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多曬太陽會長高
陳仰定在原地,沒過多久,門外有一道熟悉的人影經(jīng)過,他渙散的瞳孔一飄,下一刻就飛奔出去,一把抓住來人的拐杖。
察覺到其他視線,陳仰向少年身后一處屋角望去,眼底是從門里帶出來的,來不及掩蓋的震驚。
幾個一路跟在后面躲躲藏藏的小姑娘傻眼,陳仰也愣住了,雙方面面相覷。
少年回頭,眉頭皺了皺。
小姑娘們捂嘴驚呼,紛紛害羞的撒腿跑了。
陳仰還在愣神,抓在手里的拐杖被甩動,從他指間脫離,他一個激靈,聲音從干啞的嗓子眼擠出來:“劉嬸的小兒子吃了化肥。”
“他家被偷了大半袋,很有可能都被他吃了,味道很沖人,量絕對不少,像是還囤在他的胃里。”
“按理說早就死了,但他能走能動能說話。”
唯一的聽眾面無表情。
陳仰:“……”
院里忽然傳來脆亮的喊聲:“叔叔。”
陳仰背上冒寒氣,他僵硬的轉(zhuǎn)動脖子,竭力表現(xiàn)出自然的溫和:“誒。”
男孩一雙大眼看著他旁邊的人,怯生生的往后退。
這反應(yīng)讓陳仰感覺到了人氣,被他邊上這位黑漆漆的眼睛盯著,別說小孩子,連大人都不能淡定。
而且地上有影子。
是活人。
陳仰內(nèi)心的恐慌減弱幾分,他正要說點什么,男孩就“嗖”地鉆回屋子里,門嘭一下關(guān)上。
老鼠見了貓似的,跑的那叫一個快。
院里一片寂靜。
少年坐到陳仰先前坐過的樹墩上面,兩根拐杖抵著地的那頭很臟,有許多泥土跟草屑。
陳仰蹲在他身旁:“你從哪回來的?”
少年:“山上。”
陳仰愕然:“你跑山上干什么?”
少年沒回答,他掃視著這個小院,鼻端只有魚腥味,從掛在角落里那件皮質(zhì)下水褲上散發(fā)出來的。
陳仰把事情經(jīng)過全說給少年聽,去掉自己弄到的防身之物鐵絲跟大釘子,其他毫無保留,接著就期待對方的反應(yīng)。
“等晚上。”少年說。
現(xiàn)在還不到中午,白天能太平嗎?
陳仰抹把臉,化肥又不是零食,哪個會吃,就算好奇是什么味道,頂多只會舔一下。
8歲不是亂吃東西的年紀(jì)了。
再者說,即便真誤食了,那也會有中毒的癥狀。
那孩子一點事沒有,身體就像是自動收納了化肥了一樣。
陳仰腦子里蹦出一個詞,容器。
緊跟著的是林月的那句“厲鬼找替身”,他一抖,希望不要跟鬼有關(guān)。
康復(fù)院陰氣那么重,他都沒見過鬼。
這個世界是有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樣。
陳仰很怕鬼,從小就怕。
誰跟他講鬼故事,他跟誰絕交的那種怕。
中午大家要在李大富家匯合,一行七人少了周曉曉跟黃青,等大家草草吃完午飯,他們還沒回來。
陳仰看外面陽光燦爛,腦子里想著生死不明的那兩個人,吃化肥的胖乎乎男孩,他的感覺很不好。
下意識的,陳仰動了動腿,鞋尖歪向少年,做出了隨時飛竄過去的信任姿態(tài)。
雖然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他叫什么。
陳仰等半天也沒等到大家說話,就先開了口:“看來他們出事了。”
張延滿臉的沉痛:“嗯。”
趙元紅著眼吼:“那我們還等什么,找他們?nèi)グ。 ?br/>
林月冷颼颼道:“沒見過死亡,沒遭受背叛,沒流過血,天真的很,你當(dāng)這兒是什么地方?”
趙元的臉一陣紅一陣青:“所以不管他們了?”
“管得了嗎?”
趙元如同漏氣的皮球一樣,管不了的,他都不知道下一個是不是自己。
屋內(nèi)的墻上灑了斑駁光暈,明亮溫暖,彌漫在剩余五人之間的卻是晦暗。
張延第一個交換信息,他說自己在東邊的樹林里發(fā)現(xiàn)了一些大缸,里面都是水,沒有別的東西。
陳仰思索了片刻:“可能是雨水。”
“雨水?那用缸裝起來干什么?”
