽之抬頭，看著司慕涵疑惑的神情，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司慕涵皺起了眉頭，將詢問的視線看向蜀青。
    蜀青見狀，便低頭愧疚地道：“是奴侍說錯了話。”
    “到底怎么回事？”司慕涵沒有耐心地道，聲音提高了幾分。
    蜀青吸了口氣，“公子認(rèn)為殿下之所以如此是被他所克。”
    “奶爹！”蜀羽之叱喝道，“住嘴！”
    司慕涵一愣，隨后失笑道：“羽之……”她伸出了手，握上了他的，“別傻了，這件事與你無關(guān)。”
    蜀羽之搖頭，“人人都說我克妻，或許真的是……”
    “羽之……”司慕涵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勸他，想了想，轉(zhuǎn)開了話題道：“我渴了……”
    蜀羽之一聽，果然停下了難過，連忙讓蜀青去倒了一杯水，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喂了司慕涵喝，待她喝了水之后，說道：“太醫(yī)說殿下要靜養(yǎng)，不如先休息一下吧，等藥煎好了，我再叫你？”
    司慕涵對他笑了笑，“留在這陪我。”
    蜀羽之一愣，旋即微笑道：“好。”
    司慕涵閉上了眼睛，正欲入睡，卻在此時，外邊傳來了一聲怒罵聲。
    “你們再敢攔我，徳貴君一定不會饒恕你們！”
    司慕涵睜開了眼睛，“外邊到底怎么回事？”
    蜀羽之回道：“是徳貴君派來的宮侍安兒，他說是來照顧殿下的。”
    “哦？”司慕涵應(yīng)了一聲，“那他在外邊吵什么？”
    蜀青聞言，忙道，“方才安兒公子一定要進(jìn)來，公子擔(dān)心他會影響到簡太醫(yī)的救治，便將他請到了隔壁的偏房，如今他聽說殿下醒來，便吵著要過來。”
    “是嗎？”司慕涵聽了蜀青的話，基本上也猜到了幾分了，“你讓他進(jìn)來吧。”
    蜀青聞言，咬了咬牙，方才應(yīng)道：“是。”然后轉(zhuǎn)身出去了。
    蜀羽之見狀，便起身借口要去看看藥煎好沒有，要離開。
    司慕涵卻握著他的手不放，“若是藥煎好了，自然會有人送來，大冷天的，你的身子又不好，就不要出去了。”
    蜀羽之聽后，心頭一暖，也沒有反駁她的話，安安靜靜地坐在她的身邊。
    半晌后，蜀青領(lǐng)著一臉憤怒的安兒進(jìn)來。
    安兒一進(jìn)來，便見蜀羽之坐在司慕涵的旁邊，旋即上前請安道：“安兒見過殿下。”說罷，一雙怒目射向了蜀羽之。
    司慕涵看了他一眼，道：“父君的身子如今如何了？”
    “殿下放心，貴君一切安好。”安兒答道：“只是貴君擔(dān)心殿下，所以遣安兒過來照料殿下。”
    司慕涵道：“本殿沒事，只是本殿卻不放心父君，你還是回去照看父君吧，順便轉(zhuǎn)告父君，本殿的傷勢無大礙，只需靜養(yǎng)幾日就好，待傷好之后，本殿便親自進(jìn)宮給他請安。”
    安兒一愣，忙道：“可是貴君的意思是讓安兒留下來照顧殿下！”
    “本殿有羽之照顧即可。”司慕涵淡淡地道，“你還是回去照看父君吧。”
    安兒訝然，“可是殿下怎么能夠繼續(xù)讓這個不祥之人來照顧？”
    蜀羽之的身體猛然一震。
    司慕涵緩緩瞇起了眼睛，聲音轉(zhuǎn)為凌厲：“羽之他是本殿的初侍，是本殿的人，你侮辱他便是侮辱本殿，即便本殿今日受了多大的侮辱，也輪不到你這個被卑賤的宮侍也欺上一份！”
    安兒雙腿一軟，當(dāng)即跪下，“奴侍知罪！”
    “立即回宮，好好照看父君。”司慕涵冷聲吩咐道，“你若是在父君面前胡說些什么，本殿定然不饒你！”
    安兒顫抖地道：“奴侍遵命，奴侍遵命！”
    “蜀青，送他出去！”司慕涵吩咐道。
    蜀青微笑地領(lǐng)命，“安兒公子，請。”
    安兒抬頭，正想狠狠地瞪蜀羽之一眼，卻發(fā)現(xiàn)司慕涵正冷冷地看著他，只好低下頭，轉(zhuǎn)身離開。
    待兩人離開之后，蜀羽之看著她，欲言又止。
    “羽之有話要問我？”司慕涵輕聲道。
    蜀羽之抿了抿唇，“殿下累了吧，先睡一睡。”
    司慕涵看了看他，點(diǎn)頭道：“好。”
    “羽之在這陪殿下。”蜀羽之柔聲道。
    司慕涵緊握了一下他的手，緩緩閉上了眼睛，“好。”
