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心理罪之城市之光(42)
不過,這個動作讓廖亞凡的心情好了一些,很快,她就拿起抹布,草草地擦拭窗臺和床頭柜。正當她拎起拖把準備擦地的時候,走廊里突然傳來一陣喧囂聲。
廖亞凡好奇心頓起,急忙沖到門外去看熱鬧。
醫(yī)務臺里一片混亂。平日溫柔嫻雅的南護士此刻像一只發(fā)狂的母獅一樣,一手高舉著一臺微型家用攝像機,另一只手胡亂地在一個身穿病號服的年輕男子身上抓打著。
“你這個死變態(tài)……”南護士氣得滿臉通紅,“這回你還有什么可說的……”
年輕男子一邊躲避著,一邊竭力去搶南護士手里的攝像機。其他幾個護士圍在南護士身邊,不停地推搡著年輕男子。
廖亞凡平時和南護士挺要好,見此情形,急忙沖上去用拖把頂開年輕男子,后者吃不住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護士們立刻一擁而上,幾只手轉眼間就招呼到他身上。
“怎么回事啊南姐?”廖亞凡握著拖把擋在南護士身前,“他怎么你了?”
“死變態(tài),死變態(tài)。”南護士把攝像機護在胸前,一邊看著被護士們圍打的男子,一邊氣喘吁吁地答道,“整天拎著攝像機偷拍我,抓住了都不承認……這次人贓并獲,看你還有什么借口……”
很快,幾個保安員拎著橡膠棍匆匆趕到,為首的保安一看到年輕男子,立刻氣不打一處來。
“他媽的,怎么又是你啊?”
“去他的病房找找,肯定還有錄像帶。”南護士又氣又委屈,“這死變態(tài)跟著我不是一天兩天了。”
“好!”為首的保安拽起男子,“你個臭流氓,這回非把你送派出所不可!”
年輕男子拼命掙扎著,一邊聲嘶力竭地喊道:“不要啊……那都是我的素材……小南,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把你捧成大明星……小南……”
南護士沖他呸了一口,眼淚刷地流下來。
廖亞凡正要安慰南護士,就聽到身后的病房里傳來“撲通”一聲。
她嚇了一跳,急忙轉身跑進病房,眼前的一幕頓時讓她目瞪口呆。
剛才還在病床上沉睡的女人,此刻卻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輸液管亂七八糟地纏在她的身上,被頭發(fā)遮住的臉上依舊沒有表情,額角處正迅速地隆起一片紅腫,沾滿灰塵的皮膚上,血絲正一點點滲透出來。
如果米楠推斷得沒錯,那么這個女人應該具備以下特征:
其一,非常熟悉方木和他的過去,很可能對方木的一切情況都了如指掌;
其二,與孫普有莫大的聯(lián)系,而且感情深厚;
其三,具備一定反偵查能力,懂得用大碼鞋掩飾自己真實體貌特征;
其四,能準確掌握江亞的每次作案對象及過程,但江亞對此一無所知。
這是最讓人感到迷惑不解的地方。江亞和她先后來到作案現(xiàn)場,卻并不是協(xié)同作案。細心如江亞者也沒有察覺曾有人在自己精心設計的報應儀式上添加了案件編號。
這樣一來,“城市之光”在表面上是對惡行的公開懲戒,于細節(jié)處,則是對方木個人的挑戰(zhàn)。
換句話來說,她在利用江亞,以實現(xiàn)自己的目的。
這是個什么樣的人,能夠將江亞玩弄于股掌之上,卻令其懵然無知?如果江亞知道自己苦心打造的報應儀式變成了被她利用的工具,該作何感想呢?
這女人在處處現(xiàn)場留下自己的印跡,卻沒有一個人是她親手所殺,即使敗露,法律也拿她無可奈何。這是她和孫普最大的不同。
九年前,孫普用連環(huán)殺人案向方木發(fā)起挑戰(zhàn)。現(xiàn)在,這個女人如法炮制。只不過,她是在他人既有的犯罪上添加獨有的標簽。如果孫普在考驗方木能否猜出下一起案件的手法與特征,這個女人的目的是什么呢?
