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乘客朋友請注意
現(xiàn)在的問題是, 兩個大塑料桶的蓋子誰來揭。
陳仰看一圈,吸口氣, 往桶那里走了幾步, 不知怎么想的, 他扭頭去看少年。
朝簡拄拐走在他身旁, 卻完全沒有要幫忙的意思,還催他快點。
陳仰的額角抽了抽,簡單給自己做了下思想工作,尸體而已, 不是鬼。
十幾秒后他就走到角落里的坐椅旁, 一手一個去揭塑料桶蓋。
沒揭開。
像里面有什么吸住了。
陳仰只好一個個來, 他費(fèi)半天勁才掰開一個蓋子, 那條縫剛出現(xiàn),就涌出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縫變大,蓋子整個揭開,映入陳仰眼簾的就是一桶碎尸塊。
一塊挨著一塊, 擠壓得很緊實。
腌肉一般。
陳仰是不怕, 但惡心,他忍著反胃去掰開另一個桶。
兩個桶全揭開了。
候車室里被令人左右的血肉味道籠罩,孫一行軟倒在了椅子上,兩條腿抖個不停。
另外兩個中年人都哇啦哇啦的吐了起來。
一時間又添加了嘔吐物的酸味。
空氣更難聞了。
文青不知何時蹲到了陳仰一旁的椅子上, 他興奮的伸脖子看桶里的碎尸:“哇,骨頭竟然都敲碎了,大手筆啊大手筆。”
陳仰:“……”
文青摸摸下巴, 做出認(rèn)真思考的樣子:“我猜是個女鬼干的,心細(xì)。”
陳仰的臉一白,閉嘴行嗎?
“哎呀,才死了兩個。”
文青從椅子上跳下來,伸了個懶腰:“太慢了,要快點啊,這么多人呢。”
陳仰有點發(fā)毛,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盯著兩個桶的碎尸看,還抓著桶的邊沿,把桶搖了搖,震幾下。
被那味道沖到的文青翻了個白眼。
難怪馮老……
文青眼里閃了閃,嬉笑道:“帥哥,你在找什么?”
“頭。”
陳仰不跟他說,對的是另一邊:“桶里好像沒有。”
朝簡語調(diào)稀松平常:“倒出來看。”
陳仰:“……”
文青:“……”
倒出來是肯定不行的,攤在地上能嚇?biāo)滥莾蓚€中年人。
陳仰讓孫一行去廁所拿了拖把過來,檢查完桶里的碎尸,真的沒有頭。
第二個了,頭都不知去向。
陳仰把兩桶碎尸拎出了候車室,放到過道上,打算制造動靜引出其他候車室的新人。
該刺激刺激他們了。
文青對陳仰的這個舉動嗤之以鼻,他說智障們就是要死,死多了,規(guī)則才能快點被發(fā)現(xiàn)。
陳仰的觀點跟他不同,對于其他隊員們,可以不絕對信任,不把背后交出去,但還是需要。
像第一個任務(wù),張延他們就都有查到線索。
“帥哥,我們道不同啊。”
文青瞇了瞇眼,聳肩邪笑:“那就看誰在這一輪活到最后吧。”
他手一拋,硬幣在上空奇異的翻轉(zhuǎn),遲遲不落。
陳仰沒注意那枚出場率很高的硬幣,注意的是文青拋硬幣袖口往下滑,露出來的一截手腕,他這手和他的性格一樣,都不符合那張乖乖仔臉。
手掌很大,糙糙的,手腕上都是細(xì)小傷疤,新的舊的,數(shù)不清。
利器劃的。
陳仰等文青走了,就跟朝簡提起他的那些傷。
朝簡垂眸:“自殘。”
陳仰一愣。
“傷口分布的間距有規(guī)律,長短,粗細(xì),深淺都有講究。”朝簡平淡的語調(diào),說著可怕的話,“不是抑郁,是創(chuàng)作。”
陳仰看少年的眼神有點奇怪:“你怎么確定的?”