    蜀羽之見她閉上了眼睛后，方才敢將心中的疼惜流露出來。
    “即便本殿今日受了多大的侮辱，也輪不到你這個被卑賤的宮侍也欺上一份！”
    方才她的話又一次在他的腦海中回響。
    她今日在宮中究竟受了什么樣的苦？
    究竟受了怎么的委屈？
    受了多大的羞辱？
    殿下……
    ……
    十三皇女府
    司慕璇自下朝回到了府中，便立即躲進(jìn)了書房，整整半日都未曾再出來，甚至連午膳都不曾出來用。
    于正君聽了這個消息十分擔(dān)心，但是又不好前去書房尋問，他想了想，便請來管家，要她前去通報，請她過來也一同用膳。
    管家去后，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司慕璇便跟著過了來。
    于正君立即上前，擔(dān)憂地道：“殿下，可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司慕璇看了看于正君擔(dān)憂的神色，搖頭道：“沒什么，只是朝中有些煩心事，所以才會耽誤了午膳，來，我們快用吧，若是晚了，對你的身子不好。”
    于正君見妻主不想說，也不勉強(qiáng)，點(diǎn)了點(diǎn)頭，入了座。
    一頓飯吃的很安靜，待兩人都用完后，于正君又親自給她端了一杯熱茶。
    司慕璇看著他，“你也坐吧，我有事跟你商量。”
    于正君應(yīng)言，坐在了她的身邊，“殿下有何事要與我商量？”
    “月兒如今也六歲了吧？”司慕璇問道。
    于正君一愣，“嗯，過幾個月，就是她六歲生日了。”
    “父君的意思是，想要將月兒立為世女。”司慕璇正色道。
    于正君一愣。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只是……”司慕璇眼帶歉意地道，“月兒自幼養(yǎng)在你的膝下，對你也是孝順的。”
    于正君笑了笑，“我明白，既然是父君的意思，那我并無意見。”雖然他一直抱著能夠再次生育的希望，然而這么些年，這個希望越來越渺茫了，如今她這般做，或許可以徹底斷了他的念想了！
    司慕璇看了他一會兒，“父君的意思是，先將她過繼于你的名下，當(dāng)做嫡女，這樣，對你會更好。”
    于正君訝然，“可是月兒的生父還在……”月兒的生父雖然只是一個侍人，但是始終還在，而且月兒雖然與他不親，但是還是有感情的，況且，在大周，一般將孩子過繼給其他的養(yǎng)父，基本上都是因?yàn)槟呛⒆記]了生父的，可是如今月兒的生父還在……
    他低下了頭，“我不想搶了別人的孩子……”
    “這件事我會和他說。”司慕璇肅然道：“你無需擔(dān)心。”
    于正君聽出了她話中的嚴(yán)肅之意，抬頭看著她，“殿下，可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司慕璇沉吟了片刻，“本殿似乎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或許說，本殿有些明白父君的心意。”
    “啊？”于正君不明所以。
    司慕璇笑了笑，“這些事情你不必憂心了，只需要照顧好孩子就行。”
    于正君聞言，點(diǎn)頭道：“我明白，那過繼一事，便有殿下做主吧。”
    司慕璇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你放心。”
    兩人又商議了一會兒，司慕璇便起身離開，除了正君的院子，她便回到了書房，喚來了管家。
    “殿下有何吩咐？”管家道。
    司慕璇道：“你去庫房尋幾樣養(yǎng)傷補(bǔ)身用的藥物送去十六皇女府。”
    管家點(diǎn)頭，“小的遵命。”然后退了下去。
    司慕璇回到了書桌前，看著書桌案臺上面鋪著的白紙，失了神。
    父君說過，母皇心中所屬意之人只會是她最愛之人所出，然而父君卻說，昭皇貴君不是母皇所愛之人，然而這幾年來，母皇后宮基本上是蜀家兄弟的天下，這幾年，母皇的孩子基本上都出自這兩人，雖然她也有幾分不明，昭皇貴君那般張狂之人，如何會讓母皇深寵了這么多年！
    不是昭皇貴君，那若是她的猜想沒錯，那母皇所愛之人便是十六皇妹的生父，然而十六皇妹的生父程氏不過是一個被罷黜的君侍罷了，若他是母皇最愛，為何會被罷黜，到死了也連個身份也沒有？