她沒有暗示,也沒有指向,只是不動聲色地展示著一個人的存在。
孫普。
方木想了想,從抽屜里拿出那個黑色的U盤,連接在電腦上。點擊幾下后,一張照片出現(xiàn)在電腦屏幕上。
照片的背景是J大的校門,孫普穿著白色短袖襯衫,藏青色西褲,一手拿著兩本書,一手放在腰間,笑容滿面地看著鏡頭。舉手投足間,青年才俊的風采展露無遺。
方木滾動鼠標上的滑輪,孫普的照片被一點點放大,最后,占據(jù)了整個屏幕。
照片因尺寸的放大而使清晰度降低,盡管他的臉變成無數(shù)色塊的排列,然而,眼鏡背后的點點寒光仍然清晰可辨。
方木靜靜地看著他,漸漸地,那個人的形象似乎突破了顯示器的邊框,一點點膨脹起來,立體起來,最后竟有了鋪天蓋地的氣勢。
不可否認,這是方木一生中最重要的人。而那個女人,也在九年后用留在犯罪現(xiàn)場的案件編號提醒方木要牢牢記住這一點。
也許,她想要證明的是,盡管孫普早已灰飛煙滅,但是,他不曾真正消失過。
方木的心里一動,那個女人――創(chuàng)造了另一個孫普?
江亞的家庭背景、成長經歷和學歷與孫普千差萬別,然而,在心思的縝密程度以及堅韌性格和犯罪能力方面,和孫普毫無二致。兩人甚至在體貌特征上都有幾分相似。
方木漸漸理清了思路,這個女人在九年間一直圖謀報復方木,并且用再造一個孫普的方式來發(fā)起挑戰(zhàn)。江亞(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和途徑)成為她的培養(yǎng)對象。她可能用暗示甚至唆使的方式慫恿江亞去殺人,卻有能力讓江亞對這種潛移默化的影響渾然不知,堅信一切是出自自己的本意。
她的高明之處在于,既能達到目的,又能全身而退。
方木漸漸感到全身發(fā)冷,這是個什么樣的女人,能把堅韌如江亞者操縱到如此地步?能事先掌握及了解江亞作案一切細節(jié)的人,一定是和他交往極其密切的人。
“因為有人對他說,他做得沒錯,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無緣無故地傷害另一個人。”
江亞曾對方木說過的這番話,似乎驗證了這樣一個事實:確實有人在背后對他進行過教唆,一方面肯定了他弒父的正義性,另一方面也為他之后的行為做了心理鋪墊。
這個人是誰?
方木立刻想到了魏巍,然而,這個想法讓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魏巍是一個植物人,即便她曾對江亞進行過教唆,也不可能在現(xiàn)場留下那些案件編號。
從江亞的既有犯罪過程來看,他非常重視他人對“城市之光”及其報應儀式的評價。而獲得這種信息的最好平臺就是網絡。那么,江亞應該經常使用互聯(lián)網。那個女人,會不會始終隱藏于網絡之上,以所謂“精神導師”的名義對江亞進行操控呢?
盡管方木自己也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小,因為以江亞的性格,不會輕易信任任何人,更不會任由自己供他人隨意擺布,但是,方木還是操起電話,委托網監(jiān)部門的小毛對江亞使用的個人電腦及網絡通訊情況進行監(jiān)控,最好能將MSN、QQ以及電子郵件等統(tǒng)統(tǒng)過濾一遍。
做完這些,方木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突然很想去江亞的咖啡吧看看。
江亞并不在店里,咖啡吧里只有那個上次見過的女店員。她看見方木到來,依然感到很緊張,還不等方木開口,就匆忙說老板不在。
方木點點頭,說道:“我不找他――只是來坐坐,喝杯咖啡,不歡迎么?”
