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到達(dá)克里姆林
通話結(jié)束后,陳邵華將手機(jī)放回上衣口袋。他的身體有如被抽空了空氣的氣球,干癟癟的癱軟在軟皮座椅上。他緊緊閉上眼睛,似乎在斟酌之前他的父親與他所說的話。辦公室里那有些刺眼的白熾燈瘋狂的釋放著它的光與熱,不遠(yuǎn)處,玻璃窗外的夜色靜靜的沉默著,好像一個沉默的守護(hù)者,守護(hù)著這座偉大的城市。
陳邵華合上的眼皮微微顫抖著,辦公室外的大廳中傳來什么人的爭論聲,不遠(yuǎn)處的街道上傳來高檔跑車那特有的,極具金屬感的引擎聲,又有誰打開了電腦,從電腦音箱里傳出舒緩且宜人的音樂。似乎是很舊的音樂,名稱自然無從得知,但乍一聽上去還不錯。
他仰著脖子,在這許多繁復(fù)交織的聲音中漸漸地睡了過去。
“慈善晚會?”齊玥坐在唐蕊家寬敞且裝潢華貴的客廳的餐桌前,險些將剛喝進(jìn)口中的牛奶噴在桌上,她睜著一雙美麗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坐在餐桌對面的唐蕊,“我沒聽錯吧?你的大偵探男朋友什么時候?qū)@個感興趣了?他不是從來不出席任何只要超過十個人的社交活動嗎?”
“哪里有那么夸張。”唐蕊咬下一小塊牛油面包,咀嚼了好一會兒,而后有些不滿的嘟起可愛的小嘴,瞪了齊玥一眼,“他只是不習(xí)慣那樣的場合罷了。就像你不習(xí)慣考試一樣!”
“那么這次我們的大偵探怎么想起來舉辦什么慈善晚會?還是拜托你的爸爸?”齊玥說到這里,不禁伸頭望向客廳右手邊的廚房方向,“吳伯!我的特制三明治好了沒有!”
“馬上好,齊玥小姐?!睆N房里傳來吳伯略帶笑意的聲音。
“話說回來了,前面唐伯伯的生日,他也沒有來吧?”
“那不正是忙著案子嗎?”唐蕊端起盛放著牛奶的玻璃杯,喝了口,說道:“你也知道,最近城里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綁架案,爆炸案”
“唐伯伯沒有怪他嗎?”
“我爸明白事理的啦!”唐蕊白了她一眼,“他又不是你!”
齊玥吐了吐舌頭,說道:“要我說,天大的事情也不能比自己的女朋友重要啊。你說是不是?如果我的男朋友敢因?yàn)槭裁垂ぷ髟蚨毕野值纳眨次也弧?br/>
“不怎么樣?”
“不一個月不理他不罷休!”齊玥強(qiáng)調(diào)似的說道:“總之不能像你這么好說話!”
唐蕊搖頭苦笑,“也不知道誰那么有福氣,能做你的男朋友?!?br/>
“嗯這么說倒也是?!饼R玥很不害臊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能做我的男朋友,大概是他三輩子修來的福氣!”她說罷,頗具八卦意味的盯著唐蕊,說道:“那么,你會拜托唐伯伯幫他辦這個慈善晚會的?”
“還用說嗎?”
“好人吶!”
“行了行了”唐蕊又撕下一小塊面包,塞進(jìn)嘴里,含糊的說道:“我明白他的性子。不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他是不會麻煩我的。特別這件事情還牽扯到我爸爸?!?br/>
“所以,他現(xiàn)在是有些無可奈何的意思了?”
“是這樣?!碧迫镎f,“你也知道,那些媒體幾乎將矛頭都指向他。要我說,又何必這樣。破案又不是靠嘴巴說說就能破掉的,對吧?有時候抓不到犯人,或者說需要花一段時間去抓犯人,總是無可奈何的事情,是吧?干嘛說得一副好像邵華很不盡心盡力的樣子?他可是一連工作十幾個小時沒歇過”
“你這作為他女朋友的無力的辯護(hù),還是慢慢說給吳伯去聽吧!我聽得耳朵都要生繭了?!?br/>
“實(shí)際上,我也要生繭了,齊玥小姐。”吳伯適時的從廚房中走出,將一個用食品袋包好的事物遞給齊玥,“培根三明治,不加蛋?!?br/>
“謝謝?!饼R玥甜甜的一笑,從吳伯手中接過食品袋。
“齊玥小姐,唐蕊小姐,恕我多啰嗦一句,如果你們再不快動手,恐怕要錯過上學(xué)的時間了?!?br/>
唐蕊拿出手機(jī),看了眼時間,驚呼道:“已經(jīng)七點(diǎn)了?吳伯,你也不提醒我!”