    而母皇將十六皇妹過繼給徳貴君，又是為了什么？
    是否如父君要她將月兒過繼給她的正君一般，只為了讓她名正言順？！
    程氏被罷黜，必定犯了不可饒恕的大罪，那他作為十六皇妹的生父，就會成為十六皇妹的阻礙，而徳貴君，身份高貴，出身也不差，而母家卻早已衰落，沒有外戚之憂，而且他所出的大皇子乃沈大將軍的繼室……
    十六皇妹過繼給了徳貴君，那她與廢君程氏就沒有任何的關(guān)系，而徳貴君又是這樣一個堪稱完美的父君……
    可是母皇若是真的屬意十六皇妹，今早的行為又是為了什么？
    驀然，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她的腦海中漸漸地形成……
    帝皇的威儀是絕對不允許一絲一毫的玷污的！
    若母皇真的屬意十六皇妹，那今日之事便成了十六皇妹最大的污點(diǎn)，而十六皇妹必定會抹去這個污點(diǎn)……
    母皇今日的行為雖為十六皇妹留下了一個污點(diǎn)，也為十六皇妹將來鏟除異己留下了一個把柄，一個借口！
    司慕璇想到這，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一個深深的寒顫……
    母皇，她會如此的狠絕嗎？！
    ……
    同心殿
    昭皇貴君一臉愜意地安坐在暖榻上，今日可以說是這些日子以來最快意的一日，他原本以為陛下是真的氣了他的，不料昨夜陛下聽了他的稟報，便立即趕來同心殿，不僅和他一同看了二十二皇女，后來還宿在同心殿，今早又讓他看了一趁戲，他如何能夠不愜意？
    “主子心情很好？”蜀和微笑道。
    昭皇貴君笑道：“見了那徳貴君慘樣，本宮如何會心情不好？”
    蜀和也笑道：“想必那徳貴君往后在宮中見了人也得躲著走！”
    昭皇貴君冷冷地哼了一聲，“他不是一直說不喜歡出門嗎？那就讓他一輩子都別出他的清思殿！”
    蜀和笑了幾聲，正欲再說幾句，卻聞外邊的宮侍來稟報說瑞王殿下前來請安。
    昭皇貴君當(dāng)即讓人宣她進(jìn)來。
    半晌，瑞王司慕臻走了進(jìn)來，行禮道：“見過父君。”
    “臻兒坐吧。”昭皇貴君微笑道。
    司慕臻點(diǎn)頭坐下，“兒臣聽聞昨夜母皇宿在父君這邊。”
    昭皇貴君一臉笑意，“正是，雖然昨夜是因?yàn)槟愕亩拭萌玖孙L(fēng)寒，不過你母皇來了便沒有走了。”
    司慕臻點(diǎn)頭，“那便好。”
    昭皇貴君問道：“臻兒問這話可是有事？”
    “嗯。”司慕臻點(diǎn)頭，“今日早朝中，母皇雖然杖責(zé)了十六皇妹，也打了寧王的臉面，然而說到底，母皇還是偏向了寧王一方。”
    昭皇貴君當(dāng)下沉下了臉，“臻兒想要父君如何？”
    “這次，一眾御史上奏要求嚴(yán)懲十六皇妹，其中大部分的皆是寧王的人。”司慕臻凝聲道。
    昭皇貴君一愣，“你說寧王與那十六皇女狗咬狗內(nèi)斗？”
    司慕臻斂眉，“或許寧王是在有苦肉計。”
    “苦肉計？”昭皇貴君訝然，“臻兒這是什么意思？”
    “十六皇妹一向謹(jǐn)慎，別說犯什么錯，即便是在母皇面前，連口大氣也不敢喘，如今卻忽然間于鬧市縱馬，而寧王不幫忙將這件事壓下反而將其鬧大，本就不尋常。”司慕臻沉臉道，“兒臣和一些幕僚談過，怕是寧王想借著這次事情，犧牲十六皇妹來試探一下母皇的態(tài)度。”
    昭皇貴君隨即怒道：“好一個寧王，她居然如此的心狠？”他還以為那寧王是沒本事，連自己的人都保不住，如今聽女兒說來，倒是她故意為之。
    “母皇這些日子的態(tài)度總是變化莫測。”司慕臻道：“雖然她進(jìn)了父君的分位，封了兒臣未王，然而卻總是不親近，就如上次……雖然后來蜀相告知兒臣，上次兒臣進(jìn)宮謝恩母皇不見是因?yàn)槟富嗜チ颂┝辏欢鴥撼伎偸怯X得，母皇在有意避著兒臣。”
    昭皇貴君忙道：“那如今我們該如何？”
    “兒臣希望父君在平時小心試探一下母皇，當(dāng)然，前提是不能惹了母皇的怒。”司慕臻正色道。
    昭皇貴君點(diǎn)頭，“這自然。”
    “雖然這次寧王小勝一籌，不過倒也給了兒臣一個想法。”司慕臻沉聲道，“或許兒臣也可以利用利用那些御史。”
    昭皇貴君一愣，“臻兒想如何？”
