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乘客朋友請注意
a區(qū)
陳仰找到洗發(fā)水的區(qū)域, 把安檢機吐的那瓶放上去。
這次貨架跟缺口的位置對應(yīng)的是35。
“誒,這組數(shù)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陳仰發(fā)揮想象力:“某個任務(wù)者名字的筆畫?”
他自我否定:“有這么多筆畫的嗎?四個字的名字?可35要真代表筆畫數(shù), d區(qū)那個就應(yīng)該也是, 那數(shù)字可是47, 太多了吧。”
身旁的少年一言不發(fā), 陳仰轉(zhuǎn)過臉問道:“你想到的是什么?”
朝簡將目光從他頭后收回:“要破了。”
陳仰正在等他的回答,茫然道:“啊?什么要破了?”
朝簡:“水泡。”
陳仰吸口氣:“我沒碰啊。”
“不是一直在涂藥膏嗎,破了會怎樣?感染?”
朝簡沉聲道:“去b區(qū)。”
“等等我,”陳仰拖著家庭裝超大包衛(wèi)生紙, “47, 35, 47……”
他停了下腳步:“我好像在哪見過35這組數(shù)字。”
在哪來著, 在哪……
在哪……
35,35……
陳仰即將觸碰到答案的時候,孫一行的喊聲把他給拽了回來。
孫一行慌張的說:“陳先生,那個阿姨死了。”
陳仰的腦子里還有“35”這組數(shù)字的回響:“什么?”
“那個阿姨。”孫一行緊抱著公文包, “3291的最后一個乘客, 她死了。”
b區(qū)的動靜并不大。
目睹一切的瀟瀟不是會大喊大叫的性子,她越是害怕越發(fā)不出聲音。
就只是吐。
親眼看到一個人揭開自己臉上的皮,比被舌頭舔的沖擊還要大很多倍。
一輩子的心理陰影。
瀟瀟之前就吐過一次,現(xiàn)在吐的水已經(jīng)混雜血絲, 胃被刀片刮擦似的疼。
林師兄也傻了,都忘了安慰她。
陳仰過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他把視線從這對師兄妹身上轉(zhuǎn)開, 移向地上的中年女人尸體。
“她的臉呢?”
瀟瀟只是奄奄一息的嘔吐,林師兄還傻著。
陳仰蹲下來去看尸體手里的面膜,皺巴巴的嵌在她指間。
攥得很緊。
很寶貝,很重視一樣。
陳仰從袖子里拿出一根筷子,大力戳開尸體的手指,把面膜給戳出來。
筷子頭這按那撥,面膜被一點點攤平。
“臉……這是她的臉……”
孫一行嘴里顛三倒四的說著:“沒有血,皮整個扒下來了……是她的臉,她把自己的臉揭下來了……”
陳仰看一眼孫一行,這樣軟弱膽小的人,心理承受能力卻比大多數(shù)人都要強。
沒傻沒吐,還能說話,能喊他來。
就像上次廁所掉人頭。
陳仰忽然問道:“孫先生,這兩人看樣子都怕的沒辦法喊叫,外面的其他人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孫一行哆哆嗦嗦的靠著貨架,緩了一會才說他在附近。
“我是看見瀟瀟從店里跑出來,林師兄扶著她進店,兩人搖搖晃晃的,我就……就來看了看。”
“你不錯。”陳仰說。
孫一行紅彤彤的眼睛睜大,怯怯的看著他。
陳仰堅持自己的看法。
孫一行是一個很有潛力的新人,韌性大。
“怎么就死了,真沒意思,還以為要打起來。”
門口傳來一聲郁悶的咕噥。
在此時此刻的情景之下,有種無法形容的詭異感。
陳仰站起來:“文青,是你把阿姨的車次散布出去的?”
文青邪笑:“帥哥,這是你第一次喊我。”
陳仰:“……”
“別打我啊,耍個嘴皮而已,沒其他意思。”
文青避開栗毛的拐杖,走到那對師兄妹面前,不滿的責(zé)怪道:“你們倆怎么這么不爭氣,要動手就快點啊,磨磨蹭蹭的,讓規(guī)則搶先下手了,真的是,差勁。”
陳仰蹙眉看他。
文青抿嘴眨眼:“帥哥,你這么看我,會讓我不好意思的。”
陳仰不跟他玩笑:“你一開始就知道阿姨是3291的車次?”
