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穹峰上，臨近午時，旭日高照。
    蘇漁打開門，就見心魔少年立在她的院落中。
    真是不讓二師姐歇息啊。
    陸一舟站在院落外，十分臉紅自責(zé)。
    見蘇漁出來，他忙率先開口，“我沒有催二師姐現(xiàn)在就去煉制的意思。只是想請師姐看看，這些靈材是否可用?！?br/>     “嗯?！?br/>     蘇漁滿意頷首。
    這個未來副手，孺子可教。
    烹飪的根本，在于食材的質(zhì)量。
    所謂廚師，只是盡最大可能發(fā)揮食材本身魅力的工匠罷了。
    所以，檢查食材是否可用，永遠是廚師的第一道功課。
    “拿出來看看?！碧K漁心情不錯。
    陸一舟緊張地看向自己的芥子袋。
    咬了咬牙，才拿出里面整整花去他五百靈石的一品金翅鳥——四分之一只。
    他的積蓄不多，大部分都早已花在了琴身跟琴訣兌換上，身上堪堪一千二百靈石，今日就去了近一半。
    “師姐，這是金翅鳥，我從兌換處買來的?！标懸恢坌⌒牡刈ブＦぜ埌f過去。
    蘇漁接過，還沒打開紙包，就墊了墊分量。
    鼻尖微動，就柳眉輕蹙，“不是很新鮮，似乎有些時日了?！?br/>     陸一舟訝異。
    二師姐還沒打開就知道？
    “嗯，前陣子一品金翅鳥突然泛濫，攻擊在外修士。所以天盛宗在南境發(fā)布了獵殺金翅鳥的獎賞任務(wù)?！?br/>     天盛宗，南境第一大宗門？這不是對照組女主所在的門派嗎？
    蘇漁挑眉。
    女主在天盛宗是團寵以及氣運buff，在門派里一呼百應(yīng)。
    沒想到，這么快就聽見這個宗門名字了。
    小說初期，南潯派、天盛宗在南境中是守望相助的兩大宗門。本來關(guān)系不錯，還相互派遣弟子到對方宗門學(xué)習(xí)課業(yè)。
    但在最后的妖魔大戰(zhàn)里，南潯一群只講熱血的蠻干修士被忽悠得充當(dāng)先鋒，不少長老、弟子紛紛隕落，而天盛宗卻躲在南潯背后，毫發(fā)無傷到結(jié)局，成了人類修士的大英雄。
    蘇漁抿唇。
    在這段情節(jié)發(fā)生前，她要盡快掌握至穹峰的話語權(quán)，培養(yǎng)出得力副手跟干將。
    到時她不說沖，誰都別想動！
    反正妖魔大戰(zhàn)，福運極佳的女主都能搞定的，關(guān)她一個對照組什么事？
    “大概四五天前，我們門派也有人去接了金翅鳥任務(wù)?！?br/>     所以這妖獸至少是四五天前的了。
    蘇漁蹙眉，思緒回歸到眼前食材。
    竟然已經(jīng)宰殺這么久了。
    但她沒說話，先打開了這大概有一整只羊腿大小的油紙包，仔細看向修仙界她接觸到的第一只一品妖獸。
    只見這攤開的油紙上，是個殘缺卻依舊猙獰的半邊左翅。
    翼毛緊實，散著金屬般的光澤，翅骨粗壯堅硬，肉質(zhì)呈現(xiàn)紅紫色。
    如今，這左翅已經(jīng)不完整，不知被哪個修士暴力劈成了五六半。
    品相實在不堪入目。
    蘇漁伸手從它翅根一直到翅尖處，緩慢摸索。
    “二師姐，怎么樣，能用嗎？”
    陸一舟看她表情嚴肅，心里直打鼓。
    因為靈石不夠，他買不下整只金翅鳥。
    哪怕這只售價最便宜，他也只能選個四分之一的部位，還是不含妖獸內(nèi)丹的。
    他不清楚二師姐能不能用，之前在兌換處，他就發(fā)了玉簡問她，應(yīng)該選取什么部位。
    她就回了四個字——看你口味。
    陸一舟當(dāng)時就蒙了。
    百鳥朝鳳的修煉口味嗎？
    他站在兌換處時認真想了想，相比于琴音化為鳥腿，那肯定是琴音化作飛翼，比較正經(jīng)，這才選了金翅部位。
    難道有問題？
    蘇漁抬眼，慢條斯理掃了他一眼。
    “你最好有心理準(zhǔn)備，這妖獸宰殺過久，不算新鮮，外觀又損毀嚴重，后期無論如何加工，都成不了珍品?！?br/>     陸一舟：“！”
    那怎么辦，現(xiàn)在他去退，兌換處長老能同意嗎？