“可以用來澆菜。”陳仰說,“島上的生活方式很落后,他們都很節(jié)約淳樸,這么做不奇怪。”
張延幾人沒誰做聲,似乎不是很認(rèn)同這個說法。
陳仰也沒繼續(xù),他打算下午去看看。
趙元說他下海查了查,海底的生物沒問題,輻射引發(fā)變異排除,他還跟沙灘上的小孩子們做了好一會游戲,沒發(fā)現(xiàn)什么,一切都很正常。
林月三四厘米的皮鞋上有不少泥巴,還有點菜葉子,她只說自己沒收獲,再問就上臉,惡言惡語,像是要被現(xiàn)狀逼瘋了。
現(xiàn)在只剩下陳仰沒交代,張延他們都自動忽略了少年。
陳仰舔舔發(fā)干的唇:“我有發(fā)現(xiàn)。”
氣氛一變。
陳仰在大家的緊盯下說:“隔壁劉嬸家的化肥被偷了,她小兒子最近不去上學(xué)也不出門,我覺得古怪,就想辦法讓他從屋里出來了,結(jié)果我發(fā)現(xiàn)他說話的時候嘴里有化肥的氣味,很重,刺鼻。”
張延繃著臉:“所以化肥不是被偷,是被吃了?”
陳仰點點頭。
周遭陷入一片死寂中。
趙元呢喃:“我聽到前半句還奇怪,我下海的時候把手表摘了放沙灘上,那都沒人偷拿,怎么化肥還能比手表……”
他徒然站起來,眼睛受驚的瞪得異常大:“吃了?臥槽,吃了?!那是人能吃的嗎?”
陳仰好像又聞到了那股子味道,不舒服的滾了滾喉嚨:“劉嬸小兒子看起來是正常人。”
“化肥不是給人吃的,這是常識,吃了會嘔吐頭暈,吃多了就會危害生命。”
張延說:“任務(wù)果然跟化肥有關(guān),我們的方向是對的。”
林月的紅唇一抿:“人吃大量化肥,變異。”
“不是變異,魚還是魚,絕對不是變異,”趙元一口咬定,嚇得有點瘋瘋癲癲,“絕對不是,不是變異。”
“那不是變異是什么?為什么要吃化肥?會死的吧,那周曉曉跟黃青……”
趙元停下自言自語,面如死灰的癱坐在椅子上,嘴里發(fā)不出聲音。
林月出去了。
張延也離開了李大富家,任務(wù)局終于開了,他松口氣又很恐慌,明天是最后一天,離開前肯定危險重重,要盡快找到突破口。
希望他這次還能延續(xù)上次的好運。
陳仰覺得那股化肥味一直揮之不去,好像自己嘴里也有,他想吐。
正當(dāng)他要把包里那瓶飲料拿出來喝兩口的時候,胃里一陣翻滾,他“哇”一聲吐了出來。
攤在椅子上的趙元“騰”地彈起來蹦到門邊,渾身顫抖的指著陳仰:“你,你你……”
陳仰抹把嘴:“我只是胃不好。”
趙元“荷荷”喘氣,不敢看他的說:“那你休息,我,我也去找線索!”
話音沒落下就往外跑,晚一步就要被鬼吃似的,差點摔在門檻上面。
“嚇成那樣,我說的是真話,怎么不信呢。”
陳仰揉揉胃部,又吐了幾下,他的眼里流出生理性淚水,眼眶很紅,哽著喉嚨問還沒走的少年:“我該不會真變異了吧?”
少年沒搭理他。
陳仰清理掉自己的嘔吐物,去院里漱漱口回來:“我只跟那孩子說了句話。”
“不對,”陳仰站不住的晃了晃,“我還摸了他的頭。”
少年似是嫌他煩,撈起拐杖去李大富家的雜物間,把抓在手里的顆粒物放桌上。
陳仰見是化肥,臉上的肌肉用力顫動。
少年看他:“想吃嗎?”
陳仰忙不迭把頭搖成波浪鼓,完全沒有想撲上去的欲望,那就說明他沒事?
后知后覺少年的用意,陳仰的心里有幾分感激:“你也住在三連橋吧,出去了我請你吃飯。”
少年撥著化肥,唇色淺淡,側(cè)臉是很少見陽光的冷白:“想出去?”
陳仰愣了下,不由自主的生出一個怪異的猜測,脫口而出道:“你不想?”