剛才也沒見他有多關(guān)注文青。
陳仰想到少年吃的抑制類的藥,再聯(lián)想他失控時的片段,咽了咽唾沫,遲疑道:“你不會也……”
朝簡冷冷看他。
陳仰迫于壓力,正要把這事翻篇,就見少年撩起左手的棒球服袖子。
“有嗎?”
陳仰眼前是一截冷白的小臂,有肌肉,線條利落,他一邊覺得這位真的話不多,說干就干,一邊認(rèn)真搖頭。
有他羨慕的男人味很重的體毛,沒傷疤。
朝簡放下袖子,攏攏眉峰,又道:“一個朋友有同樣的嗜好,沒有樂趣就打磨自己。”
陳仰點點頭接下了他不是很情愿的解釋。
朝簡揮拐杖敲幾下,在稀稀拉拉的腳步聲里拄拐進(jìn)第九候車室。
陳仰跟上他,反手關(guān)門。
過道上驚叫連連。
第九候車室里是一片災(zāi)難后的慘淡。
陳仰沒管駝鳥孫一行,他找另外兩個新人問話。
三七分要不行了,裹著花被窩在椅子上奄奄一息。
工人的狀態(tài)好一點,能答話。
“大叔,你記不記得光頭出事前做了什么,或者說過什么話?”
陳仰溫和道:“你仔細(xì)想想。”
工人通紅的眼腫的像兩個魚泡,他搓搓腿,操著悶干的嗓子:“沒啥啊……”
陳仰不催促,只給他一瓶礦泉水,耐心的等著。
第一個死的新人是自己跑出去的,呈現(xiàn)的規(guī)則之一是不能離開車站,第二個死的從頭到尾就在候車室。
肯定是觸犯了什么。
工人渾渾沌沌的喝了小半瓶礦泉水,垂下頭抹把嘴。
“知道你們幾個在外面,燈也很亮,我們就都很放松。”
工人大口大口呼吸,忍不住哽咽道: “光頭說他腰肌勞損,老毛病,坐久了腰不行,就去后面躺著了,我跟老李在前面點。”
“一點動靜都沒聽到,真的,什么聲音都沒,怎么就……好好一個大活人,離我們也不遠(yuǎn),兩排還是三排,就在一個候車室……”
工人說到這被一聲怪叫打斷。
“鬼干的!”
三七分,也就是老李,他把頭死死蒙到被子里,渾身瑟瑟發(fā)抖:“鬼……有鬼……真的有鬼……鬼來了鬼來了……”
有稀拉水聲順著老李躺的椅子流到地上,伴隨一股熱騷味。
老李嚇失禁了。
隨著老李翻來覆去念那句話,候車室里變得陰冷起來。
陳仰把外套緊了緊。
工人突然叫道:“光頭還說候車室的椅子好冰!”
“他說了好幾次,就說椅子怎么這么冰啊!好冰啊!”
“一直抱著自己搓胳膊。”
正在做同一個動作的陳仰一抖,人整個彈起來,他本想往朝簡那站,結(jié)果腿發(fā)軟,腳下打晃,直接坐到了對方腿上,又如同被人跺到尾巴似的,火速蹦到一邊。
朝簡全程半闔眼眸,面不改色,仿佛老僧入定。
陳仰擦一把冷汗,若無其事的問孫一行能不能感受到什么?
孫一行埋在公文包后的腦袋搖了搖。
陳仰看男人背后的西裝濕了一大塊,瘦弱的背脊輕微顫動,他問道:“你還好吧?”
