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灰等人剛一轉(zhuǎn)身，就發(fā)現(xiàn)從槨壁縫隙里，探出個血肉模糊的人來，這人身軀體上的皮膚都被活活剝?nèi)?，臉上只掛著一個眼球。他們事先完全沒有料到，在那外槨和內(nèi)棺的狹窄夾縫里，居然還能藏得住人，都不免驚呼了一聲，同時向后退開兩步。
    司馬灰見對方血淋淋的臉上，五官都已模糊不全，但看其身形輪廓倒有幾分眼熟，應(yīng)該就是逃入溶洞的工程師田克強，心想這人肯定也是遇到了“黑暗物質(zhì)”，才被逼進地槽深處的河谷，又因未帶火把，受到了棲息在地底的大群蝙蝠圍攻。
    那些白化的蝙蝠體形奇大，按相物方術(shù)區(qū)分，如常人手掌者為元寶蝠，至于“形似白骨，展開肢翼過米，且能撲人者”，那就不是蝙蝠了，而是“伏骸”。它們在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下，逐漸演化出了鋒銳的獠牙和前肢，不僅能吸食生物體液，噬髓舔骨，餓急了就連自己的同類都吃，也是以此來控制種群數(shù)量。
    司馬灰看到田克強身上的慘狀，就知道此人險些被成群結(jié)隊的“伏骸”啃成白骨，最后拼了命掙扎著躲進槨壁藏身，可普通人被剝掉皮膚，疼也早給疼死了，這個人居然還活著。
    這些念頭只在司馬灰腦中一閃，根本來不及去想其中緣故，就見剛才被他拋上半空的“干馬腦”，已墜落在地，藏身在槨壁間的田克強，則不顧劇烈燃燒的灼熱，探出手臂一把抓住了那團火球?？諝饫镱D時彌漫出一股焦臭。
    司馬灰立刻明白過來，對方是藏身在槨壁間，聽到了眾人要拆開棺材充做火把。就突然抓起燃燒物。想一舉引燃棺槨，那槨中都是枯化馬腦和裹尸錦布，極易燃燒，一旦點燃了，頃刻間灰飛煙滅，此刻困處在地底河谷中的人，就得有一個算一個。全被成千上萬地“伏骸”活活吃掉。
    司馬灰反應(yīng)奇快，還不等對方抓住燃燒枯腦的手臂縮回，便同羅大舌頭舉起步槍扣下了扳機，俄國造的撞針步槍雖然古舊，精度和射速存在先天性不足，但使用大口徑彈藥。殺傷力同樣驚人，兩槍都打在了田克強手上，子彈擊碎了掌骨，撕開了一個對穿地大窟窿。
    田克強左掌被步槍打得粉碎，只剩下兩根手指，再也握不住那團燃起火焰地馬腦，只得縮回身子，想要躲回槨壁間的縫隙，但司馬灰和羅大舌頭早已搶步上前。用力將他從棺槨夾壁中生生拽了出來。
    司馬灰一腳踏住渾身是血的田克強，感覺腳下只是一具沒有人皮的尸體，完全沒有了呼吸和心跳，他暗覺古怪，正想仔細(xì)察看，卻見手中火把將要熄滅，忙招呼通訊班長劉江河上前劈棺。怎知棺槨內(nèi)壁都是從地下挖出的萬年古木，紋路如畫，狀如屈龍，質(zhì)地緊密堅實。急切間竟無法使用獵刀劈開。
    這時半空中密密麻麻的“伏骸”。感應(yīng)到了死尸的血腥氣息暴露于地，便趁著火光暗淡之際。盤旋著壓到低空。
    司馬灰看那棺槨中地枯腦雖然光焰暴亮，但燃燒時間很短，一個接一個的點起來也維持不了幾分鐘，就對眾人叫道：“這船棺能渡暗河，大伙快到水面上去?！闭f著話給田克強的尸身上補了一槍，就返身去推那尊羊首蛇身的異形棺槨。
    眾人合力抬出木質(zhì)內(nèi)棺，又將它推入暗河，先把背包步槍扔了上去，隨后一個接一個涉水爬上船棺。這具船棺既深且巨，應(yīng)屬合葬之用，坐下五六個人綽綽有余，剛剛在水面上漂浮出一段距離，就被暗河下的潛流卷住，迅速進入了河道中部。
