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逍洗好碗擦干了手，就走出廚房去了客廳。

　　外面的天已經(jīng)很黑了，姜杳想著她是不是該回去了，畢竟紀逍渾身上下充斥著疲憊感，如果她不走，他也不好回房間休息。
　　沒成想紀逍突然問她：“要不要看電影？”
　　“我?guī)Я嗽O(shè)備。”紀逍突然想起什么，又說：“你不是喜歡《初戀》嗎，想看母片嗎？”

　　《初戀》的母片，姜杳當然想看。但是，她看著紀逍，猶豫道：“可你不用早點休息嗎？”
　　紀逍搖搖頭：“沒關(guān)系，現(xiàn)在還太早，我也睡不著。”

　　紀逍的行李箱還放在客廳的一個角落，他走過去把它打開，把設(shè)備一樣一樣拿出來放好。
　　他說：“不過這個投影是個便宜貨，畫質(zhì)可能沒那么好。”

　　他處理《破曉》的時候想起姜杳喜歡《初戀》，就把《初戀》的母片拷了下來，想著她或許會有興趣。
　　本來想帶好的那個投影儀過來，但是離開工作室的時候太匆忙一時忘記了，只帶走了拷好的母片。想起要帶投影儀的時候，他已經(jīng)開出工作室很長一段距離，再開回去要將近一個小時，這樣等趕回青虞早就過了晚飯點了，但如果回家的話只需要二十分鐘左右，就回家拿了這個便宜的。
　　姜杳笑笑：“沒關(guān)系，能看到就已經(jīng)很幸運了。”

　　過了幾分鐘，紀逍弄好了設(shè)備，投影儀屏幕上顯現(xiàn)出了畫面。
　　看過很多電影，但從來沒有看過電影的母片，也沒機會看，現(xiàn)在不僅有機會看，而且還是她喜歡的電影《初戀》，姜杳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屏幕，生怕錯過些什么。

　　紀逍回到沙發(fā)坐下。
　　茶幾果盤上放著剛買回來的橘子，他剝了一個遞給姜杳。
　　姜杳接過，說了聲謝謝。
　　橘子很甜，汁水很多，吃上去也比干巴巴的飯多了些食欲。

　　紀逍確實很會拍，即便是沒有經(jīng)過處理的母片，每一幀的畫面感都很絕。這部電影的校園部分是在暑假期間到他們高中取景拍攝的。
　　姜杳看著投影儀屏幕里，熟悉的教學樓，綠色護眼的課桌椅，窗外的紫藤蘿，此刻旁邊坐的也是那樣的場景里熟悉的人，仿佛回到了那個時候，會因為一場又一場的考試而緊張，也會因為一點小事而開懷。
　　如果可以，她真想回到那個時候。

　　紀逍的衣服上有一股淡淡的洗衣液清香，很好聞，傳到她的鼻尖，讓她不由得跑了神。
　　當然，如果真的能重來，她一定會再勇敢一點。紀逍也好，其他也罷，努力追一追，沒準就抓住光了呢。

　　一個半小時后，最后一個畫面結(jié)束，姜杳目光仍舊落在屏幕，輕聲說：“你的電影……真的拍的很好。”

　　“謝謝。”
　　紀逍順著她的話問了下去：“那你最喜歡哪一部？”
　　姜杳毫不猶豫地回答：“就這部，《初戀》。”

　　紀逍當然知道會是這個答案。
　　他之前給她打電話的時候聽到的鈴聲就是《初戀》那部電影的主題曲，姜杳每次讓他唱的也是，但那都不是紀逍該知道的事，他不能暴露。

　　紀逍看向姜杳：“年底會有新的電影上映，不過風格和你最喜歡的《初戀》很不一樣，是一部懸疑電影，你有興趣去看嗎？”
　　姜杳：“要去的，已經(jīng)和沈昭昭約好了。”
　　紀逍：“如果有空的話，可以來首映禮一起看，到時候我給你寄票。”
　　姜杳愣了一瞬，才說：“好，謝謝。”

　　說完，低頭看了眼手機，已經(jīng)很晚了。她起身：“那我回去了。”
　　紀逍也起身：“好。”
　　走到樓下，見紀逍一直跟著，姜杳便說：“你上去吧，那么近一點路，我自己回去就行。”
　　“沒事，我看著你上去了再走。”