    “太女之位老是這么空缺下去，倒也不是個辦法，兒臣想也有人給母皇提個醒了。”司慕臻慢慢地道。
    昭皇貴君臉上一喜，“臻兒想如何做？”
    “這件事兒臣會與蜀相好好商議。”司慕臻沒有明說，“今日兒臣進(jìn)宮見父君，倒是為了另一件事。”
    昭皇貴君不解，“何事？”
    “兒臣聽聞母皇有意將威遠(yuǎn)大將軍沈玉清召回京。”司慕臻正色道，“母皇也定然會設(shè)宴款待，那時，相信沈大將軍的嫡女沈茹也會出席，如今那沈茹尚未大婚。”
    “臻兒的意思是讓父君給那沈茹賜婚？”昭皇貴君隨即明了，“可蜀家已無配得上沈茹的嫡子，而皇家……上回臻兒也說了，不可能。”
    司慕臻道：“如今蜀家雖然沒有嫡子，但是偏支卻還是有的，雖然身份低一些，但是若是父君可以說服母皇，倒也不是不可能，不過兒臣倒是想到了一個更合適的。”
    “何人？”昭皇貴君道。
    司慕臻笑了笑，道：“莊家尚有一個嫡子，年十四，乃如今工部尚書莊銘歆的嫡親弟弟，兒臣聽聞，這個莊家公子與瑢兒兄長甚為交好。”
    若是蜀家與沈家直接結(jié)親的話，母皇未必會允許，然而若是與莊家結(jié)親，卻可以減少母皇的猜忌，而蜀家與莊家也是姻親，說到底，沈家最后也會成了她的助力。
    昭皇貴君想了想，倒覺得可行，于是便笑道：“臻兒放心，父君會見機(jī)行事。”
    司慕臻見事情定了下來，又與父親閑聊了幾句，便起身告辭。
    昭皇貴君知曉她如今忙，也沒有多留，倒是在她臨走之時想起了一件事，“臻兒，如今你已然大婚，那定要記住，快些誕下嫡女！”雖然他氣著那蜀羽瑢，但是這嫡女卻還是最要緊的！
    司慕臻點(diǎn)頭，“兒臣明白。”說罷，轉(zhuǎn)身離去。
    出了便往工部衙門而去，今日早朝之時，工部尚書莊銘歆出言相助十三皇女一事，始終讓她耿耿于懷，即便她并未明著幫助寧王，卻也是暗中幫了一把，她得去問個清楚，然而當(dāng)她到了工部的衙門之時，卻聞莊銘歆去了京城，前去泰陵。
    司慕臻蹙了蹙，母皇讓寧王去查泰陵走水一事，如今莊銘歆又急急忙忙地趕回來，雖然泰陵建造是工部負(fù)責(zé)的，但是她這般著急，卻讓她不得不多想。
    難道寧王與莊銘歆有什么事情不成？
    她只留了會兒，便離開了，臨走前留下了話說改日宴請莊銘歆，恭賀她新婚大喜。
    ……
    午后，一輛雙人馬車由皇宮的西側(cè)門使了出來，直奔城外人去，兩個時辰后，在京城之外的永寧山上的一間小型寺廟——承安寺前停了下來。
    夜侍君換上了一身便服，下了馬車。
    承恩寺的住持一早便等在寺廟外邊，一見他下了馬車，隨即上前迎接，念了一句佛語，便領(lǐng)著夜侍君往寺廟的后院禪房走去。
    “這些年他一直都未曾離開過這里？”夜侍君問道。
    那住持道：“回貴人，絕塵大師十六年來，一步也未曾離開過承安寺。”
    夜侍君看著那緊閉的禪房門，聆聽著那沉厚的木魚之聲，“這幾日，有沒有人來看望過他？”
    那住持搖頭，“尚無。”
    夜侍君斂了斂眉，難道他猜錯了？可若是他錯了，那陛下究竟為何要這般逼十六皇女？“我有幾句話想跟他說，勞煩住持方便會兒。”
    住持念了句佛語，便道：“貴人請便。”然后轉(zhuǎn)身離開。
    夜侍君對著跟隨在身旁的兩個便裝打扮的宮侍道：“守著這里，莫要讓任何人進(jìn)來。”
    說罷，便走到禪房門前，伸手推開了禪房的門。
    只聞一聲輕微的開門聲響，房間內(nèi)的木魚聲和念經(jīng)聲頓了一下，旋即又繼續(xù)。
    夜侍君緩步走進(jìn)了檀香渺渺的禪房內(nèi)，然后轉(zhuǎn)身關(guān)上了門。
    禪房內(nèi)，一個僧人背對著他，跪在地上，莊嚴(yán)地念著經(jīng)。
    夜侍君緩步走過去，靜站在他的身后，卻不說話。
    那僧人恍若未覺，繼續(xù)念著經(jīng)。
    夜侍君閉上了眼睛，靜靜地聆聽著。
    又過了許久，那僧人念經(jīng)完畢，緩緩地站起了身。
    夜侍君卻依然閉著眼睛，幽幽地道：“好久不見。”
    那僧人上了柱香，卻未曾答話。
    “這些年，你可還好？”夜侍君睜開了眼睛，淡淡地問道。
    那僧人沒有回答，轉(zhuǎn)身來，他大概三十來歲的樣子，有著一張沉靜如水的面容，他像是根本沒有看見他的存在似的，緩步往桌旁走去，坐了下來，緩緩地倒了一杯水，慢慢地飲下。