女店員稍稍放松了一些,隨即又為難地補充道:“歡迎倒是歡迎,不過……現(xiàn)在沒有座位了。”
方木在店堂內掃視了一圈,的確,現(xiàn)在是下午3點半左右,在咖啡吧里消磨時光的人為數(shù)不少。不過,他很快就在東北角發(fā)現(xiàn)了一張空桌,在滿滿當當?shù)牡晏美铮且粔K空白顯得分外突兀。
“喏,”方木沖那張桌子努努嘴,“那不是有空位么?”
“對不起,那張桌子已經有人預定了。”女店員皺皺眉頭,似乎對自己的答復也覺得不可思議,“要不,您再等會?”
方木捕捉到了她的表情變化,想了想,問道:“客人幾點到?如果客人來了,我可以讓出位置。”
“沒有確定時間。”女店員聳聳肩膀,“自打我在這個店工作開始,這張桌子就一直空著,預定的人始終沒有來。”
“哦?”方木來了興趣,“為什么?”
“不知道。”女店員猶豫了一下,似乎下定了決心,“要不你先坐在那里吧,反正老板一時也回不來――喝完咖啡就走,是么?”
原來是為了這個。方木笑笑,點了點頭。
咖啡不錯,濃郁香醇,口感很棒。方木半靠在扶手椅上,邊小口喝著咖啡,邊打量著面前這張桌子。雖然女店員說這張桌子一直空著,不過看得出每天都被悉心打理過。桌面平整光滑,一塵不染,就連白色的桌牌也被擦得干干凈凈。
預留了這么久,而等待的那個人卻始終沒有出現(xiàn)。無論客人是誰,想必都是對江亞極其重要的人。
這個人是誰?
方木坐在桌前,打量著咖啡吧的店堂。這個位置地處東北角,隱秘,安靜,恰好處在燈光照射不到的暗區(qū)。然而,西南角的吧臺和它正好處在一條對角線上。抬起頭,可以很好地觀察到吧臺后的一舉一動。
那個神秘的客人,會不會曾坐在這里,與江亞發(fā)生了某種密切的聯(lián)系,以至于他(她)離開后,江亞仍固執(zhí)地相信他(她)會回來,于是一直保留這個位置?
如果這個推測成立的話,那么,這個神秘的客人,當時在做些什么呢?
會不會就像自己一樣,不動聲色地看著吧臺后忙碌的人?
也許,他(她)真正感興趣的,不是這里舒適幽靜的環(huán)境,而是江亞?
是那個女人。那個想培養(yǎng)第二個孫普的女人。
想到這里,方木不由得又上下打量了女店員幾眼。女店員顯然已經注意到了方木的目光,整個人顯得極不自在。雖然手里在為客人磨制咖啡,準備點心,然而,余光卻不停地瞟向方木,每每視線交接,又慌忙回避,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方木暗自搖頭,單憑她慌張的肢體語言,方木就可以肯定她絕不是那個殺手養(yǎng)成計劃的始作俑者。
為了不讓這個可憐的姑娘更加恐慌,方木轉過身子,剛一挪動,扶手椅的靠背就頂在了身后的書架上。他調整了一下座椅,順便掃了一眼那些碼放得整整齊齊的書籍,發(fā)現(xiàn)這排木架上擺放的多是一些心理學方面的書,既有心理學小故事之類的通俗讀物,也有專業(yè)的心理學教材和著作。
方木心里一動,隨即又看看其他木架上擺放的書籍。這間咖啡吧里提供的讀物都經過精心的分類。小說、漫畫、時尚雜志和各類專業(yè)書籍都分別擺放在不同的木架上。
方木的視線又回到面前的桌子上。那個人也許曾坐在這里,如同背后這些高深莫測的學科一樣,帶有極強的神秘感和誘人深入探究的魅力。
她在有意吸引江亞的注意力。
方木揮手示意女店員,后者看到方木揚起的手,眼睛小小地亮了一下,幾乎是小跑著過來。
“要結賬么,先生?”