孫一行點頭又搖頭,小聲抽泣道:“我其實感受到它們會怕,可是比起它們,我更怕死尸,太嚇人了。”
跟他相反的陳仰:“……”
第二個死者把后半夜變得尤其漫長。
那些新人終于開始慌了,他們原本以為什么也不管,只要老實待著就行,哪想到不出火車站也會死。
那就是有東西不讓他們準(zhǔn)點上車。
四個班次,這么多人,還會有人死的,下一個不知道是誰,有可能是自己。
輕松,貪婪會像瘟疫一樣傳染,哭聲跟恐懼也是。
以及怨恨。
本來慶幸親朋好友不見了是在真正的火車站,還活著的,現(xiàn)在會想,為什么來這里的不是對方,為什么自己要碰上這種事。
負(fù)面情緒藤曼一樣糾|纏著,在不安的澆灌下瘋狂生長。
凌晨兩點多,新人們都沒在自己那輛車的候車室,也不敢四處亂走,就全部集中在過道上面。
二樓的過道只撐著一個書攤,就在死了兩個乘客的k32第九候車室外面,已經(jīng)被翻過了,他們還是選擇了那里。
有人找過了說明沒危險。
這樣他們既能消磨時間,又能在一起,人多點,人氣就重點。
他們其實不知道找什么,只知道是不尋常的東西。
那兩桶碎尸也還在過道中間,沒人敢上前提走,大膽的也只敢砸一些書進(jìn)去,把桶口蓋住。
陳仰在第九候車室靠近門口的那排椅子上坐著,手上是自己當(dāng)時進(jìn)站后買的雜志。
旅游類的,全是青城的景點。
這座古韻猶存的城市,在鏡頭下很美。
陳仰翻一頁,有點愣神:“竟然還有三連橋……”
手肘碰一下身旁的少年,激動道:“你看,我們住的地兒!”
朝簡靠著椅背的頭歪向陳仰,撩起眼皮,有些猩紅的眼看著他。
少年的低氣壓洶涌而來,陳仰的興致被打消了,他猶豫著舉起雜志:“三連橋,在這上面。”
朝簡沒瞥一眼,只是盯著精神抖擻的他,眉頭皺了皺,鼻音很重:“我在睡覺。”
“啊抱歉。”
陳仰想找人聊天,他虛虛的合著雜志:“你接著睡吧,我去孫一行那邊。”
拐杖橫在他腳前。
“待著。”朝簡喉間溢出這兩個字,氣息又變得悠長。
陳仰不驚訝少年有常人做不到的入睡速度,見多了,只覺得他似乎淺眠,很難進(jìn)入深度睡眠。
這樣睡再多也不行。
不像他,睡眠時長短,質(zhì)量卻很好,完全夠用。
陳仰翹著腿看三連橋的介紹,渾身的寒毛猛然豎了起來。
這上面有個景點,他記憶里的三連橋并沒有。
陳仰顧不上朝簡生氣,還是叫醒他確認(rèn):“我們那沒有這個地方吧?”
朝簡沒出聲。
陳仰自動當(dāng)成默認(rèn):“任務(wù)世界不是只有一個做任務(wù)的青城站,是真的有青城這個城市,也有三連橋,雜志上的就是?”
他不自覺的撫上雜志里的那個景點照片:“我們做第二個任務(wù)了,也沒去過任務(wù)地以外的地方,不知道外面什么樣。”
“這里的世界,也有身份號。”
“你說……任務(wù)世界會不會是現(xiàn)實世界的修改版?”
