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心理罪之畫像(28)
然而,不容辯駁的事實是:是孟凡哲在自己的門上做了“7”的記號,也是他當晚要致自己于死地,而且,大量的物證在他的寢室里被發(fā)現(xiàn)。可是,方木仍然不能把孟凡哲和那個兇殘狡猾至極的人聯(lián)系在一起,尤其當他回想起孟凡哲趴在警車的車窗上向自己無聲地呼喊那一幕,他都會在心里一遍遍告訴自己:不是他,不是他。
那個時候,孟凡哲明顯是在向自己求救。
哪個兇手會這么做?
專案組已經(jīng)決定撤離J大校園。臨走之前,邰偉來找了一次方木,向他透露了最新的調(diào)查進展情況:在孟凡哲的遺物中,沒有發(fā)現(xiàn)有關(guān)租車或者租房的票據(jù),也沒有其他可以證明孟凡哲從事過類似活動的證據(jù)。但是,依據(jù)現(xiàn)有的證據(jù),可以肯定這一系列殺人案乃孟凡哲所為。鑒于犯罪嫌疑人已經(jīng)死亡,警方?jīng)Q定撤銷案件。
方木聽完,沉默了一會兒,問道:“這么說,你們的結(jié)論是:孟凡哲就是兇手?”
邰偉點點頭:“是。”
“你們是真的相信他是兇手?還是情愿相信他是兇手?”
邰偉的臉上有點掛不住了,“你什么意思?”
“孟凡哲不是兇手!”
“你的依據(jù)呢?”
“……”
“直覺?直覺可靠還是證據(jù)可靠?”邰偉氣呼呼地說,“你是不是把我們都當成是白癡啊?的確,這個案子你出了不少力,可是我們也不是吃干飯的!”
“那動機呢?孟凡哲作案的動機是什么?”
“靠!你看不出那家伙是瘋子么?瘋子殺人還需要理由么?”
“瘋子能設(shè)計出那么精密的殺人計劃?能那么成功地模仿連環(huán)殺人犯?”
“……他也許是一步步變瘋的呢……”
“靠!”方木一揚手,把手里的煙頭扔得遠遠的。
邰偉不耐煩地抽著煙,忽然,斜著眼望著方木:“我說,你是不是覺得孟凡哲跟你畫出的那個人完全不一樣,覺得臉上有點掛不住啊,而且,”他嘿嘿笑了兩聲,“還是在你那個女朋友面前。”
“去你媽的!”方木騰的一聲站起來,大步走了。
方木沒有回宿舍,而是去了圖書館。這幾天,他一直泡在這里,把在孟凡哲寢室里發(fā)現(xiàn)的書統(tǒng)統(tǒng)搬下來,一本一本地看。他希望能從這里發(fā)現(xiàn)孟凡哲心理變化的軌跡,盡管知道這可能是徒勞無功,但是這是他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
突然,電話響了。周圍的讀者都把視線投向他。管理員孫老師沖著他皺著眉頭,努努嘴,示意他出去接電話。方木朝他抱歉地揮揮手,攥著手機跑到門口。翻開手機一看,是一個陌生的外地電話號碼,看到區(qū)號,方木不由得心中一動,這不是孟凡哲的家鄉(xiāng)S市么?
“喂,你好?”
電話那邊傳來一個蒼老的女聲,“請問,你是方木同學么?”
“是的,您是?”
“我是孟凡哲的媽媽。”
方木心中一驚,她是怎么知道我的電話號碼的?
“阿姨您好,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是這樣的,孟凡哲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昨天剛料理完他的后事……”孟凡哲的媽媽的聲音哽咽起來,“……今天上午剛剛到家。休息了半天之后,忽然發(fā)現(xiàn)我們家信箱里有一封信,我一看,是凡哲幾天前寄出來的,寄信那天,就是他出事的前一天。”
方木感到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了,“孟凡哲……給家里寄了一封信?”
