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心理罪之暗河(40)
靜能主持把捻著佛珠的手舉回胸前,笑道:“隨緣不變,不變隨緣。”梁四海若有所思地走出般若寺,跨出山門的時候險些絆了一跤,仿佛失魂落魄一般。
善緣。惡緣。
隨緣不變,不變隨緣。
能媚我者必能害我……
陸天長讓陸大江盡快回來,陸大江卻不著急。好不容易進城一次,一定要好好玩?zhèn)€夠。再說,陸大春答應帶他進城嘗嘗城里女人的味道。這小子現(xiàn)在成了廢人,自己可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只是,他一大早就坐車過來,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到中午了,肚子餓得咕咕叫。原打算拿到錢就大吃一頓,可是事情沒辦成,吃大餐就得自己掏腰包,不劃算。陸大江看看馬路對面的一家醬骨頭館,吞吞口水,快步走了過去。
一盆醬脊骨,一盆醬棒骨,一份炒面,四兩白酒。陸大江風卷殘云般一掃而空。酒足飯飽后,陸大江一邊感慨城里的飯就是好吃,一邊招呼服務員結賬。
服務員很快拿來賬單,78元整。陸大江叼著牙簽,伸手去掏錢包,臉色卻立刻一變。隨即,他又把全身的口袋都摸了個遍,冷汗就冒了出來。
錢包不見了。
“我……我的錢丟了。”陸大江一臉惶恐地看著服務員,似乎指望他能幫自己把錢包找回來。
服務員一撇嘴,上下打量著陸大江,滿臉鄙夷。
“真丟了。”陸大江急忙把西裝口袋翻出來,“不信你看……”
“少廢話!快點拿錢!”服務員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你這種人我見得多了,想吃白食……”
忽然,一張百元大鈔被人拍在桌子上。陸大江下意識地抬起頭,一個中年男子站在桌前,揮手示意服務員趕快拿錢走人。
服務員瞪了陸大江一眼,拿起錢走了。
陸大江稍松口氣,看著中年男子卻疑惑起來,“大哥,你是……”
中年男子一屁股坐在陸大江對面,把一個黑色皮包和手機隨手放在桌子上。
“你是陸先生吧―――陸大江?”
“是啊。”陸大江更驚訝了,“你認識我?”
“嗯。”男子點點頭,壓低了聲音,“我是梁老板的人。”
“哦。”陸大江看看四周,疑惑不減,“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我剛才去了銀行。”男子指指馬路對面的商業(yè)銀行,“保安告訴我,你來這里吃飯了。”
“銀行?”陸大江馬上喊起來,“對了,那五十萬塊錢怎么回事?”
“你小點聲!”男子皺起眉頭,“我就是為這事兒來的。公司里出了點意外,那筆錢沒及時打到你的卡上。老板特意囑咐我把錢給你送過來。”
“原來是這么回事啊。”陸大江心一松,心想這下可以找?guī)讉€妞玩玩了,“錢呢?給我吧。”
“我沒帶在身上,你跟我去取一趟吧。”
“走,走!”陸大江急不可待地站起來,面前的男子也站起身,可是剛把腰直起來,就“哎喲”一聲。
陸大江嚇了一跳,“你這是咋了?”
“突然肚子疼。”男子一臉苦相,“你先坐會兒,我去趟衛(wèi)生間。”說罷,就急匆匆地離開了。
陸大江悻悻地坐下,倒了杯茶水慢慢喝。等了幾分鐘,男子還不回來。這時,男子放在桌面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陸大江起初沒有理會,可是手機一直響個不停,引得周圍的食客不停地向這邊看。
陸大江不堪其擾,拿過手機,胡亂按了幾下,沒想到一下子接通了。
“喂?”一陣模糊的聲音從手機里傳了出來,“事情辦好沒有?”
陸大江把手機小心翼翼地貼在耳朵上,“喂?”
“你還磨蹭什么呢?”對方似乎很不耐煩,“見到那個姓陸的沒有?趕快找機會干掉他!老板催了好幾次了!”
