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心理罪之第七個讀者(14)
“其實(shí)你那次挺可惜的,”祝老四根本沒有注意到方木的眼色,“聽說進(jìn)基地班除了成績要好,還要給導(dǎo)師送禮——你大概是因?yàn)檫@個才落榜的。”
“我不知道。”吳涵苦笑著搖搖頭,“我也不去想。再說,有錢我也不會給他們送禮。”
他的語氣突然活潑起來:“還不如請你們喝酒呢。”
方木和祝老四都笑了,三個人拿起酒瓶,齊齊地撞了一下。
“讓你破費(fèi),我們怪不好意思的。”祝老四擦擦嘴角的啤酒沫,“你的錢來得太不容易了。”
吳涵看看自己的枕頭,那下面有一個還剩1900元錢的信封。
“這種錢……哼,我不稀罕。”
他回過頭來看著方木和祝老四:“你們以為他是在幫助我么?不,他在幫助他自己。”
捐款儀式上,滿面紅光的企業(yè)家緊緊摟著吳涵的肩膀,把信封塞進(jìn)他的手中,自己卻死死地拽著信封的另一端,眼睛盯著四處閃光的照相機(jī)。如此一來,他們的動作顯得非常可笑,仿佛在爭搶信封似的,在四周的掌聲與鎂光燈的閃耀中僵持了很久。
末了,企業(yè)家依依不舍地松開手,還不忘語重心長地加上一句:“小同學(xué),要拿著這筆錢好好讀書哦。”
吳涵始終低垂著眼睛,表情木然,看不到感激的神色和淚水。這讓企業(yè)家很不滿,剛要再說幾句,吳涵就拿著信封下臺了。
“他只不過拿我當(dāng)成一個表演的工具,以顯示他的善心與大度,呵呵。”
吳涵盯著蠟燭上跳動的火焰。“我不會給他這樣的機(jī)會的。這不是捐贈,這是我配合演出應(yīng)得的報(bào)酬。”他低下頭,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沒有人可以羞辱我,哪怕一絲一毫。”
氣氛開始變得沉悶。酒,也喝不下去了。
祝老四表情尷尬,佯裝打了個哈欠:“睡覺睡覺,靠,都快1點(diǎn)了。”
吳涵也恢復(fù)了往日平靜的神色。他一邊附和著祝老四,一邊手腳麻利地把桌子上的殘羹冷炙收拾好,也脫掉衣服上床了。
方木看看在自己床上呼呼大睡的王建,嘆了口氣,起身爬上老五的床。
把老五凌亂的床鋪收拾得勉強(qiáng)可以睡覺之后,此起彼伏的鼾聲已經(jīng)在室內(nèi)響起。方木輕手輕腳地脫掉衣服,吹熄快要燃盡的蠟燭,剛鉆進(jìn)被窩,就聽見宿舍里的電話響了。
這么晚了,誰會打電話過來呢?
方木一邊納悶,一邊飛快地跳下床,拿起聽筒。
“喂?”
沒有回音。
“喂?”方木有些惱火了,肯定是某個無聊的家伙在打騷擾電話。正要掛斷的時候,聽筒里傳來陳希軟軟的聲音。
“還沒睡么?”
方木的心一下子加快了跳動。
愣了一下,他才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回答:“沒……沒有。你怎么也沒睡?”
“睡不著。”
長時間的沉默。方木手握著聽筒,傾聽著陳希的呼吸聲。
“剛看了一部恐怖片,連環(huán)殺人的。”還是陳希先開口了,“嘻嘻,有點(diǎn)害怕了。”
“呵呵。”方木的心底涌起一股暖流,微笑起來,“別自己嚇唬自己。”
“是啊,我知道。”陳希的笑聲從聽筒里傳來,“這么晚了,你在干什么?還在破案啊?”
方木仿佛能看見陳希偷笑的樣子。
“沒有,和宿舍的幾個哥們兒喝了點(diǎn)酒。”
“喝多了么?”
“沒有。”
“那就好。”
又是沉默。
方木彎著腰,手拄在桌子上,竭力捕捉著聽筒里的任何一絲聲響,似乎一時一刻都不想錯過。
“如果……”陳希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顫抖,“如果下一個是我,你會難過么?”
“別胡說。”方木騰地一下直起身子,“不會的,一定不會的。”“我是說如果——你會難過么?”