　　見他堅持，姜杳也沒再說什么。

　　從紀逍那走到她的門口，不過短短幾分鐘。上樓后，她打開了燈，然后走到窗戶邊，打開窗，紀逍已經(jīng)轉(zhuǎn)身，正在往隔壁的門口走。
　　姜杳沒有再叫他，就這樣，看著他的背影一點一點消失在她的視線。

　　-
　　紀逍洗完澡出來就聽見手機在響。

　　走過去一看，發(fā)現(xiàn)這個手機號在他洗澡的時候已經(jīng)給他打了十幾通電話，按下接聽后，還沒等他開口問，耳邊立馬傳來電話陳南的大吼聲：“紀逍，你又去哪里了？”

　　不管是紀逍也好，其他主創(chuàng)也罷，他們所有人都在《破曉》這部電影上傾注了很多心血，也都希望電影一切順利。
　　這部電影在今年三月底拍攝完成后，他們又花了幾個月時間處理后期。
　　紀逍是圈內(nèi)人盡皆知的勞模，自從進入這個圈子就沒幾乎沒有歇息過，向來是一部接著一部，這次也一樣，在拍攝《破曉》期間他就已經(jīng)有了下一部作品的初步靈感，等到處理完《破曉》的后期，他又投入到新電影的劇本準備中，把那個微小的靈感一點一點擴展成一個完整的故事。

　　直到九月初，那天，他們在辦公室討論新電影的劇情發(fā)展討論到深夜，突然一個陌生的電話打來。
　　接通那個電話時，紀逍的面色肉眼可見的凝重，本以為討論要延期，沒想到掛斷后他們的討論還是繼續(xù)了，他的神色也已經(jīng)看不出異常。
　　沒想到幾天后，在一個訪談上被問起新電影的進展時，紀逍沉默片刻，先是說了聲抱歉，隨后便說新電影要延期了，他最近有很重要的私事要去處理，新電影要擱置一段時間了。
　　這件事他根本就沒有聽紀逍提起過，他有些惱火，但他理智尚存，不會當場就擺臉色讓大家都難看。

　　采訪結(jié)束后，他和紀逍都上了車，周圍再沒有其他人，他才問紀逍。那是紀逍第一次用歉意的眼神看向他，卻是那樣的認真和堅定：“陳南，我很抱歉，但我不得不擱置它。”
　　“為什么？”陳南問他。
　　紀逍：“原因我不能說，但有一件比新電影還要重要百倍的事，我現(xiàn)在不得不去做。”
　　陳南默了默，驟然想起那天那通莫名的電話，到嘴邊的質(zhì)問全都咽了回去。那天接起那通電話后，紀逍的表情和此刻如出一撤。想通后，他抬頭看向紀逍：“那天接完那個電話你就決定了？”
　　紀逍不意外他會聯(lián)想到那通電話，多的他不會說，但關(guān)于這一點也沒必要隱瞞陳南。他搖搖頭：“不是，是昨天去見了那個給我打電話的人后臨時做出的決定。”

　　陳南想了想。
　　昨天下午紀逍確實出去了，很晚才回了工作室。
　　不是早就做了決定卻瞞著他們就好，陳南緊握的拳頭松開了。

　　一直以來，紀逍就像個永動機，每次拍完，他們其他人都會給自己留一個假期，可紀逍不會，他也該好好休息一段時間了。問清楚后，陳南接受并尊重紀逍的這個決定，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行，你去吧。”

　　本來，紀逍只要在《破曉》上映前回來和他們并肩作戰(zhàn)就行，偏偏這個節(jié)骨眼上出了問題。紀逍剛離開沒幾天，他們就接到通知說《破曉》里面的幾個鏡頭沒過審，雖不想打擾，他也只能一個電話打給紀逍，第二天紀逍就回到了工作室，他們加班加點趕了一天，到了飯店，他出去買飯，沒想到買完回來卻已經(jīng)不見紀逍的人影。
　　問了工作室里的其他人，他們說紀逍和他們交到了幾句就匆匆忙忙離開了。
　　他立馬一個電話打過去，誰知道打了十幾個都沒人接。
　　他和紀逍是同學，兩人從第一部電影合作至今，印象里紀逍就是個工作狂魔，他把所有的熱愛都給了這份事業(yè)，回復工作上的消息也幾乎都是秒回，這還是他第一次出現(xiàn)這種情況。

　　紀逍：“我現(xiàn)在在青虞。”
　　“又去處理你之前說的那件很重要的事？”
　　“嗯。”
　　陳南：“那你什么時候能處理完？”
　　紀逍：“抱歉，這個問題我給不了你具體答復。我只能告訴你，《破曉》上映前那段時間我一定會回來。”