陸大江的頭發(fā)一下子豎了起來。
“你聽到?jīng)]有?老板交代了,一定要除掉他……”
陸大江慌忙把手機扔在桌面上,似乎那是一顆隨時可能爆炸的炸彈。
干掉……姓陸的?
他驚恐地四處看看,感覺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可能抽出砍刀向自己撲來。
快跑,趁那男子還沒回來,快跑!
陸大江站起身來,感覺腿軟得像面條。剛邁出一步,他又返回來抄起那男子放在桌子上的黑色皮包。
必須得拿上它,否則身無分文的自己無法從C市逃走。
陸大江慌慌張張地夾著皮包,飛也似的跑了。
梁四海靠坐在皮椅上,面前的煙灰缸里插滿了長長短短的煙頭。他盯著面前那杯早已冷透的綠茶,又深深地吸了口煙。
靜能主持的話讓他思量了好幾天。梁四海并非一個完全相信命運的人,但是一直對善惡有報這四個字頗為忌憚。這些年的生意做得順風順水,即使有些小波瀾,也是有驚無險,不由得他不信真的有神在保佑他。只是,這善緣真的到頭了么?
陸天長和梁四海結交的那些高官不一樣。他們有身份,有地位,除非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輕易不會撕破臉皮。特別是,大家心里都清楚,彼此都有把柄在對方手里,算是互相上了個保險。即使不再往來,也是好聚好散。陸天長則不同,他是個貪婪的小人。貪婪之人的優(yōu)點是只認錢,缺點也是只認錢。
如果這個貪婪之人頗有頭腦,再有幾分狠辣的手腕,就危險了。
他一直在等待陸天長主動聯(lián)系他。一來金永裕在陸天長手里,二來他也不想讓對方看出自己心里沒底。五十萬肯定滿足不了陸天長的胃口,但是他究竟要什么,以及憑什么要,卻不得而知。所以,梁四海只能等。
等待的滋味是最難受的,尤其當你知道前方是不可知的命運時。
梁四海把煙頭狠狠地摁熄在煙灰缸里。能徹底了斷自然最好,如果不能……
桌子上的手機突然響了。
打電話的是個女人,用的卻是梁澤昊的手機。梁四海只聽到幾聲“嗚嗚”的悶叫,好像對方的嘴被堵住了一樣。隨即,電話就掛斷了。
梁四海再撥回去,就無人接聽了。他急忙撥通梁澤昊的保鏢的電話。
“你大哥呢?”梁四海劈頭就問。
“哦,老板,”保鏢聽出是梁四海的聲音,“大哥他……和嫂子在……在放松呢。”
“在哪里?”
“麗晶酒店……1408號房。”
“你們快上去看看!”
梁四海趕到1408號房的時候,梁澤昊已經(jīng)被保鏢送到醫(yī)院去了。據(jù)說,梁澤昊傷得很重,尤其是右手。梁四海臉色鐵青,看著大床上的斑斑血跡,半天也沒說話。
房間里并非只有裴嵐,還有另一個年輕女子。兩個人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縮在屋角,大氣也不敢出。
梁四海看看那女子,又看看裴嵐,低聲問道:“怎么回事?”
裴嵐看上去受驚不小,滿眼都是揮之不去的恐懼。
“澤昊約我到這里……還有她……玩三人行。”裴嵐低下頭,臉一陣紅一陣白,“澤昊讓我們兩個去洗澡。在浴室里,聽到有人進來了……然后就聽到打架的聲音。我們兩個沒穿衣服,也不敢出去看……然后……”
“行了。”梁四海打斷了裴嵐的話,揮手叫過一個手下,又指指那個一直篩糠的年輕女子,“給她點錢,讓她走。”
女子哆哆嗦嗦地接過錢,轉身剛要走,又被梁四海叫住了,“今天的事,跟誰都不要說,聽明白了么?”
