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心理罪之第七個讀者(43)
“聽組織安排吧。”肖望吸了一口煙,“我服從分配。”
此時,對面的辦公室里走出一個中年人。
鄭霖和肖望同時站起:“邢局。”
邢至森點了點頭,把視線投向肖望。鄭霖識趣地說了句“你們聊”,就快步離開了。
邢至森看了肖望幾秒鐘,把手里的一個文件袋遞過去。
“手續(xù)都辦好了。”邢至森慢慢地說道,“你先去S市分局。謝闖還有幾個手下沒到案,怕他們報復(fù)你――將來有機會再把你調(diào)回來。”
“行。”肖望丟掉煙頭,“我盡快去報到。”說罷,他向邢至森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就走。
剛邁出幾步,邢至森突然叫住他。
“肖望。”
“是。”肖望向后轉(zhuǎn),面無表情地看著邢至森,“您還有什么指示?”
邢至森盯著他,神色復(fù)雜。
“你應(yīng)該知道,我有很多話想問你。”
“您說。”
“但是,你未必會對我說實話。”邢至森瞇起眼睛,“對么?”“邢局,我曾經(jīng)是一個臥底,說謊是一個臥底的基本素質(zhì)。”肖望忽然笑笑,“我還需要一段時間去適應(yīng)。”
肖望頓了頓,又說道:“案子已經(jīng)結(jié)了,我們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真相,有那么重要么?”
邢至森默默地看著他,良久,吐出幾個字:“你好自為之。”
“我會的。我是一個警察。”肖望突然立正,向邢至森敬禮,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是一個好警察。”
豐羽茶室。
梁四海穩(wěn)穩(wěn)地坐在店堂中央的一把椅子上,神色淡定。在他身邊,是昂首挺胸的梁澤昊。
梁四海端起一杯茶,吹開茶葉,小口呷著茶水。在他面前,是黑壓壓的一大群平頭男子。梁四海在他們臉上來回掃視著,發(fā)現(xiàn)其中有相當(dāng)一部分人,曾經(jīng)是“四大家族”的手下。
隨著梁澤昊一聲令下,平頭男子們齊刷刷地向梁四海鞠躬。梁四海紋絲不動地坐著,表情從容。
你死,我活。你垮臺,我上位。游戲規(guī)則就這么簡單。
其實,這個世界是公平的。
深夜。C市公安局。邢至森辦公室。
昏暗的室內(nèi),唯一的光源是桌上的臺燈。邢至森靠在椅子上,默默地吸煙。在被光線分割的陰影中,邢至森的臉半明半暗,仿佛是兩張面孔。
吸完最后一支煙,邢至森打開抽屜,取出一個文件夾。
他把文件夾放在桌面上,無聲地看著那棕黃色的封面。良久,他仿佛鼓足了勇氣一般,翻開第一頁。
那是一份加蓋著“絕密”印章的個人簡歷,右上角貼著一張半身彩色照片。趙浩青身著警服,略帶靦腆地沖他笑著。
邢至森久久地凝視著那張不變的笑臉,忽然,他捂住眼睛,嗚嗚地哭起來。
在這個夜晚,在這個時刻,邢至森認為自己有理由悲傷,有理由懷念。他知道這個職業(yè)意味著危機,他知道勝利終將付出代價。他知道這次別離不是終點,他知道一切都遠沒有結(jié)束。
邢至森不知道的是,他一生中最后一個對手,已經(jīng)在黑暗中露出森森的獠牙。
番外四兩生花
門外傳來抖鑰匙的聲音,緊接著,門鎖發(fā)出咔嗒的聲響。女人沒有回頭,依舊全神貫注地看著電視。
屏幕上是星巴克咖啡廳的店堂。一個瘦削的男子站在店堂中央,手里是剛剛擊發(fā)過的九二式轉(zhuǎn)輪手槍,槍口還在冒著煙。在他面前,是另一個仰面躺倒的男子。顧客四散奔逃。