    但他也買不起品相更好的金翅鳥了。
    “不過浪費食材是可恥的。既然買來了，哪怕不是珍品，也能入口?！?br/>     蘇漁又問。
    “你想吃什么口味？”
    陸一舟松了口氣，害羞道，“厲害一點的……口味？”
    蘇漁深深看了他一眼，“好?！?br/>     陸一舟這才把芥子袋里裝的靈山鸕鶿、水蒲靈鴿等幾只普通靈禽，一并交給她。
    蘇漁本來在想翅類適合的菜譜，可一看見其中三只大小不同、肉質(zhì)不一的靈禽，就挑了眉。
    “行。三師弟，你明日來試師姐的新作?！?br/>     陸一舟怔住，“明日？”
    這么快？
    ……
    當(dāng)晚，拋開女主情節(jié)不管的蘇漁，就在房中翻看原身的妖獸圖譜。
    白天她煮了六次雞湯精華，丹田內(nèi)的五行靈力已經(jīng)耗盡，就留在房里休息，初步了解食材。
    了解原材料，是優(yōu)秀廚師必不可少的功課。在此基礎(chǔ)上，才能仔細規(guī)劃烹飪要點跟步驟，盡量降低失敗、浪費食材的可能性。
    蘇漁一直興奮思考到半夜，有了點把握，才上床酣然入睡。
    睡夢中。
    她嘴角帶笑，夢見了自己幼年琢磨廚藝的快活，而她丹田的五行盈彩鐵鍋在她睡時竟也不斷灼燒。
    每灼燒一刻，她體內(nèi)自行運轉(zhuǎn)的靈氣，就染上一分五色淺輝。
    這只五行鐵鍋，似乎比兩日前她剛醒來時，又擴大了一分。
    *
    天盛宗，南境第一大門派。
    火靈峰。
    一個白衣飄飄的女子，墨發(fā)齊腰，額上一朵艷麗丹火鈿，為她清秀臉龐增加了一分妖艷。
    “二師姐，我今日閉關(guān)參悟劍訣——火海九連?！?br/>     “請二姐賜下祝愿之力?！?br/>     一個握劍的藍衣弟子快步走到她面前，神色恭敬。
    梅真兒淺笑，當(dāng)即伸出衣袖中凝霜皓腕，一雙柔荑纖手，摸在他的額頭，“四師弟今日氣運加身，必當(dāng)成功?！?br/>     藍衣弟子大喜，“多謝二師姐！”
    頃刻，他就覺得自己神臺清明，隱隱見到了比平時更清晰的劍招走向，忙匆匆告辭。
    待他走后，梅真兒才微笑走入靜室，看向自己皓腕上的月白珠串。
    “劉老，沒問題吧？”
    珠串一陣叮鈴，竟是出現(xiàn)了一團霧氣，其中白發(fā)老道逐漸顯現(xiàn)。
    年邁聲音，慈悲響起。
    “自然無礙，那人與你氣運已成陰陽兩面，此消彼長。”
    “近期對方有一親近之人，參悟法訣必當(dāng)失敗，此氣運流失，將轉(zhuǎn)入你身，可成就你身邊火靈峰一位弟子參悟突破?！?br/>     “靜待即可?！?br/>     梅真兒粉唇揚起。
    她生來就氣運加身，會自發(fā)奪取周圍人氣運。
    直到遇見劉老，將她的氣運錨點，改到了天盛宗之外，八字、靈根均與她相合的人身上，才終于不再讓本宗受害，反而還能利用她自身吸收氣運的天賦，增益身邊人。
    那人氣運流失，確實可憐。
    可這是天意，她又有何辦法？
    如果以后遇到對方，自己會補償她的。
    “多謝劉老。”梅真兒微笑盤膝。
    入定之后，她身上竟是源源不斷，有一股絲線，在拉扯遠方一道紅中發(fā)紫的氣運進入她體內(nèi)。
    *
    第二日，至穹峰上一片郎朗晴空。
    蘇漁醒來，卻莫名打了個噴嚏。
    “嗯？誰在念我？”
    簡單洗漱后，她確定自己沒感冒，這才容光煥發(fā)，又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去了小廚房。
    一路上，不少師弟妹們見到她，都紛紛提前躲閃，飛快離開。
    蘇漁也沒跟他們打招呼，她現(xiàn)在所有心思都在廚房技藝跟培育副手上，還沒時間騰出手來管理這些小家伙。
    “再讓你們開心一下好了?！?br/>     蘇漁微笑走進廚房。
    一品妖獸會是怎么奢華的食材，她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想要體驗了。
    進了廚房，她就率先對忍了一夜的一品金翅鳥下手。