少年又睡著了。
這次睡得不太好,不知是進(jìn)入了什么夢境,周身氣息極冷,眉間有一片深諳的陰影,抿得泛白的唇輕輕動著,在夢囈。
陳仰下意識把耳朵湊上去。
很模糊的音節(jié),聽不清。
少年像是機(jī)械木然的發(fā)出來的,又似是克制著在像誰呼喊。
陳仰怔了怔,他再聽,夢囈就沒了。
少年很需要睡眠,陳仰不得不暫時收起滿腹疑惑,拿手機(jī)把景點照跟周圍的文字介紹都拍下來,他察覺到一道軟弱的視線,迎過去招招手。
孫一行起身來陳仰這邊,挪一步就看一眼沉睡的朝簡,很畏忌的樣子。
古代裹小腳的小娘子走得都比他快。
陳仰在康復(fù)院里見過不少跟孫一行類似的人,有的是本性如此,半輩子老實懦弱,說話聲音都不敢大一點,但會在走投無路的時候來一次絕望反擊。
有的是從前性格狂放無所顧忌,卻沒有強(qiáng)大的實力,挑釁這個挑釁那個,被教訓(xùn)怕了,漸漸變得膽怯。
這類人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一心想守著自己的三分地。
陳仰不知道孫一行的三分地是什么,他掃了眼對方始終不放下的公文包,里頭裝的不像是電腦,估計是文件類。
“你是青城哪的?”陳仰把雜志放回背包里,在孫一行坐過來時問。
孫一行抽抽鼻子,打了個哈欠:“運(yùn)河南邊,那塊你可能不……”
“我去過,”陳仰打斷他,笑著說,“那邊有青城最大的游戲廳,我以前放學(xué)會去玩。”
也許是陳仰是和朋友閑聊的態(tài)度,又或是聊到了熟悉的東西,孫一行的腰背挺起來了點。
“現(xiàn)在游戲廳還在,生意不好了。”
“也正常,網(wǎng)絡(luò)時代,游戲都在網(wǎng)上玩了。”
陳仰明顯感覺孫一行放松了,他往下問道:“你這次本來要去哪里?”
孫一行摳著公文包:“出差。”
他垮下清瘦的臉,苦笑著說:“我這么長時間不回去,文件送不到客戶手上,工作肯定沒了。”
“好不容易做夠一年的工作,又要重新找呢。”
男人說著說著就哭起來:“我都快四十歲了,還住在二十來平的出租屋里,沒什么積蓄,工資都拿來還債了,我這種人是討不到老婆的,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我真是沒用啊……”
陳仰看他摳公文包的手指,干燥起皮,指甲是營養(yǎng)不良的那種顏色。
“這個空間的時間點跟真實世界不同,你回去的時候,人還在火車站,車也沒開。”
孫一行哭紅的眼瞪大,沾著淚水的嘴唇微微發(fā)抖:“真的嗎?”
“嗯。”
陳仰給他紙巾讓他擦鼻涕眼淚。
這次的任務(wù),新人是在火車站的乘客里面挑的。
隨機(jī)還是特定未知。
老人應(yīng)該都是發(fā)車票,從自己住處趕來的。
后面?zhèn)鱽硪宦晲烅憽?br/>
工人的麻灰旅行包從椅子上掉了下來。
那旅行包繃得拉鏈有一小半沒拉上,這會他撿起來想使勁拉一拉,結(jié)果拉鏈直接扯斷,一盒奧利奧露出大半。
只是奧利奧也沒什么。
但是,工人越想把奧利奧塞進(jìn)去,勁就越使不對,旅行包被他拽得變形,拉鏈口往地上斜,里面的東西劈里啪啦掉下來了很多。
蛋黃派,三加二夾心餅干,旺仔牛奶,芝麻糊,火腿腸,花生糖,薯片,鳳爪,面包……
全是吃的。
這是搜刮過一個超市?
陳仰把滾到他這個方向的巧克力金蛋撿起來,拇指跟食指夾著,隨意一丟,那金蛋就準(zhǔn)確掉進(jìn)了工人的旅行包里。
孫一行不合時宜的驚嘆:“好準(zhǔn),會打球的吧。”
陳仰的嘴輕微一抽。
工人蹲地上把吃的都裝回包里,勒勒包帶,在陳仰看向他時,憨厚的笑道:“這不,我看大家都拿,就也拿了點。”
陳仰沒說什么。
工人覺得陳仰是在看不起自己,就沒了笑意,沉默著把包帶扎緊不讓東西掉出來,腳踢一下老李的蛇皮袋。
“他拿的比我多多了,還有好幾罐很貴的茶葉,我進(jìn)去的時候都沒撈著。”
陳仰欲要說話,外面的爭吵聲就鉆進(jìn)了候車室。
是一男一女,聲音陳仰都耳熟,他凝神聽了一小會。
這次好像是男的多看了過道上的一個異性兩眼,還是那眼神暴露了什么,總之女的不忍氣吞聲,鬧了。
那對情侶真能折騰。
陳仰感慨著,一根拐杖就從他眼前掠過,直沖候車室的門。
重砸上去,嘭。
外面安靜片刻,又吵起來。
女孩子是很感性的,情緒放出去了,一時半會收不回來,以至于不分場合的在那聲嘶力竭。
男朋友顯然鎮(zhèn)不住場子。
朝簡手里的另一根拐杖也要砸。
陳仰趕緊攔住他:“人多,想法多,就混亂,我們不管他們,去最里面的候車室吧,能清凈點。”
朝簡還沒給反應(yīng),工人就慌里慌張的喊了。
“小兄弟,別走啊,你們走了,我跟老李怎么辦?”
