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心理罪之教化場(29)
H先生的眼睛里已經(jīng)沒有前面的路,只有不斷在他左右飛馳的那個警察,借著微弱的月光,H先生發(fā)現(xiàn)那個警察已經(jīng)血流滿面,驚訝之余,殺機漸盛。
好,既然你這么不要命地窮追不舍,老子就成全你!
他眼見摩托車再次出現(xiàn)在右側(cè),一咬牙,向右連打兩把方向盤,向摩托車狠狠地撞過去……
他沒看到,前方就是高高的水泥橋墩。
察覺時,H先生本能地向左轉(zhuǎn)去,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面包車的車頭右側(cè)重重地撞在了橋墩上,整個車身橫了過來,巨大的慣性讓它在路面上連翻了幾個跟頭。魯旭的摩托車緊急剎車,也在瞬間失去了平衡,車、人騰空而起,在翻轉(zhuǎn)的面包車上彈了一下,摔了出去。
之后的幾分鐘仿佛一個世紀那般漫長。H先生第一個清醒過來,他在側(cè)翻的面包車里拼命拽開安全帶,抹了一把臉上的血,看見前擋風(fēng)玻璃上有一個大洞,身邊的T先生已經(jīng)不知去向。他來不及多想,手腳并用地爬出車外。聽見羅家海在車里大聲呻吟,又返回去把他拽了出來。
兩個人哆哆嗦嗦地在橋上站定,在殘存的一盞車燈的照耀下,羅家海掃視了一下滿是車輛碎片的路面,“T呢?”
“不知道。不能把他扔下,快,快找找。”
兩個人蹣跚著四處張望,邊走邊小聲喊著:“T,T,你在哪里?”
毫無回音。H先生掙扎著走到橋邊,黑漆漆的橋下什么也看不見。
“會不會……”他指著橋下,聲音顫抖,“T會不會掉下去了?”
話音未落,H先生就感到自己的腿被一雙手死死抱住了,是那個警察!
他又驚又怒,拼命踢開了那個警察。那個警察向后仰躺在橋面上,滿頭滿臉都是血,已經(jīng)奄奄一息,還是掙扎著要爬起來。
“不……要走,把我的……交出來……”
H先生抬腳向警察的胸部踹去,罵聲中已經(jīng)帶了哭腔:“我殺了你父母還是你老婆?為什么不肯放過我!為什么!!”
肋骨折斷的聲音在夜空中顯得異常清脆,警察的胸部塌陷下去,喉嚨里咯咯作響,一只手還是不屈不撓地向空中抓著。羅家海焦急萬分地抓住H先生的肩膀向后拖,“你瘋了么?別打了,我們快走!”
忽然,橋的一側(cè)射來強烈的燈光,警笛大作。紛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好幾個聲音同時呼喝著:“不許動,趴在地上!”
H先生先是驚恐,隨后心底一片絕望,他轉(zhuǎn)身猛地推了一把羅家海,“快跑!”羅家海向后趔趄了兩步,順著橋邊的斜坡滾落下去。
H先生再回身時,眼前已滿是耀眼的手電光,奇怪的是,他竟感覺心里平靜無比。他彎腰撿起一片碎玻璃,抵在那警察的脖子上,剛喊了一句“別過來”,槍聲就響了。
黃潤華倒在地上抽搐著,在失去意識之前,他突然有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如果有機會,他要告訴別人,中槍并不疼,只是好像被人猛推了一把似的,除了瞬間感到的熾熱,隨之而來的,就是深深的寒冷……
方木不等車停穩(wěn)就跳下來,推開面前身著各色制服的人,直奔現(xiàn)場而去。這一段不足兩百米長的距離似乎漫長無比,他看到了摩托車的殘骸,心中不祥的預(yù)感越發(fā)強烈。
黃潤華的尸體已經(jīng)被特警隊員們團團圍住,好幾支槍指著那張已經(jīng)失去表情的臉。現(xiàn)場唯一的傷者已經(jīng)面目全非,可是方木還是從他胸前的警號辨認出這是魯旭。
魯旭的身體殘破不堪,胸骨可怕地凹陷下去,方木不敢輕易搬動他,只能大聲在他耳邊呼喊著:“魯旭,魯旭……”
魯旭的嘴角突然抽動了一下,隨后就冒出一大股泛著沫子的鮮血。方木的心底一片冰涼,看來折斷的肋骨已經(jīng)刺破了內(nèi)臟。他失聲大叫:“救護車!快,快叫救護車!!”