在高清攝像頭下,瘦削男子的臉清晰可辨。
女主播的語速急促,聲音中似乎毫無感情色彩。
“據(jù)悉,開槍殺人的男子叫方木,曾就職于省公安廳犯罪心理研究室,至于他的作案動機尚不知曉。目前,警方拒絕就此事做出回應(yīng)……”
開門進來的男子把手里的蔬菜和魚放在餐桌上,走到客廳中央,看著電視屏幕。
此時,屏幕上是方木的面部截圖。短發(fā),棱角分明的臉頰,黑框眼鏡下,是決絕的目光。
“我認識他。”男子突然說道。
女人沒有回話,起身走向客廳的角落,抬手打開了電腦。
十幾分鐘后,這小小的居室里響起鍋勺的碰撞聲。很快,煎魚的香味在室內(nèi)彌漫開來。女人似乎完全沒有幫忙的意思,只是坐在電腦前瀏覽著網(wǎng)頁。漸漸地,她的臉色從蒼白轉(zhuǎn)為蠟黃,眼睛也半瞇起來。同時,左手在太陽穴附近輕輕地按揉著。
男子從廚房里走出來,雙手在圍裙上擦拭著。
“魏大夫,家里還有黃瓜么?要不要……”
話未說完,男子就疾步向電腦前沖過去,因為他看到女人的身體已經(jīng)前后搖晃起來。還沒等他碰到女人,她就咕咚一聲仰面摔在了地上。
男子把女人抱起來,橫放在沙發(fā)上,隨即奔到餐桌上的購物袋里翻翻找找。女人尚有意識,抱著頭在沙發(fā)上痛苦地翻滾著,呻吟聲伴隨著牙關(guān)緊咬的咯吱聲,她似乎已經(jīng)痛徹入骨。
很快,男子拿著一只針筒過來。他抓住女人的胳膊,捋起她的袖子,露出枯瘦的手臂,將針頭刺入女人肘窩處的靜脈里。女人的額頭已經(jīng)冒出豆大的汗珠,頭發(fā)也被濡濕,散亂地粘在腮邊。隨著針筒里的液體一點點注射進體內(nèi),女人稍稍安靜了一些,隨即就癱軟在男子的懷里,粗重地喘息著。
良久,女人的呼吸漸漸平復(fù)下來,最后,她蜷著身子,窩在男子懷里睡著了。男子微微搖晃著身體,一只手在她肩膀上輕輕地拍打著,嘴里還哼唱著不成曲調(diào)的歌。
這一睡,就睡到夜幕降臨,華燈初上。當(dāng)客廳里已經(jīng)完全黑下來之后,女人終于醒過來。她睜開眼睛,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慢慢地爬起來。男人活動了一下有些麻木的身體,靜靜地看著她。
女人坐在沙發(fā)邊上,扭過頭看著窗外,與透進來的光形成剪影般的畫面,仿佛還有粗糙的顆粒感。女人的臉微側(cè),被汗水濡濕的頭發(fā)半干,面頰皎潔如月光。片刻,她轉(zhuǎn)身面向男子,雙眼中尚有一點光。
“我餓了。”
半小時后,遲到的晚飯被端上餐桌。一對男女坐在桌前,沉默地吃飯。男子捏著一小杯白酒,不時啜上一口。女人吃得緩慢且專心,似乎全部注意力都在這些碗碟上。吃過半碗飯之后,女人已經(jīng)飽腹。然而,她稍歇一會兒后,又頑強地把其余的米飯一點點扒進嘴里。最后,所有的飯菜都被吃得一干二凈。男人的臉上露出些許笑容,仿佛自己的努力受到了肯定一般。
吃過飯,女人拿起桌上的香煙,默默地吸了半根,然后把碗筷收進廚房。
廚房里狹窄且凌亂,屋角積攢著經(jīng)年累月未曾擦洗的油泥。女人低著頭,在水槽邊沖洗碗筷。
“魏大夫。”
女人回過頭,看見男人穿戴整齊,站在廚房門口。
“我出去一下。”
女人把洗碗布扔在水槽里,背靠在櫥柜上,冷冷地上下打量著他。
“朱志超,如果你現(xiàn)在出去惹事,會死得很慘。”女人的目光如炬,“我?guī)偷昧四阋淮危瑤筒涣说诙巍!?br/>
“我……就是出去轉(zhuǎn)轉(zhuǎn)。”男人有些慌亂,垂下眼皮,“半小時就回來――需要幫你買點什么?”