陳仰把門邊的拐杖撿回來:“k32是早上九點三十五的車,還有差不多七個小時,你們可以暫時跟大家待在一起,他們就在這個候車室的門外。”
見工人不依,老李也從花被里爬起來,陳仰就又道:“早上我們會過來。”
工人跟老李這才罷手。
陳仰他們出去的時候,過道上的嘈雜停了下來。
一張張臉憔悴得很,身上的冷汗干了黏著毛孔,咸菜似的。
不是野貓子的,這個時間點困得不行,仗著人多也只能瞇一會,不敢睡,怕被同伴們丟棄,或是自己睡著睡著就死了。
陳仰往最里面的候車室走,余光掃過神態(tài)各異的新人們,沒有雀斑姑娘。
不在這里能在哪?在自己那輛車的候車室?
陳仰沒走幾步就看到了當(dāng)事人,她在第一候車室的書攤前蹲著,正在聚精會神的看書。
有感應(yīng)似的,雀斑姑娘回頭了,又給了陳仰一個大大的笑臉。
陳仰腳背一疼,他用眼神詢問拐杖的主人:好好的敲我干什么?
朝簡冷冷的:“走路。”
“……”
陳仰勾著口罩邊調(diào)了調(diào),怎么覺得那姑娘身上有種讓他似曾相識的東西,類似的是孫一行的站隊。
又不太同,她每次都在對他表現(xiàn)出了善意,像是兢兢業(yè)業(yè)的在拉好感。
是他的錯覺嗎?
陳仰脖子往第一候車室扭,想再看一眼那姑娘。
拐杖就敲上來了。
陳仰靈敏的一把抓住:“我在走,在走了。”
后面的孫一行“誒”了聲,訥訥的說:“你們的感情真好。”
陳仰:“……”
“噠”
拐杖戳地,朝簡不耐道:“還不走?”
“走了走了。”陳仰放棄再去看那姑娘的想法,也把孫一行看走眼的話丟到了腦后。
孫一行小尾巴的跟著陳仰朝簡去了最里面的第七候車室,自覺縮在一邊,不招喚就不靠近。
朝簡接著睡。
陳仰在想事情,他來這一路留意了所有候車室,沒見那幾個老人的身影,他們還在一樓。
碎尸的事也沒把他們引上來,預(yù)料中的發(fā)展。
陳仰坐了會,在朝簡四周走動,頭去哪了?
他掀開垃圾桶蓋,湊進(jìn)去看看,蓋子甩上去繼續(xù)走。
如果他是鬼,殺了人會怎么處理頭?
陳仰沒想出來,自己打了個冷戰(zhàn),我也是有病,搞這種假設(shè)。
“a—401。”
門縫里突然有輕悠悠的聲音傳來,陳仰聽到自己在康復(fù)院的病房號,下意識轉(zhuǎn)頭。
向東那張臉跟鬼似的擠進(jìn)來一部分,直勾勾的盯著陳仰,抓到你了。
陳仰嚇得罵臟話:“操。”
向東是典型的被人打死都不長記性,手還疼著,就敢頂著朝簡再一次被吵醒的陰寒之氣,對著陳仰齜牙咧嘴。
“我就知道是你。”
向東呵呵:“口罩能遮什么,你一把好腰就把自己暴露了。”
陳仰厭惡的警告:“這里是任務(wù)世界,你別發(fā)瘋。”
“看你說的,沒事我發(fā)什么瘋,我可是在好好做人,重新做人。”
向東抓了把寸頭:“告兒你,我這是第四次做任務(wù),知道的可就多了去了,你跟著我,我?guī)慊噩F(xiàn)實世界。”
陳仰震驚這條瘋狗能活著走出三個任務(wù)世界,在他印象里,這家伙的武力值可以,心性卻是黃青加強(qiáng)版,一點就爆,根本藏不住心思。
看來還是不了解。
向東發(fā)現(xiàn)了什么,指著陳仰左耳,笑趴下了:“我靠,疤上面還貼創(chuàng)口貼了,哈哈哈,陳仰你怎么這么逗?”