忽然,一個微弱的聲音從魯旭嘴里傳出:“槍……槍……”
方木急忙在四周尋找,可是滿地的零件和碎片,到哪里去找槍?突然,方木看到了不遠處側(cè)翻的面包車,心下頓時雪亮。
“快!快!槍!”他急得語無倫次,“快去車里找槍!”
幾個特警隊員應(yīng)聲而動。方木低下頭,一邊拭去魯旭嘴邊不斷外涌的血沫,一邊喃喃自語:“沒事……沒事……你一定要堅持住……”
魯旭的眼睛已經(jīng)睜不開了,身體在微微地抽搐,被方木緊緊攥住的手也漸漸失去溫度。
幾分鐘后,一個特警邊喊著“找到了”邊擠進人群,把一個沉甸甸的家伙塞進了方木的手里。
深度昏迷的魯旭聽到這句話,被血污糊住的眼睛竟緩緩張開一條縫,失神的眸子瞬間冒出一絲亮光。方木卻看著手里的槍愣住了。這是一支用發(fā)令槍改造過的火藥槍。
魯旭的手抬起來,聲音也高了許多,“槍……槍……”
方木的大腦一片空白,眼角的余光卻瞥見了旁邊一個巡警腰間的槍套,他一言不發(fā)地拽過那個巡警,伸手把槍抽出來。那巡警本能地要阻止他,想了想,默默地從褲子上解下槍綱。
方木把槍塞進魯旭的手里,大聲說:“找到了,魯旭,槍找回來了。”
魯旭的眼睛已無法聚焦,手上的力度卻猛然加大,他幾乎是把槍搶過來抱在懷里。
“我……”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在他臉上慢慢綻開,“總算……”
這句話還沒說完,警員C09748眼中的光芒就驟然暗淡,最后漸漸消失了。
第三十一章捐贈者
姜德先合上電話,臉色慘白。他關(guān)掉手機,拔掉電話卡,又一把抓過桌上的餐巾,把手機里里外外擦了一遍,又示意曲蕊把手機遞給他。
“專線聯(lián)絡(luò)內(nèi)部,快點!”
曲蕊不知所措地把手機遞過去,姜德先重復(fù)了一遍剛才的動作,然后用餐巾把手機包好,小心地揣在懷里,起身對曲蕊說:“你在這里別動,我很快回來。”
一出門,姜德先就感到對面包房里的顧客向他投來異樣的目光,他佯裝沒有察覺,徑直走向走廊盡頭的衛(wèi)生間。
關(guān)上衛(wèi)生間的門,他就把懷里的手機掏出來,扔進一個隔斷中的廢紙桶里,又把電話卡扔進馬桶沖走。隨后,他拉開褲子,站在小便池邊小解,從窗戶向外看去,兩個人影正在樓下的路邊來回溜達。
他苦笑了一下,整好褲子推門出去。外間的洗手臺上,一名男子正往手里擠著洗手液,姜德先認得他是對面包房的顧客之一。
回到包房里,曲蕊迫不及待地問道:“怎么了?”
姜德先壓低聲音說道:“H先生那邊出事了。”
曲蕊的臉刷的一下變得慘白,她的嘴唇翕動了幾下:“譚紀怎么樣了?”
“還不知道。”
曲蕊猛地站起來,一把抓起手包就要往外沖。姜德先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低聲喝道:“你干什么?”
“我得去看看。”曲蕊拼命掙扎,“你別攔著我!”
“坐下!”姜德先的臉可怕地扭曲起來,“你要害死大家么?”
“反正也出事了,你以為還有什么活路么?”曲蕊已經(jīng)幾近瘋狂,“你放開我!”