吳伯微微一笑,“我看兩位聊得那么投機(jī),不忍心打斷你們。”
“快走快走!”唐蕊提起書包,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拉著齊玥就往外走。
“哎!我的三明治!”
“路上吃啦!”
“唐蕊小姐,需要我開車送你嗎?”
“還用說!”
早晨的陽光格外明媚,雖然時季逐漸步入深秋,空氣中也多了一抹涼意,但早晨的陽光總是很好的。它釋放著溫暖的光芒,將空氣中的涼意驅(qū)散的稀薄起來。金燦燦的陽光襯著齊玥與唐蕊甜美的笑容,道路兩旁花壇上的金菊正向人們展示著它們頑強(qiáng)且令人驚嘆的生命力。
寶馬車在高架橋上飛馳,齊玥坐在車內(nèi),戴上與手機(jī)連著的耳機(jī),愜意的聽著音樂。現(xiàn)在播放的是五月天的《第二人生》。一首相對來說很老舊的歌,可齊玥卻是很愛聽。
唐蕊收起手機(jī),托腮瞇著眼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她剛與陳邵華道過早安,互相閑聊了一會兒,如最近學(xué)習(xí)怎么樣,最近工作怎么樣的相互問候。最后在上學(xué)路上小心,多注意身體這樣的關(guān)心叮囑中結(jié)束了通話。
又是新的一天。
對于周天明,這個新的一天具有一定的特殊意義。他所在的那艘貨輪,在這天,經(jīng)過了長達(dá)一個月的旅途,總算是到達(dá)了目的地。
克里姆林,??怂箍谥兴f的警察的地獄,罪犯的天堂。貨輪大約是在五點(diǎn)鐘左右到達(dá)港口。周天明被卡夫卡與凱莉攙扶著艱難的下游輪的時候,天尚且還沒有亮。
黑漆漆的港口,不遠(yuǎn)處停泊著幾艘小艇。大船則一只也不見?!澳氵€好嗎?”凱莉極力托著周天明的身子,不讓他跌倒在地,“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br/>
“只是有些暈船。”周天明解釋道。
“暈船?”卡夫卡斜睨了他一眼,“那真是糟糕透了?!?br/>
“是的。不知怎么的,最后一天船只在海上顛簸的特別厲害?!敝芴烀魉南峦送?,大部分偷渡來的人下了船后都是由專門的人領(lǐng)著去了什么地方。
“那是做什么?”周天明不解的問道。
“重獲新生?!笨ǚ蚩ㄕf,“新的名字,新的年齡,新的身份證?!彼麑χ芴烀餍α诵?,“這些事情,都有專門的人幫你負(fù)責(zé)。”
“免費(fèi)的?”
“當(dāng)然不是?!?br/>
周天明聳了聳肩,他們?nèi)藖辛⒃诟劭诖a頭,看著從船上下來的人陸陸續(xù)續(xù)的離開?!吧洗臅r候一共有十六人,現(xiàn)在到了這里的只有十人?!?br/>
“六個人死了。”卡夫卡像是清點(diǎn)人數(shù)似的說道:“大部分死于壞血病?!?br/>
周天明與凱莉都沒有說話,卡夫卡實(shí)際上少算了一個人,那便是凱莉的弟弟。
“你們看起來需要一個擔(dān)架,或者輪椅?”??怂箯拇献吡讼聛?,他穿著干凈的白色體恤,下身穿著一條藍(lán)色短褲,腳上穿的是一雙涼拖鞋,克里姆林的氣候并不像金陵市一樣步入深秋。相反,這里很是炎熱。
“旅途還算愉快嗎?”福克斯微笑著走到周天明面前,上下左右的打量了他一番,“嗯,你的臉色看起來比我剛認(rèn)識你的時候好多了!”