女子忙不迭地點頭,逃也似的離開了。
梁四海重新面對裴嵐,“你接著說。”
“我和她在浴室里嚇得不行,突然,有個人沖了進來,揪住我的頭發(fā)就往外拽。然后,然后……”
“快說!”
“他……就在澤昊旁邊,侮辱了我。”裴嵐以手掩面,嗚嗚地哭了起來。
梁四海罵了一句,又開口問道:“那個人長什么樣?”
“沒看清,他戴著帽子和口罩。但是,手粗糙得要命,身上很臭,好像很長時間都沒洗過澡。”裴嵐邊說邊哭,忽然,她像想起什么似的補充道,“對了,他還要我?guī)Ыo你一樣東西。”
“嗯?”梁四海瞪大了眼睛,“是什么?”
裴嵐怯怯地展開一直緊握的右手,掌心里是一團揉皺的紙。
梁四海把它展開,只看了一眼,整個人就僵住了。
良久,他揮揮手,示意裴嵐先走。接著,他又把所有人都趕出房間,自己坐在沙發(fā)上,盯著大床上的血跡出神。
一個衛(wèi)生習慣很差的人,單單打殘了梁澤昊的右手。始作俑者是誰已經(jīng)不言而喻。
能媚我者必能害我。
他也終于明白對于陸天長而言,金永裕的價值何在了。
在那張紙上,是一幅城灣賓館監(jiān)控錄像的畫面。幾個人抱著用地毯包裹的湯小美的尸體,正從624號房里出來。
當時梁四海曾下令讓金永裕關掉監(jiān)控設備,看來他并沒有這么做。如果他有當天的錄像,那么就可能有以前那些錄像。
那些錄像,足可以讓梁四海萬劫不復。
這就是陸天長和金永裕合作的目的。
梁四海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陷入了有生以來最大的一次危機之中。
第二十五章以你之名
陸天長看著依舊篩糠不止的陸大江,臉色鐵青。陸大江被嚇得不輕,從他連滾帶爬地沖進屋子開始,他的手就一直在抖。捧在手里的一杯熱水,有一半都灑在了身上。
“叔啊,”陸大江結結巴巴地把事情經(jīng)過說完,哭喪著臉加了一句,“我差點就把命丟在城里了。”
陸天長咬著牙沒說話。大春已經(jīng)廢了,梁四海還要干掉大江―――斬斷你陸天長的左膀右臂!
看來,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錢的問題了。
陸天長看看放在炕桌上的黑色皮包,那是陸大江帶回來的。他打開皮包,把包里的東西一股腦地倒在炕上。
東西不多,一個黑色牛皮錢包、一個咖色牛皮鑰匙包、一把彈簧刀、兩支圓珠筆、幾張發(fā)票,還有一個灰黃相間的塑料小玩意。
“這是個啥東西?”陸天長拈起它,陸大江也湊過來看,同樣不明就里。
“哦,這玩意我見過。我給海燕買電腦時,商場里也賣這東西。”陸大春陰沉著臉走過來,從父親手里拿過那個塑料玩意,“好像叫什么盤。”
這個“什么盤”兩寸多長,一端還蓋著塑料帽,拔下來,露出一截扁扁的長方形鐵頭。陸天長翻來覆去地端詳著,轉頭問陸大春:“這東西是干啥用的?”
“好像是錄東西的吧,就跟磁帶似的。”陸大春興趣不大,懶懶地回答道。
“哦。”陸天長想了想,這東西是從梁四海那里拿來的,也許里面會有一些有價值的東西。
“那……咋能知道這里面存了啥?”陸天長看看“什么盤”,似乎想找個螺絲刀拆開它。
“甭費勁了。”陸大春看出父親的意圖,冷笑一聲,“得用電腦看。”
話音未落,他就和陸天長對視了一眼。電腦?