少年沒言語,他捻起一個化肥顆粒放進(jìn)嘴里,用牙咬著,一副細(xì)細(xì)品嘗的樣子。
陳仰:“……”可能真的有病。
天黑的時候,陳仰他們依舊沒見到周曉曉跟黃青,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島上也沒任何異動。
不像是裝的,像是真的不知道有兩個游客出了事。
劉嬸家也沒情況。
對于陳仰中午嘔吐的事,張延跟林月都沒問,看樣子趙元沒有告訴他們。
陳仰不清楚趙元的打算,只不過他不再接近自己,說話都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
林月手機上的時間剛過七點,那位德高望重的戚婆婆通知開會,所有島民都去后山集合,張延跟了上去。
大人不分男女的去開會了,留在家里的不是行動不便的老人,就是咿咿呀呀的小孩子。
林月跟趙元分兩頭,趁機挨家挨戶搜查。
陳仰有重任,劉嬸也去開會了,小兒子一個人在家,不知道今晚會不會有異變。
他要去看那孩子。
陳仰很怕,還好有人陪他。
“現(xiàn)在過去嗎?”陳仰站在屋檐下,“這會不知道要開多久,劉嬸要是中途回來,跟過去的張延恐怕來不及通風(fēng)報信,我們要擔(dān)心些。”
少年從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個石頭,揚臂一扔,砰地砸到李老太的窗戶上面,清脆聲響在寂靜的夜晚被放大,聽起來清晰響亮。
陳仰心驚肉跳的瞪著那木窗,李老太屋里沒動靜,睡得很死。
“還愣著干什么?”少年手里的拐杖在他腿上打了一下。
陳仰腿沒疼著,精神收到了不小的沖擊,他貓著腰走在前面,一路風(fēng)平浪靜的進(jìn)了劉嬸家。
半響陳仰的臉黑了幾分,少年拄著拐,走路的聲音很大,噠噠噠的,他自己小心翼翼有什么用。
“你留這,我先……”
陳仰話沒說完,又是一個石頭從他眼前飛過,準(zhǔn)確擊中劉嬸小兒子那間石屋的窗戶。
“……”
那一聲之后,劉嬸家院里靜悄悄的,沒有出現(xiàn)意料中的響應(yīng),那孩子不在屋里。
陳仰的呼吸收緊,他朝身旁的少年挪近,用氣聲說:“去哪了?”
少年高大的身子趴在雙拐上面,低著頭若有所思。
陳仰如臨大敵,眼珠不停掃動:“家里的化肥應(yīng)該都被他吃完了,他會不會去了別人家?”
少年突然道:“回去。”
陳仰什么也沒問,發(fā)軟的腿一轉(zhuǎn),掉頭就回李大富家。
白天陳仰就把李大富家摸了個遍,知道他家的化肥都放在哪,腳步飛快的直奔目的地。
小院西邊,斜對著廚房的雜物間門是開著的,入眼就是幾個空袋子,癟在地上。
只有最里面那個袋子是鼓著的。
陳仰杵在門口不敢進(jìn)去。
少年跨過破木門檻往里走,陳仰怕自己后面有東西,慌慌張張跟著他。
李大富出門的時候把煤油燈滅了,屋里比外面還黑。
月光從門口淌進(jìn)來,陳仰貼著少年走到最里面那個袋子前,看他抬起一根拐杖,撩開了袋子口。
劉嬸小兒子拱在里面,一動不動。
陳仰倒抽一口涼氣,有什么沖到了他的嗓子眼,拼命往下咽才沒有往外吐,他瞪著那個男孩,渾身冰涼,想也不想的就往外跑。
一只手鉗住他的胳膊,接著就聽到令他窒息的聲音。
“把他倒出來。”少年說。
陳仰掙扎著搖頭。
人死了,鬼肯定就在這里,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要崩。
少年單腳立地,身體的平衡基本全靠拐杖撐著,力道依然大到陳仰無法掙脫,他高大的身型隱在黑暗中,只有一只眼跟小半邊臉露出點模糊的輪廓,沒有一絲美感,讓人頭皮發(fā)麻。
“快點。”少年將陳仰一推,嗓音低冷,“倒出來,我要看尸體。”
呼――呼――呼――
冷汗從陳仰額頭滴下來,他被少年逼得灰白著一張臉,踉踉蹌蹌走到袋子另一頭,緊閉著眼彎下腰,哆嗦著拽住袋子兩邊,胡亂的用力抖個不停。
“嘭”
尸體倒出來了。
身體還維持著拱在袋子里的形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