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薛光雄現(xiàn)在生意做得大,他自然什么都不缺。
梁月彎還剩一張上周考試的數(shù)學試卷,那點成績在薛聿面前根本拿不出手,想著等他出去了再寫,可他待了大半天都沒有要回自己房間的意思。
兩人從小就認識,雖然中間空了三年,但薛聿已經(jīng)在這里住了好多天。
過了最初的陌生感,待在一起即使不說話各做各的事也不會覺得尷尬。
薛聿拉上窗簾,屋里光線暗了很多。
他拿出夾在習題冊里的那張數(shù)學卷子,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在她做錯的題目旁邊用鉛筆一步步寫清楚解題思路,圈出容易錯的地方之后,又重新放回原來的位置。
耳機里音樂讓人犯困,梁月彎縮在被褥里,睡意朦朧,半夢半醒間,她感覺到床好像在輕輕晃動,但又困極了,什么都不想理。
隱約似乎聽到薛聿在問她想考哪所大學?
梁月彎恍惚地想,她成績普通,也沒有什么特別突出的,大概率是要留在本市了,可她又不甘心。
她想去看看梁紹甫口中那座寸土寸金的城市到底有多好,好到他舍不得回來,在那里又有了一個家。
薛聿小心掀開被子,少女睫毛顫巍巍地動了動,像是要醒了,他動作停下來,等她睡熟了才躺上床慢慢挪動身體調(diào)整姿勢。
他又聞到了那股好聞的桂花香,很像小時候在幼兒園吃的一種糖。
已經(jīng)是很多年前的事,那段時間媽媽病得很重,薛光雄到處求人借錢,最后連房子都賣了,因為沒交學費,他不能去上學,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醫(yī)院。
那時候,一天可真長啊,他睡了醒,醒了睡,乘法表默背了很多遍,天都還沒有亮。
隔壁病床的老奶奶走了,又重新住進來一個阿姨,比媽媽還年輕,沒過多久也走了,來的時候還能說話,走的時候被一張白布蓋著抬出去,來接她的人都在哭,他又覺得時間很快,快到什么都抓不住。
他記住的,除了消毒水的味道之外,就只有每周五梁月彎從幼兒園帶給他的那顆桂花糖。
梁月彎翻了個身,衣服領(lǐng)口歪了,肩膀露在外面,薛聿忍住咳嗽,重新躺好時她卻睜開了眼睛。
瞳孔里霧蒙蒙地倒映出他的影子。
薛聿怔了幾秒,抬起手,掌心覆在她眼睛上。
“梁月彎。”
“……嗯?”
耳機里的歌換了一首又一首,雨聲也溫柔許多。
“你睡著了嗎?”其實他想問的不是這一句。
她呼吸淺淺,沒有任何回應,薛聿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聽清。她呼吸淺淺,沒有任何回應,薛聿不知道她有沒有聽清。
但這個午覺她睡了很久很久,他也是。
醒來時已經(jīng)是傍晚,窗外雨水滴滴答答,房間里昏暗安靜,壓在下面的耳機硌得他背疼。
外面?zhèn)鱽黹_門聲,吳嵐忙完工作提前回家,發(fā)現(xiàn)家里沒電,在客廳打電話準備找人來修。
梁月彎這才算完全清醒,和薛聿四目相對,眼里映著彼此睡眼惺忪的模樣。
頭發(fā)被他壓住了,她先下手,對他又推又踢,壓著嗓子讓他快點從床上下去。
薛聿忍著笑,在吳嵐敲門前一秒拽著她一起滾到了床下。
“月彎?”吳嵐推開房門。
書桌上有幾本書,厚厚一疊習題冊攤開著,床上被子也很亂,像是匆匆忙忙出門的樣子。
吳嵐自言自語道,“都不在家啊,奇怪,這兩個孩子去哪兒了,手機也打不通,是不是出去吃飯了……”
房門沒有關(guān)上,半掩著,能清晰地聽到吳嵐打電話問對方多久能到。
梁月彎摔下床的時候整個壓在薛聿身上,想說話就被他捂住嘴,想爬起來,他就用一只手牢牢鎖住她。
本來什么都沒有發(fā)生,現(xiàn)在做賊心虛地藏在床下反而有嘴說不清。
吳嵐在外面走來走去,忽遠忽近的腳步聲讓梁月彎莫名緊張,連呼吸都下意識地放輕、放慢。
然而薛聿卻沒有半點自覺性,梁月彎不敢動,用眼神警告他別太過分。
他絲毫不在意,潮濕的空氣無聲無息發(fā)酵,被一張網(wǎng)收攏,仿佛再多一分鐘就會耗光氧氣。
‘砰’地一聲,大門被關(guān)上。
吳嵐暫時出去了。
“薛聿!”梁月彎幾乎就要一躍而起從這詭異的氣氛中逃離,可身體剛撐起一點就被薛聿的手臂壓著后腰重新倒下去,臉砸在他胸口。
“你對我又掐又踢,里里外外摸了個遍我都沒生氣,”他聲音里明顯帶著笑意。
梁月彎瞬間面紅耳赤,他臉皮怎么這么厚?