    夜侍君轉(zhuǎn)身走到他的身邊，“我并非想來打擾你，只是有個問題，我卻不得不來問清楚。”
    那僧人靜靜地喝著茶，還是沒有答話，連眼皮也沒抬。
    “今日，陛下當(dāng)著滿朝文武和后宮諸位皇女皇子及其生父的面，杖責(zé)了十六皇女。”夜侍君緩緩地道。
    那僧人喝茶的動作顫了一下，卻還是沒有抬眼說話。
    夜侍君繼續(xù)問道：“你可知，陛下為何會下這般狠手？”
    那僧人擱下了茶杯，然后閉上了眼睛，轉(zhuǎn)動著手中的佛珠，還不沒有回應(yīng)他。
    “也許你還未知曉，太女被廢了。”夜侍君說道。
    那僧人的手頓了一下，然后繼續(xù)。
    夜侍君道：“一個多月前，太女于陛下行獵期間意圖謀害陛下，事敗之后，必須下下旨廢黜其太女的位置，你可知太女為何要這樣做？”
    他的話停了一下，不過這次沒有等那僧人的回應(yīng)，而是繼續(xù)說著，像是在講述一個故事，又像是自言自語，“她跟陛下說，她看出了陛下不過是將她當(dāng)成一個擋箭牌，為陛下心中真正屬意的那個人擋去一切的攻擊，她說，她不過是陛下的一枚棋子罷了，可是她卻不知，其實(shí)只要她不動，陛下未必真的會廢了她，只是她都不知曉……然而，她卻如她的生父和裕鳳后一樣，想的太多，做的也太多，最終落得個一無所有的下場。”
    那僧人仿佛入了定，石化了一般，沒有絲毫的反應(yīng)。
    夜侍君笑了笑，“我知曉你恨陛下，怨陛下，然后，和裕鳳后是陛下的結(jié)發(fā)之夫，他們相攜度過了最艱難的時期，他們相濡以沫十?dāng)?shù)年，或許他們之間沒有愛，但是陛下不可能要了他的命，陛下不是不信你，也不是不愛你，只是他不能為了你而將自己的結(jié)發(fā)之夫置于死地。”
    他看著眼前的男子，不由得暗嘆了口氣，“其實(shí)當(dāng)年那件事也不能完全歸罪于和裕鳳后，他也不是惡人，至少，在你落難的時候，他是真心的照顧于你，只是他不僅僅是一個男子，或許他可以壓抑得住心中的痛和苦，但是卻控制不住那愛女之心，他是怕了，真的怕了，再見到十六皇女出生之后，陛下那欣喜若狂的反應(yīng)，他真的怕了，怕失了妻主的愛之后，再失了女兒的未來……
    我跟了陛下幾十年，從未見過陛下如此迷戀一個人，不，那不是迷戀，而是愛，真真切切的愛，我知曉，和裕鳳后也知曉，只是與我不同的是，和裕鳳后她還有一個女兒，一個被立為太女的女兒，歷朝歷代，從來沒有一個被廢黜了的儲君還能保住性命，保住一世平安的，他唯有除去你，方才保住太女。
    其實(shí)要保住太女的地位，確保陛下不會廢了太女而立十六皇女，還是有很多方法的，然而，人一旦有了邪念，便會一發(fā)不可收拾，所以和裕鳳后方才會用那樣狠絕的手段。
    只是和裕鳳后并非真正的惡人，至少他再往后的日子中，他的心不好過，所以他才會收養(yǎng)了十六皇女，精心照料，萬般討好，只是為了贖罪，更因?yàn)樾闹谐Ｄ陦褐虑椋眢w也一年比一年差，后來，他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陛下其實(shí)早已經(jīng)知曉了那件事是他所為，心中壓抑多年的恐懼和罪惡感如數(shù)爆發(fā)出來，他以為陛下定然不會饒恕他，也定然不會放過太女，所以，他便選擇了以死來償還對你所做過的事情……他暗中換了御醫(yī)開得藥，任由著病情惡化，直至最后藥石罔效，其實(shí)他錯了，陛下從未打算要他的命，正如陛下從未打算要廢了太女而改立十六皇女，涵者，涵養(yǎng)也，陛下當(dāng)初為十六皇女取這個名字，不過是想讓十六皇女成了一個有涵養(yǎng)之人罷了，可是卻因?yàn)楹驮ｘP后壓制不住心中的邪念而毀了一切……和裕鳳后去后，陛下在他的靈前說了一句話。”
    夜侍君敘述停了一下，凝視著眼前入定了的男子，良久之后方才緩緩地說道：“陛下說，若要保護(hù)一個人，唯一的辦法便是將她送上那個至高無上，主宰萬人的位置上！”
    那僧人聽后，猛然睜開了眼睛，手中的佛珠也因此了掉落在地上。
    “和裕鳳后若是知曉，他為了太女所做的一切反而毀了太女的一切，怕是即便死了也不會安息。”夜侍君嘆息道。