十幾分鐘后,陸天長和陸大春、陸大江齊齊地圍坐在陸海燕房間里的書桌旁,緊緊地盯著亮起來的筆記本電腦屏幕。
電腦是找到了,可是這玩意該放在哪里呢?陸天長看看那個扁扁的長方形鐵頭,又看看電腦側面的若干接口,挨個試了起來。終于,在一個畫著三尖叉子的接口里插了進去。
電腦發(fā)出咚的一聲,隨后,屏幕上出現(xiàn)了一個框框。
陸天長把臉湊過去,鼻尖幾乎都要碰到了屏幕上。眼前是一個奇怪的小玩意,似乎是三本被皮帶捆在一起的書。
“錄像。”他低聲念著那三本書下面的文字,想了想,轉頭問一直沉默不語的陸海燕,“啥意思?”
“意思是這里面有錄像。”陸海燕手握鼠標,垂著眼皮。
“那打開看看。”陸天長緊張起來。錄像,什么錄像?
陸海燕在電腦上敲了幾下,一個對話框彈了出來。
“請輸入密碼。”陸海燕低聲念道,“看不了―――需要輸入密碼。”
陸天長“哦”了一聲,眉頭緊鎖,他直起腰來,看看陸海燕,又看看陸大春。
加了密碼的東西,一定是不可告人的東西。只是,不知道這錄像究竟會要了梁四海的命,還是陸天長的命。
不管它會要誰的命,現(xiàn)在這東西在我陸天長手里。
陸天長把塑料玩意拔下來,小心翼翼地放在貼身衣袋里,感覺腰板硬了許多。他揮手示意陸大春和陸大江離開,想了想,轉頭對陸海燕說道:“熬點雞湯拿過來,給大春補補。”
陸海燕低著頭,嗯了一聲。
陸天長三人一同離去。陸海燕看著他們消失在門外,轉身坐回電腦前,一手按住狂跳的心口,另一只手在電腦桌面上點擊了幾下。
那個壓縮文件又出現(xiàn)在屏幕上。
陸海燕盯著那個要求輸入密碼的對話框,笨拙地按動著鍵盤。
梁澤昊的右手已經(jīng)徹底保不住了,醫(yī)院在和梁四海反復溝通之后,最終決定實施截肢手術。
梁澤昊在手術前大鬧了一場,連打了幾個醫(yī)生和護士,最后跪在梁四海面前,淚流滿面地苦苦哀求:“爸,爸,想想辦法,我不想當廢人,爸,求求你……”
梁四海硬起心腸,讓保鏢把梁澤昊拖進手術室。一陣乒乒乓乓的打砸聲音,夾雜著梁澤昊絕望的嘶吼在走廊里回蕩。漸漸地,那聲響越來越輕微,最后,手術室里恢復了平靜。
手術進行得很快,看來切掉一只手,遠比修復一只手要容易得多。還在麻醉中的梁澤昊被送入特護病房。主刀醫(yī)生拿來一個醫(yī)用托盤,上面是被切下來的那只手。梁四海看看那幾乎被砸扁的手指,破碎不堪的手掌,渾身顫抖起來。
那是兒子的手,用自己的骨血凝聚而成的手。現(xiàn)在,這只手要被當做醫(yī)療廢物,扔進焚燒爐里。
他揮手示意醫(yī)生把那只手拿走,轉身對保鏢問道:“帶家伙沒有?”
保鏢愣了一下,梁四海臉上出現(xiàn)如此兇狠的表情,他還是第一次看到。
“帶了。”他想了想,“車里還有一把。”
“嗯。”梁四海伸手從保鏢腰間拔出槍,插進自己后腰,然后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對方?jīng)]有接聽,而是直接掛掉。
梁四海沒有等待,連續(xù)按下重撥鍵。對方掛斷四次后,終于接聽了。
“我在局里。”聽筒里傳來肖望壓低的聲音,“有事?”
“跟我去一趟陸家村。”
肖望沉默了幾秒鐘,低聲說道:“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
“你去不去?”梁四海語調(diào)平靜,卻不容辯駁。
足有半分鐘后,肖望說道:“半小時后,高速公路入口集合。”
“好!”梁四海掛斷電話,走到特護病房前,隔著房門看著依舊昏睡的兒子。
睡吧。等你醒來,爸爸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