“不是哦。”文青湊到他耳邊說,“小啞巴告訴我的。”
陳仰臉色微變。
文青可沒撒謊,當(dāng)時被他撞見小啞巴從第四候車室出來,他就把人給堵住了,逼她說出了這個事。
想看人咬人啊。
三減一,多好的發(fā)展。
結(jié)果竟然是這樣,就只是這樣,只是這樣?!
文青的眼里有一瞬的扭曲,展現(xiàn)人性陰暗的現(xiàn)實向片變成了鬼片。
誰他媽要看這個!
有人怕鬼怕得要死,明知電影里是假的都怕,想象不出見到真鬼會怎樣,而有人真鬼假鬼都當(dāng)個屁,還不如奸詐的人類來得讓他靈魂顫抖。
文青就是后者。
現(xiàn)在他生氣,很失望。
陳仰從文青身上感受到了大量的負面情緒,像潮濕房間舊被褥里的螨蟲,一條條爬向距離對方最近的他涌來,他起了層雞皮疙瘩。
“你逼啞巴了?”
文青厚重劉海下的眼掃向陳仰,半響若無其事的笑道:“你不是該問規(guī)則?”
陳仰看他恢復(fù)如常,雞皮疙瘩就紛紛掉落:“你也看出3291可能只讓兩個人上車,所以才那么干,想要他們?nèi)俗韵鄽垰ⅲ讯喑鰜淼哪莻€去掉。”
“不是可能。”文青說,“就是那樣。”
“我聞到了規(guī)則里的很熟悉的惡意,你沒聞到嗎,你聞聞,聞聞啊。”
陳仰只聞到了文青嘴里很重的口氣,腸胃消化不良引起的,有點酸臭,他湊這么近,味道一言難盡。
“開心了吧。”文青把注意力放在清醒過來的日式哥那里,“恭喜。”
林師兄晦澀的咽了咽口水,沒去看他,也沒敢看那個無臉尸體,只是扶起師妹:“瀟瀟,你怎么樣,我背你出去。”
瀟瀟走不好路了,還是撥開了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沒讓他背。
文青咂嘴:“困難時候要相互扶持啊,真不友愛。”
“也沒辦法,一個就是喜歡,一個就是不喜歡。”
他一副剛想起來的樣子:“對了,帥哥,安檢機那的東西不見了,是你拿了啊,怎么就剩兩樣了,你這是要干什么?”
陳仰眼皮一抖,這才想起被死尸打斷的事,他急忙去拉不知怎么又疑似走神的少年。
“我們快……”
陳仰頓住,眼睛飛快去打量這家連鎖門臉。
那瓶洗面奶不就是這個品牌嗎?
陳仰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那個缺口,把洗面奶填進去。
32。
“47,35,32。”
陳仰喃喃:“還差最后一個,家庭裝衛(wèi)生紙關(guān)聯(lián)的數(shù)字會是哪兩個?”
去放了就知道了。
陳仰叫上朝簡出去,臨走前還讓孫一行找個地方歇著,少瘸著腿跑。
文青跟著他們。
“原來是這么回事,四個都是車站里的東西,一個一組數(shù)字。”
文青已經(jīng)通過陳仰透露的32摸清了規(guī)律,他興奮的說:“四組數(shù)字,是要加減乘除嗎?”
“還是有什么數(shù)列?哎呀,我上學(xué)的時候數(shù)學(xué)都考一位數(shù),無能為力啊。”
文青也沒想有人理自己,他愜意的摸摸下巴,自說自話:“當(dāng)然不排除就是獨立的,四組。”
“車票上的座位號也是有可能的啊……”
陳仰臉上的肌肉猛地繃住。
他想起來了!
他知道35是什么了!