    那僧人轉(zhuǎn)過身，看著他，聲音綿長地道：“你今日來，究竟是為了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陛下為何這般急切。”夜侍君正色道，“這些年，陛下所用的方式都是隱秘而緩和，如今為何一反常態(tài)，我知道，這不是因?yàn)閺U太女一事。”
    那僧人沉靜的面容上泛起了一絲譏笑，“你認(rèn)為會是什么？”
    “陛下有沒有派人來跟你說什么。”夜侍君凝神道。
    那僧人瞇了瞇眼，“你認(rèn)為她會派人來跟我說什么？”
    “我擔(dān)心，陛下會不顧一切只為圓了當(dāng)初的夢。”夜侍君沉聲道，他只是擔(dān)心，陛下如此急切的避著十六皇女成長，就是為了拋下一切跟他遠(yuǎn)走高飛，當(dāng)年他便知曉，陛下有這個心思，然而當(dāng)時絕對不可能，可是如今，若是大周的江山有了承繼之人，若是大周的江山穩(wěn)固了，陛下未必不會這么做！
    那僧人冷冷地笑了，臉上已無之前的云淡風(fēng)輕，而是滿臉的譏笑，“你認(rèn)為她會為了一個污了身子的人而拋下她的帝皇之尊，拋下她的榮華富貴？夜氏，你雖然跟了她幾十年，卻始終還是沒有了解她！”
    夜侍君臉色微變。
    “瑄宇帝是絕對不會因?yàn)橐粋€男子，而拋下她的大周江山的！”那僧人冷冷地道，“你說的很對，當(dāng)初她不是不信我，她只是要保住她的鳳后，她大周的鳳后，要保住她大周的顏面！因?yàn)樗盼遥运龥]有讓我死，可是若是我不死，她的鳳后也不能安心，鳳后不安心，后宮便不會穩(wěn)，后宮不穩(wěn)，前朝就會不寧，前朝不寧，大周的江山便會不安，所以她只能讓我死了，可是她就這么讓我死了也就罷了，我也解脫了，可是她卻還是假惺惺地說愛我，所以弄了個假死，將我送至這承安寺，讓我一生不得安寧！你可是她為何將我送至這承安寺嗎？不僅是因?yàn)樗幌胛宜溃惨驗(yàn)槲业纳碜优K了，更因?yàn)檫@永寧山一眼望下去便是她的泰陵，她即便是死了，也不愿意放我自由！這便是你口中情深厚意的陛下！”
    “所以當(dāng)初你方才會跟陛下說那些花？”夜侍君隨即了然道，“你明明不愛那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卻因?yàn)楹薇菹露f出那樣的話。”
    那僧人冷聲道：“沒錯，我是故意的，即便我知曉她一定猜出我的意圖，但我還是說了，因?yàn)槲液芮宄@樣可以在她的心上扎一個刺，一根她一輩子也拔不去刺，當(dāng)初是她將我從平凡的人生拉入了那骯臟的宮廷，后來卻氣我于不顧！你可知當(dāng)晚她跟我說了什么嗎？她說，她很清楚我冤枉的，但是卻不能不處置我，她說，她會將我送到宮外，好好安置，然后對外宣稱我難產(chǎn)而死，至于我的女兒，她會好好的照顧，她就像一個恩賜者一般，對著我施舍g呵……我為何要順著她的意？為何要讓她好過？所以我告訴她，沒錯，我的確是被冤枉的，是她的鳳后陷害于我，但是即便她的鳳后不陷害于我，過不了多久，我一定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我還告訴她，我與那女子早在宮外便認(rèn)識了，若不是因?yàn)樗幕ㄑ郧烧Z，我早已經(jīng)是她的正夫了……哈哈，事情就是這般的巧，那女子居然真的是我的同鄉(xiāng)……我本想報復(fù)她，卻不料連累了一個無辜之人……”
    那僧人說道最后，已然成了低喃。
    當(dāng)年的事情，他唯一后悔的就是傷害了那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傷害了一個無辜之人，所以這些年，他才會全心禮佛，只為了一恕這一罪過。
    夜侍君啞然，所以陛下這些年，才會對他即愛又恨，從而遷怒至十六皇女身上嗎？
    “你若是想來警告我，莫要再糾纏于你的陛下，那大可不必了。”那僧人道：“我與她，早在十六年前便一刀兩斷了！”
    夜侍君沉默了會兒，“那十六皇女呢？”
    那僧人神情有那么一瞬間的顫抖，然后又恢復(fù)了一片沉靜，“在我離宮的那一刻起，她便與我沒有任何的關(guān)系，相信你的陛下也絕對不會允許她與我有任何的關(guān)系！”
    夜侍君看著他，“其實(shí)你的法號不該叫做絕塵，而該叫做絕情。”
    那僧人沒有任何的反應(yīng)，起身走到佛像面前，繼續(xù)念經(jīng)。
