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紫藤架下的陰影里，林子驄終于尋到了阿端。阿端正背著身子站著，頭垂的很低，聽見有人叫他，連忙舉起袖子在臉上擦了擦，回過頭來。</br>
    “林公子。”他的語調(diào)中還帶著一些鼻音，眼睛略紅，顯然剛剛哭過。</br>
    林子驄心里一陣憐惜，問道：“你哭了？”</br>
    “沒，沒有。你是來找我哥哥么？他……”</br>
    林子驄連忙打斷他的話：“他被我打走了，我是來找你的……衣裳的事我都知道了，你被你哥哥責(zé)罵了，是不是？”</br>
    阿端輕輕“啊”了一聲，道：“你都知道了。”頓了一下，又道，“我哥哥其實(shí)對我很好。他以前不這樣，人很溫和的，只是這幾年過的很不如意，脾氣才漸漸暴躁起來。”</br>
    他想起小的時(shí)候，盡管那記憶只是朦朦朧朧的，卻清楚知道兄長對自己很是疼愛。后來青珞被送到這花柳之地，幾年后兩兄弟才再次見面，當(dāng)初的友愛之情便一點(diǎn)也不剩下了。</br>
    記得娘臨死之前，拉著他的手說；你兄長命苦，是我們沒照顧好他。日后他若待你不好，你也千萬不要怪他，實(shí)在是爹娘虧欠了他……說著，說著，娘就哭了起來。</br>
    娘的這些話，他時(shí)時(shí)記在心上，每次受了兄長的冷落，只是暗自神傷，不敢有絲毫怨懟之情。畢竟，兄長沒有拋下他，不是么？</br>
    見他兀自出神，林子驄只道他心中難過，便想哄他開心，道：“別難過了，我有好東西給你看，跟我來。”</br>
    他很自然的拉起阿端的手，卻驚覺那雙手又粗又硬，一怔松開。他這才認(rèn)真注意到阿端的手，那手上，滿是老繭。</br>
    他脫口而出：“你哥哥是不是對你很不好？是不是把所有的活兒都指使你做？”</br>
    阿端一呆，輕輕撫摸自己的手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看我手掌粗糙是不是？我又不是姑娘家，要那么細(xì)嫩的手掌做什么？我是個(gè)沒用的人，什么都靠哥哥養(yǎng)著，再不做些事情，就真成廢物了。”</br>
    他的解釋并沒有打消林子驄眉間氤氳的怒意。林子驄想起青珞的手是那般細(xì)致白滑，兩相比較，益彰顯出青珞之暴戾刻薄，阿端之孤苦可憐。他強(qiáng)壓住怒氣，問道：“阿端，你難道從沒想過離開你哥哥？”</br>
    阿端的小臉暗淡下來，低聲道：“我說過我是個(gè)沒用的人，什么也不會(huì)，什么也做不了。前些日子我哥哥花了好大力氣，打我去謝掌柜那里學(xué)徒，可是我還沒做幾天就跑回來了。我看我這輩子是做不成事了。”</br>
    林子驄安慰他道：“學(xué)徒又辛苦，又沒什么前途，不做也罷。”</br>
    阿端輕輕搖頭：“辛苦其實(shí)不算什么，反正我在哪里都一樣，只是……”</br>
    “只是什么？”</br>
    可是阿端卻不肯說了。</br>
    他越不說，林子驄就越想知道，再三追問，阿端才吞吞吐吐的說了。林子驄不聽便罷，一聽心里這把怒火頓時(shí)高高燒了起來。</br>
    先前知道阿端被青珞刻薄，他雖然不滿，礙于青珞是阿端的兄長，也不好多說什么，于阿端，他畢竟只是一個(gè)外人。可是現(xiàn)在聽說那謝掌柜曾強(qiáng)逼過阿端，這口氣可怎么咽的下去？更把對青珞的怨恨也一并轉(zhuǎn)到那姓謝的身上。</br>
    他心里盤算著，改日，要送給阿端一個(gè)驚喜。</br>
    又和阿端說了幾句話，直哄到他眉間陰云盡散，林子驄這才回到暖音閣。</br>
    遠(yuǎn)遠(yuǎn)的，有個(gè)人影在暖音閣外守著，見他回來便迎了上來。林子驄想起這人也是錦春園的一名小官，似乎叫什么錦心的，仿佛有些名氣，他第一次來的時(shí)候，那鴇兒還極力向他推薦此人。</br>
    “林公子。”錦心慵慵懶懶地行了個(gè)禮，笑容如花。</br>
    林子驄皺了皺眉：“錦心公子，有事。”他不得不承認(rèn)，這錦心也是個(gè)極俊秀的少年，可惜如那青珞一般，被脂粉香和銅臭氣染得俗氣而市儈。</br>
    錦心媚眼如絲：“難道沒事就不能過來看看？”他身上好像沒有骨頭似的，不用風(fēng)吹，自己就掛在了林子驄的身上。</br>
    他一只手半挑逗的撥著林子驄留在耳鬢前的頭，膩聲道：“林公子來到咱們錦春園這么久，我都沒有機(jī)會(huì)跟公子說上一回話呢。難道，青珞就這么好？讓你眼里都看不見別人了？”</br>
    林子驄心道，的確是有一個(gè)人占住了我的全部心思，可不是你說的那個(gè)。他不欲跟這小官多做糾纏，微微一抽身，錦心的身體便向后倒了下去。</br>
    “啊呀呀，錦心，你不要緊吧，要不要我扶你一把？”</br>
    錦心以極不雅觀的姿勢在空中抓幾下，好不容易穩(wěn)住了身形，這才有機(jī)會(huì)回頭看看是誰在說風(fēng)涼話。這一看，臉上頓時(shí)蒙上一塊大紅布——青珞正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地站在不遠(yuǎn)處。</br>