    眾人倒轉(zhuǎn)了步槍劃水，控制著船棺駛向下游，耳聽身后的黑暗中，傳來一陣撕扯撲動地噪雜之聲，知道是田克強的尸體已被群蝠撕碎了，而洞窟內(nèi)飛蝠云集，仍不肯甘休，它們延著河谷，緊緊跟隨著不散。
    司馬灰用礦燈光束向高處一照，就見上方就如白霧壓頂，不禁暗罵：“真他媽是屬狗皮膏藥的黏上了就甩不掉?！彼缓萌〕龉椎坠乃殄\，扯開來纏在火把上不斷燃燒，迫使它們不敢過于接近。
    地槽下的河谷蜿蜒曲折，有無數(shù)個大小不等的洞窟組成，有些地方的水面寬闊得令人乍舌，各種珍貴的礦物在山洞群內(nèi)部隨處可見，仿佛到處都是龐大的天然地下實驗室，展現(xiàn)著造物地神奇。
    此刻擺脫了“綠色墳?zāi)埂边@個地下組織的跟蹤，始終壓在眾人心頭的一塊大石頭，才算是緩緩移開，可宋地球的狀況依舊令人擔(dān)憂，他身上忽冷忽熱，神智恍惚不清。
    通訊班長劉江河急得直哭：“首長你醒醒，你要出了意外，我可怎么跟營長交代？”
    羅大舌頭也覺得鼻子有些發(fā)酸，低聲對司馬灰說：“老頭子怕是要不行了……”
    勝香鄰聽到這句話，生氣地說：“不許你胡言亂語，宋教授常年從事野外探勘工作，體質(zhì)一向很好，走路似趕場，步幅闊大，考古隊里有許多年輕學(xué)員都跟不上他。”
    羅大舌頭不服道：“你們還讓不讓我活了，怎么我一說話就是胡言亂語，非逼著我咬舌自盡是不是？”
    司馬灰勸解道：“其實大伙都是替老頭子著急，但這生死之事，畢竟不是人力所能左右。此外我也要提醒各位同志，這地底暗河不斷向下，距離地表越來越遠(yuǎn)，所以咱們根本沒有脫離危險，只是從一個兇險的區(qū)域，進入了另一個更加兇險的區(qū)域?！?br/>     司馬灰讓通訊班長劉江河檢點裝備，背包里的電池和化學(xué)電石比較充足，干糧所剩無幾，有一部損壞的光學(xué)無線電。武器除了防身的獵刀之外，還有兩條撞針步槍，一支五六式半自動。一把五四式軍用手槍。少量彈藥，六罐法國火油，一本沒人看得懂得憋寶古書，余下就是一些簡易地測繪器材和照相機。
    司馬灰說這暗河里有大紅魚出沒，可以補充一些食物和清水，眼下最大地困難是測定方位，也不知到到這地槽底部地暗河。究竟通到哪里？
    勝香鄰多次執(zhí)行過探勘測繪任務(wù)，她告訴司馬灰現(xiàn)在不難測出方位，暗河流經(jīng)地方向，與地槽走勢基本一致，只要方位沒錯，咱們從河谷中一直下去。就能抵達(dá)“羅布泊望遠(yuǎn)鏡”所在地區(qū)域，探險隊所面臨的最大難題，是不清楚它的確切坐標(biāo)，因為洞道的深度接近一萬米，也不是直上直下，沒辦法在地底確定它的具體位置。
    司馬灰認(rèn)為羅布泊望遠(yuǎn)鏡下就是“極淵”，那個區(qū)域是天地之極，億萬年來皆為日月所不照，人類對它的認(rèn)知幾乎等于“零”。只在先秦地理古籍，諸如《穆天子傳》一類的著作中存有零星記載，但既然有個“淵”字，就一定是有深水地區(qū)域，在地底出現(xiàn)的暗河，很可能都要淌入“極淵”，所以勝天遠(yuǎn)和宋地球才會把黑門下的“地槽”，視為“羅布泊望遠(yuǎn)鏡”的另一個入口，如果這種推測沒有錯誤，探險隊尋著水源下去?？隙軌虻诌_(dá)目標(biāo)。