陳仰呼吸紊亂的摸外套兜,把油頭男的車票拿了出來。
朝簡低眉看去。
兩人一時都是無語。
文青伸長脖子瞧瞧:“這上面的座位號是05號,跟那三組沒……”
“不是座位號,是印刷編號。”
陳仰捏著車票的手指發(fā)白,聲音干啞的說:“后兩位。”
“哇……”
文青夸張的驚嘆:“還真是。”
洗發(fā)水的位置是油頭男車票印刷碼后兩位。
這是不是湊巧,把中年女人的車票拿過來就知道了。
陳仰要跟緊朝簡,不能單獨去,兩人一起行動不快,這任務(wù)只能掉到了文青頭上。
文青這回沒裝逼,速度還算可以的帶回了車票。
“帥哥。”
文青舉起那張車票,看陳仰的眼神有了之前沒有的欣賞跟認可,“你是對的。”
印刷編號后兩位真是32。
a區(qū),35,油頭男。
b區(qū),32,中年女人。
兩人都死了。
c還沒去。
d區(qū)是47,對應(yīng)的是哪個乘客也不知道。
陳仰三人沒耽擱的去了c區(qū),找到家庭裝衛(wèi)生紙的位置讓它歸位。
c區(qū),13。
陳仰擋著自己的車票看了看,左上角印刷編號最后兩位不是47也不是13,他讓朝簡也檢查一下。
“不是。”朝簡說。
陳仰松口氣,那就好。
“現(xiàn)在搞明白了。”
同樣檢查完車票的文青說:“這一輪安檢機吐了四個東西,根據(jù)它們分別在車站里的位置來找對應(yīng)的印刷碼,找到四個人清理掉,有時間限制,在那之前把東西放回去就不用死。”
“清理的順序是物品所在的區(qū)域字母先后來的,跟車次沒關(guān)系。”
陳仰“嗯”了聲,油頭男的車票印刷編號對應(yīng)的是洗發(fā)水,它在a區(qū),所以他是第一個。
中年女人對應(yīng)的洗面奶在b區(qū),所以她是第二個。
“那c跟d的現(xiàn)在不用死了,兩樣物品都已經(jīng)被放了回去。”
陳仰這邊剛說完沒十秒,二樓就砸下來了一片騷動,有人死了。
死的應(yīng)該是c區(qū)的。
陳仰疑惑的說:“那超大袋的衛(wèi)生紙不是放回去了嗎,怎么還會死?”
“死在東西歸位之前。朝簡說。
陳仰不說話了。
死的是個男生,最后一班k1856的車次。
他死的時候,跟他在一塊的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t57的。
年輕人要不行了。
扶梯上的陳仰也不太行了,頭后襲來的劇痛讓他克制不住的慘叫了一聲,眼前有一瞬間什么都看不到。
意識跟感官都恢復(fù)的時候,他人已經(jīng)離開了扶梯,坐在地上。
朝簡拄著拐立在一旁,不開口,也不走。
陳仰外套里面的衣服濕了,布料貼上瘦而精實的腰背,都是汗,他擦著同樣潮濕的腦門往后一捋,摸了把寸頭。
“我能理解那些希望自己是前面車次的人了。”
朝簡抬起拐杖戳他:“起來。”
“沒同情心,”陳仰抓住拐杖,佯裝惱怒的嘆息,”我快疼死了,還不讓我發(fā)會牢騷偷偷懶。”
朝簡俯視他一眼,腮幫子動了動,隱隱在磨后槽牙:“起來,我給你擦藥。”
“話要一次說完啊弟弟。”
陳仰吐一口氣,動作吃力的站起來,把后腦勺對著他。
后面還沒動靜,陳仰就急忙說:“別告訴我泡破沒破,也別……”
“破了。”
陳仰:“……”
“哦,難怪。”
陳仰有了一種回光返照的精神:“流到脖子里了吧,感覺濕濕的。”
“閉嘴。”
少年人低垂著眼眸,面部緊繃,嗓音有多不耐煩,清理分泌物的動作就有多輕。
這邊朝簡還在給陳仰處理燙傷,第三候車室里就是一連串人仰馬翻的尖叫。
都見過鬼,見過好些個不同死法的尸體了,還能受到這么大的驚嚇,可想而知那里發(fā)生了什么。
報信的又是孫一行,他再次表現(xiàn)出了不可思議的堅強。
“肚……肚子!”
孫一行眼珠子瞪的要奪眶而出:“肚子變大了!”