“止疼片。”女人面無表情地轉(zhuǎn)過身繼續(xù)刷碗。男人看了她一會兒,見她沒有繼續(xù)說話的意思,只能悻悻地離去。
收拾停當(dāng),女人回到客廳。來回踱了幾次之后,女人又點燃一支煙,靜靜地站在窗邊,看著眼前的一片燈火。
這段時間中,女人一直住在這套兩居室里。而她能看到的,也只有窗外這片樓群。白天,它們或身披陽光,或一片灰暗。只有在萬籟俱寂的夜晚,這些冰冷的建筑才恢復(fù)些許生機。那一扇扇亮起燈火的窗戶,仿佛一只只炫耀的眼睛。
平凡,是多么值得驕傲的事情。
女人掐滅香煙,扭頭看著電腦顯示器上的那張照片。
今天,這段視頻和那個警察的模樣在網(wǎng)絡(luò)上鋪天蓋地。無數(shù)人在驚呼“城市之光”終于現(xiàn)身。贊美其強悍者有之,詛咒其暴虐者有之,還有些人,在揣測他何時能落網(wǎng),以及在失去這縷光之后,C市是否會重墮黑暗。
呵呵。女人笑起來。她可以想象,江亞現(xiàn)在是什么表情。
他失去了一生中唯一愛過的女人,又被剝奪了最珍視的名號――他會變成更危險的野獸。
只是,你……
你讓孫普最終灰飛煙滅,你讓我的胸中空無一物,你在生死邊緣把我從地獄拽回人間,你在墓碑環(huán)繞之處寬恕要置你于死地的我……
可是,應(yīng)該萬般皆放下的你――為什么要去挑戰(zhàn)那最危險的野獸?方木,我曾經(jīng)最痛恨的人。
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但是,你一定是瘋了。
一小時后,朱志超回家了。他進門的那一刻,魏巍瞟向他的褲襠,隨即就扭過頭去繼續(xù)上網(wǎng)。朱志超有些尷尬地撓撓頭,從衣袋里掏出一盒芬必得放在茶幾上。
夜色漸漸深沉。對面的居民樓上,燈光逐一熄滅。臨近午夜的時候,魏巍關(guān)掉電腦,回頭看看在沙發(fā)上已經(jīng)睡熟的朱志超,起身去了衛(wèi)生間。一陣細微的水聲之后,魏巍用濕漉漉的手?jǐn)n著頭發(fā),走進臥室,咔嗒一聲鎖死了房門。
幾乎是同時,朱志超睜開了眼睛。
他側(cè)躺在沙發(fā)上,保持著剛才的姿勢,手里還捏著電視遙控器。漆黑一片的客廳里,只有臥室的門縫下透出一道光線。朱志超紋絲不動地盯著那道光線,直到它悄然熄滅。
朱志超的眼前仍然留有閃爍的光斑,他把手伸向自己的下體。
黑暗,以及重重落下的寂靜,讓每一絲聲響都被無限放大。朱志超圓睜著雙眼,傾聽著臥室里的動靜。
床鋪的吱呀聲,掀動被褥的撲撲聲,女人偶爾的嘆息和按摩頭部時,手指與頭發(fā)摩擦的沙沙聲。
終于,種種聲響漸漸平息,女人越來越低緩的呼吸聲透過門縫,穿到客廳里。
朱志超的呼吸卻粗重起來。
他從沙發(fā)上慢慢地爬起,躡手躡腳地走到茶幾旁,拿起外套,從衣袋里掏出一把鑰匙。而后,他悄無聲息地摸到臥室門前,輕輕地把鑰匙插進門鎖里。
厚重的窗簾擋住了窗外的月光,好在朱志超已經(jīng)習(xí)慣了眼前的黑暗。他站在門口,能依稀辨清床上靜臥的人體。
朱志超靜靜地看著熟睡的魏巍,竭力平復(fù)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隨即,他脫下身上所有的衣物,慢慢地走過去。
掀開被子,一股混合著體香的熱氣撲面而來。朱志超的呼吸驟然粗重。他看看蜷著身子的魏巍,俯下腰去,小心地拽住她的褲子,慢慢地向下褪去。
突然,朱志超感到一個冰涼的物件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隨即,一陣刺痛感傳遍全身。緊接著,一只腳頂在他的小腹上,猛地踹出。
朱志超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板上。
他手腳并用地爬起,又欲撲上,卻被驟然亮起的強光刺得兩眼一片模糊,本能地掩面退下。
等他適應(yīng)了房間里明亮的光線后,發(fā)現(xiàn)自己一絲不掛地站在門口,男性器官可笑地墜在兩腿之間晃蕩著。他睜開淚水漣漣的雙眼,看到魏巍圍著被子,一臉冰冷地縮在床頭,手里捏著一把螺絲刀。
“我警告過你,朱志超。”魏巍的聲音低沉,卻寒意十足,“如果你敢碰我,我會殺了你。”
“你幫幫我,魏大夫。”朱志超的五官扭曲起來,臉上是混合著乞求和焦慮的怪異表情,“我快憋瘋了!”