“啪!”一記耳光重重地打在曲蕊的臉上,連痛帶驚,曲蕊的動作也停下來。
“對不起,Q。”姜德先低聲說,“也許事情還有轉(zhuǎn)機。我們不能先亂了陣腳。”
他的話讓曲蕊暫時冷靜下來,可是沒過多一會,她又掩面抽泣起來。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譚紀……”
姜德先苦笑著安慰她:“你別急,應(yīng)該很快就有人來告訴我們消息了。不過你要記住,什么都不要說。”
果真,不到半個小時,包房的門被人猛的一腳踹開。暴怒的鄭霖帶著幾個警察魚貫而入,邊平和方木緊隨其后。
姜德先站了起來,“你們干什么……”
話音未落,兩個警察動作利落地將他反剪雙手,臉朝下按在桌子上,另一名警察立刻上前搜身。
“搜查證呢,你們有搜查證么?”姜德先被牢牢壓住,嘴里兀自叫喊著,“你們這么做是違法的!”
鄭霖沒有理會他,接過負責(zé)搜身的警察遞過來的手機,另一個搜查曲蕊的女警也搜出了一部手機,鄭霖分別撥打了這兩部手機,臉色一變。
“不是這兩個,繼續(xù)找!”鄭霖看看滿臉通紅的姜德先,揮揮手,“先放開他。”
兩個人的物品都被翻了個底朝上,卻再沒有發(fā)現(xiàn)第三部手機。鄭霖想了想,把留下負責(zé)監(jiān)控的一組人叫到外面。在樓下負責(zé)封鎖的人員表示包房的窗戶和衛(wèi)生間的窗戶始終沒有拉開,排除拋往室外的可能。負責(zé)在對面包房監(jiān)視的警察一拍腦門,跑到衛(wèi)生間里,片刻,他又跑回來,手里的物證袋里裝著兩部手機。鄭霖端詳著這兩部手機,問那個警察:“你親眼看見他扔進去的?”
那個警察略顯尷尬地說:“沒有。我只看見他進了衛(wèi)生間。”鄭霖小聲咒罵了一句,指示下屬把手機帶回去檢驗指紋。
鄭霖回到包廂,曲蕊已經(jīng)被帶到另一間包廂里。他在衣冠不整的姜德先面前坐下,死死地盯著他看了足有一分鐘,緩緩說道:“說說吧,你心里清楚我為什么來找你。”
已經(jīng)恢復(fù)平靜的姜德先冷笑一聲,“你也知道我是干什么的,誘供對我沒用。”
鄭霖也笑了,“別得意太早,你以為我沒有把握就會來抓你么?”他揮手示意身后的警察,“把他給我?guī)Щ厝ィ ?br/>
零時三十分許,兩名巡警在醫(yī)科大學(xué)附屬醫(yī)院附近巡邏時,發(fā)現(xiàn)一臺可疑車輛。上前盤查時,發(fā)現(xiàn)車內(nèi)一人與通緝犯羅家海非常相似,巡警要求所有人下車接受檢查時,司機忽然開槍并駕車逃離。所幸兩名巡警所穿的多功能執(zhí)勤服較厚,火藥槍噴射的鐵砂只傷及皮肉。市局接到案情報告后,迅速組織圍捕,并于今日凌晨一時二十分將犯罪嫌疑人所駕車輛截獲。犯罪嫌疑人黃潤華被擊斃,犯罪嫌疑人譚紀重傷,另一名犯罪嫌疑人羅家海在逃。警方在這次圍捕行動中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編號為C09748的警員魯旭光榮犧牲。
另兩名犯罪嫌疑人曲蕊和姜德先被依法拘留,考慮到此二人有結(jié)伙作案的重大嫌疑,專案組擬定向市局申請將拘留期限延長至30天。
醫(yī)大附屬醫(yī)院的重癥監(jiān)護室里,面戴氧氣罩的譚紀平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了粗粗細細的管子。方木站在他的病床前看了一會,轉(zhuǎn)頭問一直抱著肩膀默立的鄭霖:“情況怎么樣?”
“特重型顱腦損傷,剛做完手術(shù)。”鄭霖嘆了口氣,“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
“他什么時候能醒過來?”