“不是。”方木留意到她臉上的失望表情,笑了笑,“你來這里工作多久了?”
“不到半年。”女店員抱著托盤,筆直地站在桌旁。
方木示意她坐下,女店員猶豫了一下,坐在方木對面的椅子上。
“你覺得你的老板――江亞這個人怎么樣?”
“人還不錯,挺和氣的,也不拖欠工資。”女店員看著方木的臉色,“不過……他有點怪,規(guī)矩也挺多的。”
“哦?”方木挑挑眉毛,“比方說呢?”
“比方說――他不讓我動他的東西,沒事盡量不要去樓上……我來這里工作之后,覺得老板的精力似乎不在這家店上,賬目啊什么的也是馬馬虎虎。不過,他特別強調,不管是否客滿,這張桌子也不能動。”
“是么?”方木笑了一下,“那你還敢讓我坐在這里?”
“無所謂。”女店員甩甩頭發(fā),“反正我也打算辭職了,你下次再來,就不一定能看到我了。”
“為什么?”方木問道,“按你的說法――這老板很不錯啊。”
“因為……”女店員咬咬嘴唇,又四下掃視一圈,似乎下定決心似的低聲說道,“我……我現(xiàn)在有點怕他。”
“怕?”方木皺皺眉頭,“什么意思?”
“前幾天,店里沒有冰塊了,客人又指定要加冰的飲料。我就想去樓上的冰箱里找找――老板是絕對禁止我動樓上的任何東西的。”女店員突然打了個寒戰(zhàn),似乎想到了某件很可怕的事情,“我拉開冰箱找冰塊的時候,在冷藏室里發(fā)現(xiàn)一樣東西……”
“什么東西?”方木馬上問道。
“圓圓的,裹在一層又一層保鮮膜里。表面上都是冰霜。”女店員用手比畫著,“看不清是什么,但是,我覺得那是一個……”
“一個什么?”方木立刻覺得心跳加速,喉嚨里發(fā)干。
“一個人頭。”女店員滿眼都是恐懼,“因為我好像看到頭發(fā)了。”
方木怔怔地看著女店員,足足幾秒鐘之后才開口問道:“你確定么?”
“不確定。”女店員依然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還沒等我來得及細看,老板就回來了,我就趕緊跑下去了。”
“后來呢?”
“我覺得老板肯定察覺到什么了。”女店員壓低聲音,“第二天,我趁他出門,又上樓看了一下,那東西已經不見了。”
方木點點頭,立刻想到邰偉手里那件無頭男尸案。不知道他是否確定無頭男尸為市人民醫(yī)院失蹤的醫(yī)生,以及那個醫(yī)生是不是魏巍的主治醫(yī)生。
如果這些疑問都能夠得到證實的話,就幾乎可以肯定江亞殺死了那個把魏巍變成植物人的醫(yī)生。那么,他在哪里將醫(yī)生的尸體保留了幾個月之久,又為什么留下那個醫(yī)生的人頭呢?
女店員仔細觀察著方木的神色,試試探探地問道:“老板……是不是真的犯事兒了?如果是的話,我真的不敢在這里干了……”
方木來不及回答她,急著要聯(lián)系邰偉,剛摸出手機,它就自己鳴叫起來。
居然是市人民醫(yī)院打來的。
第二十三章最愛
市人民醫(yī)院醫(yī)務科辦公室里熱鬧非凡。醫(yī)務科長坐在辦公桌后面,一臉無奈地看著面前的一群人。這些人自動分成兩派,一派言辭激烈,吵吵嚷嚷,另一派則軟言細語,苦苦哀求。旁邊的長椅上,南護士和廖亞凡并排而坐。南護士一臉淚痕,不時用紙巾揩著紅腫的眼睛,偶爾在面前的鬧劇中插上幾句話。廖亞凡則氣哼哼地看著醫(yī)務科長,每當南護士開口,她都會沖上去幫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