    夜侍君又呆了一會兒，然后方才轉(zhuǎn)身離開，在走到門口處之時，他轉(zhuǎn)過身來，說了一句，“十六殿下前不久滿十六了，陛下下旨讓右相蜀藍(lán)風(fēng)，也就是當(dāng)年的昭賢貴君之妹的庶長子蜀羽之為十六皇女初侍，那孩子身份雖然不高，但是性情還是不錯，過不了多久，十六皇女也會大婚，本來陛下是屬意雪帝師的嫡子雪暖汐的，只是這孩子這些日子行事實(shí)在太無章法，陛下可能會另作打算。
    至于十六皇女，她之前在云州之時結(jié)識了一個男子，乃蒙家的嫡子，雖然這蒙家的嫡子或許不能成為十六殿下的正君，但是當(dāng)一個側(cè)君還是可以的，可是這男子最后卻因?yàn)闃s華富貴而放棄了十六殿下，陛下得知之后非常震怒，便下手做了一些事情，甚至曾經(jīng)想過要除掉這個羞辱了十六殿下之人，然而最后卻擔(dān)心十六殿下難過而下不了手，便做了另一番安排……或許陛下對你有些絕情，但是她對十六殿下的愛卻是毋庸置疑的，至少比你這個做父親的要強(qiáng)！”
    他說完，便轉(zhuǎn)身打開了走了出去，因而，他沒有看見，那張面對著佛像的沉靜面容滑下了兩行淚……
    夜侍君出了禪房，便直接離開。
    馬車緩緩駛下了永寧山。
    夜侍君疲憊地靠在馬車之上，卻沒有因?yàn)榇诵卸闪艘豢跉猓炊屝闹械囊蓱]越發(fā)的深，若不是因?yàn)槌淌希潜菹戮烤故菫榱耸裁催@般的焦急？
    這些年，陛下基本上是不再瞞著他事情了，可是如今，她連他都瞞著，究竟是什么可怕的原因？
    ……
    傍晚時分
    蜀羽之伺候了司慕涵服了藥之后，便將下去的一些事情跟司慕涵交代了一番，“午后，十三皇女、寧王殿下、我母親和雪家都派人送來了一些補(bǔ)品和藥物，雪府送來的東西我讓人放在外邊的花廳，其余的，我都讓章管家收了起來，待殿下要用再取，只是，寧王府還有一些東西我不知道如何處理，想請問一下殿下。”
    司慕涵垂了垂眼簾，“寧王府派人送來了什么？”
    蜀羽之神色有些不自在，“除了一些補(bǔ)品和藥物之外，還送了三個年輕的小侍。”
    “喚章善進(jìn)來。”司慕涵沉聲道。
    蜀羽之點(diǎn)頭，旋即起身欲出去。
    司慕涵叫住他，“你讓下人去叫便可。”
    蜀羽之一愣，旋即笑道：“是。”然后揚(yáng)聲叫來門外候著的小侍，讓她去前院將章善叫過來。
    一盞茶的時間后，章善進(jìn)來，“殿下有何吩咐。”
    “將寧王府送來的東西連同那三個小侍送去順天府，轉(zhuǎn)送于順天府尹王洵，就說本殿承了寧王殿下的好意，也感激王洵王大人的教導(dǎo)之恩。”司慕涵淡淡地吩咐道。
    蜀羽之面露訝然。
    章善卻面不改色，“是明送還是暗送？”
    司慕涵夠了勾嘴角，道：“平常即可。”
    “小的遵命。”章善答道，然后退了出去。
    司慕涵看了看蜀羽之，“羽之有話要問我？”
    蜀羽之想了想，“殿下若是不想說，羽之便不問。”
    “羽之……”司慕涵低喃一聲，“本殿并非不想跟你說，只是本殿這件事牽扯到一些人，本殿不方便說。”
    蜀羽之微笑道：“羽之明白，殿下向看看雪府送來的東西嗎？”
    司慕涵看著他，“羽之，你是否……”只是她的話還未說完，外邊便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叫喊聲，“司慕涵……”
    隨著那叫喊聲傳來，一道人影也隨即跑進(jìn)了寢室之內(nèi)，快的連外邊守著的小侍也阻攔不了。
    蜀羽之見那迎面撲來，就要撲到司慕涵身上的人影，連忙起身，擋在了他的面前。
    雪暖汐猛然守住了腳步，怒視著眼前的男子，“你擋住本公子做什么？快讓開！”
    “雪公子，殿下身上有傷，還請雪公子冷靜些。”蜀羽之正色道。
    雪暖汐一愣，一雙紅彤彤的雙眼盯著司慕涵，旋即落下了淚，“我……我只是一時心急……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阿暖，你怎么來了？”司慕涵有些無奈地道。
    雪暖汐見她沒有責(zé)怪，便直接越過了蜀羽之，來到她的身旁，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碰到了她就會弄傷她似的，“大姐又騙我，她說你已經(jīng)回府了，而陛下也沒有再責(zé)怪你，可是卻沒有告訴我你被陛下打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哭著，“母親說我又做錯了事情，便又罰我去跪祠堂，等我跪完祠堂后，母親又要禁我的足，我不愿意，可是母親說了，若是我再不聽話，她便不去跟陛下請旨，讓我嫁你，我只好聽話。”