“是的。信寫得很亂,里面提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跟他前段時間認識的一個什么醫(yī)生有關(guān)。在信里,他囑咐我,如果他出事了,就把這封信交給你,還把你的電話號碼寫在了信里,說只有你能幫助他……”說到這里,電話那邊突然傳來了痛苦的呻吟聲。
“阿姨,阿姨,您還在么?怎么了?”方木急忙說。
“我在,我的心臟不太好,剛才……有點激動了……”
“您身邊有藥么?”
“有,你等等,我去吃藥。”
電話那頭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拉開抽屜的聲音,嘩啦啦搖動藥瓶的聲音,倒水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孟凡哲的媽媽又拿起電話:“喂。”
“阿姨,我在。”
“我怎么把信交給你呢?”
“阿姨,把您家的地址告訴我,我現(xiàn)在就去拿。”
“好吧,你記一下,S市白塔區(qū)水灣北街83號,金座小區(qū)6號樓3單元401。”方木把地址記下來,跟孟凡哲的媽媽確認了一遍,又叮囑了一句:
“阿姨,你千萬別離開家,等我到了再說。”
“嗯,好的。”
掛斷電話之后,方木返回閱覽室,把書塞回書架,匆忙地收拾好東西后,直奔寢室而去。
現(xiàn)在是15點50分,去S市大概要3個小時,今晚估計趕不回來了。方木回到寢室,拉開抽屜一看,里面只有一百多元錢。方木簡單收拾了一下背包,給杜宇留了一個紙條,告訴他今晚自己不回來住,隨后就拿著銀行卡直奔校門口的儲蓄所而去。
儲蓄所里擠滿了來領(lǐng)退休金的老人,門口的自動取款機前也排著長長的隊伍。方木看著那些戴著老花鏡,一遍遍核對存折上金額的老人,權(quán)衡了一下,無奈地排在了取款機前的隊伍里。取款的隊伍緩慢地向前蠕動著,方木一邊看著手表,一邊焦急地向前面張望著。好不容易輪到自己了,方木取出1000元錢,飛快地向校門口的出租車乘降站跑去。
趕到高速客運站已經(jīng)是下午4點半了,在售票口,方木沮喪地得知最后一班前往S市的客車剛剛開走。他沒有停留,又打車去了火車站。還好,下午5點10分還有一趟去S市的火車。方木買了一張站票,又去火車站的超市里買了幾個面包,一瓶水,在候車室里靜靜地等候上車。
那天晚上在衛(wèi)生間里目睹孟凡哲殺掉并活吞湯姆的時候,方木就隱隱地感到一定是有人在給孟凡哲做心理治療,并且這心理治療出了差錯,導致孟凡哲的精神接近崩潰的邊緣。而那天晚上孟凡哲狂性大發(fā),差點殺死方木那件事,更讓方木懷疑有人在控制著孟凡哲。
孟凡哲的媽媽剛才說信里提到了一個醫(yī)生,這初步證實了方木的猜想。而如果真的有這樣一個人的話,那他一定跟這一系列連環(huán)殺人案有關(guān)!
方木感到自己正越來越接近事實的真相。這感覺讓他心急如焚,時間也仿佛比平時慢了好多。
車上的人比方木想象的要少得多,而且居然還找到了空座。列車員告訴方木,這是一趟慢車,到達S市的時間是4小時40分鐘之后。這是一段并不算長的旅程,只是當你知道前方是你渴求已久的答案的時候,它就漫長得讓人難以想象。
方木坐在窗邊,看著窗外一點點黑下來的天空。偶爾停靠在一些小站的時候,會有零零散散的人拎著大包小包擠上來。旅客們穿著、身份各異,然而大多數(shù)人的臉上,都寫著即將回家的急切表情。
家是什么?冒著熱氣的飯菜,暖和的拖鞋,熟悉的床鋪,還有父母親昵的嗔怪。
也許,孟凡哲坐這趟車回家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心境,這樣的表情吧。
方木把頭頂在冰涼的車窗上,腦海中又浮現(xiàn)出孟凡哲印在警車車窗上那張哭泣、恐懼的臉。
救救我,救救我,方木。
方木閉上眼睛。
方木走出S市火車站的時候已經(jīng)接近晚上10點,他直接上了一輛出租車,告訴司機要去的地址后,忽然想起應(yīng)該給孟凡哲家里打個電話。接通后卻很久不見有人來接。方木越想越不對勁,急忙催促司機快點開。
穿過那些人跡漸少的大街小巷,出租車最后停在了一個住宅小區(qū)前。
“17塊。”司機指著計價器說,方木邊向小區(qū)里張望,邊拿出一張50元的紙幣遞給他。
“這么大?有沒有零的?”