    現(xiàn)在使司馬灰最感到不放心的還是“綠色墳?zāi)埂薄Ｒ驗椤翱死斠楞@探分隊”有二十幾名成員，他們?nèi)惶貏?wù)引發(fā)的氣態(tài)衰變物質(zhì)。燒死在了地谷中，可死亡人數(shù)無法查明，誰都不能保證這支隊伍里只潛伏著一名敵特，或許還有別地敵人存在。而且那個工程師田克強，死得非常蹊蹺，司馬灰還沒將他從槨壁中拽出來的時候，確實感覺到此人仍舊活著，可踏在地上之后，卻忽然氣絕身亡，當(dāng)時情況緊急，來不及察看尸首，還要用這具死尸引開大群蝙蝠，只能匆匆忙忙補了一槍。現(xiàn)在尋思起來，田克強的尸體雖已不復(fù)存在，但也不能斷定這名特務(wù)從此完全消失了。
    其余三人也有同感，畢竟這名特務(wù)的行為太過詭異，為了保守組織首腦的秘密，他可以采取一切喪心病狂的極端行為，接連兩次想和眾人同歸于盡，何況這世界上怎么會有被扭斷脖子還能說話的“人”？
    司馬灰說這些謎團我一時也想不通，不過我敢肯定，“綠色墳?zāi)埂钡氖啄X，與田克強完全不一樣。這田克強只是組織里的成員，地位不會太高，長期潛伏在新疆油田，負(fù)責(zé)監(jiān)視和破壞考察隊探測“羅布泊望遠(yuǎn)鏡”，最近這十年都沒有任何行動，他就算在境外受過些特殊訓(xùn)練，手段也早就荒疏了，搞不出多大動靜，倒是不足為慮。看大伙也不必對此產(chǎn)生畏難情緒，因為咱們現(xiàn)在也有咱們地優(yōu)勢，“綠色墳?zāi)埂痹谌〉昧擞撵`電波后，過了一段時間才發(fā)覺還有幸存者逃出了“黃金蜘蛛城”，又有探險隊前往“羅布泊望遠(yuǎn)鏡”，這都是該組織“首腦”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但在如此短的時間之內(nèi)，對方也來不及迅速作出反應(yīng)，只能就近派遣田克強混入鉆探分隊，對探測行動加以破壞，這就是咱們目前的優(yōu)勢所在。所以必須同仇敵愾，克服一切困難，爭取速戰(zhàn)速決，盡快找到“羅布泊望遠(yuǎn)鏡”，揭開“綠色墳?zāi)埂钡恼嫦?，如此就可以徹底鏟除掉這個秘密組織，替那些死去的同伴報仇雪恨，否則時間拖得越久，形勢也就對咱們越為不利。
    這番話說得眾人不住點頭，此時棺船在暗河中順流而下，把礦燈照向?qū)掗煹乃?，四周都看不到邊際，唯見濁流滾滾，洶涌異常，隨著深度增加，周圍陰寒刺骨的溫度開始出現(xiàn)變化，在半空中成群結(jié)隊盤旋的“伏骸”漸漸銷聲匿跡，想是畏懼地?zé)?，不敢繼續(xù)跟隨了。羅大舌頭見到處都是一片漆黑，心下不免忐忑，總感覺這條暗河仿佛沒有盡頭，便不時詢問勝香鄰方向是否正確？
    勝香鄰說地槽是個巨大的“地層陷落帶”，雖然分布著多重洞穴體系，但走勢應(yīng)當(dāng)相同，是條狹窄地地下盆谷。所以總體方向不會出現(xiàn)太大偏差，而且洞窟內(nèi)溫度漸漸增高，也說明咱們已經(jīng)接近了地幔上層地?zé)釋α鳌，F(xiàn)在距離地表至少有八千米左右了。
    司馬灰也問道：“這地底更深處究竟有些什么。才維持地壓和氧氣正常？”