    蜀羽之聽了這話，身子頓時顫了顫，雙眸透著震驚。
    “羽之，我渴了。”司慕涵忽然開口道。
    蜀羽之木然地應(yīng)了一聲，便手忙腳亂地倒了一杯茶，遞給了她。
    司慕涵接了過來，示意他坐在她身邊。
    蜀羽之似乎沒了注意，便聽了她的話坐下。
    雪暖汐見了這一幕，頓時火冒三丈，正欲發(fā)作，卻聽司慕涵說道：“那你又如何知道？”
    他旋即忘了發(fā)作一事，隨即話鋒一轉(zhuǎn)，怒氣沖沖地道：“哼，要不是我無意中聽見了管家說要去回大姐，已經(jīng)將補(bǔ)品和藥物送到了十六皇女府，我還真的不知道哩！我一聽完，當(dāng)即心覺不妥，便抓著她逼問，可是她卻還是不肯說，還騙我說只是一些日常禮物而已。哼！什么時候會送補(bǔ)品和藥物我會不知道嗎？我便告訴她，她若是不告訴我，我就去跟母親告狀，說她偷犬中的東西出去販賣，她一急，便跟我說了！”
    他聽完之后，立即心急如焚地出了府，連之前答應(yīng)過大姐，不要隨意闖入她的府邸的事情都給忘得一番二凈了。
    雪暖汐說完，眼睛又紅了，淚水也開始流。
    司慕涵見了他的眼淚，有些頭疼，“所以你就又偷跑出來了？”說罷，在枕邊尋了一個手帕遞給他，“擦擦，哭的難看。”
    雪暖汐一聽，當(dāng)即搶過了那手帕，胡亂地擦拭了一下，然后罵了一聲，“你混蛋！”他這般擔(dān)心她，她還說他哭的難看！
    蜀羽之心里百味雜陳，這雪大公子為何與傳聞中差了這么的多？
    “你母親和大姐知曉你自己跑出來了嗎？”司慕涵繼續(xù)問道。
    雪暖汐一甩那手帕，說道：“我怎么知道，我一聽說你被打了，就跑出來了！”話一落，立即對司慕涵伸出了手。
    蜀羽之見狀，“雪公子，你要做什么！”
    雪暖汐怒瞪了他一眼，“自然是看看她傷在哪里，傷的重不重，怎么？不成嗎？”
    “太醫(yī)已然看過，說傷的并不嚴(yán)重。”蜀羽之回道。
    “你少騙我了！”雪暖汐怒道，“看她的臉色怎么可能只是小傷｜何況，像陛下那般的人下手會輕？我才不信了！”說罷，又要動手。
    “阿暖！”司慕涵蹙眉沉聲道，“即使我真的傷的很重，你也不能對我動手！”
    “為什么？”雪暖汐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司慕涵，又盯了盯蜀羽之，“他就能！？”
    司慕涵道：“羽之是我的君侍，自然可以。”
    “那我還是你的正君了，為何不可以！”雪暖汐大怒。
    蜀羽之的臉色又白了白。
    司慕涵厲喝一聲：“阿暖，閉嘴！”
    “你兇我？”雪暖汐驚愕地道，然后指著蜀羽之道：“你為何這個蜀羽之兇我！”
    司慕涵沉著臉，“我不知道你母親打算些什么，但是你如今就這般說，往日你還如何出去見人？名聲一事，你母親和大姐未曾教過你嗎？”
    “雪公子，殿下是擔(dān)心你。”蜀羽之也正色道，獨(dú)自咽下了一肚子的苦澀。
    雪暖汐聞言，想了想，“只要你不兇我就行。”
    “以后這樣的話，不要說了。”司慕涵認(rèn)真地道。
    雪暖汐道：“那等我真的嫁了你，就可以說了？”
    司慕涵沉了沉眸，正欲說什么，卻聞外邊有人稟報道：“啟稟殿下，雪大秀來訪。”
    “不見，不見，讓她回去，不許讓她進(jìn)來！”雪暖汐不等主人家開口，就直接嚷道。
    外邊的人有些為難。
    司慕涵低喚了一聲，“阿暖！”
    雪暖汐見她臉色嚴(yán)厲，雖然不忿，卻也不再說話。
    “請雪大秀進(jìn)來。”司慕涵沉聲道。
    外邊的人回道：“是。”
    雪暖汐惡狠狠地警告道：“我告訴你，你不可以讓我大姐帶我走q早你便說你會沒事，可是你卻騙了我，這一次，我是絕對不會再聽你的！”
    蜀羽之一愣，有些茫然，今早他們也在一起？可是今早殿下不還在宗親大牢嗎？
    司慕涵沒有說話，只是垂下了眼簾，掩蓋住了眸底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