看到陳仰頭后的燙傷,孫一行驚駭?shù)暮奥曂踢M了肚子里,他張著嘴,滿臉呆滯。
幾秒后他扭頭捂嘴,反胃的干嘔聲從指縫里流了出來。
陳仰對上孫一行愧疚窘迫的眼神,回以理解的安撫,他不覺得這有什么。
沒吐就很不錯了,他自己都吐成那樣。
搭檔不是正常人,誰能比得了。
陳仰耳朵后面的幾個水泡還沒破,圓鼓鼓的,他能做的就是盡可能的忽略它們。
越去想,就越疼。
等少年忙活完,陳仰陪他去洗手。
“幸虧你沒有潔癖,”陳仰說,“你要是像畫家那樣,戴了手套都會嫌棄我。”
朝簡沉默著洗完手,拿紙巾擦干凈,握住拐杖離開。
陳仰看了看少年的背影,跟平常一樣冷寂,他卻感覺對方心情不好。
不知道原因。
孫一行等在洗手間外面,陳仰跟朝簡一出來,他就帶路去第三候車室。
到門口的時候,孫一行就往后一退,震驚道:“剛才沒這么大啊。”
陳仰便從他這話里得出一個信息,又大了。
死的男生的肚子還在長。
陳仰第一反應(yīng)是鬼胎,他腦子里劈里啪啦閃過妹妹給他講的相關(guān)片段,手就往朝簡的拐杖那伸。
“死的十三人里有嬰兒嗎?”
陳仰問完朝簡,自己有了答案,即便有嬰兒,那也早就長大了。
那個沒出生的不就長成了血肉模糊的人形。
陳仰眼神詢問孫一行,對方搖頭,沒感受到鬼魂。
有孫一行的回復(fù),加上沒在周圍感受到陰氣,陳仰放松下來,他在死的任務(wù)者身上找到車票。
印刷編號是xxxxx13。
c區(qū)的,死亡順序排在第三。
陳仰問那個嚇得精神錯亂的年輕人:“這個人死前吃了什么?”
年輕人抱住自己縮在椅子里:“不知道啊,我不知道。”
“本來我跟他不認識,進來這里后才結(jié)盟的,我們?nèi)^一致,約好出去后一起打游戲,一直都沒事的,他是最后一班,我在他前面,他比我安全,哪知道他會……”
“吃了什么,我不知道他吃了什么,他突然問我有沒有吃的。”
“我給他了,他還問,我包里沒了讓他去超市拿,他不去,就問我有吃的嗎,有吃的嗎,有吃的嗎,不停的問。”
好像那聲音還在耳邊,年輕人死死捂住耳朵,嘴里神經(jīng)質(zhì)的翻來覆去:“他問我有吃的嗎,有吃的嗎,一直問一直問,有吃的嗎有吃的嗎……”
就這么一小會,尸體的肚子竟然又大了很多,胸前的衣服整個鼓起來了。
像個快要臨盆的孕婦。
外面的衣服拉鏈繃到極致,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呲呲”響。
幾個呼吸后,拉鏈齒全部裂開。
外面的衣服向兩邊敞著,里面的黃色長袖衫被頂變形。
腰部縫線處開始一寸寸裂開。
衣擺上移,巨大的肚子暴露在外,肚臍凸起,肚皮下一根根血管要刺穿皮膚。
有什么東西要出來了。
這畫面要是放在電影里,觀眾會說后期逼真,視覺效果一流,能讓人體會到身臨其境的緊張感。
真實發(fā)生的時候,沒有緊張,只有恐怖。
陳仰戒備的盯著尸體肚子,他退后,再退后,不但自己退,還把朝簡往后拉。
朝簡拄著拐,被拉得一個踉蹌:“手。”
“拿開”兩個字還沒說出來,就聽陳仰道:“拉著你呢,放心。”
朝簡:“……”
“嘭”
禮炮炸開的聲音。
在場幾人都看過去,尸體的肚子爆開了,里面都是衛(wèi)生紙。
爆米花一樣,一團團的跳出來。
掉的到處都是。
候車室里靜得過了頭。
“紙還是干凈的。”
陳仰恍惚的出聲,下一秒就拉著朝簡出去。
孫一行回過神來,拖住那個癡呆的年輕人,跌撞著跑走。
門也關(guān)上了。
尸體消失前都不會再打開。
短時間內(nèi)接連死了三個,現(xiàn)在活著的只有十二人了。
大家在第四候車室匯合。
陳仰,朝簡,文青都檢查過了,“d區(qū) 47”在剩下的九人當(dāng)中。
九人分別是向東,馮老,畫家,孫一行,啞巴,林師兄,瀟瀟,那個剛看完衛(wèi)生紙爆米花的年輕人,以及死了男朋友的小個子女人。
不知道這個逃過去的幸運兒是誰。
陳仰讓他們看自己的車票,他后面的話還沒說,就被一個尖利的聲音給攔截了。
是那個小個子女人,她瞪著紅得要滴血的眼睛:“車票不是不能拿出來給別人看嗎?你現(xiàn)在讓我們這么做是什么居心?”