陳仰臨時改變趕走向東的主意,湊到莫名散發(fā)著“沒吃藥”氣息的少年耳邊,打著商量的說了句“我問他點事”。
“我左耳后面的疤是你弄的?”陳仰瞥瞥早就躲到角落里的孫一行,用只有向東能聽見的音量說。
向東眼前還是他跟殘腿狀似親密的一幕,陰陽怪氣的冷哼了聲,拔根煙丟給他。
陳仰丟到了一邊的椅子上。
向東更陰陽怪氣了:“在心上人面前裝他媽的三好學(xué)生。”
陳仰尷尬的飛速看一眼少年,解釋的話到嘴邊,被對方置若罔聞的神情堵住,他伸腳踢了下向東:“我說過多少次了,我跟你不一樣,不是那一類。”
向東一副“裝,你他媽接著裝”的表情。
陳仰又踢他:“別轉(zhuǎn)移話題。”
“誰轉(zhuǎn)移話題,你問我是不是我弄的,你還真好意思啊陳仰,這都想往我身上賴。”
向東噴著粗氣,像被拔了角的壯牛,目眥欲裂:“你是瓷王吧!全天下的碰瓷團(tuán)隊都是從你這出師的!”
陳仰:“……”
“我忘了疤是怎么來的了。”這回他換了個套路。
向東確定真假的審視片刻,點煙咬上:“你年紀(jì)比我還小兩歲,老年癡呆了,呵,早就跟你說別苦大仇深的活著,要及時行樂,多做做,什么煩惱都沒……”
陳仰瞪過去:“別扯偏。”
向東也瞪他:“鬼知道你這是哪來的,我第一次在活動區(qū)見你的時候就看到了,我還問你來著。”
陳仰按耐住加速的心跳:“然后呢?”
“什么然后,當(dāng)時老子也就碰了你那兒一下,你發(fā)神經(jīng)的對老子動手,他媽的你那是剛醒不久,都不像是睡了幾年,多牛逼。”
向東提起來臉就疼,斷掉的肋骨更是發(fā)癢,他沒好氣:“想想也是日|了|狗,老子的傷本來都快好了,被你一揍多躺了半個多月。”
陳仰沒笑,他的心情非常差,因為向東說的事情他不記得了。
通通都不記得。
陳仰撐腿扶額,仍舊是很小的音量:“你認(rèn)識李躍嗎?”
向東吐口煙:“你問他干什么?”
陳仰說:“你知道他?”
向東揚(yáng)揚(yáng)冒著胡渣的下巴:“你過來點,想打聽什么我都告訴你。”
陳仰坐著不動:“那你先跟我說,他的名字是哪兩個字。”
向東臉上的表情全部消失,下一秒又“噗嗤”笑出聲,邊笑邊用親昵的口吻嘆道:“陳仰,你比在康復(fù)院里更狡猾了。”
陳仰直起腰:“第九候車室死了個新人,知道吧?”