方木沉默了幾秒鐘:“會。”
話一出口,他慌忙又加上一句:
“你別怕,我會……”他急得結(jié)結(jié)巴巴,“我會保護(hù)你的。”
陳希小聲笑起來。
“我知道。”她愉快地說道,“我知道。”
“你別胡思亂想。”
“呵呵,放心吧,我可沒那么容易就被干掉。”
大大咧咧的樣子。
“快睡吧,要不你們宿舍的同學(xué)該有意見了。”
“好,”方木說,又想了想,“在你姑媽家住幾天?”
“兩天,周日晚上就回來,學(xué)校見。”
“好的。”
“那,我先掛了。”
“好的。”方木握著聽筒。陳希沉默了幾秒鐘,笑了起來:“你怎么不掛電話啊?”
“等著你呢。”
“你先掛。”
“你先掛。”
“不,就要你先掛!”
她應(yīng)該睜大眼睛,嘟起好看的嘴巴吧。
“好,我先掛。”
方木放下聽筒,過了幾秒鐘,又仿佛不甘心似的拿起來。可是,聽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白癡。方木在心里暗笑自己。
他爬到床上,感到手心里濕濕的。他想起剛才緊握話筒的樣子,于黑暗中再次微笑起來。
在室友們平緩的呼吸聲中,方木靜聽著自己的心跳從急促逐漸恢復(fù)平靜。他回味著剛才和陳希的對話,嘴里慢慢涌出一股香甜。
他漸漸睡著了。睡夢中,他緊握雙拳,口中喃喃自語。
我會保護(hù)你。
第十五章惡魔的盛宴
每到年底的時候,校園里的各個社團(tuán)都會很忙碌。盡管期末考試在即,社團(tuán)的干部和會員們還是會擠出時間舉辦一些活動。例如辭舊迎新詩歌朗誦會、告別某某年演唱會等等。今年的元旦似乎格外重要。因?yàn)椋?2月31日午夜的鐘聲敲響之后,整個人類社會將進(jìn)入下一個千年。
2000年引起了所有人的關(guān)注。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夠見證人類歷史進(jìn)入一個全新的時期。尤其是那些出生于70年代末的大學(xué)生們。在讀小學(xué)的時候,大多數(shù)人都用過這樣的作業(yè)本:封面上印著一個小男孩,正乘坐飛船奔向2000年。21世紀(jì),究竟是什么樣?幾天后,一切將真相大白。
在所有的社團(tuán)活動中,最讓人期待的就是星光戲劇社的話劇。
星光戲劇社是師大歷史最久的學(xué)生社團(tuán)之一,成立于80年代中期,現(xiàn)有會員一百多人。最初,星光戲劇社只是由幾個熱愛戲劇的學(xué)生組成的小社團(tuán),平時在課余時間排練一些小話劇,偶爾也參加一些學(xué)校組織的文藝演出。后來,一個出身于數(shù)學(xué)系的會員畢業(yè)后,陰差陽錯地成了電影演員。他在接受一次采訪時談到了星光戲劇社。于是,這個小社團(tuán)一夜之間名聲大噪。不僅規(guī)模一再擴(kuò)大,而且是校園里少有的幾個由學(xué)校提供經(jīng)費(fèi)的學(xué)生社團(tuán)。每年的重大節(jié)日、校慶或者其他大型活動都少不了星光戲劇社的參與。在這個極具歷史意義的千禧元旦,星光戲劇社當(dāng)然不會置身事外。一場即將在元旦當(dāng)晚上演的話劇正在緊張的排練中。
自從那晚通過電話之后,方木和陳希開始了正式交往。盡管只是一起吃飯,一起上自習(xí),偶爾在校園的人工湖旁散散步,可是對于方木這個感情經(jīng)歷為零的人來說,已是莫大的幸福。
寢室里的幾個家伙也很關(guān)心方木的愛情進(jìn)展。每當(dāng)方木帶著一臉微笑回到寢室的時候,這幾個光棍就像蒼蠅一樣圍上來,不懷好意地問這問那。
方木被這群色狼問得不勝其煩,心里巴不得他們都快找到女朋友。
這天晚上,當(dāng)祝老四第三次問方木親沒親陳希的時候,方木忍無可忍了。
“你他媽當(dāng)我是你啊,滿腦子都是這種事情!有時間洗洗枕巾,都黃成什么樣了!”