“傻逼,不會背過身自己看?”
向東吼了聲,做表率的把身子背過去,拿了車票出來:“看了,然后呢?”
陳仰等他們都看完了才問:“誰的印刷編號后兩位是47?”
瀟瀟舉手:“我。”
陳仰定定看著她,把她的不安跟迎接死亡的施然看進眼里,溫聲道:“你的運氣真好。”
瀟瀟知道了原因,臉上是意想不到的愣怔。
林師兄拉著她跟陳仰道謝。
“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還要多虧孫先生,他說在超市見到了安檢機吐的紙。”
陳仰朝孫一行努嘴,又看朝簡跟文青:“我搭檔發(fā)現(xiàn)的貨架層數(shù)跟物品位置對應(yīng)的數(shù)字,他讓我?guī)е渌龢訌腶區(qū)開始找。”
“再就是文先生提到車票座位號,我才想到了先前看過的一組數(shù)字。”
林師兄跟瀟瀟又向?qū)O一行,朝簡,文青彎腰。
孫一行第一次被這樣真誠的感激,他很無措,不住的擺手搖頭。
搭檔朝姓少年面無表情。
文青是不愿意承這個情,有一說一道:“在任務(wù)世界,實力,運氣,人品,樣樣都要有,缺一不可。”
“3291多的那個不用動手就去掉了,女士還能成為四人里的唯一一個活口,可喜可賀。”
瀟瀟沒說什么。
氣氛還算輕松的時候,那個小個子女人發(fā)瘋了,她質(zhì)問陳仰幾人,為什么不早點發(fā)現(xiàn)規(guī)則,早點的話,她男朋友就不用死了。
哪都有這樣的人。
“女士,我要是你,就安靜的等著跟男朋友重聚。”
文青前一秒在校,下一秒就沒了笑意,手捏著硬幣指向門口:“滾。”
小個子女人搖搖晃晃的往門外走,突然沖到瀟瀟那里,啃得啃啃哇哇的指甲對著她的臉抓過去。
林師兄沒來得及阻止。
向東反應(yīng)迅速的給了一腳:“什么玩意。”
女人沒管身上的疼,她怨毒的罵著瀟瀟:“賤人!”
瀟瀟麻木的看著她。
這反應(yīng)更加刺激女人,第二輪本該死四個人,憑什么這個女的就有那么好的命躲過去,憑什么?
男朋友跟另外兩個人都死了,憑什么還活一個,怎么不干脆全死掉?
她要在這里無助的等下一個規(guī)則,對方卻快要上車了,身邊還有那么好的男人陪著,不離不棄。
憑什么呢?
“你以為你逃過了第一輪,又逃過了第二輪,很快就能出去了嗎?”
女人指著瀟瀟,撕心裂肺的大吼:“做夢!”
瀟瀟一點血色都沒有的臉泛青。
“誰都出不去,都得死。”
女人披散著凌亂的頭發(fā)走向門口,轉(zhuǎn)過身用手指著候車室里的一伙人,一個一個的指。
“你,你,還有你……你們都得死,誰也別想活著回去,和我一樣,都一樣!”
“哈哈哈哈哈,死光光,全死光……”
過道里傳來瘋癲的笑聲。
文青嘖嘖:“這是一只腳進鬼門關(guān)的癥狀?”
向東翻了個白眼:“我們進任務(wù)世界的時候,一只腳就在鬼門關(guān)了。”
“那她就是躺在了鬼門關(guān)里。”
文青伸懶腰:“3291好啊,過幾小時就能撤了,到時候我要去圍觀,我還沒實現(xiàn)送人上火車的愿望呢,這次要讓我如愿啊。”
說著就給手機定時,往耳朵塞上了耳機。
候車室里響起痛哭。
那個年輕人又是鼻涕又是眼淚,哭得不能自已:“下一個就是我了……我要死了……”
“媽的,哭個幾把,吵死了!”
向東踹椅背,“哐”地一聲,他接著又踹了好幾下,兇神惡煞的粗喘:“再他媽哭,老子把你從二樓丟下去摔死你!”