這話頭開的生硬,相當(dāng)于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向東對陳仰露出狼外婆的笑:“怎么,想打聽線索?你來我這,跟我和畫家一組,我們?nèi)献鳎趺礃樱俊?br/>
陳仰示意他看拐杖。
向東被打的手一陣抽痛,他叼煙流里流氣的對少年說:“殘腿的,你護(hù)不了的人,交給老子唄,識相點。”
最后一個字的尾音沒落地,就被拐杖打瓢了嘴。
一道血印橫跨了向東那張被譽(yù)為康復(fù)院a區(qū)之花的臉。
他丟掉大半截?zé)煟瑥陌攵字兂烧局幻装硕嗟母叽蠼洋w格,黑t下的塊狀肌肉鼓起,殺氣騰騰。
朝簡神色如常,陳仰則是隨時準(zhǔn)備出手的姿態(tài)。
劍拔弩張之際,馮老跟文青來了。
“這么熱鬧?”文青開心的跑進(jìn)來,“打架呢?什么時候開打,快快快,馮老,我們有好戲看了。”
陳仰知道這修羅一般的插曲能收尾了。
沒誰愿意被人當(dāng)雜戲團(tuán)的猴。
“呸——”
向東擦掉嘴角的血,往地上吐了口帶血的沫子,再一次帶著一肚子怒氣走了。
走到門口時,他獰笑了聲:“走著瞧!”
下次要把那殘腿的打死!
陳仰坐回去,腳碰碰少年的拐杖:“他在康復(fù)院幾進(jìn)幾出,每次都一身傷,身手沒章法,全是生死搏斗出來的路數(shù),你腿還傷著,別招他了。”
“嘩啦”聲響傳入耳膜,陳仰看見少年拿出藥瓶,驚訝道:“你不是早晚兩次嗎?這還沒到吃藥時間吧?”
朝簡摳緊藥瓶,指骨發(fā)抖著低吼:“滾開。”
陳仰微懵,他的舌尖刮了下嘴角,點點頭道:“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朝簡額角猛抽幾下,他快速倒出兩粒藥丟進(jìn)口中,牙咬碎,咽下苦味閉了眼:“我沒說過話。”
陳仰:“……”
還有倆隊員在,陳仰就沒扒著這個事不放。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一起出現(xiàn)。
陳仰跟他們聊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個極其意外的現(xiàn)象。
馮老一開口,文青就不打岔,也不裝逼。
文青言行舉止上的細(xì)微變化透露出一個信息,他對馮老是認(rèn)可的。
這說明馮老不可小覷。
另外,陳仰還發(fā)覺,馮老很微妙的有意跟他交好。
盡管這個老頭之前在一樓還忌憚他們,現(xiàn)在又是這幅態(tài)度,意義不明,陳仰依然沒拒絕。
“一樓兩個書攤我們都搜了,沒有線索。”
馮老望了望孫一行,弱懦樣跟他兒子如出一轍:“二樓的是明天的工作,任務(wù)才開始,一步步來。”
“k32是上午的車,那一班還剩兩個乘客,天亮后我們?nèi)フ宜麄儯还芩麄兪撬劳觯€是順利上車,規(guī)則都會有所補(bǔ)充,對我們都是好處。”
沒人說話,都同意這個說法。
“距離天亮還有幾個小時,我們輪流值班吧。”
馮老把一直拿在手里的報紙攤開鋪到臉上,遮住明亮的燈光:“考慮到尊老愛幼是傳統(tǒng)美德,你們年輕人想必也沒意見,我就先睡了,你們誰第一個看著來。”
幾個年輕人:“……”
文青自告奮勇的說自己第一個。
陳仰排第幾都無所謂,他放緩呼吸,努力醞釀睡意。
腦中突然冒出光頭中年人躺在一排椅子上,搓著胳膊看他,不停的說“好冰啊!椅子好冰啊!”
陳仰的睫毛抖了抖,睡不著的,算了。
腿上一沉,陳仰沒睜眼的摸摸,觸感冰涼堅硬,是拐杖,他沒讓少年拿開,也沒問怎么擱他腿上了,而是張開手指攥住了,往上移移。
慢慢的,陳仰睡了過去。
“嘖。”
看了個徹底的文青咂了下嘴吧:“這操作,牛逼。”
朝簡面無表情的刷著手機(jī)。
文青覺得最沒勁的人誕生了,就是這位拄拐的,馮老說口罩后的臉比姓靳的還帥,絕對夸張了。
姓靳的靠美色能自己玩一輪,這位比得上?