“這些日子養(yǎng)的好嘛!”周天明如此寒暄道。
第四十一章到達(dá)克里姆林(2)
“接下來有什么打算?”??怂箍戳搜壑芴烀?,說道:“如果你肯聽我的專業(yè)建議的話,應(yīng)該去尋家醫(yī)院,讓他們好好看看你的背?!?br/>
“不,實(shí)際上,我決定先找個澡堂,洗把澡。”周天明聳了聳肩,“連我自己都有些無法忍受我身上的這股味兒了。更別說凱莉小姐與卡夫卡先生了?!?br/>
“別這樣說,我并不會介意的?!眲P莉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海風(fēng)一吹,你身上的那股味兒便也淡了許多?!?br/>
一個多月的封閉式旅程讓周天明等人看起來都有些狼狽。周天明的臉上自然是沾滿了汗水與灰塵的混合物,衣服褲子也無一幸免。唯一還算比較過去的一雙‘耐克’板鞋,也在昏迷的時候不知被什么人奪了去,光著的腳丫滿是污垢。再被凱莉與卡夫卡這么托著在地上滑行一下,腳上立時便被港口地上幾粒堅(jiān)硬的石子割出幾道血痕來。
“話說,你們知道是哪個混蛋偷了我的鞋子嗎?”周天明嘗試著在兩人攙扶的情況下站穩(wěn)身子,但他失敗了。他的腰仍然無法直立,這使得他的身子呈現(xiàn)一種無奈的前傾趨勢,也使得他的一雙腳,只有腳尖能與地面親密接觸,“所以,這個年代,腳踏實(shí)地,是一件很難得事情,對吧?”周天明企圖通過這兩句看似是笑話但實(shí)際上不好笑的語句來緩解自己的尷尬。
凱莉與卡夫卡都沒有去接他的話。只有??怂刮⑽⒁恍?,笑容依舊充滿了親近,和善的意味,“也許那個偷了你鞋子的人覺得你暫時用不到它了。至于腳踏實(shí)地,那確實(shí)是很難的一件事情,但是你總得去試著做。因?yàn)槿绻贿@樣,這個世界,將沒有你立身之處?!?br/>
卡夫卡贊同似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有人喜歡虛浮且不切實(shí)際的家伙。”
周天明朝??怂垢屑さ囊恍?,“或許我會聽從你專業(yè)的建議,去醫(yī)院看看我的背。不過那得等我有錢了以后?!?br/>
“你也知道,這個年代不腳踏實(shí)地的人固然沒有立身之處,而沒錢的人,也是寸步難行的。”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老頭子新來到這里,正缺少一個跟班的,會做事的年輕的小伙子。我看你挺符合條件的。”
周天明失笑出聲,他有些好笑的看著福克斯,“你哪里看出我是個會做事的小伙子?”他聳了聳肩,“你看,我現(xiàn)在站立都需要靠一位美麗的女士和一位有些年邁的老人扶著?!?br/>
“好吧。不過我相信這樣的情況是暫時的?!备?怂拐f,“你為我做一些事情,我付你酬勞。這樣一來,你就有錢可以去看看你的背了?!?br/>
“謝謝你的好心?!敝芴烀髡f,“不過我偷渡來這里,已經(jīng)讓你破費(fèi)了。這點(diǎn)兒我就很過意不去,既然我到了這里,怎么還能指望依靠你來生活呢?況且,我記得你是那穿上的船醫(yī)吧?該隨著貨輪離開這里的,你大可不必生活在這樣的地方”他頓了頓,說道:“記得你怎么形容這里的嗎?‘警察的地獄,罪犯的天堂?!?br/>
“不瞞你說,我一登上岸,就聞到了一股類似于罪惡的氣味。”
“我猜那氣味還有點(diǎn)兒咸咸的感覺?!眲P莉切合時機(jī)的插了一句嘴。
“聰明!并且很漂亮?!敝芴烀髋c她相視一眼,嘴角勾勒出一個極具魅力的笑容。凱莉微微聳肩,像是在說:謝謝。
“實(shí)際上我只是這艘船名義上的,暫時的船醫(yī)。之前也說過了吧?我其實(shí)也是偷渡來這里的一員。只不過碰巧認(rèn)識這艘船的船長,他慷慨且人十分好的不讓老頭子我住在船艙中,作為相應(yīng)的,我要替他照看船艙里可能生病的人?!备?怂拐遄弥Z句,“當(dāng)然,對于沒能幫助到那幾位患了壞血病的人,我很抱歉?!?br/>
凱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那么,福克斯先生,你也是犯了什么不可饒恕的罪,所以才選擇迫不得已的偷渡來這里?真奇怪,像你這樣的好人,莫非也會做什么罪大惡極的事情不成!”
“并非如此?!备?怂刮⑽⒁恍?,“我只是有些難言之隱。有些不得不回到這里的難言之隱?!彼f,“幾位如果有興趣的話,我們不妨?xí)簳r結(jié)伴而行。畢竟,我是說,曾經(jīng)我在這里待過一段時間。雖然已經(jīng)過去了好久的時間,但想來過去在這兒得到的一些老舊經(jīng)驗(yàn),還是會有用處的。而且,我在這里還有一套小屋子,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想我們可以暫時在那里住下?!?br/>
“雖然我很想與你這個老好人再相處一段時間。但”卡夫卡思考了一下,仿若將一些即將說出口的零碎言語在腦袋中重組一下,將它包裝好,確保一切無誤的時候才說出口,“我在這里有一個朋友。而此次我選擇偷渡來這里,也是準(zhǔn)備投靠他的。所以恐怕我無法與你結(jié)伴而行了?!?br/>
福克斯對于他的婉拒并不在意,只是極富親和力的微微一笑,“雖然很遺憾,但依然希望你在這里生活的愉快!”
卡夫卡沉默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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