“出去!”魏巍指指門口,“我?guī)筒涣四悖 ?br/>
“孫普沒有治好我!”朱志超揮舞著雙臂,歇斯底里地吼起來,“你又把我變成了這個樣子!我怎么辦?我怎么辦!”
“如果不是我?guī)湍闩獊砹司耔b定,你已經(jīng)被槍斃了!”
“是你讓我吃了那玩意兒!”朱志超向魏巍逼近一步,眼球可怕地凸起,“然后我的腦子里就只剩下這個!”
他猛地拍向自己赤裸的下身。男性器官晃蕩起來,又頹然垂下。
就是這個女人,在那個夏日憑空出現(xiàn)。然后拉著他親切地交談,一如那些在J市的日子。后來,他是怎樣被她帶到那家麻辣燙店里,朱志超已經(jīng)記不清了。他只記得,在他還在回味唇齒間的熱辣鮮香的時候,下體卻莫名其妙地膨脹起來。在炎炎烈日下,泉涌般的汗水絲毫不能帶走哪怕一絲一毫的欲望。他像一只餓極了的野獸一樣,茫然地在酷熱如荒漠般的城市里左突右闖。直到他的大腦被獸欲燃至徹底沸騰,直到他在新竹小區(qū)里遇到那個出來扔垃圾的女人。
事后想想,那個女人并不漂亮,甚至還帶著令人厭惡的體臭。然而,這些都不重要,只要她是一個可供發(fā)泄的異性,對于一個腦子里只剩下性欲的公獸而言,就已經(jīng)足夠了。
但是,他還是害怕了。特別是看到女人因為窒息而凸起的雙眼之后,他意識到,自己殺了人。
他飛也似的逃走了,帶著欲望被滿足后的巨大愜意與空虛,以及深深的恐懼。
這份恐懼,既來自于殺人的后果,也來自于對自己居然如此瘋狂的震驚。
朱志超知道自己不是一個正常的男人,但他從未想到自己會去強奸一個女人并殺死了她。
然而,幾天之后,當(dāng)那詛咒般的焦慮與不可名狀的躁動再次漲滿他身體的每個角落的時候,朱志超突然想起那碗麻辣燙的誘惑味道。
于是,他再次奔向那條街,那家狹窄骯臟的小店,帶著難以遏制的渴望與沖動。
朱志超不知道的是,當(dāng)他急匆匆地走進“渝都麻辣燙”的時候,魏巍在不遠處的角落里摘下墨鏡,揚起嘴角,露出神秘莫測的微笑。
他成了這里的常客,也成為在那個全球矚目的夏天里,讓整個C市談之色變的變態(tài)色魔。
那個女人卻消失了。
直到朱志超以“痊愈患者”的身份出院,直到那個百無聊賴的夜晚,他帶著滿身的疲憊和難以消解的躁動,聽到墻角傳來的輕聲呼喚。
朱志超不知道魏巍住在哪里,也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只是察覺到她的虛弱,以及對某件事情近乎病態(tài)的狂熱。在她斷斷續(xù)續(xù)地出現(xiàn)的那些日子里,魏巍總會要求他帶她去吃一些廉價卻熱量豐富的食物,似乎她在平時并沒有機會獲取更多的營養(yǎng)。然后,就在朱志超去結(jié)賬或者去衛(wèi)生間的時候,魏巍會突然消失,只留下一些空空如也的盤子。
在農(nóng)歷大雪那天晚上,魏巍再次憑空出現(xiàn),帶著滿身的傷痕和斑斑血跡。她沒有對朱志超的追問做任何回應(yīng),簡單地清洗和包扎了傷口之后,她就在床上昏睡了整整兩天。
從此,魏巍在朱志超的家里住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