大家哄地笑開了。祝老四紅著臉撲上來掐方木的脖子。
好不容易打退祝老四,老五又在上鋪探下腦袋問道:
“說真的,老六,你們倆誰先表白的?”
“表白?”方木有點(diǎn)發(fā)懵,“表白什么?”
“說喜歡對方啊,或者其他類似的話。”
方木想了想:“沒說啊。我們都沒說過。”
“靠,不會吧。跟人家約會好幾次了,連句‘我喜歡你’都沒說?”老大在一旁插嘴。
方木又仔細(xì)想了想。的確,跟陳希在一起的時間也不算短了。可是無論自己還是陳希,都沒說過“我喜歡你”“我愛你”之類的話。“這很重要么?”
“當(dāng)然,”老大一副戀愛達(dá)人的嘴臉,“你不開口表白,人家憑什么跟你在一起啊?”
“女孩子是需要承諾的。你給了她承諾,哪怕言不由衷,她也會以此為理由奮不顧身。”老二也是高深莫測的樣子,“所以說,女人是需要哄騙的動物。”
“靠,大爺?shù)氖虑椋挥媚銈児堋!?br/>
方木不屑一顧地笑罵道,腦子里卻在思考他們的話。
最近兩天,陳希總是很早就離開自習(xí)室,問她去哪兒也不說,也不讓方木陪著她。
難道因?yàn)樽约簺]有表白,讓她覺得不快?
我愛你。多么簡單的三個字。說還是不說,這真的是個問題。
這時候,門開了。
剛才還喧鬧不已的宿舍瞬間就變得死一般寂靜。
走進(jìn)來的,是一只鬼。
腦袋光禿禿的,頭皮是漆黑的顏色。
它抬起頭。
那是一張什么樣的臉?
應(yīng)該長著眼睛的地方是兩個血紅的深洞。沒有鼻子,只有兩條細(xì)長的、不斷翕動的細(xì)縫。臉頰上是冷酷的線條,嘴唇是薄薄的兩片,露出森森的白牙。
它是誰?
男生們都被嚇呆了,直勾勾地看著它。它傲慢地環(huán)視四周,緩緩開口。
“當(dāng)樹葉旋轉(zhuǎn)著飄落,當(dāng)海棠花在風(fēng)中散盡;”它優(yōu)雅地抬起一只手,仿佛在空氣中輕挽一絲薄紗,“當(dāng)海洋不再蔚藍(lán),當(dāng)天空失去晴朗;當(dāng)日月都沉沒,當(dāng)孩子離開家園——”
它的手慢慢放下:“我親愛的,那是我在愛著你。”
它把手捧在胸口,又向前伸出。
“只有你,只有你知道我的苦痛;只有你在地獄的烈火中把我挽救;只有你在丑惡、虛偽的蕓蕓眾生中讓我解脫!”
它急速轉(zhuǎn)身,雙手按在污漬斑斑的墻壁上,又把頭抵了上去。
“我的神,我的愛人!你看到了,你全看到了!他沉淪,他跌倒。你們一再嘲笑,須知,他跌倒在高于你們的上方……”
“你去死吧。”方木把一只拖鞋扔過去,大笑起來。
鬼的屁股上挨了一擊,居然也嘿嘿地笑了起來。它轉(zhuǎn)過身,伸手在頭上一拉,吳涵笑嘻嘻的臉露了出來。
“怎么樣,精彩吧?”
寢室里頓時爆發(fā)出一陣笑罵聲。
“靠,嚇?biāo)牢伊恕!崩衔迥樕钒椎赜檬謸嶂乜冢罂诖鴼猓罢嬉詾橐姽砹四亍!?br/>
“這是什么?”祝老四搶過吳涵手里拎著的頭套,端詳了幾下,就要往頭上套。
吳涵一把奪回來:“少來,你那張肥臉,別給撐壞了。”
他轉(zhuǎn)過頭,笑著問方木:“你怎么不害怕?”
方木笑著說:“剛開始我也嚇了一跳,可是我認(rèn)出你穿的衣服了。”
“沒有藝術(shù)鑒賞力。”吳涵不以為然地撇撇嘴,“人家都聽臺詞,你看衣服。”
“你戴這玩意兒干嗎?”方木指指吳涵手里的頭套,“嚇唬人?這玩意兒好像挺貴的。”
吳涵神秘地一笑:“不告訴你。”
方木白了他一眼,隨即就醒悟過來。
“話劇!對了,三哥你是星光戲劇社的。這是道具么?”
