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譚明月做了一個夢。
夢里有個特別可憐的小女孩四歲的時候沒了娘,七歲爹娶了后娘,到了十二歲外公外婆相繼去世,舅舅一家不待見她,無依無靠的她只能回到爹那兒住。
親爹不疼,后娘虐待常常不給飯吃,每天還有干不完的活,繼姐百般刁難,小可憐的日子過得很苦。好不容易熬到十九歲,本來滿懷希望嫁個過的去的人開始新生活,沒想到周家人上門來提親了。
那個周彥邦是個軍官,吃著國家糧在村子里條件很不錯,可是他已經(jīng)三十五歲了,孩子都有了三個,最大的女兒只比小可憐小兩歲。
小可憐自然不同意嫁給一個都可以給自己當(dāng)?shù)哪腥耍竽锟瓷狭硕傥迨畨K錢的彩禮,不同意也得同意,親爹也點頭答應(yīng)了,懷著滿滿的絕望以及對家人的憎恨她偷偷跑出門跳了河。
周母紀蘭妮按照村里的方法用燒熱了的白酒給擦身降溫,看著女孩眼角有眼淚緩緩流出,嘆了口氣。
侄子一家實在是太過分了,這孩子在家里頭本來就過得不容易,侄子三十好幾了還想老牛吃嫩草,給三個孩子當(dāng)后娘這輩子哪里還有抬頭之日,再加上一個刻薄的婆婆,怪不得想不開要跳河。
要是自己有個閨女被帶著三個孩子的老鰥夫惦記,別說只是個副團長,就算是首長也不行。也就是這小丫頭可憐沒了親娘,親爹娶了后娘也成了后爹才被當(dāng)成貨物一樣賣。
擦完了身子給她穿上自己的衣服,蓋好被子,紀蘭妮打開門就看到兒子站在門口,直愣愣地往里看。
她想要身體擋住,但個子差了一大截,兇巴巴地瞪著兒子:“看什么看,姑娘家不能隨便看的,看了也是流氓要被摳掉眼珠子的?!?br /> 周鈺聽了連忙收回目光,有些無辜地垂下眼簾。
“娘,要錢,去醫(yī)院治病?!?br /> 紀蘭妮聽了這話微愣,倒不是覺得去醫(yī)院治病麻煩還費錢,而是兒子竟然會這么為人著想。
要是以前自己哪里不舒服,他只會幫著把事情做了,比較嚴重的話會去醫(yī)療點把醫(yī)生請過來,可從來沒想過要去醫(yī)院那種燒錢的地方。
“大晚上的這么冷的天怎么去呀!要去也得明天去,現(xiàn)在已經(jīng)喂她吃了藥了,如果溫度沒降下來明天一早再把人送醫(yī)院去?!?br /> 周鈺聽了還是很擔(dān)心,“娘,她會不會也變傻了,跟我一樣?!?br /> “呸呸呸!”紀蘭妮連呸了好幾聲,無奈又心疼,“說什么胡話,你這不是詛咒人家?!?br /> 傻一個就夠了,他們這把老骨頭能照應(yīng)到這么大,這么年輕一姑娘要是傻了,一輩子也就完了。
想到兒子因為高燒沒有及時救治燒壞了腦子,長得高高大大俊朗得很,言行卻跟七八歲的孩子差不多,學(xué)道理得反反復(fù)復(fù)掰碎了跟他講才能記住,二十好幾的人了也沒成家,自己又不敢禍害別人家的閨女,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紀蘭妮心里有些酸澀,神色黯然,“今晚我和小月睡你屋里,你和你爹睡?!?br /> 收到了娘的命令周鈺緩緩轉(zhuǎn)身往爹娘的房間走,邊走邊回頭去看。
本來還有些心酸的紀蘭妮見了有些想笑。
這么多年過去了,好奇心沒有小時候那么強了,這還是頭一回這么在意一個姑娘呢!
傻小子呀!終于開竅了,可惜配不上啊……
自己覺得兒子千好萬好沒有用,正常人家的姑娘怎么會看上一個傻子。
那點笑意瞬間一掃而空,紀蘭妮一跺腳,怒斥:“看什么看,滾回屋里去!”
周鈺再也不敢回頭,老老實實回到屋里關(guān)上大門。
自家兒子因為是個傻子沒少受人嘲笑,紀蘭妮越發(fā)用心地照顧燒得都能攤雞蛋的譚明月,擦了兩遍白酒又用熱水擦干凈。
到了半夜伸手一探腦門,暗暗松了口氣。
謝天謝地,可算是降下來了,這個腦子應(yīng)該保住了。
……
譚明月醒來時已經(jīng)是第二天上午。
頭昏腦漲得厲害,眼皮就像吊著兩塊石子勉強只能支棱開一半,打不起精神來,身體軟綿綿的,沒什么力氣,要不是肚子餓得厲害,還能昏睡個一天一夜。
她緩緩下床,沒有鞋穿,只能光著腳,忍住觸地的冰涼往外走。
剛打開門就看到那個救了自己的人將劈好的柴堆成一大摞,跟個小山堆似的,捆起來后輕輕松松拎著。
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周鈺側(cè)眸,咧嘴一笑。
“你醒了!”