這就是裝了個逼,過過嘴癮。
別的任務(wù)不說,這個任務(wù)里,規(guī)則至上,都是它說了算。
任務(wù)者只能殺害沒有違規(guī)的任務(wù)者,違規(guī)的則由規(guī)則清理,不能干擾。
向東覺得這是有腦子里的人都看出來的名堂。
然而年輕人就不知道向東是在裝逼,不知道所謂的名堂,他害怕的停止哭喊,眼里流露出痛苦掙扎。
“那……那你把我丟下去吧,長痛不如短痛,早死早超生,我真的不行了,我又不敢撞墻自殺,我害怕。”
年輕人撲到向東腳邊,一把抱住他的腿哀嚎:“你幫我一把,幫我一把,弄死我吧——”
向東:“……”
不能殺沒違規(guī)的任務(wù)者,抽打可以。
不然殘腿的打了他那么多次,怎么會一點事都沒有!
向東“咔咔”捏手指關(guān)節(jié)。
陳仰在他狂犬病發(fā)作前把年輕人拉到一邊:“你這是干什么,沒事尋什么死。”
年輕人面如死灰:“我是t57。”
打算出去的馮老聽到這話,頓時就吹胡子瞪眼:“t57怎么了,老人家我也是!”
陳仰看老頭:“馮老,你是t57啊。”
“是啊。”
馮老講都講出來了,索性問道:“還有誰跟我這個老人家同一個車次?”
陳仰把掌握的信息告訴他:“目前有馮老你,這個兄弟,剛才出去的女士,這就三個了。”
“三個有點少,沒啦?”馮老看其他人,意味深長的說,“你們這些年紀輕輕的小孩子們,心思都多得很啊。”
大家反應(yīng)各異。
3291的乘客是透明的,后面就兩班車了。
陳仰知道自己,朝簡,向東是k1856。
啞巴,孫一行,文青,畫家都不知道是哪個車次。
或許有人是t57的第四個乘客。
孫一行在陳仰看過來時,囁嚅著用嘴型說:我是最后一班。
陳仰動眉頭,不知道的人里面拿掉一個。
啞巴跟畫家不知何時離開了,文青倒在椅子上睡著了似的,這三人的車次未知。
總之不是k1856,就是t57。
林師兄告別道:“陳先生,我跟我?guī)熋萌ジ舯诹耍覀円簿筒怀鰜砹耍苯釉谀堑溶嚒!?br/>
“去吧。”陳仰說,“注意安全。”
陳仰在文青位子斜對面那排坐下來,背包撈到腿上,一陣翻找后什么也沒拿出來。
本來想吃點東西,翻了就沒胃口了。
“奶片要嗎?”
陳仰看著身邊的少年,有種媽媽的心態(tài),自己不吃,希望孩子吃,多吃點,吃得白白胖胖的。
朝簡要了一片。
向東吠叫著過來了:“什么好東西?我也要。”
如果是小尹島還存活下來的趙元在,肯定攔住向東,提醒他這位是吃獨食的。
但趙元不在這。
于是向東就遭到了戾氣攻擊。
向東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呵”了聲,又不是你的東西,關(guān)你屁事。
他挑釁的抬起掛著淤痕的下巴:“陳仰,給我來一點。”
陳仰來一句:“你這么大的人了,吃什么奶片。”
向東:“……”
“我操,你還敢再雙標點嗎?”
陳仰不認為是雙標,他就是在向東那吃過虧,有心理陰影,不會給好臉色。
“你多大了?”
向東瞪眼:“老子二十八,怎么了?”
陳仰指少年,臉不紅心不跳的說著溺愛型父母的經(jīng)典臺詞:“他才十九,還是個孩子。”
孩子朝簡面部一抽。
向東鄙夷的大笑:“被人說是個孩子,不覺得臉紅?”
朝簡嘎嘣吃掉奶片,對陳仰歪了歪頭:“還要。”
陳仰抓十幾個給他。
向東氣的鼻孔冒煙,大白菜變了!媽得!