　　一時間，電話兩頭僵持不下。
　　過了會，陳南再次出聲：“你到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那天給你打電話的人到底是誰？”

　　問完，陳南想起那天紀逍剛接通電話的時候，他就坐在紀逍旁邊，直到聽了一會，紀逍才皺著眉起身，走到窗邊接聽。因為離得很近，所以剛開始那幾分鐘，足以讓他聽清從電話里漏出來的聲音是個女聲。
　　他和紀逍是在大學認識，可以肯定紀逍大學的時候確實沒談女朋友。但高中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初戀》這部電影的故事背景剛好也是高中校園，火了以后網(wǎng)上也流傳著許多關(guān)于這部電影靈感來源的猜測。在此之前，他都覺得那些猜測都是無稽之談，紀逍的眼里只有他的電影，哪還有心思去談戀愛，但現(xiàn)在想想，《初戀》那部電影里的一些細節(jié)，如果不是在現(xiàn)實里有過類似的經(jīng)歷，又怎么會那么細膩真實。

　　他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不會是你的前女友吧？”
　　他又問：“《初戀》原型？”
　　“《初戀》沒有原型。”紀逍否認了，但又承認了：“不過……有一些地方確實有借鑒現(xiàn)實。”
　　“讓我來猜猜，借鑒的地方和女主有關(guān)吧？”陳南來了興致，也暫時把原本打這個電話的目的擱置在一旁，明知故問道。
　　紀逍坦然承認：“嗯。”
　　“所以你最近處理的事，是和她有關(guān)吧？”
　　沉默半響，紀逍才回答：“對。”

　　聽到這個答案后，陳南瞬間表示理解，也改了口：“行了，我知道了。”
　　紀逍比他大了幾個月，停頓幾秒后，他又說：“那你繼續(xù)努力，爭取回來的時候帶嫂子一起回來，這邊有我們呢，你放心。”
　　紀逍：“……”
　　“你早說你是去追回嫂子啊！”陳南不見了一開始的嚴肅，調(diào)侃道：“沒想到你還是個大情種啊，嫂子一個電話，你就眼巴巴又湊了上去。”

　　紀逍懶得和他解釋，看他的樣子也沒什么要緊事說了，二話不說掛斷了電話。

　　-
　　窗簾拉得嚴絲合縫，把所有的光都阻隔在外。
　　小鎮(zhèn)的夜晚并不喧鬧，舒適愜意，生活節(jié)奏也慢。在紀逍那里看電影的時候，時間還不晚，外面也有三三兩兩的閑談聲，但這個點已是萬籟俱寂，大家都開始讓今天翻篇。

　　不知道過了過久，房間的燈被打開，房間里再次充滿光。
　　姜杳拿過放置在床頭的手機。
　　紀逍剛來青虞那天他們就加了微信，但兩人的聊天內(nèi)容寥寥無幾，甚至還裝不滿一頁屏幕。看了一會，又點進紀逍的朋友圈。

　　剛加上那天晚上在睡不著的那些時間里，她已經(jīng)看了無數(shù)次了。
　　他的朋友圈沒有新增內(nèi)容，還是上次看的那些。
　　劃下去全是有關(guān)他的電影內(nèi)容。

　　往事如風，總會隨著時間消散，年少時，她對紀逍的喜歡雖然深刻，但既然已經(jīng)錯過就該往前看，不足以讓她惦念這么多年。
　　其實這段不曾見光的感情也淡過，是什么時候重燃熱烈的呢？大概是在她的人生落入黑暗，看到紀逍滿身是光出現(xiàn)在熒幕的那一刻。
　　他還是那樣，在自己深愛的那片熱土上努力耕耘，也大有收獲，而現(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做不到了。只能像匡衡鑿壁借光一樣，抬頭去仰望光下的他。

　　劃到最底端后，姜杳又慢慢往上滑。
　　這一套動作重復好幾遍才從他的朋友圈離開，點開了另一個聊天框。

　　X晚上七點多的時候才回了她早上的消息。
　　她那個時候問的是：【現(xiàn)在有空營業(yè)嗎？】
　　X：【抱歉，白天在忙其他的事，沒看到你的消息。】
　　姜杳打開鍵盤：【沒關(guān)系。】
　　姜杳：【今晚不需要你營業(y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