男人眉毛很濃,眉骨略高,使得精致的丹鳳眼多了一分深邃,鼻梁高挺,嘴唇不薄不厚。
個子高高大大的,看著至少有一米八七、肩膀略寬,小麥色的皮膚充滿了陽剛之氣。
外形條件絕對是一枚大帥哥,吊打以后娛樂圈里的很多小鮮肉,不過咧嘴一笑就有點傻里傻氣的趕腳。
當(dāng)然,他也確實是個傻子,在村子里以傻出了名。
其實也沒干什么糊涂事,反而力氣大會干活賺工分賺得多,那些不如他的人和一些不懂事的熊孩子喜歡嘲笑他傻子。
譚明月也沖他莞爾一笑,再次道謝,“謝謝你收留了我?!?br /> 她笑起來時眼睛彎彎的亮晶晶的,就像夜空中月牙一樣好看,眼下彎起飽滿的臥蠶,臉頰兩邊旋出兩個淺淺的梨渦。
周鈺的心跳又開始加快了,臉上也開始升溫,目光慌亂地四處游移,支支吾吾地回答:“沒,沒什么,是我娘照顧你,我沒干,什么也沒干?!?br /> 這個傻子的性格跟他的外形差異太大,有種說不出的反差萌。
“咕嚕嚕,咕嚕……”
譚明月臉上一紅。
作為一個接受了多年淑女教育的小公主,這還是頭一回在不怎么熟悉的人面前肚子叫。
“你餓了,等會,我去給你拿地瓜?!?br /> 說完,周鈺拎著兩大摞柴火堆邁著大步走進了灶房。
很快,他手里捧著兩個大大的烤紅薯出來了。
譚明白餓急了,邊道謝邊伸手去接,剛碰到就被燙得發(fā)出短促的尖叫。
“外面冷,進屋里,我給你剝?!敝茆暷弥t薯進了屋里放在床頭柜上,小心翼翼地剝開地瓜皮。
灰撲撲的皮扒開露出里面金黃的地瓜,冒著熱氣。
譚明月口水都快要流出來了。
自從去了國外讀大學(xué),她已經(jīng)好長一段時間沒吃到烤紅薯了。
再加上這會肚子正餓得厲害,只要不是太難吃的東西對她而言都是美味佳肴。
譚明月坐在床上,手指捏著稍微降了點溫度的紅薯兩端,埋頭邊吹邊啃。
哪怕是這種有點不雅的姿勢,她做起來也有幾分優(yōu)雅。
周鈺看得有點挪不開眼,但又想到娘說的看了姑娘會被當(dāng)成流氓摳掉眼睛,視線下移到地上。
突然發(fā)現(xiàn),兩只小腳丫子凍得發(fā)紅,疊在一起,圓潤的腳趾微微蜷縮著。
這才想起從河里救回來時鞋掉了,襪子也掉了,沒有鞋襪冬天自己身體比較熱也受不了。
他連忙跑到爹娘的房間里翻箱倒柜找出娘的棉鞋和襪子。
譚明月吃完一個紅薯,肚子里有了東西墊著稍微好了點,只是嘴里甜膩膩的,有點噎人。
她正要去找水喝,卻見那個大傻子拿了鞋襪進來。
“給你穿?!敝茆曔f過去。
譚明月說了聲謝謝,接過鞋襪后沒有直接穿上:“我剛才踩在地上了,腳臟了,你能不能給我弄點水來洗一洗?!?br /> 周鈺點點頭,再次轉(zhuǎn)身出了屋里。
過了一會兒,他再回來時手里端著一個搪瓷盆,盆里冒著熱氣。
……
泡了泡腳,身體開始回暖,整個人都舒服了不少。
譚明月用毛巾擦干水,穿上稍微有點大的襪子和布鞋就要去倒洗腳水被周鈺搶先了一步。
這個大傻子還挺會照顧人的,不錯不錯。
自己穿到了這個小可憐身上,對比以前的生活水平可不只是回到解放前,簡直就跟原始社會差不多。
一個表面笑嘻嘻實則虐待繼女的后娘,一個跟后爹一樣冷血無情的親爹,還有一個整天壓榨繼妹為樂的繼姐,唯一好點的弟弟也就那樣,年紀小做不了主,那一點點同情沒有絲毫用處,不值一文。
這一家子就跟奴隸主似的,三座大山壓在小可憐身上,壓得她喘不過氣,提親一事只是壓死駱駝的最后的一根稻草。
只是這個時代沒有介紹信根本不能離開村里去外面生存,自己又身無分文,沒有生存的本錢,想要脫離那個家里并且獲取暫時的生存空間只有一條路可走——嫁人。
譚明月自然不可能嫁給那個有三個孩子的老男人,大了整整十六歲已經(jīng)夠嫌棄了,還有三個孩子。這么大的孩子怎么可能養(yǎng)得熟,沒準兒整天鬧得雞飛狗跳的,還不如不嫁人抄起家伙跟著譚家那三個干起來。
要不是勢單力孤怕被他們聯(lián)手打爆自己的狗頭,她也不會選擇嫁人這條路。
現(xiàn)在可以選擇的最佳結(jié)婚人選就是那個大傻子,從昨天被救到現(xiàn)在的細心照顧,譚明月心里給周鈺打了個三十分。
人傻,看起來挺聽話的,應(yīng)該沒什么壞心眼,嫁給他的安全系數(shù)比別的男人要高一點。
最主要的是他娘紀蘭妮是個好人,曾經(jīng)給過小可憐蘋果、棗子和饅頭,他爹當(dāng)過兵打過仗,跟小可憐一家子奇葩對上也不怕,還沒有兄弟姐妹關(guān)系比較簡單,家庭加成三十分,算是及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