文青咂摸半天,一個眼神都沒得到,他也不再費(fèi)口舌,轉(zhuǎn)戰(zhàn)下一個目標(biāo)。
這候車室還有個新人呢。
孫一行見到文青,眼圈頓時紅成受驚的兔子。
文青作勢要拽他的公文包。
孫一行踉蹌著往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緊緊抱著公文包,拼命把自己縮椅子底下。
“啊,”文青受不了的抓頭,“搞得就跟我要qj你一樣。”
厚劉海抓亂,額頭的胎記就暴露了出來。
一大塊烏黑色。
文青嬉笑著蹲下來:“哎呀,被你看到了,怎么辦好呢?”
孫一行死死閉著眼,哆哆嗦嗦的求饒:“我……我什么都沒……都沒看到……別打我……求求你別打我……求求你……”
沒有聲音。
孫一行小心翼翼的偷看,那塊烏黑撞進(jìn)他的瞳孔里,他嗚咽著后仰頭。
“你這種弱懦無能的人,為什么還要活著?”
文青自說自話:“因為不敢自殺啊。”
“沒勁,真沒勁。”文青搖搖頭站起來走了。
過道上的乘客們東倒西歪。
有個女生夾著腿欲哭無淚,她是單人乘客,誰也不認(rèn)識。
進(jìn)站后喝了很多水,真的憋不住了,一個人又不敢去上廁所。
“你們有誰想去廁所嗎?”
女生喊了好幾聲都沒人站出來,她咬咬牙,向一個男性走去,紅著臉難堪的說:“這位先生,你可不可以陪我……”
“我吧!”
那對情侶中的女人舉手:“我也要去,咱倆一道。”
其他女乘客見狀也動了心思,想憋到天亮再去的都爬了起來。
除了雀斑姑娘,女任務(wù)者都去了廁所,她們一進(jìn)去就你攥著我,我攥著你,膽戰(zhàn)心驚的一扇扇打開隔間。
隔間的門全開了。
沒有東西。
是安全的,大家松口氣,麻利的進(jìn)去,都沒敢關(guān)門。
廁所有蹲廁跟座便器,愛干凈的女生平時能用蹲廁就用蹲廁,非得用座便器就墊個紙。
現(xiàn)在恨不得連褲子都不用脫。
“你們等我啊!”穿背帶褲的女人一邊急著解扣子,一邊帶著哭腔喊。
還有個直接就哭了:“我……我肚子疼……我想拉大的,你們也等等我,求求你們了!”
“放心吧,我們都在,一起出去。”
已經(jīng)好了的都在洗手池那里,沒走,她們對面是一塊塊鏡子,等著等著,不自覺的就照一照,理個頭發(fā),還聊起來。
廁所這么亮,燈一點也不閃,跟靈異片里的不一樣,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出口也近。
“你們都是哪個班次?”
“我3291。”
“我也是。”
“還有我!我我我!”
“……”
“我是t57。”
說話是個長馬尾女人,身材高挑,氣質(zhì)很出眾,她的話瞬間引起其他人的同情。
“啊……那一趟好晚的,要到18號下午呢,今天才16號。”
長馬尾女人旁邊的墻上掛著花盆,她伸手扯下來幾片綠色葉子,煩躁的撕碎。
大家還在聊。
“最后一班k1856都有誰啊?”
“我哥。”
“他沒跟你一班?”
“沒有,我倆不在一個城市工作,這次回家有點事,待了幾天返程。”
“k1856是最慘的了,是18號晚上。”
“是啊……”
廁所里沒人說話了,都心事重重。
一女生看長馬尾在撕綠蘿葉子,她也想扯點,就過去夠垂下來的枝葉。
夠不到,跳起來去拽。
那一下勁大了,枝葉帶著花盆一翻,她無意識的仰起臉。
掉落的細(xì)碎土間,有一個血淋淋的頭,正對著她的臉砸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