“沒有,你就收20元好了。”方木不想跟他過多糾纏,急切地說。
“好嘞。”司機眉開眼笑地說,“你等著,我給你開發(fā)票。”車載打印機嘰嘰嘎嘎地響了幾下之后,發(fā)票和30元錢遞到了方木手里。
方木走進金座小區(qū),這明顯是一個已經(jīng)有些年頭的住宅小區(qū)。樓都是老樣式,帶戶外走廊的那種。方木睜大眼睛,竭力辨認著樓體上已經(jīng)斑駁不清的樓號,好在小區(qū)并不大,方木很快就找到了6號樓。來到三單元,方木小心地拾階而上,上到四樓,向左右望望,左邊是402,右邊是403。他向左邊最靠里的那扇門走去。
門是老式的木門,外面包著鐵皮,門上還貼著去年的福字。方木輕叩了幾下,沒有回音,他側(cè)身看看旁邊的窗戶,里面也沒有燈光瀉出來。
也許阿姨已經(jīng)睡下了?
方木又敲了幾下門,還是沒有反應(yīng)。他輕輕拉了一下門把手,門竟然無聲地開了。
“有人在家么?”方木把頭探進去喊道。
沒有人回答。
一種不祥的預(yù)感猛然襲上方木的心頭,他伸手從衣袋里拿出軍刀,打開來,慢慢地走進屋子。
屋子里黑黑的,一點光也沒有,方木在門口站了幾秒鐘,隱約看見面前是一條走廊,左手邊有一扇打開的門,能依稀看到里面有灶臺和排油煙機的形狀,應(yīng)該是廚房。右手邊是一扇小小的窗戶,窗臺上擺著幾盆花。
方木小心翼翼地向前走,走廊大約有4米長,走到盡頭,盡管眼前仍然是黑乎乎的一片,不過能感到視線豁然開朗,前方應(yīng)該是一個客廳。方木在客廳的入口處停下,努力使自己能夠盡快適應(yīng)這里的光線,同時傾聽著客廳里的每一絲動靜。
漸漸的,他發(fā)現(xiàn)客廳里有一些奇怪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像是有人在翻動紙張,又好像是一些細小的爪子掠過棉布發(fā)出的聲音。他正待凝神細聽,卻突然感到什么東西猛地從他的腳面上躥過去。方木嚇得大叫一聲,倒退一步,后背撞到墻上,只感到心臟都要從嘴里跳出來了。
忽然,他想起衣袋里裝著打火機,急忙掏出來,掀動幾下,一束小小的火苗在手中亮起來,眼前的事物也終于看清了。
這里的確是客廳,前方是一排地柜,上面擺放著電視機。地柜的正前方是一排沙發(fā)。方木站的位置,正對著沙發(fā)的后面。借著打火機微弱的光芒,方木隱約看見幾縷花白的頭發(fā)在沙發(fā)背上露出來。
“阿姨?”方木顫聲問道。
那幾縷頭發(fā)動也不動。
打火機已經(jīng)有些燙手了,可是方木顧不得許多,他攥緊手里的軍刀,慢慢向沙發(fā)走去。
離沙發(fā)越近,方木的心跳得越快,他的牙齒“咯咯”地上下撞擊著,感到手已經(jīng)抖得快捏不住打火機了。就要走到沙發(fā)跟前的時候,打火機突然熄滅了,方木的眼前又墮入一片黑暗之中。他邊掀動著滾燙的打火機,邊摸黑向前挪動著腳步,感到膝蓋頂?shù)缴嘲l(fā)的時候,打火機也砰的一聲躥起一條長長的火苗。
一張毫無血色、口眼大張的臉猝然闖入方木的視線中!