    勝香鄰輕嘆道：“其實地壓已經(jīng)超出負(fù)荷了，那個田克強所說地情況沒錯，現(xiàn)在所有地人都患上了地壓綜合癥，一旦地底出現(xiàn)大的波動造成失壓，體內(nèi)地血液都會像滾水般起來?！?br/>     司馬灰不太清楚血液怎么會變成滾開地沸水，但他知道那是必死無疑，他尋思這事發(fā)愁也沒用。如果所有進入地底的人員都會突然死亡，那“綠色墳?zāi)埂币簿筒槐嘏汕蔡貏?wù)破壞探測行動了，想來那接近地心的無底深淵中，必定存有生機。這時他發(fā)覺身邊水花翻滾，按下礦燈來照視，就見河中正有大魚群經(jīng)過。那都是些陰冷水域的鮭魚，闊口尖吻，習(xí)性兇猛，要比暗河里普通的盲魚大出數(shù)倍，此刻游出冷水洞窟，是為了到這片暗河中覓食。
    羅大舌頭擅能捕蛇拿魚，他見有魚群從身邊經(jīng)過，就用獵刀搠翻兩條，刮去鱗片。分與眾人吃了。這暗河中的淡水魚類脂厚多汁，等適應(yīng)了腥氣之后，便會覺得味道甘甜，并非難以下咽。
    眾人想給宋地球吃些魚肉，但他牙關(guān)緊閉，連滴水也灌不下去，眼看著呼吸微弱，隨時都會死去。
    司馬灰覺得宋地球可能是失血過多，性命即將不保，他眼下束手無策。就割開自己的手腕。將熱血灌入宋地球口中。羅大舌頭和劉江河見狀，先是微微一怔。隨后也不多說什么，默默挽起了袖管在旁邊等著接替司馬灰。
    勝香鄰以前總認(rèn)為司馬灰和羅大舌頭，都是無法無天地人，從十五六歲開始跑去緬甸打仗，參加游擊隊顛覆政府，年紀(jì)輕輕就殺人如麻，說不定還**婦女，火燒民宅，反正什么傷天害理的壞事都干得出來，練出了一副鐵石心腸，看誰死在面前都不在乎，而且出言輕薄，既能粗言俗語，又能上綱上線，專好逞口舌之快，使人不敢與之對言。所以對他們并無太多好感，但此刻見司馬灰竟毫不猶豫地割開手腕血脈，眼也不眨地給宋地球灌血，不覺十分動容，心中更是感激。
    其實司馬灰也知道這種土方子，畢竟替代不了輸血，可情急之下，實是無法可想。不過活人鮮血可以吊命也是不假，那宋地球感到有股滾熱的咸腥涌入喉嚨，“嗯”了一聲，緩緩睜開雙眼，他此刻回光返照，往事歷歷，都在心前。
    司馬灰見宋地球再次醒轉(zhuǎn)，懸著的心才又落回原位，他正讓劉江河幫自己扎住腕上的刀傷，卻發(fā)現(xiàn)宋地球雙目無神，對礦燈的光線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驚問：“老宋，你地眼……”
    宋地球聽到司馬灰的聲音，就抬手抓住他的臂膀，嘆息道：“完了，什么也看不見了。你記著，我要是死了，就把我的尸體焚化了留在地底，好讓我圖個清靜，我這輩子也沒什么牽掛，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們幾個……”他說到這停了一停，忽然問道：“對了，我……我跟你們說過電話機沒有？”
    司馬灰等人不解其意：“什么電話機？”
    宋地球急道：“我竟把這么重要的事情給忘了，都怪我事先對危險估計得不夠充分，又因為要遵循保密制度，想穿過地槽后才告訴你們，電話機……要先找到一部A53攜帶型軍用磁石電話機，你們搖通它……就能進入羅布泊望遠(yuǎn)鏡了，但是接通之后，不管電話里的人說什么，都絕對不要相信……”
    司馬灰更是奇怪了，這地底下怎么會有一部“A53型磁石電話機”？是不是蘇聯(lián)人留下的？為什么說那部電話是“羅布泊望遠(yuǎn)鏡”的洞口？還沒等他再問，宋地球地手就忽然垂落，心臟也從此停止了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