吳涵還是笑笑,不作聲。
大家都興奮起來,七嘴八舌地問吳涵。
“什么內(nèi)容啊?”
“現(xiàn)代的還是古裝的?”
“是鬼片么?”
“你演什么角色啊?”
吳涵臉上帶著滿足的笑,似乎對大家的關(guān)注很滿意。
“你們別問了,暫時保密。元旦那天你們就都知道了。”
“別這么不講義氣啊。”祝老四不依不饒的,“自家兄弟,有什么好保密的。透露一點(diǎn),我們肯定不說出去。”
“你?”吳涵笑著指指祝老四的鼻子,“就你那張嘴,我今晚告訴你,明天就全校都知道了。”
說完,他就拿起臉盆,拉開門走了。
祝老四表情訕訕:“這廝,還挺神秘。”
幾分鐘后,方木去刷牙的時候看到了吳涵。他嘴里含著牙刷,嘟嘟囔囔地念叨著什么。
方木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
“還背臺詞呢,大明星?”
吳涵回過頭笑笑。
“演什么啊,給咱透露透露。”
吳涵看看四周,衛(wèi)生間里只有他們兩個人。
“主角。”
“行啊,三哥!”方木的好奇心大起,“什么劇情啊?”
“嘿嘿,那可不能說。”
“那你剛才念的是什么,臺詞么?”
“是啊。砍掉一個女孩的頭之前說的。”
“砍頭?”方木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
“呵呵,假的。塑料模特。”吳涵沖方木擠擠眼睛,“你猜我要砍誰?”
“我怎么知道。”方木有點(diǎn)懵了,隨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陳希?”
“呵呵,是啊,她是女主角。你不會吃醋吧?”
原來如此。方木在心里說,怪不得她這幾天神神秘秘的。
回到宿舍里,方木一邊整理床鋪,一邊思考明天要怎么對陳希誘供。
這丫頭,對我還保密。
吳涵隔了好久才回到宿舍,也不急著脫衣上床,在鏡子前照來照去的。大家取笑他自戀,他也不理會。
11點(diǎn)剛過,熄燈了。
蒙眬中,方木隱隱約約地看到吳涵把頭套重新戴在頭上,他面目猙獰地看著鏡中的自己,默立了很久。
神經(jīng)病。方木小聲罵了一句,閉上眼睛準(zhǔn)備睡覺。剛有點(diǎn)睡意,就聽見吳涵開口了。
“他沉淪,他跌倒。你們一再嘲笑……”
方木睜開眼睛,吳涵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一動不動地站在鏡子前。
“須知,他跌倒在高于你們的上方。他樂極生悲……”
他猛地轉(zhuǎn)過身來。黑暗中,吳涵的眼睛閃閃發(fā)亮。
他的手緩緩抬起,指向?qū)嬍抑醒耄曇糇兊玫统痢春荩?br/>
“可他的強(qiáng)光緊接你們的黑暗!”
對陳希的誘供沒費(fèi)什么事。她扭捏了幾下,就承認(rèn)自己在排演話劇,而且還向方木透露了大致劇情。
這是一部魔幻題材的話劇,講的是一個皇家園圃的花匠愛上了公主。可是礙于地位的懸殊,他一直沒有向公主表白。后來外敵入侵,國家岌岌可危。花匠在惡魔的引誘下出賣了自己的靈魂,變身成法力高強(qiáng)的英雄,并大破敵軍,挽救國家于危難中。公主與花匠喜結(jié)連理,可是惡魔引誘花匠的目的是要公主的血來使自己獲得永生。花匠在惡魔的操縱下殺死了公主。清醒后,他追悔莫及。好在有神靈發(fā)出啟示,花匠挖出自己的心臟來使公主復(fù)活。惡魔的計(jì)劃最終破產(chǎn)。吳涵和陳希分飾花匠與公主。
劇情有夠爛。方木在心里說。
“聽說還要砍頭?”
“是啊。怎么樣,刺激吧?”
“刺激個頭啊。這編劇怎么想的,非要弄成限制級的?”
“那才是前衛(wèi)藝術(shù)嘛。”陳希笑嘻嘻地問,“我被別人把頭砍下來,你心不心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