孟凡哲的媽媽半躺在沙發(fā)上,頭仰在沙發(fā)靠背上,一只手緊抓著胸口,另一只手揪著沙發(fā)罩。她雙眼圓睜,嘴也張得大大的,臉上是驚魂未定的表情。
她死了!
一只全身黑毛的老鼠趴在她的腿上,在火光的刺激下,居然毫不躲避,兩只紅色的眼睛死盯著方木。
直到打火機燒疼了手,方木才從極度的驚懼中回過神來,他張皇失措地舉著軍刀朝四處比劃著,邊在口袋里瘋狂地摸索著手機。
終于找到了,他翻開手機,剛按下“1”,就聽見門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突然,幾束手電光從門口的窗戶上照進來。方木的眼前全是炫目的光,他不得不用手擋住眼睛。就在那一瞬間,方木突然看到在手電光的照映下,門口那扇小窗戶上,布滿水汽的玻璃上畫著兩個奇怪的符號!
“是誰?把刀扔下!不然開槍了。”
方木急忙把刀扔在地上,舉手投降。幾個警察朝他猛撲過來,把他按倒在地上,方木掙扎著抬起頭,竭力想看清玻璃上究竟畫了什么。
“他媽的,還不老實?”臉上狠狠地挨了一下,頓時嘴角一片腥甜。
頭昏眼花的方木無力地扭動著,嘴里含混不清地念叨著:
“玻璃,玻璃上是什么……”
第二十三章平安夜
凌晨3點,剛睡下沒多久的邰偉被手機鈴聲吵醒。
“喂?”
“邰警官么?”
“是我,你是哪位?”
“對不起,打擾你休息了。我是S市白塔分局的李維東,你還記得我么?”
李維東?想起來了,以前去S市抓一個攜槍在逃犯的時候,跟白塔分局打過交道,挺能喝的一個小伙子。
“維東,是你啊,你好你好。”
“呵呵,這么晚了,真是不好意思。有這么個事,你認識方木么?”
邰偉一下子精神了。
“方木?我認識這個人。怎么了?”
“他現(xiàn)在在我們這兒。”
“在你們那兒?怎么回事?”
“我們這個區(qū)里死了個老太太,他當時就在現(xiàn)場。”
“你的意思是……”
“不,你別誤會。我們的法醫(yī)剛回來,目前沒有證據(jù)顯示是他干的。不過我們問他為什么出現(xiàn)在現(xiàn)場,他說在查一起案子,還讓我們打電話聯(lián)系你。”
“呃,我知道了。”邰偉全明白了,S市正是孟凡哲的原籍所在地,死的老太太估計是孟凡哲的媽媽。“維東,你看這樣行不行,你們先別審了,我敢拿腦袋擔保,這件事肯定跟他無關(guān)。我現(xiàn)在就過去,等我到了再說。”
“行。”李維東很痛快地答應(yīng)了。
邰偉趕到S市白塔分局的時候,已經(jīng)是凌晨6點半了。李維東正站在院子里等他。來不及寒暄,邰偉徑直問道:“方木呢?”
李維東把邰偉帶到留置室門口,透過門上的小窗戶,能看見方木蜷縮著身子睡在長椅上,身上披著一件警用多功能服,臉上有一塊青腫。
“你們打他了?”邰偉皺著眉頭問。
“嗯,”李維東不好意思地笑笑,“昨晚在現(xiàn)場的時候,這小子拼命反抗,可能挨了幾下子。”
回到辦公室,李維東給邰偉敬了支煙,邰偉把煙夾在手里,迫不及待地問:
“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