“……我又不是故意的,別鬧了薛聿,我媽一會兒就回來了。”
“也是,”薛聿當著梁月彎的面回房間找到自己的手機,開機后給吳嵐回電話。
昨天晚上他明明說沒電了。
“吳阿姨,您提前回來了?不好意思,我剛才可能是不小心碰到了關(guān)機鍵,沒接到您的電話。”
“月彎啊,對,她跟我在一起。這兩天下雨降溫,我沒有帶厚衣服,她陪我回家拿幾件。”
“我們剛坐上公交車,這段路堵車嚴重,估計回去得晚。”
“好,我和月彎晚飯在外面吃。”
他解釋地自然,電話那端的吳嵐深信不疑,梁月彎還在愣神,他已經(jīng)拿好了傘。
“披件外套,我在門口等你。”
“……哦。”
梁月彎跟著出門,下樓才反應過來。
她為什么要聽他的?
吳嵐提著打包好的飯菜朝這邊過來,跟賣烤串的老板打了聲招呼,薛聿聽到聲音,把梁月彎拉進旁邊的保安室。
保安室里沒人,梁月彎看見吳嵐,就忍住了到嘴邊的話。
空間小,兩人面對面站著,梁月彎低著頭,余光不自然地往旁邊瞟。
薛聿感冒咳嗽,吳嵐正好走到保安室外,梁月彎想都沒想直接捂住他的嘴,薛聿忍得脖子通紅,頭低下來,臉埋在她肩窩悶悶地輕咳了一聲。
聲音不大,被雨聲遮蓋住,吳嵐沒注意,只是收傘的時候往這個方向看了一眼。
梁月彎后背貼著墻,下意識屏住呼吸,少年的短發(fā)掃過頸脖皮膚,有些癢,手是什么時候攥住他的衣擺,連她自己都沒有感覺到。
薛聿沒動,額頭輕壓在她肩上,等吳嵐上樓了才站直身體。
“吃了藥怎么還更嚴重了,”梁月彎看他耳朵都是紅的,小聲嘀咕。
薛聿撐開雨傘,“因為你睡覺搶被子。”
他如果不提,梁月彎也不會說,“那你為什么睡我的床?”
地上厚厚一層落葉,踩著沙沙作響,薛聿看著前面的路隨口應付,“我也困,懶得動,后來想回房間睡的,但你抱太緊了,我一動你就發(fā)脾氣,還罵我。”
梁月彎,“……”
薛聿家在城區(qū),要換乘兩路公交才能到。
雨天車上擁擠,梁月彎的腳被踩了好幾次,薛聿遠遠看著,趁到站時乘客上下車的空檔擠到她身邊。
他也不說什么,只是用身體隔開了梁月彎身邊的人。
出門前他只拿了一把傘,梁月彎在路上沒怎么注意,這會兒才發(fā)現(xiàn)他肩膀濕了一大片。
“在這站下吧。”
她好幾年沒去他家,薛聿以為她記錯了,“還有一站。”
“我們先去藥店買藥,買完走過去,反正也沒多遠,”她頓了兩秒,“如果晚上發(fā)燒了,會影響你學習。”
薛聿聽出‘學習’這兩個字是故意學他說話的語氣,就忍不住笑了,“家里不是還有感冒沖劑么?”
“小孩喝的,對你沒用。”
他看向窗外,聲線低,慢悠悠地,“哦,我很大嗎?”
公交車到站,梁月彎下車,薛聿幾步追上去。
路邊有家藥店還沒關(guān)門,只有一位店員,在接電話,梁月彎就先自己看,順著藥架找感冒藥,薛聿跟在后面,過了一會兒店員接完電話才過去。
兩人沒穿校服,互相也不說話,神情明顯有些別扭,左看看,又看看,在一排藥架前來回徘徊。
店員見多了類似的,就直接繞到另一邊拿了一盒藥,想想又拿了一瓶維生素c,畢竟年紀小。
“配合著維c吃,多喝點熱水。”
梁月彎看了看那盒藥,又看了看薛聿。
薛聿沉默了幾秒,面無表情道,“我們買感冒藥。”
“對不起,”店員連忙道歉,“不好意思,感冒藥在這邊,您看需要哪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