奶片事小,牽扯的事大。
向東在這個任務(wù)里見識了陳仰跟殘腿的有多信任對方,做到了形影不離。
陳仰還沒倒下就是最好的證明。
殘腿的用陽氣養(yǎng)著陳仰,一直在盡可能的阻攔鬼氣的侵蝕。
關(guān)鍵還是陳仰聽話,不亂跑,時刻跟緊殘腿的。
否則距離一拉開,鬼氣就會乘虛而入。
向東郁悶啊。
他郁悶的不是陳仰沒被鬼吃掉,是郁悶這兩人之間的信任程度。
絕不是一次兩次任務(wù)能有的。
像是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的配合,能夠同生共死。
向東翹著腿想,陳仰除了怕鬼,其他都好,很適合做搭檔。
可惜每次任務(wù)里的隊友都是隨機的。
向東抖動的腿一停,對啊,大家都一樣,不會有固定搭檔。
這兩人下次指不定就不在一塊兒了。
殘腿的跟陳仰一個任務(wù)的幾率,同他一樣,沒什么區(qū)別。
想到這,向東頓時暢快不少,他看殘腿的,摩挲摩挲干燥的唇:“你這腿,是終身殘疾吧?”
朝簡;“……”
陳仰:“……”
“我看你拐杖用的很順,速度也不慢。”
向東同情的嘆道:“不過拐杖總歸還是拐杖,代替不了腿,拄拐走的再好,也跟能奔跑的沒法比。”
陳仰搶在少年動拐杖之前說:“別管他。”
“你腿還有多久能好?”陳仰忍了忍,沒忍住的小聲問。
朝簡:“要養(yǎng)。”
陳仰看少年愿意開這個口接話,就順勢往下問:“怎么傷的?”
朝簡卻不再言語。
“聊聊天啊。”向東不甘寂寞的喊,“你們上個任務(wù)是什么,小山村?”
“那個任務(wù)地老子前三個都是,各個村子,各個習(xí)俗,各個厲鬼,真是夠夠的了。”
陳仰嘴抽抽,鬼故事里的山村也多。
幸好小尹島的村落陽光光普照,沒有鬼,也不陰森。
但愿后面不要有。
陳仰腦子里又翻出了剩下這些人的車票信息,他問向東:“畫家是哪個車次?”
向東玩打火機:“沒說。”
“那文青……”
向東示意他看當(dāng)事人:“那逼耳機里沒歌,裝的。”
陳仰:“……”
凌晨三點半,除了那個小個子女人,陳仰在內(nèi)的十一人都在第五候車室。
車還沒開始檢票。
半夜的候車室里比昨晚更冷,陳仰知道是他的原因,鬼給的標記在吸他的陽氣,他要靠朝簡提供。
再怎么緊跟著,給的再多,也還是跟自己的不一樣。
陳仰打開手機翻到明信片,視線暗中飄到一個人身上,不著痕跡的挪開了。
“17號了,還會有什么規(guī)則呢。”
說話的聲音都在抖,冷的。
腿突然被一只手按住,陳仰疑惑不解:“怎么了?”
朝簡閉口不言。
手掌就那么按著,沒有拿開的跡象。
陳仰沒穿秋褲,皮肉貼著休閑褲的棉質(zhì)布料。
被按的那塊皮膚慢慢被一股熱度侵入,不斷的往四周擴散。
沒有多灼熱,但是能清晰感覺得出來。
陳仰愣愣看著少年:“你……”
“回去我要吃荷葉包飯。”朝簡闔著眼說。
陳仰的不自在跟微妙的,沒來得及破土而出的什么都沒了:“好。”
雖然沒做過。
陳仰搓搓冰冷的手,想到第一次進任務(wù)時的情形,他對這位沒來由的信任。
哪怕警覺出不對勁,不應(yīng)該那樣,太不尋常,甚至危險,可他還是控制不住,本能的覺得可以跟對方分享所有信息,一起討論。
假如最開始的信任是一滴水,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知不覺匯成了一片海洋。
陳仰壓下那種說不清的微妙感,心想,希望他們能一直做搭檔,都不要死。
第一班車k32提前十分鐘檢票,這次的3291提前半小時。
照樣是只能走人工通道的紅票,照樣沒檢票員。
林師兄看一眼“正在檢票”的提示:“我們現(xiàn)在就走,還是再等等。”
“不等了。”瀟瀟往2檢票口走,“我寧愿坐在車廂里。”
林師兄快步跟在她身邊,他也對火車站有陰影,以后長時間都不會坐火車了。
“等一下。”
陳仰喊了聲,那對師兄妹回頭,他跟他們對視。
確定都是活人,老李的事沒有發(fā)生。
陳仰繃著的神經(jīng)末梢松懈下來。
林師兄欲要說話。
陳仰急速打斷:“像什么你們很快也能跟我們一樣這種話就別說了,也別對我們揮手,別說再見,趕緊走吧。”
“……”
站臺上亮著燈,為每一位乘客照明前方的路,送他們踏上回家的車。
風(fēng)很大,瀟瀟的頭發(fā)被吹得遮住了眼睛,她顧不上整理,就從發(fā)絲間的細小縫隙里看左看右找車廂。
“8車廂在那邊。”
林師兄指了指,拉著她的胳膊要帶她去。
瀟瀟掙脫開:“師兄,我自己走。”
林師兄苦澀的“誒”了聲,讓她自己走,他寸步不離的跟在旁邊。
很快的,林師兄跟瀟瀟找到了他們的車廂。
門是開著的,門邊沒有列車員。
上車的時候,林師兄還和瀟瀟并排,胳膊跟肩膀都挨著她。
瀟瀟像往常一樣,往門邊偏身,想跟他拉開距離。
拉不開就后退點,讓他先上。
下一刻,他們兩個人的頭就飛了。
火車轟隆隆開走,帶著兩具年輕的無頭尸體。
候車室窗邊站著九人,一點聲響都沒有。
“哈哈哈哈哈!”