“不知道。可能是3天,也可能是30年。”鄭霖的臉色更陰沉了,“醫(yī)生說他很可能變成植物人。”
方木的心一沉,目前沒有充足證據(jù)指控曲蕊和姜德先,黃潤華也死了,只能依靠譚紀的口供,否則30天后只能放人。而譚紀蘇醒的日子遙遙無期,唯一的希望就是盡快抓住羅家海。
正想著,衣袋里的電話響起來,方木拿出手機一看,是邊平。
“你馬上回市局,在那輛面包車里有發(fā)現(xiàn)!”
經(jīng)過今日凌晨的撞擊,面包車已經(jīng)嚴重受損,但是勘驗人員還是在車里發(fā)現(xiàn)了大量物證,其中最重要的,是一具尸體。
死者為男性,年齡大約在35歲至40歲之間,全身赤裸,被裝在一條麻袋里。法醫(yī)推斷他的死亡時間大約在昨天夜里二十時至零時之間,死亡原因為機械性窒息,從尸檢情況來看,應(yīng)該是被人徒手扼死的。
死者皮膚粗糙,但從其面部提取出部分化學(xué)物質(zhì),經(jīng)檢驗應(yīng)該是一些護膚產(chǎn)品,從死者頭發(fā)上厚厚的定型啫喱水來看,他應(yīng)該是一個很注意個人形象的人。
方木彎下腰,在死者身體上來回嗅著,然后吸吸鼻子,“都死了這么久,還這么香。”
“嗯。”正在操作的法醫(yī)頭也不抬,“這小子噴了不少香水。”
方木想了想,轉(zhuǎn)頭問專案組的同事:“死者身份確定沒有?”
“沒有。死者身邊沒有任何身份證明,不過我們已經(jīng)發(fā)出認尸告示了。”
“嗯。”方木點點頭,“去大中型娛樂場所問問,帶文藝表演那種的。”
那同事應(yīng)了一聲就出去了。方木回頭指指尸體上遍布的紅色圓圈,“你們畫這些紅色圓圈是什么意思,重點檢驗么?”
“不。”法醫(yī)停下手里的工作,“那不是我們畫的。”
“什么?”方木很驚訝,“你的意思是———尸體送來的時候,上面就有這些紅圈?”
“對。”
有意思。方木興奮起來,他仔細觀察這些紅圈,發(fā)現(xiàn)死者的眼眶上有一對,軀干部位也有幾個。
“后背上還有兩個。”法醫(yī)伸手在自己的后腰上比劃,“在這里。”
“這些紅圈框住的———是什么位置?”
“哦,這我倒沒想過。”法醫(yī)也來了興致,在死者身上大致比量了一下,“這是心臟,這是肝臟,這里是小腸,這里嘛,應(yīng)該是胰臟,后背那兩個是腎臟……嘿嘿,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方木急忙問。
“你看,”法醫(yī)指指死者眼眶上的紅圈,“這里對應(yīng)的應(yīng)該是眼角膜。心臟、肝臟、小腸、胰腺、腎臟,加上眼角膜,都是可捐贈移植的器官。如果再加上骨骼、皮膚、血管和造血干細胞……”他在死者身上比劃著,“……這家伙就全身都是寶了,嘿嘿。”
方木沒有笑,而是陷入了沉思。
據(jù)那兩個巡警講,發(fā)現(xiàn)面包車的時候,它正停在醫(yī)大附屬醫(yī)院附近,而死者的身上又被兇手在可供捐贈的器官位置上畫了紅圈,難道他們是想把死者當做一個捐贈者棄置在醫(yī)院?
這是不可能的,且不說死者身份待查,就算是無名尸體,也會被醫(yī)療單位用做試驗和教學(xué),不可能隨便割下器官用來移植的。也就是說,兇手的真正目的并不是讓死者捐贈器官,而是利用它的尸體來表達自己的某種情緒。
這又是一個儀式。
問題是,在這三個人中,儀式的主角是誰?
方木比較傾向于是黃潤華。如果他估計得沒錯的話,以譚紀為主角的儀式已經(jīng)進行完畢;如果這次的主角是羅家海,那么這個死者很可能就是當年強暴沈湘的人,可是從現(xiàn)場的情況來看,報復(fù)性犯罪的意味不是很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