    但不過一刻，她就面露古怪。
    砰一聲，一刀剁下。
    手中菜刀就霍了個口。
    “……”
    一品妖獸，果然不是普通菜刀能料理的。
    稍微用力，她這個煉氣五層，虎口就被震得一片麻脹。好半天功夫，只削斷了金翅上的一片嫩肉，連一絲印跡都沒在翅骨上留下。
    蘇漁當(dāng)即皺眉。
    “四師弟，你在哪里？把你三師兄的刀拿來?！?br/>     陸一舟本在研究百鳥朝鳳如何精進，一收到玉簡信息，馬上站起來。
    二師姐莫非在替他做靈禽粉？
    “好快！”
    才一大清早。
    陸一舟忙抱著古琴沖出自己院落，一路飛奔，就連平日里沉著少年的一絲冷靜都沒有了。
    到了小廚房門口，他才頓住。
    “二師姐，你要三師兄的刀做什么？”
    “自然是剁骨?！?br/>     “！”
    三師兄日日夜夜抱著、宛如道侶的赤銅刀？
    陸一舟望向蘇漁正在忙碌的灶臺。
    一品金翅鳥的左翅，正整齊擺在棕木菜板上。
    “二師姐，你的那把斷水劍……”
    蘇漁正在料理靈山鸕，聞言就挑眉，“誰用劍剁肉？不趁手?！?br/>     那三師兄的刀……？
    陸一舟糾結(jié)。
    蘇漁轉(zhuǎn)頭，“啰嗦，他不是要賣了嗎？”
    似乎也有點道理。
    陸一舟完全被說服，把赤銅刀小心地從芥子袋拿出，恭敬地遞給她。
    他回頭跟三師兄說一聲，三師兄應(yīng)該也不會反對吧？
    是他過于迂腐了。
    “二師姐，請用?！?br/>     蘇漁滿意地嗯了聲，“放在旁邊，我一會再用?！?br/>     說著，她就閉眼，撫摸手中的靈山鸕。
    大概三息后，陸一舟就見她睜眼，將大拇指伸進了靈山鸕脖頸處的刀口里。
    白皙如蔥的手指，靈巧細致、不急不緩，從容地從靈山鸕里取出了一塊又一塊完整的鸕骨。
    陸一舟瞪大眼。
    這是他第二次見到二師姐下廚，不是，制粉。
    沒想到，這次她更爐火純青，靈山鸕在她手里仿佛沒有任何隱匿的死角。
    所有骨頭，或大或小，一一被順利褪出，外皮還依舊完好無損，毫無瑕疵。
    他不由想到李師叔的話。
    世間一切做到極致，皆是道。
    陸一舟似乎隱隱明白了。
    而蘇漁處理完這只靈山鸕，就掐了道水訣將它洗凈，擦了擦手，轉(zhuǎn)而處理令她十分頭大的一品金翅鳥。
    衛(wèi)釗的刀，不怎么合她的手，但比菜刀堅硬許多，也比芥子袋里中看不中用的劍更容易使力。
    她熟悉了一會，就手持金翅開始片肉，將所有紫紅色翅肉，干干凈凈片下，一點都沒殘留在淡金翅骨上。
    做完這些，她才把剁成三段的翅骨拋入鍋中。
    她表情既興奮又肅然。
    哪怕是她，在做這道大菜時也不敢走神半分。稍有差池，就離了個大譜。
    “行了，去忙你的?！?br/>     蘇漁揮刀趕人。
    ……
    接近晌午，被趕出小廚房的陸一舟繼續(xù)參悟百鳥朝鳳。
    但不知為何，一旦調(diào)息參悟，總覺得識海中一片混沌，灰霧繚繞，竟是心神不寧。繼續(xù)參悟，明顯是要失敗、還走火入魔的征兆。
    “怎么回事？前兩日我還沒這不安感覺?！?br/>     陸一舟臉色沉重。
    他的資質(zhì)，真這么差嗎？才參悟到鳳鳴琴訣的第三層，就已經(jīng)如此吃力，有了識海都要破碎的不安感。
    他不由想起昨日二師姐說的話。
    “一品金翅鳥，師姐讓我別抱期待。”
    哎。
    “多半這次是不成的吧。”
    他自己也清楚，因為靈石不夠，他買入的是最劣品級，恐怕煉丹師都很嫌棄。
    這種種跡象均是不詳之兆，似乎是命數(shù)注定，讓他快快放棄，別再繼續(xù)參悟了。
    陸一舟頓時心緒紛亂，就連調(diào)息都無法專心。
    可他遙遙撫琴，忐忑望向小廚房的方向，卻突見一團紫紅薄霧，自廚房升騰，盤旋不散。
    隱隱，似乎有一道道鳴啼，在厲聲呼喚他。
    他識海中令人不安的灰霧，頃刻搖搖欲墜，被劈了個碎。
    陸一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