那個小個子女人不知道什么時候進來的,就在窗戶另一邊,她指著站臺上留下的兩個頭,發(fā)出狂笑。
“看吧,死了吧,我就說了出不去,都要死,誰都出不去!”
她不停的大笑著,笑得前俯后仰,臉上卻都是眼淚。
絕望實質(zhì)化的啃噬著她。
陳仰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怎么會沒上去?”
“d區(qū)的東西放回去了,瀟瀟不用死,上車的規(guī)則是兩個人,問題出在哪?”
沒人說話。
孫一行跟那個年輕人都癱了,啞巴摳著便利貼本。
馮老難得的沉默,畫家走了。
陳仰把目光放在文青身上,期待他能說點什么,裝裝逼也行。
文青沒讓他失望的搖搖頭:“那兩人真是,死前還分開了。”
“要是不分開,你挨著我,我挨著你,死的時候去了地府還能有個伴。”
向東把燙到手的煙頭丟地上:“去什么地府,任務(wù)世界的鬼魂要么灰飛煙滅,要么永遠被困在這里。”
文青斜眼:“你又知道了?”
陳仰在他們完全的話題萬千脫軌前往回撈:“為什么那對師兄妹還是死了?”
“不知道啊。”文青撇嘴。
向東踩踩煙頭:“不讓他們上車,那一定是他們沒遵守規(guī)則。”
陳仰拼命梳理這一輪的所有環(huán)節(jié),從安檢機里出來的那兩組物品開始,他想了又想,還是找不出線索。
“我們忽略了什么?”
左邊驀地響起平淡的聲音:“火車門不對。”
陳仰轉(zhuǎn)過臉看少年:“不對嗎?”
朝簡不給他答案。
陳仰只好努力去回想那輛火車的細節(jié),他垂搭的眼皮猛地一睜:“寬了……”
普通火車的車門很窄的,一人進拎個稍微大點的箱子都得前后進。
那輛3291的車門寬度……
瀟瀟沒推開林師兄的時候,他們肩并肩剛剛好!
那是什么意思?
陳仰正想著,視線里多了一輛小玩具車。
開啊開的,停在了他面前。
接著又開過來一輛,吭哧著慢慢降速,停在了第一輛的后面一點。
陳仰僵直的站著。
血肉模糊的小孩跑了過來,他跑得很快,腳沒有著地,身體是飄著的,一眨眼就到了陳仰跟前。
伴隨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腐臭。
陳仰第二次看到這個鬼小孩,恐懼感并沒有降低多少,他眼睛周圍的肌肉都凍死了,眼睛閉不上,就瞪著玩具車。
那小孩蹲下來,把后面那輛車往前推推,跟第一輛并排。
陳仰上次只是用余光看的,這次面對著面,如墜冰窖,就在他要去抓朝簡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小孩身上有很多小白點色。
密密麻麻的,還在不停的蠕動,在血肉里鉆來鉆去。
陳仰想到那是什么,腦后頓時抽起涼風(fēng),緊接著他聽到了脆脆的聲音。
“挨著,一起走。”
小孩將兩輛車靠在一起,讓它們緊貼著:“一起走……”
“要挨著……要挨著……一起走……”
他不停的喃喃:“要挨著……要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